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博覽 > 言情小說 > 我的大老爺

第9頁 文 / 雷恩那

    「哎呀!」、「我的天啊——」、「好討厭!」、「幹麼說那麼大聲?」、「很難為情耶!」……丫鬟們嘰嘰咯咯亂笑。

    顧禾良眉尖輕動,不由得問:「那……後來呢?香桂她怎麼樣了?」以她對新婚夫婿的淺薄瞭解,也猜得出那男人絕對受不了遭人擺佈,要他乖乖吞下那口餌,定然不易,而他不買帳,那個叫香桂的可慘了。」

    「香桂姐呀,她就那個——呃……呃……」

    丫鬟們驚人的活力像被瞬間吸光,連呼吸都停了似的。

    內房又一次陷入悄靜,只是這一次靜謐氛圍如同繃緊的弦,繃得人頸後發毛。

    顧禾良心裡正納悶,圍在身旁的小婢們不知誰顫抖抖地喊了聲:「秀……秀、秀爺……您怎麼進來了……」

    來者不善!

    儘管一幕紅遮掩視線,顧禾良仍可感覺到無形的火爆波動。

    「怎麼?我不能進來嗎?」男人語調偏冷,甚至帶點笑,明明很火大,卻淡淡笑問,實在很可怕。

    「不是不是……啊!可以可以!」

    有人嚇得嗚嗚哭了。

    「哭什麼哭?」平淡問,繼續冷笑。

    「嗚……」

    「要哭滾出去哭,再讓我聽見,這個月工錢全扣。」還在冷笑。

    「嗚……」一干小丫鬟連滾帶爬地奔離內房,奪門而出。

    游巖秀瞪著飛逃出去的丫鬟們,撇撇嘴又搖搖頭。

    他關上房門,落閂,然後走到喜榻前,看著安靜端坐的新嫁娘好半響。

    她小手交疊放在腿上,整個人動也不動,都快跟房內的擺設一般模樣,莫不是也被他嚇壞了?該不會……嚇哭了?

    懊惱地嘟著臉,他有些粗魯地抓起繫著小綵球的喜秤,揭開那幕綴流蘇的大紅頭帕時,他不自覺地屏息著。

    紅頭帕一撩,先瞧見女子秀潤下巴、紅嫩嫩的唇,然後是秀潤的雙腮、細巧巧的鼻,再然後是秀潤的雪額、黑墨墨的睫,她的睫如墨蝶顫翅,揚起,如泓的兩顆眸仁對上他。

    他以為她嚇壞了,但她沒有。

    花容沒失色,沒掉淚,她安安穩穩的,腮畔與眉眸間有屬於新嫁娘的羞喜。

    她看著他,綻開細細的唇弧。「是妝化得過濃,秀爺認不出我嗎?」

    游巖秀被雷劈似的,猛地一凜,癡惑的神魂終於抓牢了。

    「我火眼金睛,你塗個大花臉我都認得!再說,你這算什麼濃妝?跟八大媒婆一比,簡直小巫見大巫!」左胸促跳,沒想到他的小娘子盛裝打扮起來,美艷逼人,秀氣的眼會勾魂。

    不行!她這模樣絕對不能教誰瞧去,誰敢看,他就挖誰的眼!

    「快把妝洗掉,你頂了一整天,都不覺難受嗎?」他粗聲粗氣地道。

    「是有些不舒服……」見他俊臉浮出暗紅,顧禾良發紅的耳根更燙了,費勁持住嗓音道:「可是還沒喝合巹酒,還沒吃八碗八碟——」

    她話未說完,沉重的鳳冠已被自個兒的夫君大爺取下,隨手擱到一旁。

    他大手拉住她,兩人跨步將她帶到梨木雲石桌前,和她一塊兒落座。

    桌上擺得滿滿,八碗八碟的小食全是用棗子、花生、桂圓和蓮子做的,有乾果、有湯品,還有浸過蜜汁的,摻上糖霜的。

    他先在兩隻玉杯裡斟滿酒,遞一隻給她,然後大紅錦袖與她的燦霞喜袖相交。

    顧禾良氣息短促熱燙,只覺血液往腦門沖。

    當兩張唇同時湊近玉杯時,四眼相凝不放,她肯定被吸進他黑得發亮的眼底,才會昏昏然、飄飄然,連何時喝完交杯酒,何時吃過那八碗八碟的『早生貴子』,她都記不太住,僅記得他漂亮的杏眼,深幽幽的注視……

    待她回過神來,有盆溫熱的水出現在她面前,冒著煙,烘暖她的臉。

    「把臉洗一洗,偏房小室備有熱水,絕對夠你洗得乾乾淨淨。」他臉上古怪的紅暈有加深的傾向,語氣低嗄,像要掩飾什麼。

    看見他為她取來一小疊乾淨帕子,然後絞好一條溫熱濕帕遞來,她呼吸微窒,下意識接過他手中之物。

    「你不要一直盯著我看。」男人好看的柳眉故意擰起。

    唉,她又貪看他的男色,看得忘記眨眸了,這實在頗糟糕,沒半點姑娘家該有的矜持。噢,不過話說回來,等過了今夜,她將不再是『姑娘』,而是已婚少婦……

    想著從『姑娘』變成『已婚少婦』的必經過程,她越想越羞。

    洞房花燭夜將發生的事,爹曾托從小看她長大的何婆婆和隔壁鄰居福嬸同她提過,她曉得那是怎麼一回事,但曉得歸曉得,如今遇上了,她性情雖沉穩,也是既緊張又害怕,心中深處卻隱隱有著羞人的期待。

