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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頁 文 / 莫霖

    「對……」趕緊把該說的話說出來,「永綿,那日的話,你可以對我說,我不介意,但是不要隨意說給別人聽,別給自己招難了。」

    這話出於關心,他統統感覺到了,點頭接受。

    但……他也有話要說。「那是因為你,我才肯說。」回到樹下,沈力恆直接往前走,沒再看她,不願讓人發覺方纔他與公主並肩,怕招惹非議。

    趙紫心懂,她只是看著他的背影,心裡不斷陷落,腦海裡不斷回想著他方才說的那句話。

    那是因為你……那是因為你……那是因為你……

    他們都是內斂之人,有什麼感情大概都不敢說出來,她溫和有禮,自然謹守分際,況且上有父皇、母妃,套句母妃常說的話,別做些令父皇、母妃蒙羞,令皇室丟臉之事。

    而他,一向低調,謙沖自牧,理性過了頭,真要他開口談感情,大概也要了他的命,比斷了他的手部筋脈,讓他再也無法握針還慘。

    所以這往後的幾年,他們一直是很談得來的朋友,沒有更進一步的告白,也沒有逾矩之行為。

    二十歲那年沈父病逝,此後沈力恆必須自立,因為短短數年,沈家裡的幾位長輩都離開人間,轉眼間只剩下魏嬸。

    朝廷下令由沈力恆繼任錦繡官,執掌錦繡署與天下繡業。從這一刻起,他正式掌握了整個沈家,真個錦繡天下。

    他必須像個大人,甚至像個熟知官場、皇室之人,也幸好,自幼父親對他的教養,期勉他低調行事,讓他順利適應官場。

    這年紫心十七歲了,出落得更是美麗動人。她依舊前來錦繡署學藝,這麼多年來不曾間斷。許多當年一同學於講堂的皇室女眷早就放棄,不然就是出嫁了,只剩下紫心依舊不改初衷。

    他早就動心,甚至日日夜夜期待能見她,無奈自幼個性內向,喜怒哀惡不形於色,他始終沒有說出口,就好像兩人只是兄妹一般,但只有他自己知道,不是兄妹,也當不了兄妹。

    趙紫心或許也被動,由於禮教,她不可能說自己的感情走向,說不定她自己也不知道,這每天都想到錦繡署報到,就是因為心遺落這這裡。

    還有一個沈力恆一直沒有開口的原因,就是因為心裡沒有危機感,總覺得紫心還小,可以再緩緩。

    轉眼間,趙紫心已經二十歲了,依舊沒有談論嫁娶,她尚未定下夫家,沈力恆也就沒有危機感,總覺得一切能拖就拖。

    但就在他二十五歲那一年,一切都變了,他就像是狠狠被打了一棒般,整個人醒了、慌了、急了,就怕晚了。

    那天,他正忙著處理公務,方才接獲聖旨,每年替皇室成員繡造各式服飾的工作又臨頭了,他正忙著看式樣,叮囑下面去進行。

    這裡頭沒有龍袍,今年不用造龍袍。但有皇后的朝服,雖然不如龍袍須由錦繡官親自動手,但他依舊得盯著,不能有絲毫馬虎。

    就在此時,沈一虎衝進書房,連聲招呼都沒打,讓沈力恆頗為訝異,這小虎子不可能這麼不懂禮貌,肯定是出了大事,不立即通報不行。

    「少爺!少爺!」還是慣喊他少爺,儘管他現在已經是錦繡官,其他人都喊他主子、老爺,就小虎子還是習慣了少爺的稱號。

    「怎麼回事,慌慌張張的?」頭也沒抬。

    「少爺,平兒跟我說……說……」

    「說什麼,說她不嫁你了啊?」對著如同親兄弟一般的沈一虎,沈力恆還有開開玩笑的能力。

    但沈一虎一點都笑不出來,甚至快要急哭了。「平兒說,公主不會再來錦繡署學藝了。」

    「為什麼?」頭終於抬了起來,似乎也嗅到不尋常的氣味,想起這段日子,紫心來學藝時,那表情總是凝重,似乎陷入低潮。

    「皇上要把公主下嫁給燕王趙本義的封國丞相……」

    整個人唰的站起身,甚至還弄到了桌上水杯,沾濕了布料、文件,但沈力恆無心照應,完全陷入震驚。「你說什麼……」

    「少爺,公主什麼人不好嫁,怎會嫁給趙本義的人?皇上到底在想什麼?」

    沈力恆震驚,不自覺握緊拳頭。

    皇上在想什麼,他當然知道,顯然是要借由聯姻安撫趙本義,趙本義的封國丞相是趙本義的近臣,娶了公主,也就是自己人。

    可是趙本義在封建儲王中勢力最大、聲勢最高,也最受愛戴,不只養了一群能人、死士,連封國臣民都相當服從他。

    傳言他一直有意爭奪皇位,這些年朝中究竟要安撫趙本義,還是壓制趙本義,各有說法。皇上心意不決,耳根子又軟,那趙本義在朝中買通許多人,左近一言、右出一語,皇上便一直難以決定。

    現在竟然決定通過聯姻,來安撫趙本義。

    這種婚事,紫心嫁過去會幸福嗎?

