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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山雨欲來 文 / 司馬紫煙

    「那又何必呢?你們已這麼多年了。」

    晏小倩苦笑道:「這麼多年的同床異夢,只是為了一個游天香,我還有什麼意思呢?」

    「假使不是游天香呢?」

    晏小倩笑道:「那我就無所謂了,最大的希望是認識那個女的,看看她有什麼魅力使一個男人對她如此傾心。」

    「你不嫉妒嗎?」

    晏小倩一笑道:「嫉妒?沒有的事,我只關心值不值,從來也沒有想到嫉妒,假如我抓不住自己丈夫的心,應該反省自己,必然有不如人的地方。

    正因為如此,我在二十五年前才不在乎斯同跟游天香來往,我有把握勝過那膚淺的女人,對你說這些令你很可笑吧?」

    聶紅線忙道:「不,不可笑,相反的我還很欽佩大嫂的胸襟,尤其欽佩你對錢大俠的深情濃意。」

    晏小倩一歎道:「我是個很癡心的人,一生中只愛這麼一個男人,自然就付出全部感情,但是我絕不自私,如果斯同在二十五年前真想娶游天香,我也會成全他們的,可是斯同最後還是放棄了她……」

    聶紅線忙道:「我相信錢大俠只是一時糊塗,跟鐵板先生一樣,沉迷於游天香的美色而已的,終久還是會覺悟的,錢大俠覺悟後,感到對不起大嫂,才對大嫂特別好,根本沒有另外的人了,大嫂是自尋苦惱。」

    晏小倩道:「自尋苦惱,一個男人動情時,他在眼睛中會表現出來的,斯同在一個人沉思時,眼中流露出神往之色,卻從未對我出現過,這是一個妻子的悲哀。」

    聶紅線忙問道:「那是怎麼樣的一個神情?」

    「難道你從沒有接受過那種眼光嗎?」

    「沒有,說句不怕大嫂見笑的話,我接觸過不少男人,他們眼中只有欲,沒有情。」

    「可是你看古秋萍時,卻表現過那種神情。」

    聶紅線臉上一紅道:「我不知道,我尊敬他,感激他,卻從來不敢妄想去愛他。」

    晏小倩笑道:「那就是愛,你自己把它當作尊敬與感激而已,這種神情每流露於不知不覺之間,自己不會有感覺的,只有旁觀者清,所以我想看看斯同再見到游天香時的神情,就明白她是不是心中念念不忘的人了。」

    聶紅線的臉上忽然現出一股倦容,彷彿一下子老了十年似的,晏小倩忙道:「大妹子,你怎麼了?」

    聶紅線苦笑一下道:「沒什麼,我只是感到累。」

    晏小倩點點頭道:「是啊!你吃了東西,應該好好地休息才對,我光顧跟你聊天,你躺著休息好了。」

    聶紅線點點頭,晏小倩幫她蓋了被單,又將爐火撥旺了一點,然後輕聲道:「你的那套功夫最好還是自己對古秋萍研究吧!因為你懂得控制了,或許不會太傷神,在技術上我教不了你,但實施時,我這個老姐姐還能幫你一個忙,為你安排一個適當的機會。」

    聶紅線無力地道:「我曉得,必要時我不惜犧牲自己的,但不能勉強,飄萍劍客是個很重感情的人,操之過急,說不定反而害了他,以後再說吧。」

    晏小倩笑道:「那當然,至少要等你身子康復之後,現在你這一身鞭傷,就算不把人嚇跑也引不起興來。」

    語畢轉身出艙,來到船頭上,古秋萍與錢斯同己經喝了好幾罐的酒了,梅花盤的小菜連剩的都沒有了,兩個人對著鍋子在撈湯中的殘餚。錢斯同見她出來,立刻叫道:「老婆子,你還算什麼主人,叫客人吃菜腳。」

    晏小倩一笑道:「我以為足夠了,誰想到你們吃得這麼快呢?我再給你們弄去。」

    古秋萍忙道:「不必了,已經夠了。」

    錢斯同道:「沒有的事,老弟,你別客氣,我這船上別的沒有,下酒菜卻豐盛得很,如果不是怕倒你的胃口,我就自己弄去了,叫你撈湯腳,我真感到不好意思。」

    古秋萍笑道:「其實最佳之處,就在這湯底的零碎,如果不是怕失禮,兄弟真想端起鍋子來喝了。」

    晏小倩笑笑道:「老頭子,你聽聽,別看你挑嘴了幾十年,都是假內行,古大俠這句話才是真正的饕餐之談。」

    錢斯同拍拍肚子道:「這麼說你每天都弄鍋湯來請古老弟品味吧!我可被這些湯湯水水灌怕了,寧可嚼蘿蔔乾也不灌這些鹽水,你怎麼在裡面這麼久?談了些什麼?」

    晏小倩微笑道:「我們女人之間,總有點私話可說的,卻不足以煩清聽,我給你們準備飯去。」

    她又轉向後艙去了,聶紅線在艙裡卻沒有睡著,仔細地思索晏小情的話,尤其是關於眼神方面,她看過一次,那是古秋萍談起他學技的怪人,他的眼中就有著那種異樣的光彩,當時她不懂,現在卻明白了,但古秋萍自己卻未必明白。

    那一葉輕巧的小船終於開進了太湖,春風不解凍,卻在浩渺千里的湖波上掀起了洶湧的波濤。

    幸好綠楊俠侶是對操舟能手,順風追浪,將小船行得十分平穩,但浪畢竟是浪,小船的搖擺仍是十分厲害,這對聶紅線的傷勢很不好,藥物齊全,處方正確,她的鞭傷已開始結痂了,一經摩擦,很容易脫落,新痂還沒長老就掉下來,不僅難以收口,而且還損耗元神。