    「我、我洗臉。」吶吶吐了句,她抓著帕子往臉上擦。

    新嫁娘的妝確實濃了些,她先用濕帕擦拭,再捧水沖洗,重複好幾回,把額面、眼窩,頰畔和唇瓣上的胭脂水粉皆仔細拭去,當她抬起頭時,身旁男人將乾淨帕子輕捂在她濕漉漉的臉容上,擦乾她的面膚和額發。

    原來她嫁的這位大爺也會服侍人。

    顧禾良受寵若驚,內心一片柔軟。

    當臉上濕氣被拭淨,撤下帕子,她再次接觸到他的灼灼目光。

    他的指滑過她的下巴和頰面,彷彿在確認那素顏肌膚是否如想像中柔嫩,男性長指來回撫觸,愛難釋手一般,而被他撫摸得地方則燃氣奇異熱度,麻癢麻癢的,她氣息不禁變濃,有些喘不過氣來。

    太快了……她腦中這樣想,但究竟什麼事情太快,她抓不到重心。

    忽地,她小手覆上他的手,有些突兀地握住他的指,像是壓住自己亂顫的心。

    他未掙脫,由著她抓握,眉峰微乎其微一動。

    她紅著臉望住他,唇瓣微嚅,細聲問:「今日賀客眾多,喜宴還沒結束吧?秀爺不回堂上嗎?」

    「我敬了一輪酒已做足面子,還回堂上幹什麼?」他深究的兩眼細瞇起來。「……你想趕我走?」

    「沒有啊!我沒有!」她連忙澄清,怕說得太慢,他又要誤解。

    「哼,沒有就好。」

    他大爺點點頭,笑開,輕易被安撫,因為她毫無遲滯的答話。

    顧禾良雙頰更熱了,她沒有趕他的意思,只是希望心裡能多些時間做好準備,來面對今夜兩人的相處……

    房內陷入短暫靜默。

    「你怕我嗎?」似是瞧出她煩惱些什麼,游巖秀驀地低問。

    她挑眉,隨即靦腆地搖搖頭。「不怕。」

    聞言,他俊容綻笑,極歡快的模樣。「既然不怕我,心裡有事就儘管說出,有什麼疑惑就痛快提問,你問,我就答,只說實話,不會閃避。」

    他說這話,是要她主動問些什麼嗎?

    顧禾良微微一怔,想了想,腦中靈光乍驚,記起適才小婢們的談話。

    「那個叫香桂的大丫鬟,後來怎麼樣了?」當事人在前,他給她機會問,她便問。

    「她有膽子投懷送抱,我自然順水推舟把她給吞了。」他瞳底爍光,長指在她的掌心裡不安分地動了動。「你信嗎?」

    她神態寧謐,眸光亦寧謐,微笑搖頭。

    「為何不信?」他問。

    「秀爺這麼聰明,這種貪小失大的事,決計不會做的。」稍頓,她略羞澀地潤潤唇瓣,溫馴又道:「再有,你不會喜歡事情超脫掌控,人家想掌控你,想請君入甕,你覺得難受,當然不願意被套住,你會發火,肯定不會讓香桂太好過的,其實……說不定她、她是真心喜愛你……」驀地,她止了聲,有些懊惱,覺得自己說太多。

    然後,要回應她的懊惱似的,她細潤下巴被他另一手攫住,堅定地扳起。

    「人家是不是真心的,我想我多少還看得出來。」他瞪著她,不很凶,就是兩頰又嘟起來,表情相當特別,既歡喜又發惱似的,矛盾得很。

    顧禾良輕咬唇瓣不說話。

    她一沉靜,他倒煩躁了,不知怎地噁心一起,峻聲答道:「當夜,我把香桂趕出『淵霞院』,她膽敢光溜溜地溜進來,我就要她赤裸裸地滾出去。我把赤身裸體的她從榻上拽下來,一路拽到大廳堂上,所有人都被吵醒,所有人都見到她的醜態。你說,她能怎麼樣?」

    她聽得發怔,兩眼瞠圓。

    「你說話呀!」他氣悶地催促。

    要她說什麼呢?顧禾良不禁歎息。

    他的做法雖說不留情面,卻全然符合「冷酷嚴峻」的威名,旁人犯著他,他必然反擊,那是他經營多年的面貌,即便不贊同他對付香桂的方式,她也無置喙的餘地。

    「……香桂現下在哪兒?」

    他磨牙似地抿抿嘴。「被我趕出遊家,聽說回鄉下嫁人了。」可惡!為什麼覺得自己真惡、真壞?他可沒做錯什麼!

    她表示明白地頷首。

    「所以從那件事開始,你就不許丫鬟們再進『淵霞院』嗎?」

    「她們嘰嘰喳喳的,很煩人,冷聲念個幾句,她們就哭。」

    他俊美五官忽地皺作一團,很受不了似的,那模樣讓她內心沒來由想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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