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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二十三章 文 / 司馬紫煙

    短兵相接,弓弩用不上了。但是長槍大戟,加上戰陣的運用,使那些練過武功的烏合之眾一籌莫展。最吃虧的是人數的懸殊,還有什麼幸運可言,六十多個人.一下子死了五十來個。

    只有十幾個人從小路逃向了天龍寺。

    葉小龍下令急追,兩位帶兵官則因為受了指示,故意遲緩,慢慢地開拔,離寺里許就按兵不動了。軍隊不肯開拔,但岳小虎等人卻一直追了過去。

    葉小龍對兩位帶兵官道:「我知道你們受了趙將軍的指令,不準得罪天龍寺的喇嘛。可是我那幾個同伴是追殘餘的匪徒去的!如果天龍寺包庇匪人,你們管是不管?」

    兩位將軍感到十分為難,葉小龍道:「朝廷敬重喇嘛,但也要他們守清規,如果他們包庇匪人,官方就有理由懲誡他們了。兩位將軍,我把醜話說在前面,如果我的那三個同伴有了失閃,責任就在你們身上,我會到京裡去告你們故意放縱匪人,官匪勾結……」

    說著他自己衝向天龍寺而去,這一來兩位參將也直了眼,他們自然也知道這幾個人的不好惹,連權傾一時的忠親王都被他們整垮了,自己一個小小的參將是萬萬抗不過他們的。雖然上官有了指令,也只有見機行事了。

    因此,他們只有帶了幾名親兵,慢慢地走向天龍寺,吩咐大隊在後面待命。來到天龍寺門口,兩位帶兵暗暗叫苦,因為衝突已經造成了。

    岳小虎等四個人在一群喇嘛的包圍中奮力苦戰,地下躺了一大批的屍體,都是寺中的喇嘛,有數十具之多。很多人是被腰斬成兩截或被砸爛了腦袋,那是虎娃鐵棒下的傑作。有人是咽喉被刺穿,或是肚破腸流,那是岳小虎短槍造成的。

    虎妞兒的護手鉤削落了兩顆腦袋。但是未殺一人,造成最多傷者的是葉小龍,她的銀月彈勢如流星,防不勝防,誰碰上誰遭殃,一個個流血披面,失去了戰鬥能力,居然有二、三十人之多。

    這些傷亡的都是屬於三代弟子的小喇嘛,岳小虎他們存心鬧事,追著那批匪徒,看他們翻牆進了院子,他們就繞到大門口來,一聲不吭就往裡闖,喇嘛們自然會攔。岳小虎根本不講話,槍出如虎,就扎倒了一名喇嘛。虎娃那邊更快,鐵棒橫掃,勁力無儔,有兩名喇嘛變成了四截,混戰就是這樣開始的。

    殺的人多了,驚動了二代弟子,也就是所謂十八天龍尊者。但已經被宰掉了兩個,其中一個被岳小虎吊死在山路上,大師兄被虎娃一腳踢死了。另外還有六、七個,也被岳小虎弄倒了,卻沒有傷他們性命!

    這時他們一見岳小虎等人又鬧上門來,理屈在心,一個喇嘛上前喝止了戰鬥,單掌問訊道:「各位,上次雖然擒捉了兩位女施主,本寺卻沒有虐待她們……」

    虎妞兒道:「你還好意思說沒有虐待!鐵鏈纏身,在柱子上整整綁了三天三夜,那難道能叫優待!」

    那喇嘛道:「既然是人質,總要受點委屈的,咱家是說並未對二位姑娘用刑!」

    虎娃冷笑道:「你們捉住我們,並沒打算在我們口中問話,自然不必用刑。至於說到虐待,你們那個大師兄對我們做了什麼?」

    那喇嘛有點不好意思地道:「大師兄行為失當,他已經死在姑娘手中,姑娘也該恨消了吧。」

    岳小虎道:「我們不算前帳,這次我們是追捕飛鷹寨的匪徒前來的。他們有十一名,已逃進了天龍寺,是由東邊翻牆進去的!你們兩邊關係密切,可別說沒有,出家人戒打誑語,否則要下地獄的!」