    萬般無奈中,古秋萍只有想出一個辦法,叫聶紅線不要穿衣服,這樣傷處就不會受到衣服的摩擦了,而且不要躺下,這樣船行顛波時也不會觸及傷處了,可是聶紅線不能整天坐著或站著,她的體力不允許如此消耗,再者她也需要休養來促使傷處早日痊癒。

    於是古秋萍又要費精神,每隔一段時間,他就進入內艙,用雙臂抱著聶紅線,以便使她能獲得休息。

    為了趕時間,錢斯同與晏小倩兩口子輪流掌舵,晏小倩還得忙著拾奪四個人的吃食,分不出身為古秋萍分勞了。

    而且晏小倩似乎有意把照護的工作責成在古秋萍頭上,盡量給他們兩人單獨相處的機會,錢斯同極力反對,但是一向溫順的晏小倩,這次竟破例地頑強,說什麼也不理丈夫一再的催促,錢斯同自己又不能進艙,空自冒火而已。

    艙中燃著炭火,四窗緊閉,使斗室溫暖如春,一燭犖然然照見聶紅線豐腴的胴體,安適地躺在古秋萍的懷中。

    新結的痂痕透出桃紅的顏色,那是相當誘人的,古秋萍坐在床上,玉人在抱,他卻如老僧入定般的寂然!

    一陣強風,使船晃得厲害了一點。

    聶紅線醒了過來。她首先看見的是古秋萍溫和的微笑,從他有力的雙臂中傳來了一絲暖意,這暖意是屬於另一種情操的,純淨得不帶一點男女間的慾望。

    聶紅線滿足地歎了一口氣,慵懶地道:「兄弟!你該放我下來,自己去歇歇了!」

    古秋萍笑笑道:「不累!這樣我也等於是在休息,你才睡了一個多時辰,還可以再睡一下的!」

    聶紅線笑道:「我實在睡夠了,因為我整天都在休息,倒是你,不分日夜地伴著我,有好幾天了吧!」

    「不過才四天,錢大哥估計明天就可以出太湖,然後最多再坐一天的船,我們就該走陸路了,照你的傷勢看,倒是趕得及,所以這兩天你絕不能勞動!」

    聶紅線道:「其實我現在就可以活動了,傷勢一點都不痛,倒是生肌時癢得難受,所以我真想動動!」

    「那就是長新肌的必然徵候,絕對不能動,否則就是好了,也會留下一身疙瘩疤,那多難看呢?」

    「長一身疤也沒關係,有誰會看呢?」

    「線娘,別這麼說,你一身骨肉均勻多美,就算沒人看,我也不忍心,那是很煞風景的事呀!」

    聶紅線心中一蕩道:「兄弟!以後你還會這樣看我嗎?」

    古秋萍笑笑道:「無緣無故,我想不會有機會了,否則我就成了個大混蛋了,因此我希望在這幾天多看看,以後就有個美好的印象常留在我腦海裡!」

    聽他這種半似玩笑半帶認真的話,聶紅線倒是不知如何接口了,頓了一頓才道:「兄弟!你真認為我美嗎?」

    「當然了,因為我從來沒有看過別的女人,無從比較,所以你給我的印象是最美的了。」

    「兄弟,你別罵人了,據我所知,你見過的女人比我美的太多了,你這種恭維等於是在損我。」

    「也許有的人臉比你美,但我只看到她們的臉,以前我只能從臉形上去判別美醜,現在我的看法要深入一層了。」

    「假如你深入一層去看她們,我就不美了。」

    「不!不會的,我不必深入也可以想像得到,有的人腰太粗,有的腳太短,有的胸太平,沒有一個人能像你這麼配合得恰到好處,何況第一個印象往往最深刻,將來即使有人跟你一樣,也不會抹去你的美影……」

    聶紅線忽而珠淚承睫,雙臂勾住他的脖子道:「兄弟,除了不能嫁給你,我願意為你做任何事。」

    古秋萍笑笑道:「線娘,你為什麼又要講這個話呢?」

    聶紅線用頰貼著他的胸口道:「錢大嫂說了,我的那個方法行不通,那會影響到你的一生幸福的。」

    古秋萍微笑道:「我知道,她會醫道,我也會,她懂得,我自然也懂,所以我根本不打算用這個辦法。」

    「不,還是可以用的,錢大嫂說我可以告訴你。」

    「那你就告訴我吧!」

    「這無法用口傳的,必須要在行動中意會。」

    「那不行,我只能對我的妻子做這種行動。」

    聶紅線頓了一頓道:「兄弟,你曾經說過要娶我。」

    「是的,可是你拒絕了。」

    「你還肯再娶我嗎?」

    「肯的,只要你願意,我們立刻就可以成為夫婦。」

    聶紅線摟得他更緊道:「我答應你,現在你就娶我吧!」

    「好,我們口說為憑,你信得過我,我也信得過你,也不必找媒證了,你今後就是我的妻子了。」

    聶紅線點點頭,然後又低聲道:「那麼你可以愛我了。」

    「不!不是現在。」

    「為什麼呢?錢大俠夫婦不會進來的。」

    「我不怕他們進來,夫婦相愛是天經地義的事,我不怕誰笑話,我們既成了夫婦,就不必急在一時。」

    「那要等什麼時候呢?」

    「等三魔伏誅後,我們再安安靜靜地享受人生的樂趣。」

    聶紅線急急道:「我就是為了要幫助你……」

    古秋萍微微一笑道:「錢大嫂有沒有告訴你那後果?」

    聶紅線低頭不語。古秋萍笑道:「我相信她一定說過了,如果你再受摧殘,就活不了幾年了。」

    「我知道,這是我自願的。」

    古秋萍一歎道:「線娘,你把我看得太混賬了,我要娶一個白首終身的伴侶,不是娶一個短命的新娘,我娶妻子是為了生男育女,伴侶終身,不是為了對付三魔,我知道你的好心,但是你不能勉強我做一個薄倖的丈夫,如果你真想嫁我,就別轉這些歪心思吧!」

