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九部：永遠不能離開 文 / 倪匡
羅開一聽到了那個聲音，全身就陡然緊張起來，雖然那個抱住了他小腿的人，臉上那種悲苦的神情，如此令人同情，但是他還是用力一掙，掙脫了那人的雙手，後退了一步，向前看去。
那低沉而生硬的聲音，他絕不是第一次聽到了，在美國國防部的計算機室中，在海底巖洞中，他都曾聽到過：那是時間大神的聲音！
那當然不是時間大神真正的聲音，而是時間大神發出的，可以使地球人聽得明白的一種聲音。
羅開立時向前面看去！在一片灰蒙漂的濃霧之中，他看到了逐漸顯露出來的光亮，當光亮逐漸明晰之後，他看到的是一組數字，一組跳動著的數字，跳動的數字顯示著時間：時間大神！
羅開屏住了氣息，低沉生硬的聲音又響起來：「地獄是什麼？天堂是什麼？只不過是另一種空間！」
羅開心念電轉，可是一時之間，他仍然想不出該如何應付才好。
把地獄或天堂，解釋成為另一度空間，這樣的說法，他倒是可以接受的，而時間大神，眼前這個來自異星生物，如果能隨便創出一度空間，而把人又驅進這度空間中去的話，無疑地，他就可以成為地獄的主宰了！
這是一種一想起來，就令人無法不心悸的境況！
羅開深深地吸著氣，呆立著，這時，他自己知道自己並不是在維持著鎮定，而是實在由於心頭的驚懼，而不知如何才好！
他身子雖然不動，可是心念電轉，首先，他想到，天使的預測是對的，在這幅畫中，果然可以見到時間大神，這個特異的空間，根本就是時間大神的老巢，當他不進行活動的時候，他就存在於這個空間之中！
一想到這一點，羅開又立時想到，自己已經來到了時間大神的藏身之地，雖然形勢凶險，但這卻是對自己十分有利的一點，他的思緒，在那一-間，變得清醒了起來，是以他一開口，聲音十分鎮定：「我看，你創造的是地獄，因為有你在作主宰！」
當他這樣說的時候，他也想到了另一點。那也是由天使的話中聯想得來的。
天使，和她的「族人」，眼前的時間大神，全是來自外星的高級生物，外星人神通廣大，能力在地球人之上，不知多少倍，這是羅開深知的，也是他真正從內心感到懼怕的原因。可是他想起了天使的話，天使曾說，他們的能力，也不是真的那麼強！
譬如說，天使他們，能影響他走進拍賣場，就不能做他真不願做的事，而且，即使是那種程度的影響，也要通過十分複雜的手續！
天使曾舉了一個十分恰當而容易瞭解的例子：地球人已經可以登陸月球，但是為了登陸月球，不知道要花費多少人力物力，而絕不是任何人說要上月球，就可以上月球去的！
同樣的，羅開也想到，時間大神雖然神通廣大，但也不是無所不能到無可抗拒的，自己就至少曾和他作了兩次劇烈的鬥爭！
如今，這個神秘的另一度空間，可以說是由時間大神所掌握的「地獄」，但如果這個「地獄」中可以無限制地把地球人弄進來的話，時間大神早已這樣做了，早已藉著他這種能力，進一步成為整個地球的主宰，而不必去求助什麼美國國防部的計算機！由此可知，時間大神，也有他本身的困難，他連想盧洛家族的傳人，聽命於他，效忠於他都做不到，那就一定有他的缺點！
當羅開迅速地轉念，想到了這一點時，他的勇氣，陡然壯了起來。
剛才，他的勇氣，幾乎又面臨崩潰的階段──如果這種情形持續下去的話，他決計無法再面對時間大神作任何鬥爭。可是，-那之間，情形已經大不相同，他與生俱來的勇氣，加上了信心，已幾乎全部恢復了！
他甚至由衷地「哈哈」大笑了起來！在他的笑聲之中，在眼前濃霧之中，那一組數字倏然明亮，閃耀，看起來十分懾人。
（羅開一直認為，外星人的形體，對地球人來說，是無法想像的。地球人想像異星生物有八十條腿，無非是因為地球上的生物有腿而已，而外星生物，可能是根本沒有肢體的。）
（「時間大神」的形體，證明了他的想法，這個外星高級生物，甚至只是一組數字！）
（數字忽然閃耀不定，發出異常明亮的光芒，這是不是表示他在發怒？）
羅開在想著，生硬的聲音發出了幾下冷笑：「你已經進入了我的地獄之中，再也出不去了！」
羅開的勇氣和信心既然已經恢復，就算這一句話所說的是事賞，也不能再令他心悸，而只能使他鬥爭的信心更強。