    這些喇嘛大概是很怕下地獄,居然沒有否認,忙道:「他們是本寺的鄰居,是前來避難的!」

    「他們是匪徒,為官兵清剿逃來此間,你們若加以庇護,就是窩藏匪徒!」岳小虎用手一指,後面有兩位參將和十來名親兵,因為都穿了戎裝,倒也足夠證明了。

    那喇嘛皺起了眉頭道:「敝友們犯了什麼罪?咱家知道他們雖然佔住山寨,卻都是十分安份的!」

    岳小虎冷笑道:「他們擄人勒索銀兩,大和尚該是知道的,就憑這一項已是死罪。何況他們以前還犯了很多罪,被人告狀到將軍衙門,現在就是捉他們去歸案。」

    那喇嘛怔住了,官軍出頭,事情已不好解決了,更何況岳小虎他們又上門來殺死了不少人。若是就此低頭讓岳小虎等人把人帶走,則天龍寺的顏面何存?可是不讓對方上門抓人,又該如何說詞呢?

    幸而,裡面又出來了一列喇嘛,為首的一個獅鼻虎口、碧眼黃髯、身材魁梧、身披大紅僧袍、相貌威武,狀如天神。那喇嘛一見連忙躬身作禮,然後道:「好了!大喇嘛師尊出來了,由他老人家給各位交代吧!」

    說著又過去,在大喇嘛身畔低語了一陣,大喇嘛點了點頭,然後走了過來,聲發如雷道:

    「那一位是岳小虎?」

    雖則對方氣勢逼人,但是岳小虎卻也是天不怕地不怕的,跨前一步,挺挺胸道:「我就是!」

    大喇嘛豎起單掌作禮道:「本師章圖,現掌天龍寺,各位有事,都可以找本師!」

    岳小虎道:「那很好!我們是陪同官兵,前來捉拿匪徒的。有些匪徒逃入寺裡去了,請你交出來!」

    章圖咧開大嘴笑道:「各位奉有朝廷的旨文沒有?」

    岳小虎道:「我們搜山剿匪,跟看著匪徒越牆逃進寺裡,現行現犯,還要旨意幹嘛?」

    章圖道:「但本寺不同!本寺乃特殊修行聖地,寺牆十丈之外,俱列為禁區,除非奉有朝廷旨意,否則任何人都不得擅入。寺門外山道上,有地方官府張列的旁文,寫得清清楚楚!」

    岳小虎道:「你的意思是要包庇那些匪徒了?」

    章圖道:「據本師所知,他們是前查緝營統領忠王爺手下的辦事人員……」

    談到官方的事,就該葉小龍出頭了,她比較清楚,因此葉小龍立刻道:「查緝營已經換了統領,他們若是有職銜的,便該到有關機構去報到,重新聽候分派職務。若是瑞忠的私人班底,其所司業務一律停止……」

    章圖道:「這個本座不管,但是這些人還另外兼具身份,是替征西大將軍年元帥辦事的!」

    葉小龍道:「有證明嗎?」

    「有的!年大將軍官邸發給他們護衛腰牌,剛才都由本師檢查過了,確實無誤……」

    這倒是使葉小龍沒轍兒了,章圖大喇嘛乾脆直接抬出年羹堯來,濟南將軍衙門就無法追究。當然也可以申報朝廷,可是朝廷目前無意去刺激年羹堯,自然也不可能追究,只有不了了之了。

    但是她又不服氣,強辯道:「就算他們是年大將軍的門客,也不能擄人勒索。他們是匪徒!」

    章圖道:「不管他們是什麼,他們既然托庇到本寺來,本師念在與年大將軍的交誼,自然必須加以庇護。人目前由本師保護,本師立刻通知京師年邸,要他們派人來將人領回。至於各位要告他們什麼罪名,請直接去與年邸交涉,本師一既不理。」

    他一肩擔下,又一口推得乾乾淨淨。葉小龍倒是沒辦法了,但是卻難不倒岳小虎。岳小虎出身就是流氓世家,他雖然很少耍無賴,但不是不會而是不屑,必要時還是能耍幾手的。

    這時他眼見葉小龍直翻白眼,攔身上前道:「大喇嘛,你也是一宗之主,說出來的話不能像放屁,人逃進你的地方你要包庇,追究責任你又不管了,你算是什麼玩意兒?」

    章圖一向備受尊敬,這樣被人指著鼻子罵,還是第一次遭逢,不禁怒目圓睜,厲聲喝道:

