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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頁 文 / 綠痕

    試問,天底下有哪個丞相當得比他還冤屈?

    明明他就是個良言直諫的好清官,偏偏世人就只看在他這張臉上,便兀自給他定了個先入為主的妖孽大罪,根本就不管他是多麼的愛民勤政,每每一過朝中大事,他們總是把最壞的罪惡源頭往他的身上推,不論對錯便把髒水都往他的身上潑,這大大小小的黑鍋,他都背了快二十年了……

    「不都早叫您別管別人的看法了嗎?您就是說不聽的愛面子。」沐策搖搖頭,在他猶在自憐時將他扶至椅上坐好,「說真格的,學生今日來找您除了向您請安外,還另有幾件要事。」

    他茫然地眨眨眼,「什麼要事?」

    「威武將軍返京祭祖一事,您知道吧?」沒記錯的話,他家徒弟是用這名義回的。

    都轟動全京城了,他怎會不知?

    梅亭然突地大大轉了個音調,朝他笑得一臉妖魅不已。

    「愛徒啊,聽說你家徒弟最近很威風哪,連九王爺都敢打?」上回他奉旨代皇帝登門探望傷況,嘖嘖,那個下手之狠哪,堂堂皇嗣都被揍成個半殘的豬頭了。

    沐策聳聳寬肩,「您的徒孫隱忍許多年了,讓他發洩發洩也好。」

    「學生不過是教唆而已。」

    「你這回無風生浪的理由是?」他點頭再點頭,在呴到了一絲絲詭譎的氣息後,急不可耐地再問。

    沭策不答反問:「老師,若學生說您有機會能在近期全身而退……」

    「為師這就入伙!」

    「話都還沒說完呢。」

    「行了,你這小子就這顆腦袋最是靈光,為師信你就是。」梅亭然再明白不過地推著他的肩,「來來,告訴老師,你打算怎麼做?」

    他扳扳兩掌,「二桃殺三士。」

    「喔?」

    沭策自一旁桌案上取來一隻他所帶來的大布包,解開布巾後露出了那些由項南與蘇二娘主動配合獻上的帳冊,並自懷中取出一張由項南派人明察暗訪得來的官員清單,接著,他再奉上兩本由他親自所擬的摺子。

    一鼓作氣看完了他所帶來的那些後,梅亭然斂了斂心神,面色凝重得有若烏雲罩頂,不時還雷聲隱隱、電光閃閃的。

    「愛徒啊,你可知你這事情一挑,將挑起六部的動盪?」臭小子,幾年不出手,一回來就打算鬧大的?

    「這些年來他們油水撈太多了,是該清減一下了。」誰讓他們欺負他家徒弟?

    「你可知你這一攪和,將會造成後宮大亂?」

    「陛下後院起火關我何事?」當年派人想毒死他的,都是什麼人啊?

    梅亭然不斷搖首,「你可知你這一巴掌打下去,打的不只是九王爺的臉面,更是直接揚在陛下的臉上?」

    「那不是挺好的?」不然怎麼叫報仇?

    「……」他不該忘了,他家愛徒是標準的面白心黑。

    見他將那兩本摺子翻來又看去,緊皺著兩層遲遲就是不開口吭上一聲,沐策有些擔心地問。

    「老師?」

    「你就直接說吧,你要為師怎麼做?」他總得搞清楚這回他扮演的是什麼角色吧?

    「扮個忠臣。」沭策誘拐似的道,「您不是一直都很想這麼做的嗎?」

    他兩眼一亮,「當真可以?」他終於有機會扭轉世人對他的印象了?

    他興匆匆地撩起衣袍,「為師這就去書房重新騰過這兩本摺子!」

    沐策一掌按住他,在他不解地回過頭時,低聲說出接下來的打算。

    「老師,學生這回離開雲京後,或許就不再回來了。」

    梅亭然的身子頓時一僵,當下沒了先前的歡欣雀躍,反而有些愁悵地頓了頓,而後,他看似落寞地扯動著唇角。

    「這樣啊……也好,現下仝朝都以為你人已死,為了你的安危著想,你是不該留在京中的……」他不放心地拍著愛徒的肩頭殷殷叮嚀,「話說回來,你的年紀也不小了,往後別再孤家寡人的,回去前記得看看京中的閨秀,就是帶回去當媳婦也是好的。」

