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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頁 文 / 莫霖

    「可是我願意幫你分擔,你一個人難過,自己怎麼撐得住?兩個人難過,至少有人可以分享,每次我有生氣的事、高興的事,我都會跟你說,因為我想跟你分享……」

    安德魯眼眶紅了,「對不起……」

    羅思綺正眼看著他,「安,我不想不明不白的,告訴我,你在戰場是怎樣了?為什麼會你會酗酒、吸毒?」

    凝視著她,感覺自己整顆心融化了,再也無法堅持,儘管現在他們已經分手了、離婚了,他依舊因為她的每個表情、每句話而融化。「我殺了人……」

    羅思綺搖頭,「上戰場怎麼可能不殺人,這不是理由,要是不想殺人,你就不會去當軍人了。」

    搖頭,「我一開始也是這樣想的,可是到後來,事情根本不受控制,身為一個軍人,我根本沒有能力抵抗上面的命令……」

    「什麼意思?」

    沉默了一會兒,似乎在整理腦中的思緒,看看要怎麼說才能說得清楚,這些年,他對戰爭這件事真的改觀了。

    軍校剛畢業時,誰不是雄心壯志的,總想上戰場殺敵;可是真的上了戰場,這才發現原來地獄不是宗教裡虛擬的世界,而是真實的地方。

    下過地獄的人才會懂得那種恐怖的感覺——那是一個不把人當人的地方,你看到的一切統統可以殺了,什麼都可以不留;沒有人性,也不需要人性,因為追求人性的下場就是自己先丟了性命。

    「我殺了很多平民,老人、小孩、婦女,甚至還有懷孕的母親……」他的聲音平淡,音量小聲,但是聽得很清楚。

    「什麼意思?」

    「有些是自殺炸彈客,沒辦法,為了自己保命,只好殺了他們。可是……」安德魯聲音略微發抖,「有些我也不確定,只是因為自己太緊張了,看到陌生的人靠近,怕他們身上帶有炸彈會發動攻擊,我還有我的弟兄都會因此傷亡,所以……我就先開槍殺了他們。」

    說到最後,安德魯幾乎轉成泣音,甚至隱約發抖,「甚至有幾個,我後來確定他們不是,是我太緊張,弄錯了!可是已經沒有辦法挽回了,人都已經死了……來不及了……」

    羅思綺靜靜聽著,不知該怎麼說,這些年原來都是傳說,傳說聯軍在伊拉克濫殺無辜,儘管上面的大頭一再否認,可是現在聽著安德魯親口說出來,她這才肯定,原來那些都是真的。

    「最恐怖的是……」突然頓住。

    「是什麼?」

    「到最後,連我也麻痺了,上頭交代看到可疑的人先發制人,開槍擊斃,我甚至變得很習慣這樣做,甚至連一條生命在我眼前流逝,我一點都不覺得有什麼了不起……」

    當他回到美國、回到家中,偶爾想起,這才冷汗直流,痛責自己不是人,竟然將殺人視為理所當然,不以為憮。

    「有一次,有個小女孩當成自殺炸彈,綁在車子前方的引擎蓋上,車上裝滿炸彈,朝著哨站開過來,我不知道該怎麼辦,那個小女孩一直在哭……可是我沒有辦法,只好開槍殺了那個小女孩……」

    第8章(2)

    伸出自己的手,緊緊握住他不斷發抖的手,她這才瞭解,難怪他回來後那一年整個人都變了,瘦了一大圈,也不愛笑,整天只會發呆,甚至晚上回做噩夢,會不斷說夢話。

    原來他心裡背著這麼多恐怖的記憶,腦海裡不斷上映那些恐怖的畫面,即便已經離開戰場,依舊難以真正的擺脫。

    該說他傻嗎?誰教他想這麼多?那該為這場戰爭負責的人不知逍遙到哪裡去了?真正站上前線,出於百般無奈執行命令的人卻要背負著這麼恐怖的自責與歉疚,終日哀傷,哪有這個道理?

    難道他當下抗命?不做英雄就是死!這是什麼選擇題?又或者要他慈悲為懷,看著那些自殺炸彈客逼近而不做反擊,讓自己壯烈成仁?