    「你說什麼?」

    岳小虎一毛起來,更是百無禁忌,也大聲道:「我說你窩藏土匪,根本跟土匪是一窩的。

    土匪捉走了我的兩個女伴,就是藏在你這天龍寺的,我們是看在你化外番僧,不跟你一般見識,可不是怕你,你倒抖起來了。你以為抬出了年羹堯,朝廷就不敢治你了,要知道年羹堯不過是手中有支兵而已,他敢造反嗎?何況你更不能跟年羹堯比,朝廷就是剿了你,年羹堯難道還能為了救你而造反……」

    他這嘰哩哇拉一叫,語中卻是國家的機密,雖沒有明說,卻也暗示明白,朝廷已經知道了年羹堯在暗中做些什麼,沒有明辦他。不過是顧忌著他手中那支兵,但毋庸諱言的,暗中已經在防著他了。

    天龍寺黃教一派,一向跟忠親王和年羹堯走得近,倚之為長城,忠親王垮了,尚有年羹堯可靠。現在朝廷對年羹堯已起疑心,自己再夾在中間,是否為上策呢?

    章圖大喇嘛心中正在七上八下,難以決定。岳小虎卻不放鬆,緊逼著道:「大喇嘛,你要弄清楚,查緝營現在是禮親王當家,他跟瑞忠是死對頭,所以才對瑞忠的舊日手下緊追猛打不放。你是個出家人,插手在這種事務中是很不聰明的事。」

    章圖冷笑道:「本師已經插手了!」

    「那你就該靠向有力當勢的一方,圖些好處。」

    「小畜生!本師乃一宗之主,難道還要你來教訓不成!」

    岳小虎道:「不錯!你雖然活了一大把年紀,就是欠缺教訓,否則就不會做這種笨蛋事情了。」

    章圖忍無可忍,舉起手掌迎頭拍下,厲聲叱道:「大膽小畜生,無禮之至,本師活劈了你!」

    岳小虎早就有心,自然也多加提防了,銀槍早就掉在手中,逆剌而上,槍尖對準了掌心兩方的勢子都快,一下子碰個正著。岳小虎只覺得一股巨力傳過來,當時銀槍把握不穩,被震得連退了好幾步,銀槍脫手飛出。

    章圖大喇嘛的硬功練得很道地,他的肉掌硬受槍尖一刺居然毫無所受,只不過掌心很痛。

    這柄銀槍幸好是滲了風磨銅,十分堅韌,寶刀寶劍都斬不斷,所以才完整地飛落一邊,未受損傷。

    但章圖大喇嘛也未進一步攻擊,第一是因為手掌心痛,第二、他的氣血也略有浮動,需要定一定。

    當時他出掌,沒想到岳小虎的動作會這麼快,等到槍尖對著掌心,已來不及改變方向了。

    只有運氣加勁硬拚了一下子。

    若是一柄普通的槍,這一掌也足夠將尖頭震卷,槍桿震斷。可是岳小虎這一支槍卻是特製的,質地特佳,而岳小虎本人的勁力也很強,使他所受的抗力超過預期很多。因此一掌交接,他吃的暗虧也不小,站在當場,暗中運氣調息。

    虎娃向來不放棄任何機會的,她也不懂什麼江湖規矩,上前攔腰就是一棒,掃在章圖的背後,章圖正在調息,連忙運氣抗拒。但是虎娃的神力又豈是等閒,這個老番僧雖是藏邊第一高手,也挨不起這一下,被打得向前俯跌出去,門牙磕在地上,撞斷了四枚,也跌得滿口鮮血。

    最慘的是他的腰間脊椎被震斷了,不僅痛澈肺腑,而且摔在地下,再也爬不起來了。但虎娃也不是全然無事,章圖畢竟多年修為,雖被她一棒擊倒了,那支鐵棒卻也斷了半截,虎娃更是被震得兩臂疼痛,所以也沒有再進一步的動作。