    聶紅線怔然良久,才掙脫古秋萍的懷抱,跳落地上,古秋萍道:「你怎麼不休息了?」

    「不用了,明天船出了太湖,你們趕旱路上黃山還快得多,我既然幫不上忙,何必拖累你們?」

    「你不去黃山了?」

    「我不去了,去了也沒有用。」

    「你不是我的妻子嗎?」

    「我從不妄想有這一天,只是為了想對你有所貢獻才厚著臉皮以獻身,你既然不接受,一切都不必談了。」

    「你們女人真善變。」

    「你放心好了,你把我從污泥中拔了出來,我要變也會往好處變,此身屬君,我絕不會再嫁別人了。」

    「你要嫁人我絕不反對。」

    「不嫁了,連你都不肯嫁,還有誰能使我看得上眼。」

    古秋萍搓手道:「可是你還得跟我一起到黃山去。」

    「我去了有什麼用呢?」

    「證實劉光遠對游天香的野心,否則憑我幾句話,人家未必會相信,凌雲峰目空一切,眼中未必有三魔。」

    「如果你飄萍劍客的話不足取信,我無雙女更不在人家眼中了,也許我連凌家堡的大門都進不去,凌雲峰是俠道領袖,我是個眾所不齒的女賊,又是分水天魔的逃妾。」

    「線娘,你不要這樣看輕自己好嗎?」

    「這本來就是事實,你我雖然都是綠林道中人,但你在一般人心目中仍是個俠客,我卻是個不折不扣的女賊,人應有自知之明,我不相信凌雲峰會重視我的話,去不去無關緊要,甚至於為了我,人家連你都看輕了。」

    古秋萍微笑道:「我不在乎,你把我看得這麼高,我自己卻看自己很低,盜上加個俠字並不能改變我的身份,俠盜還是盜,背上這個盜字,我就沒打算要人看得起。」

    「可是我不準備去受白眼,遭人奚落。」

    「誰會奚落你?」

    「到了凌家堡,你敢保證我們會同樣待遇嗎?即使沾了你的光讓我進門,我能受到與你一樣的尊敬嗎?」

    古秋萍不禁皺眉了,凌雲峰目空一切,嫉惡如仇,他是深知的,雖然可以因為自己的關係對聶紅線可能會客氣一點,但其他的人卻未必會如此了,頓了一頓才道:「為了我,你受點委屈行嗎?」

    「為了你我可以受任何侮辱,別說一點委屈了,但這毫無必要,我又何苦送上門去受辱的呢,再說沒有我拖著,你可以早點到黃山,使他們多一點防備不是更好嗎?」

    古秋萍一笑道:「三魔並不知道我會上黃山去,他們更不知道花素秋把消息透露給我,因此早一天晚一天到黃山都沒有關係,而我卻要你陪著我。」

    聶紅線黯然道:「你從不要人做伴的。」

    「那是以前,現在不同了,你雖然拒絕嫁給我,卻答應做我的傭僕,我喜歡有個俏傭婦跟著我。」

    聶紅線歎了一聲才道:「好!那我們還是主僕的關係。」

    「自然了,但稱呼上你還是叫我兄弟吧!說無雙女是飄萍劍客的僕婦,別人難以相信,我也懶得費神去解釋。」

    聶紅線呆呆地看著古秋萍,良久才歎了一口氣道:「好吧!

    兄弟就兄弟,但這個稱呼並不能使人減少懷疑,我做你的僕婦固然使人難以理解,飄萍劍客會成無雙女的兄弟同樣也使人難以相信!」

    古秋萍一笑道:「那要怎樣才能使人相信呢?」

    聶紅線無限惆悵地道:「怎麼樣都不能使人相信,因為我們根本就屬於兩類的人,就好像把一方美玉和一塊粗石放在一起,怎麼樣都無法使它們產生關連!」

    古秋萍搖搖頭道:「你錯了,雖然我不敢自比美玉,你也不致賤如粗石,但根據你舉的例子,這兩樣東西的本質是相同的,都是石頭,從根本上論,兩者並無差別!」

    聶紅線苦笑道:「我們的根本也不相同!」

    「怎麼不同,我們都是綠林道上的人!」

    「玉與石本質雖同,但在人的眼中,玉比石高貴了幾千萬倍,我們要接觸的人,自然以人的看法為標準!」

    古秋萍這次倒是被她駁倒了,聳聳肩膀笑道:「玉石無知,只好由人們來替它們分區別,我們卻是有知識的,我們自己知道相互之間的關係,就不必理會別人了,我要你稱呼兄弟,是為了我聽了舒服,不是叫給別人聽的。」

    聶紅線又默然片刻才道:「兄弟,有一點我很感激,就是你答應娶我,我相信你的誠意,也相信你不是為了同情或憐憫,惟一我不明白的是你究竟為了什麼?我的確很笨,但不會笨到認為你是喜歡我,你告訴我,你為了什麼?」

