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五部：聯想到仙女下凡 文 / 倪匡

    羅開沉默了好一會，才道：「那麼，那幅畫像，只不過是故弄玄虛的了？」

    天使急忙否認：「不！不！那幅畫像的確是當年傳下來的，而且畫像中的女人真的是在變，不知道時間大神用了什麼方法，畫像中的人不但變得轉過了身子，而且逐漸走進濃霧之中。當然，我並不是盧洛家族的傳人，但……不知是為了什麼原因，或許是我假借了其中人的形態，所以時間大神的話，也使得我十分驚恐！」

    天使在講那番話之際，神情是如此惶急，令得羅開無法不相信她在說真話，他又呆了片刻：「你們各有各的本領，比我這個地球人強了百倍，我實在看不出會有什麼要我出力之處。」

    天使深深吸了一口氣，她並沒有直接回答羅開的這個問題：「你曾經和時間大神展開鬥爭，對他有相當程度的瞭解，是我們最好的合作對象！」

    羅開苦笑：「是，我和他接觸過，可是我可以老實告訴你，我內心深處，對這個不可測的怪物，懷有極度的恐懼感。」

    天使緩緩地道：「這才證明你是一個極度勇敢的人，要是你心中根本不怕，也就沒有勇敢可言。你怕，可是在事到臨頭時，你又毫不退縮，這才是真正的勇敢！鷹，你是一個勇士，儘管我們在不同的星體上長大，但對勇士的敬佩，則是一致的。」

    羅開沉吟不語，天使誠懇地道：「請相信我，我們的能力不如你所想像的那樣高超，譬如說，我們就無法影響你，使你直接到這個古堡來，我們至多只能令你順便走進拍賣場而已！」

    天使這幾句話，倒十分實在，令得羅開心中的那種沉鬱的感覺，減輕了不少，他坐直了身子：「我們從什麼地方開始？」

    天使蹙著眉：「那幅畫像！」

    羅開怔呆了一下：「畫像？為什麼從那幅畫像開始，我們能在那幅畫像中發現什麼？」

    天使站了起來，來回走了幾步，當她在走動之際，長髮微揚，看來風情萬千，但是她的神態卻十分嚴肅鄭重。然後，她又作了一個手勢：「你可能會不很明白，但請你用心聽。」

    羅開道：「請說。」

    天使又想了一想，才道：「在一般的觀念來說，一幅畫，只是一個平面，是不是？」

    羅開知道天使將會說出一些相當深奧的話來，那些話，可能是在他的知識範圍之外的，所以他真是用心聽著。可是天使一開始就這樣講，很令得他莫名奇妙，他笑了一下：「如果是立體的，那就不是一幅畫了。」

    天使忙道：「不，不，我的意思不是立體那麼簡單，而是有著空間的。」

    羅開回答得十分小心，因為他已經明由了天使的身份，而他，亞洲之鷹，雖然在地球人之中，是一個了不起的人物，但是在比地球人進步了許多年的外星人面前，實在是微不足道之極了，所以他必須小心：「嗯……一幅畫，可以通過繪畫的技巧，來表達空間的意念。」

    天使略皺了皺眉：「我仍然不是這個意思。」

    羅開苦笑了一下，攤開了雙手，表示他的理解程度，到此為止了。

    天使道：「我的意思是，在一幅畫中，時間大神創造了一種奇妙的空間的存在狀態，畫中的人像，看起來是固定在畫布上的，但實際上，卻是處在一個空間之中，可以在這個空間中作立體的行動，例如轉過身去，向前走，進入濃霧之中，消失，等等。」

    羅開真是十分用心地聽著，但是他的意念還是十分模糊。他在想了一想之後，道：「我暫時只好把你的話，一字不漏地接受，至於其中的真正含義，我還不是十分明白。」

    天使的神情有點焦急，她側著頭，思索著，像是在考慮要通過什麼樣淺顯的語言，才可以使羅開明白她所要表達的意念。

    當她這樣在思索著的時候，體態極其撩人，羅開真的忍不住想湊過去，輕輕吻她一下，可是他卻並沒有這樣做。羅開倒並不是由於想到了天使原來的形體，可能不知多麼可怖醜陋，而是他感到，他和天使之間，在天使表明了她的身份，在他知道了天使是來自另一個星球之後，兩人之間的距離，正在迅速拉遠。