    寺前還有不少喇嘛,一見章圖被打倒在地,吶喊一聲,圍了上來。岳小虎連忙拾起自己的銀槍,衝前展開了拚鬥。虎娃也不甘示弱,舞動手上半支鐵棒,見人就打。

    她的棒子雖然只剩一半,但舞起來速度更快,挨上一下,不死也去掉半條命。有幾個喇嘛雖也練過幾天硬功,但火侯比章圖差得太多,章圖尚且挨不起,他們自然更好幾個人被敲爛了腦袋,也有幾個斷肢殘臂的。

    攻向岳小虎的喇嘛們也好不了多少,岳小虎的力氣沒虎娃大,但是也相當的驚人,他的銀槍尖刃則更具殺傷力,一扎一個洞,拔出來血水漂射,他的身上濺滿了血,卻沒有一滴是他自己的。

    那兩位參將和十幾名親兵一見戰鬥已起,他們倒不是怕事,而是忌諱草圖大喇嘛。因為聽說此僧硬功無敵,刀槍不傷,現在見他被打倒了下來,也就呼嘯著召人圍攻。

    他們只發了個號令,後面的大軍立即合圍了上來,這些兵勇可不跟人一刀一槍地拚命,他們手執長弓勁弩,看準了就是一箭。

    這一來喇嘛們就更慘了,片刻之間,就倒下了一大批。章圖爬在地上,眼看著自己的徒子徒孫們被殺,同時也認清了朝廷的真正意思。忠親王失勢,年羹堯太囂張已受朝廷之忌!

    這兩個人不但不足為靠山,沾上他們反而會倒霉,若再不見機,恐怕真要萬死無赦了。

    因此他在地上忍痛撐起半身,大聲地喝道:「我黃教門下弟子,立刻放下兵器,停止戰鬥!」

    喊一句漢語,補一句藏語,倒還是真有效,喊到第三遍,已經沒有人反抗打鬥了。可是地下已躺了一大片,死傷纍纍,慘呼之聲不絕。

    章圖大聲道:「你們真狠心!殺傷這麼多人!」

    岳小虎冷笑道:「這是你們自找的,而且也是你先動的手,這可不能怨人!」

    「出家人與世無爭,是你們上門欺人……」

    岳小虎怒聲道:「章圖,你少說這種不要臉的話。現在你是出家人了,你劫擄我的兩個女伴,包庇那些匪徒們的時侯,怎麼不想到自己是出家人呢?」

    章圖被他堵住了嘴,只有歎了口氣:「本寺與各位無冤無仇,無非是受人之托而已。現在既然力有未逮,只有袖手旁觀了。」

    岳小虎道:「大喇嘛!你現在袖手已經遲了。因為你抗拒官兵,拒捕在先……」

    章圖怒道:「你們想怎麼樣?」

    一位參將道:「你們包庇匪徒,拒捕官兵,罪證確實,現在要全部鎖了去,等候發落!」

    章圖一怒想挺身起來,可是他的脊椎已斷,無法使力,只有一歎道:「隨便你們吧!反正是人為刀俎,我為魚肉,由得你們發落了!」

    軍隊捆人倒是很內行的,取出了牛筋索子,將那群大大小小的喇嘛都捆上了,但也給傷者治療。

    大軍開進寺中,也是見人就綁,那些翻牆逃進來的匪徒們還想從後門逃,但是後門的路早就被官軍埋伏了。官軍們早得指示,盡量不留活口,他們一進了包圍圈內,就是箭弩齊發,射不死的,還上去補上一刀或一槍。

    這一場剿匪戰役,算是大獲全勝,匪徒五十七人,全部盡殲。因為他們逞兇拒捕,殺傷官兵多人,所以全部予以格殺。

    另有天龍寺喇嘛僧人百餘人,包庇匪人,殺傷官兵,除當場格斃六十七人外,另有七十六人,連同該寺大喇嘛章圖,俱就擒在監,聽候發落……

    這是濟南將軍奏到京師的奏章,由禮親王轉呈聖覽。禮親王當然也會向皇帝說明內情的,所以儘管年羹堯大將軍也有奏章來京,替那些喇嘛們解釋請命,說是濟南將軍衙門誣良為盜,擅自發兵侵擾佛門清淨之地……,而且黃教喇嘛在吐蕃勢力頗大,對征西大業頗多幫助,不宜開罪……