    最重要的是,紫心答應了嗎?那女孩,那個愚忠又愚孝的女孩,她有勇氣說不嗎?有勇氣為了自己,抗拒她的父皇、母妃一次嗎?

    該死,他慢了一步嗎?

    第4章()

    有時候沈力恆覺得,這大概就是命運,只有命運才會這樣捉弄人,讓人無從掌握;只有命運會讓人大起大落,從碧落之極墜回黃泉之深,又起又落,反反覆覆,看不透、摸不清。

    紫心第一次傳出要下嫁,確實讓他心魂俱裂。人生第一次感到這種撕心裂肺的恐懼,以及六神無主的茫然。

    她要嫁?要嫁誰?燕國丞相?是個高官啊!確實比他這個錦繡官高,可是那他呢?他的心呢?

    沈力恆終於在自己心裡承認,他喜歡那個女孩。為了她的愚忠,她的逆來順受,他總皺緊眉頭,但那是因為不捨。

    於是他甚至失去了理智,妄想透過內務府的李公公安排,晉見皇上。若非李公公一番話,他還無法清醒。

    他是官小,怎麼可能求見皇上?況且連元妃與開陽公主都不反對,他這個無關乎此事之人,又有何反對立場?

    一番話,這才讓他冷靜下來。於是,當時他轉而去見公主,儘管很困難,但透過平兒安排,在請寸的時候,他見到了她。

    但她的答案讓他不敢置信——她毫無抵抗意思,就這樣默默接受,似乎理所當然,自己的幸福可以為了父皇一道聖旨而犧牲。

    這就是她啊!她自幼受的教養就是如此,沒有自己,只有父母之命,只有皇上聖旨,他知道她的。

    可是這一次牽涉的是終身大事,是一輩子的幸福,她還能這麼不把自己當一回事嗎?這裡面彷彿沒有她自己的存在,彷彿不關她的事。

    又或者他根本是一廂情願?她對他沒有意思?

    當時沈力恆只能用這個理由要自己死心,甚至想,也好,燕國丞相聽說也是個能人,嫁過去或許幸福。他可以盡量不入壞的地方想,盡量不去想起那燕王趙本義的勢力正在坐大。

    然而大婚之日還沒來,准駙馬竟暴斃猝死。沈力恆還記得接到這個消息時,腦袋都傻了,不知該歎息,還是該慶幸。

    這是什麼命啊……

    但沒多久,第二次下嫁又來。這次是燕王愛妃之弟,燕國的一個大將。這顯然也是和親安撫之計,但又在婚宴前傳來准駙馬大量私鑄兵器,查獲弓箭刀槍,按律當斬。

    此事震動朝野,似乎也間接證實了燕王的狼子野心,因為準駙馬與燕王有連襟關係。燕王似乎為了斷尾求生,主動將准駙馬處決,將人頭呈給皇上,一椿喜事最後又變成悲劇。

    第三次下嫁,就這一次了。皇上顯然受到近臣勸說,不再試圖安撫燕王,反而要把紫心嫁給戎衛京畿的將領伍士康,搶先一步不讓燕王與伍士康結好。不管怎麼說,這第三椿婚事也是出於計謀考量。

    沈力恆又想笑、又想哭——想笑,因為一嫁再嫁不成,讓他的心跟著起起落落,兩度恢復希望;但他也想哭,紫心應該獲得幸福,可是眼下她的幸福卻像籌碼一般,任人喊價、任人安排。

    沈力恆帶領著錦繡署的人進宮,後頭的女匠,手中捧著剛織成的嫁衣,均用黑漆金飾托盤托著,眾人在宮中長廊魚貫前進。

    第三次織好嫁衣,沈力恆已經不知道自己應該有什麼心情了,這一次會不會又殺出程咬金,讓紫心再度嫁不成?

    他很壞心,他知道;他自己很想要有所動作,他也知道,但是如果紫心依舊逆來順受,他的任何動作就變得毫無意義。

    他可以爭,可要她願意,願意相信自己值得擁有幸福,願意給自己一次機會,願意鼓起勇氣向她的父皇、母妃勇敢說不。

    沈力恆已經習慣從來人的衣著,判斷出此人的微分,甚至不用打上照面,就可以知道對方是誰。畢竟這宮裡上上下下、大大小小,穿著的服飾、佩戴的冠冕,都是出自錦繡署之手。

    當場立定,「臣沈力恆給四皇子請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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