    古秋萍看著她認真的神情與亮澈的眼睛,心頭很作難,這是很不容易回答的問題,但又必須回答,沉吟了很久,他才一笑道:「線娘,你可真把我問住了,因為我也不知道為什麼,我心裡從沒有成家的意思,但是人好像都應該討個老婆,我就這樣想到了你!」

    聶紅線道:「我不滿意這個答覆,你若是對娶妻的看法這樣隨便,當初為什麼要逃避武林雙英呢?」

    古秋萍笑道:「我對娶妻的看法雖然不夠莊重,但我卻明瞭娶妻後的責任,我有了妻子後就當與她終身相處,信守不渝,武林雙英實非其匹,我跟她們相處不下去!」

    「何以你認為我們能相處下去呢?」

    「那就是所謂緣分了,我見到你之後,說不上是喜歡,但並沒有討厭的感覺,而且我們在一起很自然!」

    「跟武林雙英在一起你不自然嗎?」

    「是的!我說過,凡是漂亮一點的女孩子,我跟她們在一起都有不自然的感覺!」

    「跟陶芙在一起呢?她也相當美呀!」

    「稍微好一點,那或許是因為她眼睛看不見的原故,但依然有不自然的感覺,所以我堅持做她的奴隸,主奴之間的關係必定是自然的,因此我與她才相處得下去!」

    「我明白了!」

    古秋萍怔道:「你明白什麼了?」

    「我明白你的心情了,也明白你對女人的看法了!」

    古秋萍忙道:「線娘,如果你真明白,倒不妨說給我聽聽,我自己卻一直想不透是怎麼回事呢。」

    聶紅線莊容道:「你一定要知道嗎?」

    「是的!我很想知道何以會成為這個不通情的怪物!」

    聶紅線肅然道:「因為你心裡有了一個女人。」

    「胡說,沒有的事。」

    「也許是你不肯承認,也許你根本不知道,但那個女人在你心裡確是佔了全部的地位,擠得滿滿的,所以容不下第二個人了,那個女人就是教你武功,給你折磨的……」

    古秋萍溫然道:「線娘,你把我說成什麼,我對她只有敬意,此外絕沒有一點歪心思的事。」

    「這個我相信,但我也沒有胡說,敬也可以轉變為愛的,由敬而生愛,更是堅定不渝,就像我對你一樣,我愛你的程度可以為你犧牲一切,卻不敢嫁給你,因為我怕冒讀你,你對那女人太尊敬了,以致於不敢去愛她。」

    「我絕不承認這種荒唐的事。」

    「正因為你當做這是荒唐,才不敢承認它,或許你從沒想到會愛她,但你的的確確是愛著她。」

    古秋萍剛要開口,聶紅線搶著道:「我有證據的,你說過她很美,美得無人能比擬。」

    「是的,但這完全沒有關係。」

    「不,有關係的,因為你心中有了個最美的印象,以致於見到一個較為美麗的女孩子時,你就拿來與心中的偶像比較,那自比不上,結果你就產生了不自然的感覺,那不是不自然,而是你瞧不上那種美麗。」

    古秋萍一笑道:「那我何以會瞧得上你呢?」

    聶紅線苦笑道:「你並沒瞧得上我,只是覺得我與你心中所想的人根本無從比較的,娶了我,不會牴觸到你內心深藏的那股感情,為了解脫你,我倒是應該嫁給你。」

    「那麼你肯嫁給我了?」

    聶紅線搖頭道:「不能,有人用玉雕製成了一隻飯碗,卻又捨不得使用它,怕打碎了,因此每次吃飯時,手捧著一隻粗碗,眼睛看著玉碗,心裡想著玉碗,我不怕做那只打破了不心疼的粗碗,卻不願意去代替那隻玉碗。」

    古秋萍一歎道:「你的想法真怪,打的譬喻更怪!」

    「你不妨在閒的時候多想想,看我說的有沒有道理,你要吃飯的時候,粗碗可以為你盛飯,那是它分內的工作,但它可不是為了代替玉碗而供你使用。」

    古秋萍目現困擾之色,幾次想開口說話,但最後只說道:「線娘,如果你不睡,我就要出去替一下錢大哥,他們兩口子太辛苦了,可以說是日夜都不得安睫……」

    「你去吧!但是別替錢大俠,掌舵的工作你做不了,倒是可以為錢大嫂代一下勞,順風操舟較為簡單,只要把帆葉一直對準風勢就得了,讓她休息一下,她比誰都辛苦,除了操舟外,還得張羅我們的飲食。」

    古秋萍答應著出去了,不一會兒,晏小倩掀簾進艙,亂髮蓬鬆,神情相當疲倦,但她看見聶紅線後,猶自發出一個欣慰的微笑道:「大妹子,兩三天沒有看你了,你復原得可真快,居然開始結癡了,這真得歸功於古大俠別出心裁的治療法,使你的傷處完全不受摩擦。」

    聶紅線感激地笑道:「你們夫婦才辛苦呢,害你們一連幾晚都不能睡覺,真叫我心裡不安呢!」

    晏小倩微笑道:「我倒不累,把帆索往樁上一拴就可以打瞌睡了,老頭子操舵時,自然會控制得適應風向的,我不進來打擾你們是給你製造機會,怎麼樣,這幾天你們斗室相處,肌膚相親,應該大有進展吧!」