    這封奏章自然是有點威脅的口吻,可是朝廷的批文卻說得更為厲害,明白地批駁了年羹堯的奏章,說天龍寺的喇嘛們在國內素行不法,鄰近居民控告的狀紙多如雪片,朝廷久已有意整頓。這次該寺喇嘛擄人勒索,包容匪人,俱查有實據,才派兵征剿,絕無冤枉之事。

    再者,天朝上邦,不能因些微利害而屈從外境番僧橫行,如果該教之信徒在藏邊趁機鬧事,著令該帥痛加懲誠。最後的語氣更為嚴厲,要年羹堯在西藏早日平亂班師才是正務,不必多管國內地方政事。

    意思很明白,年羹堯管的事情太多了,自己該懂得收斂一點,不必自討沒趣了!

    年羹堯等於挨了一個悶釘子,他自然也明白了朝廷的立場與用心,跟瑞忠勾結的事發了,朝廷不追究他已經是很大的寬容了,如果再不識相,就是自找難堪了。

    年羹堯知道自己的地位很重要,朝廷不致於做得太絕的。而且自己與瑞忠勾結密謀為立皇儲,也只是為了異日功名權勢打算,到底不是造反,想來朝廷是可以忍受的,只是不能再亂來了。所以上了一份請罪表章,承認見事不明,就此糊塗了事。

    但是岳小虎等人卻因為這一戰大大的出了風頭,打垮瑞忠沒什麼了不起,那是朝廷中顯貴間的權勢之爭,主要是靠禮親王的幫忙。

    但是蕩平天龍寺,雖有官兵幫助,卻是由他與虎娃兩個人打傷了章圖大喇嘛後,才能順利告捷的。

    章圖大喇嘛是聞名天下的武功高手,居然會折於兩個少年之手,那太出人意外了。虎娃是由長白山剛冒出來的,又是個女娃娃,不太引人注意,大家都把岳小虎看成了天下第一大英雄了。

    所以,他們到達湯陰縣,去拜見岳夫人時,造成了極大的轟動,附近略有名氣的江湖人,都集到湯陰來,投帖請求一晤。

    岳小虎還是個小孩兒脾氣,來者一概不見。但他的母親和他的那些叔叔輩的人卻受不了了,每天光是為他去推辭求見的人,就不知得罪了多少人。

    好在岳小虎的名氣太大,來人見不到,最多是臉色不好,不高興而已,尚不敢當場翻臉!

    但是岳夫人卻已經焦頭爛額了,在他回家的半個月後,岳夫人找到他道:「兒子啊!你出門兩年,我也不知道你是怎麼混的!弄得天下聞名固然是好事,但卻不是我希望的。我在這兒好好的一個地盤,被你弄得一團糟,妓院無法開了,賭館也不能開了,只剩下兩家酒樓,生意倒是出奇的好,可都是賠本生意……」

    「這是為什麼?」

    「為了不替你丟人,你是聞名天下的大英雄了,總不能在家包賭包娼,我只有硬著頭皮暫停營業。至於酒樓方面,來的都是些江湖上有頭臉的人物,而且指明著來拜訪你的,我總不能收他們的酒菜錢。結果白便宜了夥計,人家大把的小費賞下來,老娘卻白貼老本!」

    岳小虎道:「娘!把花賭兩項收了也好,我在龍虎商行的每年紅利,足足比那兩項上收入多個幾十倍!」

    岳夫人一沉臉道:「不是錢的問題!這是我手創的事業。你父親死後,丟下一堆弟兄,大家也不是沒飯吃了,只是不願散了,又想安安份份地過日子,大家才聚了起來,創下這一份事業。

    你看不起這個地盤,我也不指望你來接手,可是也別放什麼狗屁,叫老娘收手。我的賭場不騙不搶,我的妓館不迫良為娼,行得雖然不正,但坐得穩。你發了財是你的,老娘也不指著你養活,只希望你快點滾,別來攪局。」

