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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四章 勾魂攝心亂七情 文 / 司馬翎

    桓宇眼珠一轉,露出茫然若失的神情,宛如剛剛從大夢中醒過來,一時尚未醒透。

    勾魂怪客崔靈頭面皆用黑布蒙住,是以看不出他的喜怒哀樂,但從他那對湛湛的眼光中露出驚訝的神色,可知桓宇此舉乃是他平生第一次碰到,故此萬分驚訝而從眼神流露出來!

    眨眼之間,勾魂怪客崔靈已經恢復正常,然後大喝道:「桓宇,你的愛妻在此!」

    喝聲中只見他雙手齊出,霎時已疊起兩枚水晶球,緊接著將第三枚輕輕穩放在最上面。

    單單是他這一手三枚水晶球相疊的功夫,武林之中只怕沒有第二個人辦得到。這並不是說他的武功可以壓倒天下群雄,而是這一手功夫必須加以特殊訓練的苦功。一些功力深厚一如崔靈的高手,手掌雖然可以平伸出去,紋風不動,但未練過這種特殊的指力和眼力,便是一枚水晶球也放不住,何況要疊上兩枚之多。

    那三枚水晶球上現出三雙深邃的魔眼,桓宇緩緩轉過頭來時,恰恰見到這一疊三枚水晶球,自然也見到球上的三雙眼睛。

    他微微一怔,勾魂怪客崔靈已用深沉有力的聲音道:「你的愛妻躺在長眠冥界之中,睡得好生安穩啊!這長眠世界遠在大海的盡頭,與漫漫長天交界之處,任誰也不能到那兒去打擾!」

    桓宇證一怔,雙目凝視住那三枚水晶球,霎時又陷入虛無飄渺的幻想世界之中。

    勾魂怪客崔靈鬆了一口氣,他平生施展這種勾魂攝心大法,從來不曾用過三枚水晶球之多。他早就看出桓宇心神強固,所以一出手就施展兩枚水晶球,果然成功,卻不料剛才一言有誤,這桓宇馬上就掙醒。幸而他見機得早,及時使用三枚水晶球再制住桓宇。

    因此今日的經過。在勾魂怪客崔靈來說:「已經是畢生中最吃力的一次。

    他鬆了一口氣之後,暗暗付想道:「此人心神之強固誠然罕見,但他剛才的舉動,更是令人感到難測,適才我料他愛妻已死,是以命他將愛妻帶出長眠世界,這原是人同此心,心同此理的事,任何人都會服從此令,何以此人既是刻骨思念,卻又不肯帶她離開長眠世界?」

    他如果測不透這一點,便無法再發佈命令,否則這一次失敗之後,他不但白白耗費許多真元心血,同時由於三枚水晶球相疊已是勾魂攝心大法中最高深的法門,此法如不能制住,更無別法可以奏功。

    勾魂怪客崔靈用心思索了一陣,想定了三四個應付的計劃,便收攝心神,用出全力,緩緩道:「你已見過愛妻,現在振翅高飛,你想離開這長眠世界,但仍然在上空盤旋,捨不得就此與她永別!」

    桓字面上及身體表現出的神情和輕微的動作,與勾魂怪客崔靈所說的話無不吻合符節。

    勾魂怪客崔靈又接著說道:「但天下無不散的笆席,你盤旋數匝之後。終於展翅高飛,飛離這長眠世界!」

    他的話剛剛說完,桓宇驀地大叫一聲,睜眼喝道:「誰敢要我離開許薇姊姊!」喝聲中那勾地魂怪客崔靈掌上的三枚水晶球狠一震動,發出兩聲清脆輕響,接著一齊掉落在他掌上。

    崔靈眼中射出驚訝憤怒的光茫。他早先已想定了三四個應付的計策,誰知一句話說錯,桓宇便自驚醒,那些應付之計毫無用處,不過由此卻可知桓宇不但心神強固,曾受訓練,兼且是個大悲大喜的性情中人。

    桓字目射奇光,厲聲道:「我那許微姊姊往何處去了?即速從實供出,不然的話,休怪我用天下間至高無上的五大毒刑整治於你!」

    勾魂怪客崔靈微微一震,沉聲道:「武林五大毒刑乃是名家不傳之秘,難道你都識得?」

    桓宇哼了一聲,道:「你若是害怕,趕緊從實招供?」

    勾魂怪客崔靈凝目與桓宇雙眼對視,四道目光都宛如冷電一般,互不相讓。過了一陣,崔靈左掌一伸,再度平舉胸前,右手極快地將那三枚水晶球疊起來,這三枚水晶球隔開兩人目光。但桓宇仍然怒目向那水晶球上映現出來的三對眼睛注視。

