小說博覽 > 言情小說 > 地字七號房

第33頁 文 / 綠痕

    站在客棧外頭的韃靼,取下了掛在大門兩邊的營業用巨大燈籠,在吹熄了燭火後,走進店裡將大門關上並落栓。而沒去幫忙的東翁,則是頂著一副無奈的臭臉,不但懷裡抱了個睡得正香甜的小娃娃,在他膝上與背後還分別各爬了一個。

    當韃靼把店內全都關好後,東翁即把其中兩隻較為年長的交給他。

    「把這兩隻大的送去陪左剛睡。」

    「是。」

    「丹心,這隻小的抱去給蘭言。」東翁再將快把他兩手給睡斷的小娃娃交給她。在他打發走了他們後,軒轅如相拎著酒壺來到櫃檯前,為他斟上了一杯。

    「這招會管用嗎?」他不會以為用這手段就能滿足左剛,也能打動藺言吧?

    「只能死馬當活馬醫啦。」東翁一個頭兩個大地飲上一杯悶酒,「蘭言要是再不改變心意,左剛的淚水都可以哭倒一座長城了。」每晚一家哭完換一家,搞得所有住戶都跑來向他抗議,要他快為左剛想想辦法。

    「可那三隻方才不是一直吵著要回天字一號房?不送去侯爺那兒真可以嗎?」

    聽丹心說,這三個小娃娃在與步青雲相處過後,全都徹底愛上了步青雲,因此每日死賴活賴在一號房裡不肯回家。

    東翁再進一杯澆愁酒,「因為,咱們的侯爺大人今兒個同我搖話,說接下來他有要事得忙。」若是可以的話,他也很想繼續將這三個小蘿蔔頭往帶孩子得心應手的侯爺大人那兒塞呀,無奈的是,那位侯爺大人已放話,他要敢再那麼做,他老兄就天天坐在客棧裡讓他沒生意做。

    她揚高柳眉,「何事?」侯爺大人唯一的樂趣不就是剋死人而已?

    「這就得問問被架回一號房的侯爺夫人了。」看樣子,如意與開陽她們想拖垮侯爺大人下台的時間得緩一緩了。軒轅如相怕怕地問:「難不成……他們想造孽?」

    「或許是咱們侯爺大人的那副鐵石心腸,終於被這三隻小蘿蔔頭給逗弄得心癢癢了吧。」成天被那三個小蘿蔔頭比賽似地親來親去,被親久了,總會親出個不良後果的。

    「因此你認為改把這三隻扔給二號房的也會跟著管用?」會不會太天真了些?說一不二的藺言哪有可能輕易就投降?

    無計可施的東翁緊抱著腦袋瓜,「只要能讓那個左家捕頭別再天天對我擺著副淚臉,哪怕是蘭言的心腸再狠再硬,沒哈選擇的我,也只能賭下去了不是嗎?」

    「好理由。」

    在她又為他倆各斟上一杯酒時,東翁看著不回房歇息只想留在店裡喝酒的她,總覺得這陣日子都不出門做生意的她,眉宇間,淡淡地染上了層他從沒見過的愁緒,而這一點,遲鈍的她似乎還並不知道。

    「妳還在等人嗎?」就當他樂善好施,每一家每一戶都幫一點好了。

    「我哪有在等什麼人?」軒轅如相握杯的手抖了抖,但很快就鎮定下來。

    東翁可不打算讓她敷衍過去,「這陣子,每當黃昏下雪時,妳總會來客棧裡看著窗外。」

    「我不過是閒著。」

    「閒著等個也不知會不會回來的人?」每日看著她來到客棧裡不顧眾人的指指點點,執意坐在窗畔並盼望地瞧著窗外的模樣,這教他怎麼能不看穿她有意要藏的心事?當下什麼酒興都沒了的她,擱下酒杯轉身就要走。

    「是男是女,真重要嗎?」東翁對著她的背影殷殷勸著,「對於妳這原本就無視於人間男女之人,究竟有哈好扭捏的?」除了那個不怕打又不怕死,還能無條件全面愛上她的盛守業外,這世上再也沒有任何更適合她的人選了。

    軒轅如相止住了腳下的步子,悶悶不樂地回首瞪他一眼。

    「總有天你會有報應的。」哪兒不踩專踩她的痛處?這傢伙的手法簡直跟某只狐妖如出一轍。

    東翁無奈地垂下肩頭,「相信我,已經夠多了……」

    踱進本館內後,軒轅如相迎著撲面的雪花,拖著沉重的腳步返回她那仍是處於半廢墟狀態的地字七號房。站在院中,她怔怔地瞧著四下有如鋪天蓋地的寂寞,而漫天落下的白雪,則像是日復一日地在責備著她般。