    「我滾?滾到那兒去?娘!這是我的家……」

    「不!這是老娘的家,可不是你的家。你真要把這兒當家,明兒你就給我管賭館去!」

    岳小虎既不能,也不想去管賭館,而且也不想待在家裡,只有聽話滾蛋了。

    所謂滾蛋,只是離開了湯陰縣而已,至於要上那兒去,他卻有四顧茫茫之惑。京師可以去,他在那兒既有名氣,又有勢力,禮親王待他若上賓,但是他卻沒胃口。江南也可以去,他在龍虎商行仍然是股東,而且分行越開越多,生意越做越大,但是他沒興趣。

    恰好有件事情發生,使他決心上蘭州去一趟,如果可能,他正好藉機會可以一遊塞外大漠。

    這本來就是他藏在心中的願望,他從很多人口中聽說了大漠風情,心中就不勝嚮往,現在有了機會,他自然不肯放棄了。

    □□□□□□□□事情是發生在塞外的,龍虎商行在蘭州府設有分行,專事珍貴皮草和馬匹的買賣,其中尤以馬匹為大宗。大漠天山之麓,是天然的好牧場,野馬大群地成長著。在那兒養馬不要本錢,只要有本事去捉就行。

    不過野馬並不容易捕捉,它們聚居在大漠中心,奔跑如飛,出沒無常,力氣又大,捕馬要相當的技能,不是一般人能夠勝任的。只有沙漠上的土著才會捉捉野馬,捉來後再加以馴服,然後賣給漢人的牧場,再轉運到中原來出售。

    龍虎商行在蘭州就設有龍虎牧場,牧場的場主是當地一個有名的武林大豪,鐵掌追魂巴朗星。他練就一身好武功,鐵沙掌下可碎石如粉,成名江湖也有二十多年了,一直都在塞北一帶走動,他跟劉倩倩的先人有交情,才受禮聘管理龍虎牧場的。

    兩個月前,他帶人出塞向維吾爾人買了一批馬匹,總數是六百多頭。在趕回來的途中,在白龍堆中遇到了馬賊,巴朗星和十二名夥計,只有一名受傷者逃回蘭州,其餘全部的死在白龍堆中。

    劉倩倩在揚州總行得到了消息,派遣急足飛函到河南,請岳小虎到蘭州去一趟。六百多匹野馬的價值不過才十多萬兩銀子,龍虎商行倒是不在乎這點損失。可是十二條人命就非同小可,再者也要瞭解是何方神聖跟他們過不去。

    劉倩倩和楚小月雖然是成名的女劍客,但是她們不慣於遠行,陸小聰的事情太忙,算起來只有他們一夥人得閒。最重要的是為了日月重光會的事,岳小虎和葉小龍對她們不太開心,劉倩倩希望藉這次事件,跟這些小兄弟姐妹們把感情再拉攏一點。

    這次事件純粹是龍虎商行的事務,想來老兄弟不會拒絕的。

    岳小虎剛好也悶得無聊,倒是高高興興地上道了。

    他們的名氣雖大,但是離開中原越遠,知道他們的人就越少了。

    四個人中,就是虎妞兒過了二十歲,虎娃剛滿二十,葉小龍和岳小虎都只是十九歲。四個人皆著華服,一身錦衣,跨下駿馬,像是大家公子小姐,可是偏又不帶從人,身上背著奇形怪狀的武器,使人對他們的身份很摸不透。

    由河南入陝西,西安有龍虎分行,負責人是葉小龍的師兄,叫八面子都耿長風,也是妙手門的弟子。

    這個人的武功平平,但是一表人才,做人更是八面玲瓏,他的外號就是這麼得來的。從他的口中,對巴朗星遭遇的事情形又多了一點瞭解。知道是一夥蒙面人下的手,這一夥人對沙漠的情形很熟,預先埋伏在有水草的地方,算準了巴朗星他們一定會在是處飲馬紮營休息,於是趁著半夜突襲。

    突襲者約莫有二十人左右,個個都身手絕佳。巴朗星跟對方交手,只不過三招就被砍掉了腦袋,其餘的被害者都好像沒有經過什麼激烈打鬥,輕輕鬆鬆地就被人解決了,對方高明可知。

    唯一的一名生還者是胸前被人刺了一劍,昏倒在地,對方以為他死了,才得保一命。塞內、塞外,似乎沒有一批江湖人能吻合這個線索條件,而且事發前後,也沒有什麼起眼的江湖人出塞。

    巴朗星是老江湖,他的眼線布及塞內外,事先卻毫無徵兆。最妙的是那六百多頭馬匹,身上都已經烙了龍虎牧場的標誌,也就此失蹤了,再也沒出現一匹過!