    他似乎已恢復自制之力,面上如夢如幻之色已經消失,不過從他仍然怒目相視的神情推測,分明心中魔幻未滅,依舊以為對方乃是藏起他的許薇姊姊的人。

    勾魂怪客崔靈緩緩後退,每退一小步,水晶球上的眼睛便縮小了一點,退了四步左右,水晶球上映現出的便不止是一對眼睛,連黑布蒙住的頭部也出現在那三枚水晶球上。這時他已變成三個頭六隻眼睛的怪人,桓宇毫無畏怯之意,目光從上到下,又由下到上,來回掃視三枚晶球上的人頭和眼睛。

    又過了片刻,勾魂怪客崔靈發出深沉有力的聲音道:「我這三枚水晶球上,可以顯現出前後五百年之事……」

    剛剛說了這兩句,只見桓宇劍眉一聳,嘴角露出輕藐之色,崔靈登時改口道:「更可以查知人間任何隱秘,桓宇你若是要知道許藏下落,可從晶球上查看!」

    桓宇冷笑一聲,道:「她已經死了,用不著你費心查看啦……」他接著長歎一聲,眼眶中突然湧現淚光。

    崔靈三番四次碰壁撞釘,卻更加激起他的興趣,正如善奕之人遇到了對手,一方面情難自禁,一方面聚精會神對付強敵。

    這時桓宇似乎已經完全恢復了神智,移開目光,投向空際,只見長天萬里,碧淨如洗。

    崔靈平生施展這勾魂攝心大法,最多只用上兩枚晶球,從不失敗。但這一次耗費不少真元心備,連接兩次施展三枚晶球,竟告無功。用上三枚晶球已是這勾魂攝心大法中的無上法門,更無再高之法。但他畢生沉潛此道,已經是一代高手,在沒有法子之中,仍有出奇制勝的手段。

    只見他迅快收回那三枚品球,口中大喝道:「桓宇,你且瞧瞧我的面目……」說時舉手將罩住頭面的黑布掀開,露出了廬山真面目。

    桓宇沉溺在傷心的無底深淵中,世上之事,實難今他心移神轉。可是耳聽對方提起「面目」兩字,登時泛起好奇之心,不禁收回目光,向崔靈面上望去。

    只見眼前出現一張極是俊美的臉龐,長眉入鬢,鼻如懸膽,唇紅齒白,發似點漆,當真是世上罕見的美男子!

    桓宇驚訝得睜大雙眼,但就在他心情波動之際,那勾魂怪客崔靈伸手在面上一抹,頓時又變了一副面目,但見面上儘是紫黑疤痕,凹突不平,雙眉全無,只剽下左邊一損黃毛。鼻子深深凹陷,踴唇缺裂不整,露出一副焦黃殘缺的牙齒。

    這副相貌可以說得是天下間醜得無可再醜的了,不但面上眉目鼻嘴全部殘缺變形,連耳朵也都是每邊勝下半隻。似乎已找不出一點人形,何況連面目也儘是瘢疤,紫黑糾結,令人作嘔。

    這一美一丑之間,相去何只霄壤,予人以閃電轟擊般的印象,深印心頭。

    桓宇雙眼已睜得不能再大,嘴唇也微微張開,此時已幾乎喪失了一切自我的思維,限前心中只有這麼一個醜惡猙獰的景象!

    勾魂怪客崔靈冷森森道:「我這副面目絲毫不假,且看一樣有力證……」話聲甫歇,只見他左手舉起,五指之間握住一把五寸左右的鋒利短刀。就在桓宇還來不及轉念推想此刀用處之時,崔靈健腕一翻,刀光一閃,鋒快薄刃已插在面頰之上。若然單是插入面頰,也還罷了,他卻似還嫌不夠,左手一沉,刀刃便在面上劃開一道三寸來長的口子,登時鮮血噴濺,沿著下領流到脖子!

    桓宇限見這等殘酷可怕的景象,不由得打個寒噤,目光微轉,似是要避開他鮮血淋漓的猙獰面孔,誰知恰好與對方那雙精光閃動的眸子相遇,頓時心靈大震,不知不覺中已進入恍惚迷離之境。

    勾魂怪客崔靈這一下手法,委實高絕寰宇,即使是比桓宇世故深上百倍之人,此時也不免墜入他殼中。

    兩人四日互視,過了半盞熱茶時分,桓字眼簾緩緩垂下,變成雙目半瞑,滿面儘是迷離恍倘的神色。

    崔靈沉聲道:「告訴我許微因何而死?」

    桓宇道:「她是自殺而死的……」他的聲音雖是如夢如幻想,但隱隱流露出悲愴之意。

    崔靈道:「她為何要自殺?自殺之時,除了你之外,還有旁的人在側麼?」

    桓宇緩緩道:「我特地從軍中請假去與她會晤,半夜裡才見她一面,次日她就服毒自殺了,我至今不知其故。她家中之人不知道我們已有盟誓,也不知我們半夜見過面,是以我連她最後的遺容也見不到!」