    盛守業從來都沒告訴過她,在她已經習慣了不只是一個人的生活後,她要怎麼再回到只有自己一人的人生裡。

    分離來得那麼突然,他在走時,什麼都沒有告訴過她。他從沒說過,往後,每日清晨醒來時,誰來替她梳發著裝?在她心情悶時,誰來對她說笑話,或是任她又揍又打?又有誰能在下著雪時,用身子溫暖變得怕冷的她,並在她耳邊細聲說著,她再也不必一個人獨自挨冷或是承受寂寞的?那一道曾經恆久地守在她身後的影子,往後就要因此而不再存在了嗎?而在她已明白了什麼是失去後的寂寞,強烈地想挽回她曾擁有過的那些時,她究竟要在這漫無止境的等待裡等上多久,才能再見到那張囂張又自負的天仙臉龐?

    為何他要在給了她從沒擁有過的這些後,再轉身就走?

    不想要她明白,那從一開始就不要給她不是很好?既要她明白,那就別讓她只懂得了所謂的思念,卻又從不教教她,在沒有了他後,她該如何排解胸坎裡這份始終無法撫平的落寞。

    在他救了那些術士後,她更深刻地體會到了他的身份所為他帶來的兩難,亦明白了他身處在妖王與凡人之間的拉扯,還有,這些年來在奪去了他的妖力後,她對他的愧疚。

    倘若不是當年她想要證明自己的能力,刻意去封鎮住他,身無妖力的他,也不需把妖界與人間的衝突拖延那麼多年,非得到那節骨眼才去解決了,可這也讓她明白了,她究竟把他的人生左右到何等的程度。

    她幾乎是一手撥弄著他的人生,甚至包括了他的未來,他的情或愛。可他,到頭來,卻也只會對她說!愛上了就愛上了。很簡單的,他用他的愛意承擔了他所遭受的一切,恍若愛上她的他,活該有此下場般,所有的責任都不在她的身上,一切都是他的自作多情,是他自作自受,他不該妄想要得到她,是他活該在她的逼迫下,對她單膝跪地,並對她許下此生不變的諾言。

    他是存心想讓她愧疚一輩子來著?還是他認為她定不會後悔她曾對他做過什麼?他知不知道,那一日,當他背後流著血,一句句地拐著她的話時,緊緊屏住氣息的她,眼中所瞧見的,全是他願為她犧牲奉獻的癡情?

    哪怕她再如何無動無衷地過著她認為的無味人生,他怎會認為她的心腸是鐵石打造的?在親眼目睹他為她流血流汗,和他數十年仍舊不變的真心之後,他以為,她還能再怎麼去否定那些?

    她的心也是血肉造的,她也會有想要流淚的時分的。

    就在他為她付出了一切,不得不轉身離她而去的時候。

    「你這只混蛋狐狸……」愈想愈火大的軒轅如相,揚首對天際嚷著,「你對得起我嗎?把我弄成這德行,且不肯把我變回男人後就一走了之,你還是不是個男子漢?」一地有著他們相處過的回憶,化為曾經,不過多久即遭想要掩飾的白雪給淹沒。她再接再厲地指著天空大吼,「渾帳!你說話根本就不算話!虧你小時候還口口聲聲說你定會報恩,現下你人究竟在哪?快給我滾出來負責!」

    「我真的可以大方負責?」他可從沒想過要拋下她或是不負起責任喔。

    軒轅如相愣愣地張大眼,動作極為緩慢地往身後看去,不敢置信地瞧著四肢仍然健在的他。

    拖拖拉拉許久才返回人間的盛守業,面上漾著她熟悉的輕佻笑意,一步步走向呆怔的她。

    「找我嗎?」方纔她的那些話,可真是驚天動地啊。

    她顫顫地指著他,「你……」

    「不要用金剛印或七星大法伺候我喔,現下的我,可著實消受不起。」他扮可憐地舉高兩掌,免得她在惱羞成怒之際,就又是給他一頓好打。

    「你……耗盡了妖力?」軒轅如相緊張地檢視著他渾身上下,深怕那些妖界之妖因不服他這個半人半妖的狐王,也像她當年一樣整慘了他。

    「短期性的。」他四兩撥千斤地避過這話題,「這麼久不見,想我嗎?」

    軒轅如相兩眼呆滯地瞧著他面上那抹令人想念的微笑,在這夜,她總算是有些明白了,那些男男女女皆為他著迷的原因。因為,能夠這般全面擁有他這迷惑世人的笑容,那根本就不是種折磨,而是一種在擁有了後,難以言喻的痛快與無與倫比的自傲,是這世上他人所求之不得的美夢;而她,什麼都不需做,因他早已心甘情願地為她奉上了,只求她能夠回首青睞一眼。

    「妖界,擺平了嗎?」腦際一片紛亂的她,別開臉龐,試著想讓自己激越的情緒鎮定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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