    由於耿長風在西路上的人頭熟,他自告奮勇的要陪他們西下。

    耿長風不僅人頭地理熟,而且為人也很風趣,岳小虎倒是很喜歡!他原是個不耐於寂寞的人,有個人在路上作伴談談,他也很高興。

    走了兩天,來到寶雞縣,這是陝西和甘肅的一個重鎮,再過去就是甘肅省境,離蘭州也不遠了。

    他們歇在寶雞最大的一家萬盛客棧,而那家客棧附設的酒樓,也是縣裡最大的酒樓了。

    當晚五個人在雅座叫了一桌子的菜,邊吃邊談,聽見不遠處傳來絲竹聲,原來是有人在賣唱。

    尋常俚詞俗曲,岳小虎耳熟能詳,倒是不會在意。可是這個賣唱女子,唱的竟是李白的水調歌頭:「明月幾時有,把酒問青天,不知天上宮闕,今夕是何年……」

    詞好!歌好!而且那個彈琵琶伴奏的,技藝尤佳,錚錚琮琮,竟把詞中那股清寧悠遠的境界,整個地托了出來。一曲唱罷,岳小虎與葉小龍忍不住大聲叫起好來。

    葉小龍是幾個人中最有學問的,也是真正懂得曲子的,她居然在眼中沁出幾滴淚珠道:

    「想不到在西北偏遠的地方,還能聽到這麼好的曲子,這麼好的琵琶,實在很不容易,得好好謝謝他們!」

    唱曲的是個二十多歲的女郎,遠遠看去,也不過是勉強算是清秀麗已。彈琵琶的則是個四十來歲的中年婦人,瘦伶伶的身子,好像風都吹得倒似的。

    葉小龍說了話,岳小虎也點點頭,掏了張銀票,竟是五十兩票面的。用來打賞歌女,的確是重了一點,但是他囊中沒有更小的票額了,只有交給一邊的夥計道:「你拿去送給那個唱曲的姑娘吧!」

    夥計一看是五十兩的,不由怔然道:「公子,這是五十兩哪!您是不是拿錯了?」岳小虎道:「沒錯!憑那位姑娘的歌喉和那位大嫂的琵琶,是值得這個數兒!」

    那夥計見他們衣著闊綽,倒也不以為奇了,拿了銀票,走到那一端去,高聲道:「玉蘭花,你們姑嫂兩人今天可遇上貴人了。那邊桌上一位公子賞了你們五十兩銀子,還不快過去謝謝去!」

    說著用手一指岳小虎這邊,滿堂的客人似乎都被這種豪舉給震住了。

    尋常打賞這種在酒樓賣唱的女子,不過幾個銅子,能夠有幾錢的碎銀,已經是大出手了,就是叫一桌魚翅席,也不過才十多兩銀子,出手五十兩,實在是太驚人了。岳小虎也沒想到那個夥計會如此張揚的,阻止已是不及,那個叫玉蘭花的女郎拿到了銀票驚喜萬狀,正想過來道謝。忽然一個粗大的喉嚨吼道:「玉蘭花,等一下!」

    玉蘭花一怔道:「岑少爺,什麼事?」

    那個被稱為岑少爺的是個粗高個兒,穿了一身勁裝,拉開粗喉嚨道:「你別忙著高興,這是一張銀票,你準知道能兌現嗎?」

    玉蘭花道:「這是常厚號的票子,常厚是官號,等於是鐵票,保證能兌現的。」

    岑少爺似乎沒轍兒了,他剛賞了玉蘭花一錠五兩重的銀子,這也是很大的出手了。因為他今夜在樓上宴請幾位貴賓,也正在吹他跟唱曲子的玉蘭花有一手兒,正是大表風光的時候!