    崔靈這一生見識的希奇古怪之事,真是屈指難數,但目下這件事卻是他聞所未聞,不禁大為好奇,當下道:「你沒有親眼見到許薇屍體,怎可咬定她業已亡故?」

    桓宇道:「她的屍體第二日方始下葬。那天晚上我徹夜在靈堂周圍徘徊,但終於不敢拇棺查看,不過,我知道她真的死了,永遠離我而去!」

    崔靈道:「你一件一件告訴我,第一,你何以不敢揭棺查看明白?第二,你怎知她必死無疑?」

    桓字長歎一聲,道:「我因伯揭棺查看,得知她確確實實死亡,所以我寧可不去查看,心中還可存有萬一之想……唉,可是我第二夜到她閨房中憑弔之時。卻發現床下有一隻已經碎裂為二的青玉手鐲,那是她一向戴在玉腕上的心愛飾物,掉在床上,無疑是她體內毒性發作之時,輾轉掙扎,手腕碰在床沿上,因而撞斷!」

    他滿面儘是悲切修淒之容,勾魂怪客崔靈一點不敢鬆懈,運足精神力量,緊緊控制住他。而且不再追究此事,免得他刺激過甚,突然又醒轉。

    他細細思索一番,覺得桓宇這一番話不大可信,並不是說桓宇這刻還會砌詞騙他,而是桓宇的話多是臆測之詞,只要是稍具心計之人,摸準他的脾氣,佈置此等假局,毫不出奇。

    他想了一會,沉聲道:「那只碎裂為二的青五鐲一定被你揀拾起來,藏在身上。你且拿給我瞧瞧,便知此鐲是有意擊碎,抑是無意!」

    桓宇道:「我已將這青玉鐲投棺安葬,那樣我才能築墳樹碑!」

    勾魂怪客崔靈搖搖頭,道:「你當真可稱為世之情癡了,這一來還有誰人知道許薇是生是死呢?我且問你,你可有情敵麼?」

    桓宇遲疑一下,道:「沒有!」

    崔靈沉默片刻,留神查看桓宇的神態,才緩緩道:「你何以猶疑一下,方始作答?」

    桓宇道:「雖然有一個人向她追求,但我那許薇姊姊親口對我說過不會背盟違誓,她不但一點也不喜歡那人,甚且還討厭他和恨他!」

    勾魂怪客崔靈面上肌肉抽搐一下,似笑非笑,醜惡恐怖之極。他道:「這人性甚名誰?」

    桓宇道:「他姓揚名超……」崔靈忽然輕輕叼了一聲,接口道:「這楊超可是江南人氏,長得高大雄壯,使用一柄厚厚的金刀,驍勇善戰,是也不是?」

    桓宇道:「不錯,不錯,不過他雖是憨不畏死,但驍勇善戰卻淡不上!」

    崔靈仰起那張醜怪無比的面孔,喃喃自語道:「這人在軍中之時,衝鋒陷陣,勇敢無比,自然可以稱得上驍勇善戰四個字,若是與武林高手搏鬥,雖勇何用?」

    他雙眼之中閃動著興奮的光芒,急急問道:「這人現在何處,快告訴我!」

    桓宇身軀一震,沉吟不語。勾魂怪客崔靈厲聲道:「快告訴我!」

    桓宇似是抗拒不住他的命令,吶吶道:「他……他……」猛然身軀又是一震,雙目大睜。

    勾魂怪客崔靈萬萬料不到這一句平平凡凡的問話,居然刺激得對方醒轉,饒他老奸巨猾,城府深沉,這時也不禁呆住。

    兩人寂然相對,片刻工夫之後,桓宇皺眉道:「我怎麼啦?好像做了一場大夢!」

    崔靈大喝道:「你馬上就要睡著,現在眼皮已感到沉重……」這兩句話他說得聲色俱厲,口氣之中流露出無限自信。

    原來這勾魂怪客崔靈的勾魂攝心大法,等於現在的催眠術一樣,他一方面以精神力量壓倒對方,一面必須運用巧妙的暗示,使對方陷入迷離恍倘之境,然後發佈命令,除了牴觸對方深植心底的觀念,才會突然驚醒之外,其餘凡有命令,對方無不遵從。

