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博覽 > 言情小說 > 和親之路

第8頁 文 / 惜之

    小敏、小悅看出我不對勁,可我顧不上她們,光是壓抑胸口一陣比一陣洶湧的波濤都無能為力了,哪來力氣去編造故事,解釋自己莫名其妙的恐懼。

    我在她們的異樣眼光中走回房間,攬住被子,將自己罩在裡面,把自己縮成蝦、縮成穿山甲。我和烏龜是同等級的人物,給一個殼,就能假裝自己安全得很。

    我在殼裡告訴自己,他不擅長勉強人,只要我三日三夜不開門,他就會理解我有多堅持,自會乖乖回到他該待的地方。

    我安慰自己,連九五之尊都勉強不了我的意願,就算他的主子出現,豈能逼迫我半分?何況他的口才那麼差,怎能說服我放棄安逸生活?

    我不回去!

    是的,絕不回去。思念是我在這段感情裡面最小的損失,我已經認賠殺出,再也不要投入。我很清楚,再次投入,損失的將是嫉妒、自私、輾轉痛苦,還有更多更多比思念還絞人心腸的酸楚。

    雨終於落下,劈劈啪啪地打在芭蕉葉上,壯大了聲勢,不大的雨滴有芭蕉加持,立即成了千軍萬馬。

    沒錯,是該壯大聲勢,我再不是受困於小小月秀閣的章站娘,是恢復本尊的吳嘉儀,而這裡叫做南國,不是大周,我不走,誰能奈我何?

    「小姐,小悅要回去了,我讓伯伯送送她,好嗎?」小敏在屋外叫喚。

    我沒應聲,腦子裡面轉來轉去的都是那句話。誰能奈我何?

    這麼篤定的句子,再加上芭蕉為我壯大聲勢,我真的可以自鳴得意了。可是,心頭上仍然如萬蟻鑽動,教人坐立難安。

    不行,我得做點事分散注意力。總不成他未出手,先自己嚇個半死,倘若他真有動作了,我要拿什麼招架?

    打開房門,走出去,我發現說要回去的小悅又折了回來,她在小敏身邊咬耳朵,看見我,止了聲響。

    小敏看我一眼,怯步上前。「小姐,外面有個男人……」

    「男人多的是,咱們上街看得還不夠多?」我在胡扯,心底卻明白。

    「可那個男人像門神一樣,堵在咱們家門口,一動不動。」

    這個臭常瑄,那麼愛當門神呀?走到哪裡都給人家守門!我氣悶。

    「別管他,當他是真門神行了。」

    「外頭雨下得很大,他全身淋得濕答答,要是再不回去,萬一夜裡起風,肯定要害病。」小究忍不住說話。

    「再晚點兒,他冷了,自然會走。」我嘴裡說得蠻不在意,卻心知肚明,那個男人哪是一點風雨就為難得了的。

    「是這樣嗎?好吧,小姐,那我先走了。」小悅拉起油傘,再次走入雨中。

    這晚,我沒吃飯,褪了衣裳照樣睡不著。

    小敏三番兩次開門關門,回屋裡總丟了同樣的三個字給我──他沒走。

    他幹嘛不走?我又不是王爺,守在這兒,能幫他加官進爵。我真要是缺門神,就會上街買兩張來貼貼,哪需要他多事!?

    該死的常瑄,我把他罵透了,可惜他聽不到,皮肉不痛。

    小敏一次次的『他沒走』,讓我坐立不安,一陣陣打在芭蕉葉上的風雨聲,打得我的思緒紊亂。

    就這樣,子時方過我就挨不下去了。

    氣恨下床、用力穿上衣服,也不叫小敏,管不得自己滿頭散發,我直接穿過廳堂、走上小徑。幸好雨已經停了,但風颼颼地吹,吹得我好冷。

    走至門邊,深吸氣、深呼氣……我努力讓心跳維持在七十三下,開門……門神仍然待在那裡!

    常瑄背著門,身形挺拔,一絲不苟的動作和在阿朔面前時一模一樣。

    我忿忿不平地繞到他面前,眼睛瞪住他,一瞬不瞬。

    詹下燈籠發出微光,他全身濕透了,但眼光灼灼,不見分毫狼狽,不知情的人經過,會以為在雨裡待上大半天的人是我。

    他那張鬼斧刻過的五官仍然波瀾不掀,彷彿天大的事都動搖不了他半分。這點,他跟他的主子學了十成十。但仔細看,他精煉的眼光裡卻透露出一抹喜悅,難道他早就猜出,我不會對他的苦肉計視而不見?

    氣!

    「常瑄,你是什麼意思?」我雙手叉腰,氣鼓鼓地手指戳他的胸膛。

    「常瑄奉令,保護姑娘。」

    「奉誰的令?四爺?」

    廢話,當然是他,難不成還是皇后?即使知道我身上的毒未解,她仍是急著把我往外送,哪還可能在乎我的死活!