    聶紅線搖搖頭道:「沒什麼,跟從前一樣!」

    「怎麼會呢,憑你這副身材,連鐵人也能引動了心,何況你又是過來人,懂得如何施展你的魁力……」

    聶紅線長歎道:「不是那麼回事,大嫂,這與魅力毫無關係,哪怕是天仙化人,或者是狐狸成精,在這種情形下也迷不了他,你把他看錯了!」

    晏小倩不信道:「怎麼會呢,我敢確定是男人就逃不過那一關,除非他的先天不足,對了!大妹子,古秋萍天生有個怕見女人的毛病,莫非他是個繡花枕頭……」

    聶紅線臉上微紅道:「不!不是的,他是個十足的男人,沒有一點缺陷,這一點我敢保證的!」

    小倩微笑道:「你怎麼能保證呢?」

    聶紅線的臉更紅了,低聲道:「幾天相處,我多少總會有點知覺的,有幾次他抱著我,我一面在裝睡,一面也無意間試探過,他仍然有著男人正常的衝動,只是他的理性堅定,身體上的衝動不能左右他的行為!」

    晏小倩道:「這就怪了,那就是他不喜歡你!」

    聶紅線黯然道:「一定要說他喜歡我,是我自抬身價,因為他不會喜歡任何一個女人,可是我想嫁給他倒很容易,只要我一點頭就行了,是我自己拒絕了!」

    晏小倩愕然道:「大妹子,你們是怎麼一回事?」

    聶紅線淒然道:「沒什麼,問題是我只想成全他而不想真正嫁給他,我知道我不配!」

    晏小倩想想道:「我瞭解你的心情,但你不妨就答應嫁給他好了,如果你只想成全他,那沒有多大差別!」

    聶紅線垂淚道:「是的!我曾經這樣打算過,但是他拒絕了,大嫂,他的醫道比你精,你想不到的他都想到了,他可以立刻承認我的名份,但是不答應進一步,他說要等三魔伏誅後,我們才能答應成為名實相符的夫婦!」

    晏小倩怔了一怔道:「這是個什麼怪種!」

    聶紅線正色道:「大嫂!他一點都不怪,雖然他不屑用這種方法去勝過三魔,但我明白他是不願意我為他而犧牲,他有一句話使我很感動,他說他娶我就是娶我,沒有任何目的,也不願意由這件事得到任何好處!」

    晏小倩呆呆地道:「那他是真正地愛上你了,大妹子!恭喜!恭喜!這樣一個男人可是千載難求!」

    聶紅線又轉為淒涼的苦笑道:「他一點都不愛我!」

    晏小倩忙道:「胡說!這還不是愛!」

    聶紅線輕歎道:「大嫂!我閱人多矣,對於愛不愛的事應該能夠體會了,我知道他並不愛我,但為這樣一個值得尊敬的男人,任何犧牲都值得了,我還有什麼可求的!」

    看著她淚如雨下,晏小倩也不禁泣然地擁著她。

    過了很久,兩個女人流乾了眼淚,自動地止住哭泣。

    晏小倩道:「大妹子,我是個很堅強的人,很少流過淚,連錢斯同背叛我時,我也沒傷心過,今天卻為你……」

    聶紅線悠悠一歎道:「大嫂,我勸你一句,錢大俠對你已經很恩愛了,你不必再去探索他心中的秘密吧、」

    晏小倩道:「為什麼,我不探出那個人絕不死心。」

    「那你就把她當做是游天香吧。」

    「不,不行,有一陣我真以為是她,但越想越不可能,錢斯同跟她交往時,游天香還沒嫁人,如果他真的愛上游天香,大可不必理會,他知道我也會成全他們的,但他終於放棄了游天香而回到我身邊,我知道我的份量還是比游天香重得多,因此我絕不相信會是她。」

    聶紅線道:「那你為什麼還要去證實呢?」

    晏小倩一笑道:「我倒是為自己而證實,是去證實給游天香看看的,她當年自恃美色,專門破壞別人的感情,我要她知道一下,她並不能征服任何男人。」

    聶紅線一歎道:「你有把握,不是她嗎?」

    「是的,我有九成把握,就等那麼一成而已,我才想看看他們重逢的情形,如果斯同是為了這個女人而顛倒,那就怪我瞎了眼,愛上了一個不值得愛的男人。」

    聶紅線道:「大嫂,不必去管錢大俠,如果你自信比游天香的內涵更豐富,不妨就認定她是你感情上的敵人,不必去黃山,否則你到了那兒,發現游天香並不是你心目中的對象後,你會更不愉快。」

    晏小倩道:「那是什麼道理呢?」

    聶紅線道:「因為一個無形的情敵比有形的更可怖,對游天香,你可以拿本身的優點去壓倒她,對一個不知道的人,你始終無法用自己去比較,豈不更痛苦嗎?」

    晏小倩苦笑道:「幾十年來,我表現了一個女人最優異的德性,施展了一個女人最大的魅力,結果仍是沒有能纏住一個男人的心,我早就認輸了,多年痛苦煎熬,我的感情也麻木了,受得起任何的打擊,我要到黃山去,只是自求安慰而已,我明知游天香的成分太少了,但我仍然要去證實一下,只是為了證明我雖敗在一個不知名的女人手下,至少還勝過一個眾所公認的美人。」