    崔靈由於對方一連三次驚醒,不由得證住,桓宇本是內家高手,攝心定神之力極強,得到一絲空隙,登時完全恢復神智。

    他雙眉一皺,道:「我一點也不睏,精神好得很呢,大爺何故連番大叫?」

    勾魂怪客崔靈氣得哼了一聲,舉手將頭上飛布拉起來,遮住頭面,連忙走開一旁,凝眸思索。他最感到不解的,便是這個年輕英俊的人,一方面十分容易被他勾魂攝心大法制住,可是另一方面又十分容易驚醒,這種現象,的是罕見罕聞!他必須想通這個道理,然後才能對症下藥,另行施展絕招。

    桓宇暗暗運功行氣,忽然發覺自己已經恢復了八九成之多,服氣一壯,厲聲道:「喂,你聽我說!」

    勾魂怪客崔靈聽他叫得無禮放肆,勃然大怒道:「你可是叫我?」

    桓宇心中冷笑一聲,忖道:「方纔我一身武功只剩下兩三成,自然不肯輕易開罪於你,免得被你殺死,龍虎莊之人無一知曉,目下我已恢復了八九分,縱然打不贏你,還可逃走,那裡還用得著對你低聲下氣!」

    他在心中轉念之時,面上自然而然流露出輕藐驕傲的神色,勾魂怪客崔靈擅長觀察別人心事,這時已瞭然於胸,放聲怪笑道:「好,好……你有種桓宇應道:「須知龍虎山莊之中並無貪生怕死之人,我方才故意低頭示弱,不過想試一試你的邪法罷了!」

    崔靈招手道:「來,來,我勾魂怪客崔靈平生說一不二,永不更改,你還有一次機會,如若得手的話,崔某今日便饒你一死!」

    桓宇大踏步衝上去,相距尚有四五尺遠,雙掌已經一齊拍出。崔靈感到對方掌風雖是猛烈,但內力不強,口中不禁發出一聲冷笑。

    眨眼間桓宇已擊中他身軀之上,先是左掌吐力,「蓬」的一聲,崔靈身形一震,腳下險險移動。桓宇這一掌仍然斂住三四成功力,接著右掌掌心一吐,才是施展出十成功夫。

    掌力到處,勾魂怪客崔靈忽地輕如飛絮柳絲般飄開尋丈,接著迅如閃電般拍出一掌,頓時一股強勁絕倫的力量宛如怒潮狂濤般向一丈外的桓字身上猛衝急撞。

    桓宇心頭一震,心想這個魔頭果是靈警絕世,武功奇高。不但及時看破自己的陰謀,還能隨機應變,以絕妙手法及深厚功力,發掌兜住自己的掌力反擊回來。

    因此這一掌等如兩人聯手合擊,力道之猛,自是無可比擬!他心念急轉之際,人即斜斜閃開數步,讓過這一記凌厲如山的真力。

    勾魂怪客崔靈口中怪笑一聲,道:「好傢伙,你也接我三招看……」喝聲中忽撲到桓宇身前五尺之內,一掌迎面拍去。他掌力一發,勁風呼嘯,當真是勢威力猛,武林罕見,而且手法絕快,這一掌拍出之時,已迅快無倫地變了四五式之多。

    桓宇沉著應戰,左腕翻出,疾拿敵腕脈穴,右手直豎如刀,迅劈敵人左脅要害。這一招毫無出奇之處,但攻守兼備,卻具無限威力!

    崔靈口中喝一聲「好」字,斜閃一步,讓過敵人招數。緊接著雙掌連環猛劈,眨眼之間,已劈出五六掌之多,一掌威力比一掌強猛勁厲!

    桓宇身形完全被對方掌力籠住,無法不出掌封架,「蓬蓬蓬」一連五響,桓宇腳下虛浮,退了八九步遠,但覺胸口血氣浮動,氣促心跳,只差一點沒有噴血倒地。

    勾魂怪客崔靈穩穩站在原處,不聲不響,似是擊出這咸猛絕倫的數掌之後,即須運動調息,方能再度進擊。

    桓字急忙運轉真氣,流行於全身百脈,片刻之間,胸口那陣鬱悶浮燥才漸漸平復。

    這時眼見勾魂怪客崔靈已經舉步迫近來,心頭一凜,情知自己功力剛剛復原之際,實在挨不住他再度猛攻,心念一轉,提氣厲聲喝道:「你如果要與我決一死戰,那就先把這對姊弟放走,我桓宇一定奉陪!」他提氣運力,迫出這幾句話,聲音響亮異常,遠傳數里。

    勾魂怪客崔靈暗暗一證,付道:「這廝內力極是深厚居然有越戰越強之勢。尚幸根基雖佳,出手時卻未能遠盡全力,還則勝負之數,正難逆料!」

    他轉念之時暗中催動體內真氣,運行於全身經脈之間,提緊真力。

    原來這勾魂怪客崔靈的武功別成一家,走的完全是剛強威猛,有勝無敗的路子,能夠將全身數十寒暑苦修之功,在那連環數掌中完全發揮出來。因此每次出掌猛劈之後,若然不仗招數手法攻敵取勝的話,就得調元運息,聚集功力,始能再度使出這種連環迅劈的掌法。