    明瞭真相後，那種極度的男歡女愛的情形，再也不可能在他們之間出視了！

    羅開心中實在相當怨恨，怨恨天使不應該把真相說出來，可是這又能單怪天使麼？

    羅開自己若不是不住地試探，想知道真相，天使也不會說出來！

    當他想到這一點時，他不禁喃喃地道：「難怪早有人說過，不要試探上帝！」

    天使陡然一怔：「你說什麼？」

    羅開難過地道：「我忽然想到，有很多事，不知道真相，比知道真相好得多！」

    天使用一種十分迷惘的神情望著羅開，過了好一會，她才幽然道：「不論怎樣，我們在一起，曾有過難以忘懷的歡樂，是不是？」

    羅開低聲道：「就像鏡花水月一樣。」

    天使陡然揚起手來：「對了，鏡子！鷹！你想一想，鏡子是一個平面，可是在鏡子之中，卻有一個奇妙的空間存在，鏡子中的人，是可以在那個空間中活動的，是不是？

    這情形，就像那幅畫一樣！」

    經天使這樣一說，羅開至少可以在概念上有了一個瞭解，他一面緩緩點著頭，一面心中卻在想別的事，他的目光落在天使修長的腿上，粉光緻緻的玉腿，掩映在長裙之下，想起剛才的旖旎風光，他心中又不禁歎息著：天使自始至終，都只為她自己的任務而努力，那一刻的歡娛，對她來說、只不過是一個小插曲而已，她這個異性的雌性生物，又有什麼可能真正瞭解一個地球上的男人的心情呢？

    他同時也聯想到了許多中國古代的，人和神仙之間的戀情來。當一個凡人和一個美麗的仙女發生戀情之際，凡人的歡樂，似乎都是短暫的！那些傳說中美麗得不可方物的仙女！是不是和天使的情形一樣、全是假托了地球美女的形態的外星雌性生物呢？

    如果是這樣，那麼，天使就是下凡的仙女了！

    羅開感到了一片惘然，天使低歎了一下：「你又在胡思亂想什麼了？」

    羅開緩緩搖著頭：「沒什麼、只是忽然聯想到了古代的許多美麗的傳說。」

    天使沒有再問什麼，繼續道：「時間大神休畫上弄了這樣的花樣，我們研究出來，是有作用的，他要盧洛家族的後人一直向他效忠，如果不遵守誓言，就會有禍事發生，我們在得到了盧洛家族的家族日誌時，發現這個家族，有不少重要的人物，全是在全然不可能的情形下，神秘失蹤的！」

    羅開道：「你似乎扯遠了，一百年、兩百年或者更早以前有人失蹤，和我們如今要做的事，有什麼關係？」

    天使沉聲道：「大有關連，至少有三個人的失蹤，在家族日誌之中，有著詳細的記載，把一切細節全都記了下來，這三個人失蹤的時間不同，間隔不超過一百年，但是在他們失蹤的環境中，卻有一個共通點，就是當時，這幅畫都在現場！」

    羅開不禁駭然：「你不會是說……畫中的人像有魔力，走出來把人消滅了吧？」說完這句話，羅開緊張地望著天使，等她回答。

    天使雙手緩緩握著拳，又緩緩把手鬆了開來：「不，我們的推測是，失蹤者違背了時間大神的意志，所以進入了畫中，進入了畫中的濃霧內，再也出不來了！」

    不等天使講完，羅開整個人已直跳了起來，同時叫著：「這太超現實了，那簡直是神話！」

    天使十分有深意地望著他：「剛才你自己就聯想到了古代的神話，是神話，又有什麼不可以？」

    羅開呆住了。

    他無法反駁天使的話。是的，就算是神話，又有什麼不可以？當一個外星人和自己在一起，討論著如何對付另一個外星人之際，還有什麼是不可能的？還有什麼是現實的？「現實」是地球人的觀念，指只有在地球人的生活思想範疇之內會發生的事而言，但是當地球的規限被打破之後，還有什麼現實和超現實之分別呢？

    他只好不住點頭：「有這個可能，你們既然已分析到了這一點，要去和時間大神接觸，就不是什麼困難的事，只要也設法進入那幅畫中──」

    他講到這裡，陡然停了下來-那之間，他想到了一切事情的一個最重要的關鍵！

    他明白了，所以會有一切的事發生在他，亞洲之鷹羅開的身上，天使和他們的族人，安排了一切，目的只有一個：要他進入那幅畫中，去和時間大神接觸！

    當羅開終於想明白了這一點之際，他盯著天使，天使在他的凝視之下，神情略有歉意，可是她在吁了一口氣之後，聲音卻十分平靜：「鷹，你終於明白了！」

    羅開有一種被利用了的屈辱感，他啞著聲音問：「你們之中，沒有人敢真正面對時間大神？」

    天使分辨著：「不能這樣說，我們……有缺點，事實上，無法和時間大神面對面相抗，這情形，和絕大多數地球人，也無法和時間大神對抗一樣，只有極少數的人才能，例如你！」

    羅開難過地搖頭：「當然不止我一個，但我有缺點，我受不了美女的引誘！」

    天使笑得燦然：「有一個叫浪子高達的人更禁不住美女的引誘！」

    羅開默然搖著頭，表示不同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