    「常瑄奉殿下的命令。」

    殿下……對喔,我怎忘記,阿朔已經不是四爺,他現在是堂堂的太子爺,那些不看好他的朝臣紛紛上表呈忠信,登上皇位是遲早的事。

    「好吧,你看見了?」我誇張地張開雙臂,在他面前轉兩圈。「回去稟告你的殿下,沒有他的保護,我活得好好的,半點損傷都沒有。」

    他沒響應,只是默默地靜望住我,半晌都不眨眼。

    我被他看得渾身不自在,他沒言語,我卻在他眼底讀到不同意。

    同意?我需要他同意什麼事啦?他的主子說話,我還不見得句句入耳呢!

    末了,我被他的眼光看得惱羞成怒,雙手推他,「你回去,不准待在這裡。」

    他哪是我推得動的人,偏我又家教太好,學不來撕拉推扯、潑婦?街那套。

    我氣惱了,嚷道:「你站在這裡算什麼?進進出出的人那麼多,你要別人怎麼想?」

    「殿下要常瑄找到姑娘,待在姑娘身邊保護。」

    這句話算是解釋,解釋阿朔沒放棄我?

    他弄錯了,放棄的人不是阿朔是章幼沂,她沒有野心,不想作無謂的爭取。她從歷史的那端走來,看過太多歷史悲劇,所以她要平平安安、要置身事外,要捨棄一段感情,換得一世安寧。

    我是現實的現代人,可以從小說裡、電視裡去體會風花雪月,不必非要親身去經歷鴛鴦蝴蝶,危險的事我不做,委屈的事我也不做,我已經說過千百次──是我不要阿朔的!是、我、不、要、他!

    「替我謝謝他的好意,你可以回去了,我不想看到你!」我的口氣很壞,狂怒的眼睛死瞪著他。

    推不動他,換拉的,我死命想把常瑄拉到大街上,好像只要不待在我家門口,他便沒來過這一遭……明知道這是不可能的事,我就是被他氣得腦袋爆漿,理智盡失。

    我怕冷,被風吹上這一陣,早已凍得全身發抖,拉住他的手像冰棍,嘴角怕是也凍成了紫色。

    天這樣黑,他看不清我的臉色,但觸到我的冰手,不愛說話的嘴巴因而打開:「姑娘身子不好,別吹風。」

    「我吹風還不是你害的?你在這裡,我吃不下、睡不著,真是為我好,你馬上離開。」

    他沒回答我,仍然挺著身,待在原地。

    這塊木頭!他就是篤定要把自己種在這裡,我能拿他奈何?

    他同我僵持上了,我看著他,他就不看我。冷風吹襲,他濕透的衣裳被風吹得鼓起,光看就覺得好冷。

    待了好半天,我知道自己輸了,騙給一個意志力比鋼鐵更堅硬的男人。

    歎氣,我知道自己會後悔,卻還是打開門,輕輕丟下一句:「進來吧。」

    接下來的事,誰都可以猜得出來。

    常瑄來了,阿朔馬上就會知道我的消息。他或許會隱瞞其他人,但至於會不會瞞著花美男,我就沒把握了,他們之間,似乎沒有秘密。

    至於鏞晉呢?他勢必要瞞的吧,鏞晉藏不住話,而奉旨和親的凊沂公主沒嫁入南國後宮,反而在南國城郊出現,可不是普通小罪。欺君是一條,叛國是一條,哪一條都可以把我推出午門問斬。

    我把常瑄帶進屋裡,將小敏搖醒,要她去跟門房伯伯借一套衣服,升灶燒水,整理一間屋子給常瑄住。

    我沖了杯熱茶給他,遞茶水時,他問:「姑娘有否按時服藥?」

    問這句,意思是……

    我張大眼轉身,回問:「阿朔知道我身上的毒沒解?」

    話出口我就後悔了。他當然知道,不然常瑄會問:姑娘怎麼沒嫁?姑娘碰到什麼奇遇?姑娘怎會定居在這裡……可以問的話多得很,就是不會挑這句「姑娘有否按時服藥」。

    「姑娘放心,太子爺已令人四處尋訪名醫,更命周太醫一年半內必須製出解藥。」

    一年半內?意思是,就算吃了那個以毒攻毒的方子,我仍舊活不過十八個月?扣除我中毒、回章家、和親遠嫁的十二個月,我恍然大悟!

    難怪阿煜不多不少,留給我半年份的藥丸,原來要是他在半年內沒趕回來,或者沒製出解藥的話……半年是我最後的期限。

    「阿朔是不是命令你,倘若明年夏至還找不到我,就不必找了?」我盯住他問。

    他沒回話,但眼神已經給了答案。

    我噙起苦笑,原來如此呵,只有一年半吶……真是的,皇后竟然連這短短的時間都不肯等。

    怕什麼呢?任我有翻天覆地的手段,也不過是短短數月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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