    這勾魂怪客崔靈一身武功中,以這一路「神雷五掌」最具威力。剛才發揮之後,估計敵人員少要有一注香的時間才稍為恢復,是以便不搶上去繼續以別的招數出手傷敵。原來這也是他的癖性之一,最是喜歡用這「神雷五掌」活活劈死敵人,才感到特別痛快。

    那知敵人不但極快就恢復功力,而且出聲喝叫之時,內力絕強。崔靈便以為對方內功根基特別強固,心法精妙,所以越戰越強。

    因此不敢大意,趕緊再度運氣提聚功力,以免一時大意,折墮一世威名。

    他冷冷一曬,道:「那對姊弟又礙了你甚麼事來著?」

    桓宇凜然道:「我雖是不懼你的武功,但這等邪門妖法卻不好對付。萬一你落敗身亡的話,這對姊弟敢不是永遠癡癡呆呆!」

    勾魂怪客崔靈桀桀怪笑道:「好個不知天高地厚之徒,你今日只要能從我神雷五掌之下逃生,已經是奇逢異數了,好,好,我就把這對姊弟放走!」

    他肩頭微微恍處,桓宇只覺眼前一花,那崔靈已失去蹤影,心中不禁大驚,暗想這武林中真是天外有天,人上有人,似他這種移形換位的身法,大概當世之中,只有幾個人辦得到!

    這時勾魂怪客已經站在那對姊弟之前,正在施術,桓宇不敢怠慢,趕緊收攝心神,運起家傳內功心法,調元養息,

    他一口真氣在體內迅速運行了一周天,力氣漸漸恢復,胸口那陣血氣波蕩也消失了。抬頭望去,只見勾魂怪客崔靈舉起雙手,五指捏著拳頭,停在雙肩之處,不言不動,也不知鬧甚麼玄虛?

    他心中一動,付道:「這勾魂怪客崔靈剛才連環拍出五掌,威勢宛如迅雷霹靂,這種掌法萬難當得!照道理推想他這種掌法必是集聚全身功力,蘊在五掌之內一齊發出,因此發掌之後,本身功力,一定減弱。我如果能夠知道他怎生能將全身功力提聚在一起的法門,那就不會落敗了,我用他提聚功務法訣,只是聚集全身功力抵抗他這五掌,自是容易得多,而我的功力雖然及不上他,但在這等一難一易的情形之下,便扯平了!」

    原來桓宇是從勾魂怪客崔靈施術之時不言不動的情形,猜出他正是藉著施術為藉口,暗暗調元運氣,提聚功力,以便作二次進擊。他平生未曾聽說過有這麼一門功夫,所以一直用心尋思,此時觸動了靈機,立時明白。

    他也曉得這種「神雷五掌」的秘傳訣落在普通的武林人手中,毫無用處。

    因為內力造詣若不是練到象崔靈這等沉雄深厚的境地的話,縱然提聚全身內功真力,一齊發出,但碰上內家高手,不但抵擋不住,還可以反震回去,那時節真是有死無生,危險萬分。此所以這等絕招密藝,一定要內功深厚達到不怕敵人硬擋的高手才有用處。

    桓宇轉了許多念頭,卻仍然尋思不出退敵脫身之法。耳中忽聽崔靈用那威嚴自信的聲音喝道:「醒來!」

    抬目望去,只見他雙拳向前一伸,十指齊放,生像是雙拳之內原本握住這對姊弟的靈魂,此時送回他們體殼中似的。

    再看那對姊弟時,果然應聲驚醒,眼光四射,滿面懷疑訝駭之色,望著那個鬼魅般的黑衣人。

    桓宇朗聲叫道:「你把這對姐弟放走,足見你雖然修練這種邪裡邪氣的勾魂攝心大法,卻當真不用此為惡,桓某甚感佩服!」

    勾魂怪客崔靈冷哼一聲,道:「你佩服不佩服,豈放在我心上……」話雖如此,他心中其實甚是受用。

    桓宇大聲道:「你們這對姊弟即速返家,不可在這處周圍窺探,不然若是再碰上這個勾魂怪客,那就凶多吉少了,快點走吧!」

    那對姐弟本來心中恐懼萬分,可是自從桓宇發言,他們見到還有個活人在一邊,這才稍減心中恐懼,但他們也不敢多看桓宇一跟,原來桓宇雖然長得英挺俊朗,可是一身夜行衣上,血跡斑斑,他身上所受刀傷,雖然已經上藥止血,可是仍然看得出刀痕,尋常鄉村之人,見了自是十分害怕。那對姊妹不敢多望,攔住手急急奔出谷去。