    岳小虎這一張五十兩的票子,把他壓得臉上無光,於是他惱羞成怒地道:「就算這銀票能十足兌現,你也別歡喜!出手五十兩打賞一個唱曲的粉頭兒,非奸即盜,這小子有問題,我得問問他去!」

    說著已大步衝了過來,岳小虎一聽對方說銀票恐怕有問題,心中已經發怒了。這時聽他無禮取鬧,心中更火,問旁邊的耿長風道:「耿大哥,這小子是什麼來路?」

    耿長風道:「寶雞城中的武林人物,姓岑的只有一個,是銀鏢太歲岑標。今年有六十歲了,這姓岑的多半是岑標的子侄!」

    「銀鏢太歲岑標又是何方神聖?」

    「此人在西南道上很吃得開,黑白兩道都要賣他三分面子,他能一手的連發三支銀鏢,頗有點名氣!」

    「那也不過是個土豪惡霸而已!」

    耿長風一笑道:「每個地方都有這麼一號人物的,他們有點錢,有點勢力,認識的人多……」

    岳小虎道:「我最討厭的就是這一號人……」

    說著那個岑少爺已經在跑堂夥計的哀懇力阻下,來到了這邊桌上,指著岳小虎喝道:

    「小子!你站起來。老子有話問你!」

    岳小虎沒理他,耿長風卻站了起來,一拱手道:「這位岑少爺,敢問與本城銀鏢太歲岑標老英雄可有親誼?」

    岑少爺略略一怔道:「那是我叔叔,你認識我叔叔?我家來往的人我都認識,沒有閣下這一號!」

    「兄弟耿長風,賤號八面子都……」

    岑少爺一搖頭道:「抱歉!沒聽過!」

    耿長風的脾氣很好,笑笑道:「兄弟在西安府,主管龍虎商行分行!」

    岑少爺似乎一頓,但立即道:「也沒聽過!」

    這句話使耿長風也感到不是滋味了,龍虎商行成立的時日雖短,但做的都是大生意,名聞天下。尤其最近一年來,幹了多少大事,在江湖上無人不知,這傢伙看他的神情也不可能不知道,現在居然如此說,分明是存心瞧不起人。

    他在岳小虎面前吹噓自己人頭多熟,現在還沒出陝西省界,就遭上了這一記,面子上也下不來了。因此,他冷笑一聲道:「龍虎商行做的是大生意,交往的都是知名之土,閣下不知道倒不足為奇!」

    意思是如你這種無名之輩,也不配知道龍虎商行!岑少爺明知道對方是拐著彎罵人,但是卻無由發作,只有指著岳小虎道:「小子!你站起來。」

    岳小虎懶洋洋地站了起來道:「幹什麼?」

    「你小子有幾個臭錢,要擺闊也要看看地方,你知道那個玉蘭花是老子的什麼人?」

    岳小虎仍是慢條斯理地道:「是你的什麼人?」

    「是老子的女人!」

    那個玉蘭花連忙過來道:「岑少爺!您可不能這麼說,奴家拋頭露面,出來求生是不得已,您那麼一說,奴家以後還怎麼做人?」

    「怎麼?做老子的女人還辱沒了你?」

    「岑少爺,話不是這麼說。奴家雖然拋頭露面,賣唱為生,但我賣的是技藝,可不是賣色相!」

    「憑你這付樣子,還想賣色相?」

    「不管怎麼說,奴家不是你的女人!」

    這下子使得那位岑少爺真正下不了台了,舉起了大手,劈面就是一巴掌打去,口中還罵道:「不識抬舉的臭婊子,給臉不要臉……」

    玉蘭花被那一掌打得摔倒在地,嘴角立刻滲出了血水。岑少爺卻不夠滿意,衝上去抬腳還想踢,卻被岳小虎伸手給攔住了:「你怎麼隨便打人哪?」

    「媽的!老子揍自己的女人關你屁事……」

    才罵到這兒,臉上已啪的一聲,重重地挨了一掌。

    這巴掌挨得很重,不但眼前滿天金星飛舞,而且鼻子裡熱呼呼,鮮血直流,半邊臉立刻腫起老高。

    岳小虎臉上充滿了怒色,瞪著眼睛叱道:「開口就罵人,這是你家長輩教你的說話態度?

    你實在欠教訓,剛才那一巴掌我只用了兩分力氣。你如果再口中不乾不淨的,下一巴掌我至少要打掉你三顆大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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