他立時冷笑：「你別忘記，我是自己進來的，我既然能進來，也就能出去！你躲在這個空間之中，以為沒有人知道，可是已經給我找到了！我非但可以離開你的地獄，而且還要將你抓出去！」
在羅開講那幾句話之際，那組數字閃耀得更快疾，簡直令人目為之眩，但羅開極其鎮定，運用自己堅強的意志，盯著那一組數字，甚至連眼都不眨一下。
那生硬的聲音聽來使人有冰冷的感覺：「要你進來不是容易的事，難得你自己進來了，那真是再好沒有，你很快可以知道你是不是還能出去，當然你是可以出去的，哈哈，到時你就會知道如何你才能出去，和出去之後，你是什麼身份！」
羅開用心捕捉著時間大神所說的每一個字，可是一時之間，他還是不明白對方話中是什麼意思。就在他思念之間，他又聽到了時間大神的聲音，可是那幾句話，分明不是對他說的：「你可以向前走了，你的名字是天使，你是這個男人心目中最愛的女人！」
羅開陡然一怔，這是什麼意思？這兩句話是什麼意思？是對誰說的？
可是他還沒有機會發問，眼前暗了一下，那一組閃亮的數字，已經不見了。羅開急急向前走出了幾步，想去追逐那組數字，雖然他根本不知道就算追上了該怎麼樣，他絕無法像對付普通的敵人，一樣去對付時間大神的！那一組數字說消失就消失，眼前只是一片濃霧，就像根本沒有任何形象出現過一樣。
而就在這時，羅開聽到，身後有細碎的腳步聲，傳了過來，那表示有人正在迅速地接近他。羅開在進入了這個魔幻一樣的境地之後，總共只見到過四個人，這時，他一面轉過身，一面心中在想著，向我走來的是什麼人呢？
他心中的疑問，很快就有了答案，當他轉過身來不久，他就看到了一個深紫色的，窈窕動人的身形，正在向他接近。
羅開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在那一-之間，他有點明白時間大神最後那兩句話的意思了！
紫色的人影來得相當快，一下子就到了他的身前，當羅開可以在霧中完全看清她之際，他心頭狂跳，幾乎脫口叫了出來：天使！
那真是天使：向他走過來了，真是天使，而不是以前的盧洛伯爵的情婦。盧洛伯爵的情婦，有著惘然的神情和悲苦的眼神，可是這時走過來的美女，容貌雖然一模一樣，眉梢眼角，都蘊藏著萬種風情，彷彿還在回味她和羅開在一起時的甜蜜和歡愉！
羅開不但想叫出來，而且想張開雙臂迎上去，把她緊擁在懷中！
可是，他還是硬生生地停著不動，因為時間大神最後那幾句話，分明是在向什麼人下達命令，而眼前這個美女，一定就是接受命令的人！
羅開要用極堅強的意志力，才能佇立著不動，那美女一直來到了他的身前，身子慢慢地向他靠來。羅開並沒有後退，任由她軟馥馥的身子，靠在自己的身上，他鼻端，甚至聞到了同樣的、淡淡的幽香！
羅開在這時候，真感到了極度的迷惑，他甚至想說：「天使，你怎麼也來了？」
但是他還是忍住了不出口，那美女把緊貼著他胸口的俏臉，微微仰起，用美妙動聽的聲音說著：「為什麼不抱我？抱我！」
羅開深吸一口氣，聲音透得很冷漠：「我沒有隨便擁抱陌生女人的習慣！」
美女伸出手指來，在羅開臉上輕輕撫摸著，當她的指尖，輕觸及羅開的肌膚時，羅開的身子，不由自主在輕輕顫抖，而她的聲音，也足以令得羅開的任何抗拒力化為烏有：「我不是陌生女人，我是天使，鷹，我是你的天使呀！」
聽得這樣膩聲的呢語，羅開整個人都幾乎要溶化了，他立時想到：是天使！天使不放心自己一個人涉險，她也來了，她就是天使，一個自己不惜任何代價都要得到的女人，一個不管她原來是什麼星球上的雌性生物，但都要令得她屬於自己的女人！
羅開心神蕩漾起來，美女的眼神之中，又充滿了這樣的深情，他不由自主，緩緩低下頭去，立刻吮吸了對方豐滿誘人的紅唇。
可是，也就在那一-間，他陡然震動了起來！
同樣是吻，眼前的美女，也幾乎是一模一樣的，甚至連一絲一毫的神情，都是一樣的，可是，當四唇相接觸之際，他就覺得了不同！
那種不同，根本是沒有法子分別的，或許，根本一樣，但就是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