    勾魂怪客崔靈等到那對姊弟走到沒影沒蹤,才轉目望住桓宇,冷森森怪笑一聲,道:

    「你想他們去勾引救兵,只不過多害幾個無辜村人而已。」

    桓宇氣往上衝,道:「笑話,我幾時有此存心?」

    他的態度都是出自衷心,崔靈世故甚深,眼力銳利,自然看得出來,當下點點頭,道:

    「就算你沒有這等存心,但他們一定會勾帶村人前來,不過這也不關重要,你焉能支持到村人到達之時,還不死在我掌下?」

    桓宇道:「好啊,你當真要取我的性命?」

    勾魂怪客崔靈聽出他話中有話,冷森森哼一聲,道:「難道我不敢下手?這話真真好笑得很!」

    桓宇仰天大笑道:「說得好,你正是不敢殺我……」

    他話聲一頓,只見崔靈身體突然暴漲了不少,一看而知他已運足功力,單等自己話一說完,就立下毒手。

    他面上毫無懼色,接著道:「除非你自毀諾言,你說過只要我在三次出手之中,能夠將你迫得腳下移動,就算我贏了。一是那惡鬼嶺任我出入,不加阻攔。二是不取我性命。這都是你自己親口答應於我。我剛才第三次出手,你被我迫得飛退一丈,我贏你輸,已成定局!」

    他明知眼下情勢甚是危急,如果這一番話無法制止他下毒手的話,自己縱是很快就會內力不繼,因而慘道落敗也得奮力應戰了。

    在這生死關頭,他的口才突然得鋒利輕健,侃侃道來,道理十足。勾魂怪客崔靈默然不語,身漸漸縮小,回復平常大小。顯然這一番話大大收效。整座山谷中,寂無人聲,寧靜之極。

    過了片刻,崔靈冷冷道:「你說得有理,今日我不取你性命就是,但卻要捏斷你雙手筋絡……」

    桓宇面不改容,道:「應該,應該,單單廢去雙手,換回一條性命,也算公平。」

    崔靈道:「此外還有一條生路,可以供你選擇!」

    桓字心中大感驚訝,道:「是甚麼路?」

    崔靈道:「你世故未深,因此天份雖高,悟性有餘而應變不足,我實是愛惜你這種美質良材,如果你肯拜我為師,包你日後武林獨尊,無敵天下!」

    桓宇道:「原來如此,我如果拜你為師。你自然不會捏斷我雙手筋絡了,不然你收了我這個殘廢之人做弟子,也沒有用處……」

    他說話之時,心中暗暗想到這廝自視甚高,堅信能夠贏我,此一忖測原是不差,但他才剛明明被我鎮住,待我如平生僅遇自強敵,為何突然問就視我如無物,自信穩操勝券?

    還有令人迷感的卻是他並不深知我的底細,何故一口要收我為徒?除非是愛才成癡之人碰上了舉世少有的美質良材,方會如此冒失魯莽。可借他既不是愛才成癡之人,我也不過是中人之質,此事大出情理之外,實在令人大惑不解!

    這些念頭說時囉唆,但在桓字心中,卻是一掠卻逝,只費了瞬息工夫而已。

    崔靈冷笑一聲,正要說話。桓字忽地恍然大悟,想道:「對了,對了,我叫那對姐弟走時,已被他聽出我真正僅存的功力,同時此舉在下意識中,分明顯示心怯。他乃是專門研究人類精神心靈的專家自然看出其中穩密……」

    想到這裡,崔靈已開口道:「你心中轉甚麼念頭,我無不瞭如指掌。老實告訴你,我收你為徒之故,便是你不但可以盡傳一身現有的武功以及一些尚未參語的上乘功夫,同時還以傳承我這天下無雙的「勾魂攝心大法」,你兼有肉體及精神兩種絕學的話,自然可以稱尊於天下武林了,現在閒話少說,待我先以一身真才實學擊敗了你,再讓你選擇你的命運!」