    聶紅線愕然良久才道:「大嫂,你心裡存著這個想法,我不能再說什麼了,因為我體驗得太淺,不夠瞭解你們。」

    晏小倩笑笑道:「是的,各人有各人的體驗,誰也無法瞭解的,這種事只有當事人自己明白,正如你與古秋萍感情一樣,我認之不深,以後再也不多事了。」

    兩個女人相對苦笑,艙中又歸於寂然。

    船終於駛出了太湖,為了聶紅線多一天休息,他們改變了行程,繼續撐船進入了另一條河道。

    在溧陽再轉入運河,直放丹陽,足足用了四天的時間,這四天裡,聶紅線的傷算是全好了,只魔鞭傷的癡蓋未脫而已。

    古秋萍自從跟聶紅線作了那次深入的談話後,除了偶爾換藥外,很少再跟她單獨相處,他學會了操舟,替錢斯同分勞,成了他最好的借口,而聶紅線也毫不在乎。

    在丹陽捨舟登陸,聶紅線已能行動自如,在船上經過將近半個月的修養,她顯得更為豐腴,容光煥發。

    古秋萍更經常地打趣說她越來越美了。

    聶紅線卻在苦笑中默默地興起了更深的惆悵,夕陽無限好,可惜近黃昏,她知道這是青春的迴光返照,也是一個女人生命中最可貴的歲月的頂點,或許一兩年,也許三四年,她就將邁入老境,失去所有可資驕人的條件了。

    美好的歲月所剩那麼短,她很想利用這青春的晚霞歲月對古秋萍有所奉獻,但接觸到他英俊的丰采以及無邪的眼神時,她打消了自己的綺念,只想默默地,以今後剩餘的勞力來為這個男人做最神聖而忠誠的服役了。

    在路上,綠楊俠侶夫婦不掩行色,親密得一如少年夫妻,古秋萍也是青衣勁裝,英氣勃勃的。

    只有聶紅線,穿了一身舊衣服,騎了頭瘦馬,鞍下插著雙刀,看去就像是個久經風塵的中年婦人,掩盡昔日媚態。

    晏小倩離了船,擺脫掉漁婆的裝扮後,恢復了女性愛美的天性,行囊中帶了胭脂花粉,每到店中歇下後,她一定對鏡塗朱染黃,五十歲的人,望之猶如三十四五,跟真正三十四歲的聶紅線,彷彿對換了年紀。

    幾天後他們已渡過長江,進入皖境,由於避開三魔的耳目與便利聶紅線養傷,他們繞了個大圈子。

    他們必須兼程趕路,順江而下,在土橋鎮再行折回渡江,歇在青陽鎮,預計第二天可以達黃山,只差一百多里路,就可以直達黃山之麓,甘棠的凌家堡了。

    凌晨啟身前,晏小倩加意在臉上化裝了一番,梳亮了頭髮,還在鬢間插了一枝紅梅,清秀中別具媚態。

    錢斯同見了笑道:「老婆子,我們結縭近將三十年,這是我第一次發現你這麼美,以前你怎麼不妝飾呢?」

    晏小情也笑道:「以前我年輕,總以為天然美勝於人為,現在上了年紀,不得不乞助於脂粉了。」

    錢斯同搖搖頭道:「我總覺得你不施脂粉看起來順眼。」

    晏小倩道:「可是今天我不是為了你順眼而妝飾的。」

    錢斯同微笑道:「女為悅己者容,你妝給誰看?」

    「我妝給游天香看,她是武林中聞名的大美人,我如果以皺皮鶴髮的樣子前去,豈不惹人笑話。」

    錢斯同只搖搖頭不說話。古秋萍卻笑道:「原來大嫂是要跟游天香一較丰采,那可用錯了心思了!」

    「怎麼?難道我比不上她?」

    古秋萍一笑道:「是的,這個樣子比不上。」

    晏小倩不服氣道:「笑話,游天香跟我差不多年紀,三十年前確是她美,三十年後,我可不信還輸給她。」

    古秋萍笑道:「三年前我為了拜壽到過凌家堡,也有幸一見艷冠武林的美人,但歲月不饒人,濃妝之下乍見還有點徐娘丰韻,洗盡鉛華後,就掩不住老態了,如果大家都以脂粉相襯,大嫂還比不上她的,可是本色相較,大嫂絕對比她年輕得多,如果大嫂一定想壓倒她,何苦又捨長而取短呢?」

    晏小倩笑笑道:「這是你們男人的看法。」

    古秋萍道:「女人的妍媸是男人來評定優劣的,自然要以我們男人的眼光為準。」

    晏小倩一笑道:「可是女人在保持容顏的技術上另有一套.那是你們男人所不懂的,你見到的游天香是三年以前,以我們的年歲來說,三年是很長的一段時間,等我們碰了面,你再以男人的眼光來評定優劣吧。」

    錢斯同微怔道:「你好像是專為跟游天香比美而去的?」

    晏小倩淡淡地道:「自然不是,我們是陪伴古大俠前去通風報訊的,但我附帶也想跟她比一下,三十年前我就是太不經心,才吃了一次大虧,這次可不能再大意了。」

    錢斯同睜大了眼睛道:「小倩,你還記著以前的事,那完全是你誤會,我跟她實在沒什麼呀!」

    晏小倩道:「誰說有什麼了,從你們認識到分開,一直到現在,我說過一句什麼沒有。」

    錢斯同道:「可是你剛才的語氣分明是有所指。」

    晏小倩道:「那是你多心,如果你們真的沒有什麼,就不必把我的話放在心上是不是?」

    錢斯同歎了一口氣道:「小倩,當年我們只是朋友而已,現在她是凌雲峰的妻子,你可不能瞎猜疑鬧笑話。」

    晏小倩微微笑道:「我們相處三十年了,我給你鬧過笑話丟過人沒有?你連這點都信不過我了。」

    錢斯同搖頭無語。

    古秋萍在聶紅線那兒已經聽說過他們當年的尷尬,因為不瞭解內情,不便啟齒,只好笑笑以別的話岔開了。

    晏小倩卻笑對聶紅線道:「大妹子,你也打扮打扮,別弄成這副倒霉相。」聶紅線卻笑著道:「我跟誰比去?」

    「跟游天香的兩個女兒較量一下。」

    聶紅線苦笑道:「我不配,也犯不著,她們正當雙十年華,我卻是秋風黃葉,跟她們比豈不是自討沒趣,何況她們猛追飄萍劍客,我卻推辭掉古太太而不為,我又何必跟她們去爭勝鬥艷呢?」