    「我知道那些人很可憐,他們沒有錯,卻因此喪命,你為自己的所作所為感到歉疚,你也沒有錯。」又是淚水,「可是我也沒錯啊!你沒有把我的丈夫帶回來,我又能怎麼辦?我有做錯什麼嗎?我在家裡等了兩年多,每天都盼望著我的丈夫回來,可是最後,我有等到嗎?」

    她哭著發抖,聲音也頻頻顫抖,甚至泣不成聲;他跟著心痛,只能再度伸出手緊緊攬住她,給她這遲來的安慰。

    「安,放下吧!都過了這麼多年,你付出的代價也夠了,夠了……」她也付出了很慘痛的代價。

    點頭,「我已經放下了。」

    「沒有再碰了吧?」

    搖頭,「有時候覺得很孤獨、很茫然,那時候會很想碰;可是戒掉了就戒掉了,我沒有再碰過。」

    「過程很辛苦吧?」

    「是啊……很痛苦,我的毒癮深,特別難戒。我差點沒死在勒戒所,不過幸好,撐過來了。」

    「我知道你可以的……」羅思綺輕聲說著,想要壓抑自己的顫抖,「很抱歉,我不能陪在你身邊……」

    他凝視著她,突然一陣衝動,低下頭吻住她;她沒有躲,也沒有一絲不悅,彷彿如此自然,態度大方。

    初始只是輕吻,隨即深深吻入,像是想要傾注所有感情;吻得深入,又挑撥,兩人都意亂情迷——這三年的分離突然消失,彼此以比光還要快的速度向彼此接近。

    突然,安德魯驚醒了,他趕緊退開,看著她一臉茫然的眼神,他的心裡一緊,也想起小威曾經說過的話,突然他覺得很自責。「對不起……我……」

    羅思綺想說什麼,突然在水桶裡睡著的小潔醒了,喊著好冷;安德魯趕快解開繩索,下了木板,發現水退了許多,高度只到他的膝蓋上方。

    「我去找條乾淨的毛巾。」趕緊離去。

    羅思綺看著那被他解開的繩索,看著他匆忙離去的背影,突然她又覺得一陣涼意襲上身。

    她什麼話也不說,他的吻或許是因為這樣的夜晚而意亂情迷,但她的吻卻是出自真摯的感情,自始至終都是如此真切,沒有一絲虛假。

    整整一個晚上的狂風暴雨,終於在隔天早上平息,大水逐漸退去,從一開始淹到成年男子胸部那麼高,退到僅有腳踝高度。

    下了木板,解開繩索,把小潔與小治從水桶裡抱起來,一起走到外頭看,真是一片狼藉、不忍卒睹。

    庭院裡,所有東西都漂走了,留下的只有一堆泥沙;大門還被洪水沖壞,難怪昨天安德魯要進門還得用撞的。

    可是小朋友們竟然都笑得很開心,因為淹水可以放假,而且最重要的是,爸爸跑來保護他們。

    左鄰右舍哀鴻遍野,家家戶戶全都心不甘、情不願的展開清掃工作,直稱真不敢相信,這一帶從未淹水這麼嚴重,這一次竟然發生了。

    小潔踩在水裡還搖搖晃晃的,她說搭了一個晚上的船,有點「暈船」;小治不會,但有樣學樣,也晃來晃去。

    羅思綺沒時間胡思亂想,趕緊帶孩子把身體洗乾淨,再用家裡所剩無幾的乾毛巾幫孩子擦拭身體。

    自來水供應正常,沒停水,不過糟糕的是只有冷水,而且熱水器又壞了,幸好還有瓦斯,只好用最克難的方式,燒了一桶熱水,對著冷水,幫孩子們洗澡,再換上放在衣櫃較上層,沒被洪水淹到的乾淨衣服。

    趁著空擋,安德魯拿起工具開始清掃家裡,趁著積水尚未完全退去時,將水混著泥沙往外掃,以免水全退了後,泥沙反而更難清理。

    小威看著,也在一旁幫忙,父子兩人通力合作,但是看著那些大型傢俱佔著空間,沒搬出去也不是辦法。

    「怎麼辦?」小威看著,完全舉雙手投降。

    這還真是災難,一夜之間,家裡所有東西都壞了,什麼都沒有了——電視壞了、音響壞了、電風扇壞了、冷氣壞了,檯燈大概也不會亮了……

    「小威,這些桌椅洗一洗還可以用,留著等一下再來清理;至於這些家電,還有沙發,大概不能留了,先搬到外面去吧!」

    小威只能聽父親的吩咐,將電視等電器,還有最麻煩的大型沙發統統搬到最外面去,出乎他們意料之外,父子兩人通力合作,很快就完成這項工作。

    接著父子倆再把那些要清洗的傢俱搬到外頭,拿著水管接起水龍頭,拿起抹布開始擦洗這些傢俱。

    羅思綺帶著孩子走到客廳時,訝異的看著眼前的空曠,她臉上不禁露出笑容,安德魯帶著孩子,這麼迅速的完成了一大半的清理工作。

    客廳裡其實原本傢俱就不多,可能許多電器泡水過後只能丟掉,一些傢俱清洗之後還能使用。

    小潔跟小治衝到屋外,看著爸爸跟哥哥在忙,他們也嚷著要做事,於是安德魯讓他們幫忙洗幾張小椅子,算是讓他們有點參與感。

    羅思綺沒有出去幫忙,反倒是在廚房整理,她先將那塊供他們避難整個晚上的木板拿了下來放在一旁,再將餐桌往客廳推,餐桌上面也都是泥沙,等一下也要沖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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