    這勾魂怪客崔靈開口果然猜中桓宇心裡兩個疑問之一,桓宇暗想這廝也不算十分吹牛。

    他自然不信崔靈的說話,肚中暗暗冷笑,口中道:「你的勾魂攝心大法是不是舉世無雙,我還不曉得,暫時不下評語。但說到你的武功……」

    崔靈冷冷插口道:「哼,說到我的武功,如果要取你的性命,只須十招,你信不信?」

    桓宇道:「我不是信,但不大服氣就是了!」

    他答得甚是出奇,崔靈面上表情雖也看不見,但眼中閃動的光芒,卻透露出他心中的驚訝之倩。

    桓宇接道:「你不過是仗著神雷五掌這一路邪裡邪氣的武功而已,若是正正式式交手爭鋒,莫說十招。一百招也贏不了我!」

    他這一番話有兩個用意,一是希望他激怒之下無意透露出神雷五掌提聚功力之法。一是希望激得他答應不使用神雷五掌,那時動手拚鬥,說不定能仗著獨門武功心法,員個一招半式。

    本來凡是內家好手,與敵人生死拚鬥之時,沒有不能在拳腳上發出全力進攻或防守,若是內功火候不到爐火純青境地之人,使完這五掌之後,勢必真力枯竭,不堪再戰。

    故此這一路武功絕藝,一定要是真力深厚,內功能夠極快地調元運氣生出新力的武林高手才敢施展。

    勾魂怪客崔靈怪笑一聲,道:「兵法上有道是「失其所強者弱」,這種神雷五掌並非尋常武功,又是我擅長的絕技,我怎肯捨長用短,你的話未免太強詞奪理了!」

    桓字心頭一震,付道:「這回糟了,此人雖是驕傲自恃,但在緊要關頭時卻是軟硬不吃,唉,好個「失其所強者弱,看來我桓宇今日萬難全身而退了……」

    他剛想到這裡,崔靈雙掌一擊,發出「砰」的一聲巨響,厲聲道:「我已說過不取你性命,何用這等驚懼,來,來,不要再耽誤時間!他退開數步,招手叫桓宇上去。

    桓宇低低一哼,大聲道:「我明知功力遜你一儔,今日勢必落敗無疑!」

    崔靈皺眉道:「偏你就有這些話好說,敗又怎樣?莫非打算不戰而降麼?」

    桓宇說道:「你錯了,我絕不能投身在你門下,但如若雙手筋絡碎斷,活著也沒有甚麼意思,因此我打算與你決一死戰……」崔靈不禁訝異地哦了一屍。

    桓宇接著又道:「你如果將神雷五掌的練功密訣告訴我,再給我個時辰的時間,待我找出弱點,尋思破法,如若仍然敗傷在你拿下,決無怨言!」崔靈聽了這話,居然不出言嘲諷或加以恥笑,竟自默然尋思。

    過了片刻,才點點頭道:「好,不過條件卻要稍加改動,那就是你如若仍然敗在我雙掌之下的話,你用不著死,你不用著斷去雙手筋絡,也用不著拜我為師!」

    桓宇怔一下,接口道:「那麼你要甚麼?」

    崔靈詭笑一聲,道:「只要你盡其所知,詳細回答我的問話,不得隱瞞欺騙2」

    桓宇道:「哦,原來你要收我為徒之故,就是在此!」

    崔靈道:「大丈夫一言立決,何必節外生枝!」他這話說得甚是豪邁,桓宇聽了,毫不猶豫,點了點頭,長笑一聲,道:「好,就是這樣!」

    崔靈清一清喉嚨,便大聲朗誦這神雷五掌的修功心法,桓字面容枯寂,如入定老僧,也不知聽見了沒有?

    崔靈一面朗誦,一面注意他的神情,見他一直低眉垂目,測想不透他是不是當真句句記住,當下越念越快。

    原來這神雷五掌在掌法上毫無密訣可說,在他們這等高手而言,只須一點就透,只是那一套將全身內功提聚,一齊發出的練功心法,甚是複雜高深,尤其是在提聚過程中,要以意運氣,此一過程顛來倒去,單是奇經八脈和十二正經的次序先後,就十分難記。

    崔靈背誦完這一門神雷五掌的練功心法之後,便不言語,山谷之中寂然無聲,但聞桓宇斷斷繼繼的呼吸聲。

    過了一陣,崔靈忽然心中大驚,付道:「這廝的呼吸斷斷續續,分明是在默默背誦練功心法。難道此人記性之佳,競達過耳不忘?」他驚疑地望著桓宇那張毫無表情的面龐,正要設法擾亂他心神。

    忽見他轉身走開,坐在數丈外的大樹低下,瞑目沉思。崔靈毫無辦法,只好耐心等候。

    要知他自視甚高,雖是與正振武林之士為敵,卻不屑做出陰謀詭詐之事。如果換了別人,一定不肯讓桓宇有機會潛心思索。

    那神雷五掌雖是武林中一門絕藝,但只要是內功深厚之士,識得真氣運行全身經脈的次序先後,便自然而然能夠提聚全身內功真力在五掌之內發出。

    因此難只難在施展這宗絕藝之人,是否具有足夠深厚的內功以及能不能記住那七次氣行經脈的次序而已!