    這下子把古秋萍也說得啼笑皆非,搭訕著跟錢斯同談話策馬前行,把兩個女的拋在後面。

    馬行頗速,再加上沿途行人稀少,正利於趕路,他們比預計的行程還早到了半個時辰,在日落前就到了凌家堡。

    凌雲峰是武林世家,被尊號為「擎天華表」,隱然是武林白道領袖人物,他的凌家堡是舊稱,他壯年得志後,又易名為凌雲別莊,宅院佔地數畝,高牆碉樓,樓閣巍峨,很具有氣派,繞牆一道寬河,此刻,恰值春水解凍。

    進門處有一座石橋,橋前經常有兩個壯漢侍立,挎刀挺胸,威風凜凜的樣子。太陽還掛在山頭上,橋前的長木柱上已經挑起了四盞籮筐大的燈籠,分別書著凌雲別莊四個大字,紅綢封面,黑漆巨字。

    四匹馬在橋前駐立,那兩個大漢連看都不看一眼,古秋萍心裡就有點不痛快,上次凌雲峰慶賀五十大壽時他來過一次,照理堡中的人應該認識他才是,但仔細一想,也許這兩個人是新來的,沒見過自己,所以上前拱手道:「請通報凌莊主一聲,說古秋萍求見。」

    那大漢彷彿沒聽見古秋萍的名字,一伸手道:「名帖!」

    古秋萍怔了一怔道:「在下行時匆促,未曾備此,朋友只要跟凌莊主說一聲,他一定知道的。」

    那大漢冷冷一笑道:「閣下以前來過敝莊沒有?」

    「當然來過,凌莊主五十大壽的時候,古某在貴莊曾經盤桓三天,貴莊上下都知道的。」

    那大漢冷冷地道:「莊主慶壽的那幾天,來的客人太多了,我們哪能記得住,但閣下既然到敝莊做客就該知道敝莊的規矩,從來沒有報名求見的。」

    古秋萍怔住了,上次他來祝壽,是將賀禮與賀帖一起投進去的,那時門口設有專事司賓的接待人員,很客氣地引了進去,從沒想到會有這麼麻煩。

    這時另一名大漢也說話了,語氣更是難聽:「就是幾大門派的掌門人,到這兒也得先遞份帖子,閣下既是江湖上跑的,怎麼連這點規矩都不懂。」

    古秋萍不禁火起了,沉聲道:「古某闖江湖也不是一天了,當世風雲人物也會過不少,從沒用過帖子。」

    那兩名大漢雙手一抱,理也不理他。

    聶紅線也火起來了,怒聲道:「古兄弟,我們走吧!咱們又不是求著他們,好心來給他們通個信,競然搭這種臭架子。」

    古秋萍也回頭想走了。

    錢斯同與晏小倩兩口子卻兜上了怒火,尤其是晏小倩,衝上前厲聲道:「綠楊別莊錢斯同晏小倩來看看老朋友,我們沒有準備帖子,你們如果要帖子,把這個帶進去給游天香。」

    話才說完,順手就是一個嘴巴,把那大漢打得踉蹌,這漢子正待發作拉刀,另一名大漢連忙上來,一手按住同伴道:「老尤,你瞎了眼珠,連綠楊俠侶的大名都沒聽過不成,還不快進去通報莊主及夫人去。」

    挨打的傢伙撫著臉,一聲不響地進去了,這名漢子忙雙手一拱道:「錢大俠,錢夫人,那傢伙有眼無珠,不認賢伉儷俠駕蒞臨,多有怠慢,請!請!」

    晏小倩冷笑道:「這麼說我們可以不必備拜帖了。」

    那漢子賠笑道:「這是什麼話,莊主與夫人經常拜訪二位,小的也跟著去的,誰知二位離家很久了,未能晤面。」

    錢斯同微怔道:「凌莊主去看過我們?」

    那漢子道:「是啊,那是兩個月前,莊主夫婦有事到揚州,想起二位,專程造訪了一趟。」

    錢斯同道:「我們近幾年行蹤無定,很少在家,倒是失禮得很,凌莊主找我們有事嗎?」

    那漢子笑道:「沒事,莊主到揚州是為金槍王老英雄七十大慶去的,席間未見二位,夫人想念得很,又專程到府上去了一趟。」晏小倩這才哦了一聲道:「斯同,我們連王老爺的壽辰都忘了,多不好意思。」

    錢斯同輕歎道:「我們這兩年東飄西蕩,什麼應酬都沒參加,李老爺是我們的近鄰世交,他知道我們的處境,相信不會見怪的。」

    那漢子連聲恭請,晏小倩猶有餘怒道:「我們是四個人,要進一起進去,我們可沒有凌莊主那麼大的威風,可以把朋友擱下不管。」

    那漢子裝著不懂她的諷刺,賠笑道:「自然沒問題,別說是賢伉儷的朋友,就是二位的從人,敝莊也不敢怠慢,相信莊主已經出來迎接了,這兒到內宅還有一段路,二位請進去,也好早一點見面,請上馬吧。」