    沭策氣定神閒地道:「媳婦已經有了。」

    「你成親了?」梅亭然頓了一會兒,訝然地湊上前,一下子又變得層開眼笑的。

    「尚未,日後定會。」沐策靜看著他那雙純粹為他感到開心的眼眸。

    「美人?」

    他微揚起唇角,「在學生心中自然是。」

    「才高八斗?」

    「醫術方面算是。」她都能把他從鬼門關前拖回來了。

    「她……」梅亭然還想再問些什麼,卻也不知接下來該從何問起才是。

    沐策輕輕攬住他的肩,「老師若好奇,日後告老,搬過來一塊住不就知道了?」

    他一愕,莫名湧上的淚意,張牙舞爪似的想要奪眶而出,他急急轉身想要掩飾,卻掩藏不住頻頻顫抖的兩肩。

    「一日為師,終身為父。」沐策以袖拭去他的淚,一臉理所當然地對他微笑,「您是我的親人,我怎會丟下您呢?」

    ***

    自當年轟動全天下的沐氏叛國一案後,沉寂許久的雲京,又再次因案子而熱鬧了起來。

    京中人人皆知,九王爺與威武將軍這兩班人馬早就不對盤許久,往日為了沐策一人,更是結下了數之不清的梁子與舊恨。

    而現下,聽說九王爺府裡管家的義子,看中某個小藥材商外室所出之女,這日子都已看好也已下聘了,偏偏就在這節骨眼沒料到被潑了盆冷水,在一聽到又是與他有過節的九王爺所為,於是這下更是搶人搶出新仇來了。

    提親不成的威武將軍,在欲登門找九王爺理論時,手底下的一干親衛在大街上被一輛橫衝直撞的馬車給衝撞了,而這駕馬車的不是何人,正是九王爺府的管家。

    豈料管家在撞了人後,他非但沒下車慰問傷者,亦沒道歉,反倒是仗勢將傷員給打了一頓,還揚言適馬車是九王爺府裡的,有本事他們就進宮告去,反正他們九王爺的背後有著太后撐腰。

    管家這一招,或許在往日橫行雲京時是挺管用的,只是他不巧忘了……這回他對上的威武將軍是個什麼樣的人。

    威武將軍他……是個當過兵混過江湖的粗人,還是個莽撞的血性漢子,他哪會有什麼細膩的心思去管你背後有什麼靠山?

    當下佛面僧面都不看的威武將軍,怒氣衝天地領著一大票人馬,直接踹壞了王爺府上的兩扇大門後,便衝進裡頭一把揪出九王爺,當頭就不顧身份、不講情面地給他一頓暴打,確確實實地來了個以仇報仇。

    據說那日威武將軍的這一毆,所造成的傷況可不是擦擦藥酒、看看大夫就能簡單了事的,收到消息後急得掉淚的太后,派出了數名太醫也沒能讓傷重的九王爺下床來,其他王爺登府驚見自家手足被傷至此,紛紛同仇敵愾,一怒之下聯袂殺進宮裡狀告威武將軍,要皇帝為弟主持公道。

    來而不往非禮也,你敢告我,老子就敢咬你。

    鎮守大漠多年的威武將軍,不緊不慢地將摺子一擬,也有樣學樣地登上廟堂告上九王爺去了。

    然而就在兩方互咬,而陛下也有意袒護親皇弟這當頭,在朝中地位堪稱舉足輕重的梅相,走上前朝皇帝深深一揖,儀態優雅地自袖中取出了本摺子,當庭也陳狀告起九王爺。

    與衝動傷人的威武將軍相比,梅相這一狀的內容可就紮實多了。

    九王爺多年來勾結兵部盜賣軍備武器予西北眾國、盜賣大軍糧草、串通吏部苛扣軍餉謀利,造成大軍銀庫虧空、戶部在九王爺授權之下偽造民兵證,按人頭冒領民兵兵薪、工部行賄於九王爺,以換取三年不需營造開發新型攻城飛梯……一一寫在那本被攤開的摺子上。

    一鼓作氣扯出了六部向來都在底下密而不宣的小動作後,梅相繼續將多年來,九皇爺恃權橫行雲京、縱僕傷人等等被壓在衙門底下不見天日的大小案子,也都附九王爺的另一個身份,皇商這二字上。

    皇商這二字一提,簡直就是提起了一大串粽子,霎時殿上一片清寂,百官皆噤聲不語,因眾宮皆知,若是這案子搭進了皇商裡,那麼,接下來不只是九王爺將會失足跌跤,站在殿上的他們將會跟著一塊倒霉,就連太后與兩宮娘娘,恐也都會被牽扯進去。

    自開國以來,大部分的皇商不是皇裔身份,就是後宮妃嬪們的親人,而這些素來就站在雲端上的權貴,霸權已久、行事乖張、目中無人等等本就是常態,種種作為更是早在民間積怨已久……

    不急著咬死一大群人的梅相,深明適可而止的作法,只在扯出六部大案之後便暫且歇停,好讓一下子被眾案砸暈了腦袋的皇帝喘口氣,但,該辦的案子還是得一一去辦。

    他隨即向皇帝進言,應火速派大理寺接手六部眾案,並嚴加撤查以揪出動搖六部根本的蠢蟲。

    於是如隱身在海底下的巨大冰山終於露出一角般,長年來大理寺一直想辦,卻始終迫於上頭壓力而不敢辦的這些案子,總算是在梅相的指引下逮著了契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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