    晏小倩為了報復他們對古秋萍的不敬,也不再客氣,扳鞍驅馬直入。

    古秋萍本想回頭退去的,但被錢斯同拉著上馬。

    那個漢子已經在前面引路。

    古秋萍在馬上慍然低笑道:「錢兄,這次倒是沾了二位的光,否則連大門還進不了呢!」

    錢斯同低聲笑道:「古老弟,我不相信門上的人會沒聽過你的大名,一定是故意這樣做的吧。」

    「為什麼?」

    錢斯同笑道:「上次你不告而退,給人家很難堪。」

    古秋萍沉吟片刻才道:「上次我沒有面辭,但留了一張字條告罪,禮數很周到,我相信擎天華表不會這麼窄氣量,恐怕一定有古怪了。」

    「會有什麼古怪的呢?」

    古秋萍冷笑道:「進去看吧,我們離開姑蘇,繞了個大圈子來到這裡,路上也沒找熟人問問消息,恐怕三魔的人已經比我們早一腳來到……」

    錢斯同搖頭道:「這不可能,四大天魔與擎天華表根本是兩條對立路線上的人,總不會因三魔而開罪老弟吧。」

    古秋萍道:「劉光遠的手段很絕,他啟用的人手多半是新面孔,這證明他在從事一個新的陰謀,凌雲別莊是他第一個目標,他一定會先派人來臥底的,當然他派來的人也一定在表面上跟他完全不相關的。」

    錢斯同一怔道:「你是說三魔已經收買了白道人物。」

    古秋萍沉聲道:「人只有好壞兩種,白道中也不見得全是好人,黑道上也不全是壞蛋。」

    錢斯同笑道:「那當然,可是老弟也把劉光遠想得太神了,三魔最近才公開露面,他的行動不會這麼快!」

    「不見得,他的計劃已經籌備很久了,現在是開始行動而已,可以收買的人,他早就收買了。」

    「你憑什麼這樣想呢?」

    「從門上的態度,他們似乎有意在折辱我。」

    錢斯同一笑道:「這個我同意,但不是你想的原因,三魔並不知道你要到這兒來,除非他們發現了花素秋……」

    聶紅線緊張地道:「可能嗎?那秋娘可糟了。」

    古秋萍道:「我不知道,但並不一定要發現花素秋洩密,我把你救了出來,三魔一定提高了警覺,凌雲別莊是他的目標,他派來的人一定也會栽我一贓的。」

    正說著,前面已看見一排房屋,精神矍鑠的擎天華表伴同一位中年麗人游天香已迎了出來。

    游天香最先看見了晏小倩,立刻衝了過來,拉著她的馬韁叫道:「晏大姐!你可來了,我真沒想到你會來。」

    晏小倩下了馬,兩個女的對打量了一下,晏小倩覺得這位名動武林的美人雖因歲月之故而略掩麗色,但在淺淡脂粉的襯托下,仍然有著令人眩目的姿容,她們的手對握了一陣,晏小倩笑道:「游姐,你還是那麼美。」

    游天香略有感喟地道:「不,晏大姐,我老了,倒是你,這幾十年好像沒有變什麼,反而越來越美了。」

    聶紅線聽她們互相標榜,第一個感覺是晏小倩的確不如游天香,但仔細看看,卻另有耐人尋味的地方。

    經過一大的疾馳趕路,晏小倩早上所施的脂粉被沖淡了不少,可是卻不凌亂,那些脂粉深入肌裡,變成了自然的色彩了,白裡透紅,竟沒有脂粉的痕跡,如果不是瞧過她的本來面目,很難相信她是經過了妝飾。

    這使晏小倩六成姿色的臉龐增加了四分的成熟,成了個十分美麗的人了,看起來比游天香年輕了十歲。

    游天香不顯老,最多只像四十出頭,但晏小倩竟只有三十來歲,這十年在女人的歲月上,就是一段美的距離。

    凌雲峰也走近了上來,先朝錢斯同一拱手道:「錢兄,我對你是心儀已久,恨以未識荊為憾,尤其是常聽內子說起賢夫婦俠名,仰望更切,前度假為王金槍賀壽之便,轉道綠楊別莊造訪,誰知撲了一個空,正是緣慳一面,不期今日賢伉儷翩然蒞至,兄弟實在有說不出的高興。」話說得誠懇,態度表現得熱情,使錢斯同因為門上據傲的態度而對他所生的不滿之情沖淡了許多。

    可是凌雲峰夫婦對一旁的古秋萍仍然是視而不見的樣子,使他感到很為難,因此寒暄了兩句後,立刻道:「凌兄,愚夫婦這次前來,主要是為了陪伴古老弟報告一個消息。」

    凌雲峰這才看了古秋萍一眼,冷冷地道:「是不是三大天魔東山復起,在姑蘇重張勢力的事,這點兄弟在幾天前就得了消息,那可沒什麼了不起。」

    錢斯同耐著性子道:「凌兄不要小看這件事,三魔今非昔比,他們聚首後第一件事就是……」

    凌雲峰微笑道:「兄弟也知道鐵板銅琶各有了一個傳人,師徒四人同日失陷在劉光遠的家中,這也不算新聞,而且三魔頗有意要稱霸武林,下一個目標很可能就指向兄弟我這兒,賢伉儷是來告警的對嗎?」

    錢斯同微怔道:「看來凌兄全知道了。」

    凌雲峰大笑道:「兄弟在江湖上的朋友很多,像這種事豈有不知之理,不是兄弟誇句嘴,三魔想搖動凌雲別莊恐怕還不太容易,但賢伉儷這份關懷之情,兄弟仍是十分感激,至於古大俠的事,兄弟恐怕難以從命。」——

    天馬掃瞄,憐蓮OCR,舊雨樓獨家連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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