    到了半個時辰,桓宇一躍而起,朗聲道:「行啦,請前輩賜教!」

    他學會崔靈的絕藝,雖然說不上投師學藝,但到底有此意味,是以口中特地尊他一聲「前輩」勾魂怪客崔靈走到他面前,深深歎一口氣,這一剎那間,這一口真氣已在他體內正經奇脈流轉七次,神雷五掌奇功已經行功圓滿,隨手可發。

    桓宇見他身形暴漲,形態威猛,心中微凜,付道:「此人初見之時,只覺得詭異可怕,但一經接近,才知道他一身功力之深厚精純,已是當今武林有數幾位高手之流。那鐵血大帝手下居然有此人才,他本人竟不知有多麼厲害?」此念甫自心頭掠過,勾魂怪客崔靈已大喝一聲,舉掌迎面劈到。

    他掌勢一發,宛如驚濤駭浪般沖湧迅擊,籠罩範圍甚是寬廣,這神雷五掌一發就是五下,連環不斷,掌力結成一股強勁絕倫移山倒海的氣流,一陣一陣向對方湧去。

    桓宇早就領教過他這一門絕藝,此刻早已有備,雙足牢牢釘住地面,雙掌忽而斜拍,忽而橫掃,也自發出極為強勁的力道,以「黏」「引」兩訣,卸開迎面衝到強大壓力。

    那神雷五掌的威勢宛如一場風暴似的,桓宇則如飆風中的盤石,仁立不移。

    風暴瞬息消逝,只見崔靈和桓宇各各站在原處,凝目相對。

    桓字面容十分沉重,似是五掌抵擋下來,已經用盡全力。

    崔靈冷冷道:「很好,很好,你以我神雷五掌的心法提聚起全身真力來抵擋我的攻勢,一攻一守之間,大佔便宜,這一手雖是投機取巧,但頗為有用,可惜你內功畢竟有限,真力不斷,目下已是強弩之末,我就用別的招數,看你掙扎到幾時?」

    桓宇不敢開聲回答,暗暗運功行氣。崔靈欺近他身前,舉掌斜斜所下的掌勢。誰知對方左掌忽出,正好功向他肋下要害。

    心頭一凜,急急施展家傳絕學,抬起的掌勢突然沉下,手肘微翹,恰好封住敵掌來路,「拍」地一響,桓宇踉蹌衝開七八步之遠。但他這一招純是防身妙著,借勢衝開,卸去敵人掌力,是以腳下一拿樁,已經穩穩站住。不過手肘也感到一陣酸麻,不由得暗暗佩服對方內功之深厚確實驚人。

    崔靈口中喝聲「好」字,人已躍到他跟前,雙掌齊出,只見十隻手指,在他上中兩盤的要穴奇上幌來幌去。

    這一招「分雲找穴」,奇穴奇奧辛辣兼而有之,只要其中一個指頭點中,桓宇不死即傷。

    桓宇雙眉一聳,急急疾退兩步。但對方如影隨形跟了上來,十指伺暇隙,已經貼近他身上要穴。

    桓宇雙掌封住面門胸口,上身一仰,底下驀地踢出了一腳,快逾閃電。崔靈哼一聲,轉身卸步,讓開他一腳,桓宇逐消解了來勢。

    勾魂怪客崔靈大感詫異,躍開兩步,冷冷道:「你怎識得我這一招「分雲找穴」的奧妙?」

    桓宇道:「我只是隨機應變,你看還不錯吧?」其實他心中也大感驚詫,不禁想起昔年嚴父傳授武功之時,曾經單獨教他練了三招毫不連貫的招數,都是以攻為守的妙著,這一招出腳猛踢敵人膝蓋波羅骨的招數,正是那三招之一。

    這還不奇,奇就奇在他自從出道以來,這三招從未有機會用過,想不到竟是由這個邪派高手第一次迫出這三招之一。

    勾魂怪客崔靈搖搖頭,卻不說話,趕快凝神運動。

    桓宇那敢怠慢,連忙調元運氣,催動丹田中透出的一股真氣,穿行於奇經八脈以及十二正經,剛剛轉了七遍,崔靈大喝一聲,迎面一掌劈到,又施展出「神雷五掌」。

    他的掌力如狂濤怒潮般一陣一陣向桓宇衝擊,威力比上一次更見兇猛。

    桓宇仗著神雷五掌的心法,提聚起全身內家真力苦苦抵禦。他雖只守不攻,但這一趟是競站不住腳,到那最後一掌時,連退五六步才站住腳。

    崔靈冷笑一聲,道:「我如若此刻立即迫上,你已無招架之功,但我要你輸得心服口服,再行施用這神雷五掌便了!」

    桓宇明知對方的話毫不誇大,但心中一點也不氣餒,奮起平生勇氣和意志,催動體內真氣,穿流於全身經脈中。

    這時天色陡然變得十分明暗,原來烏雲四布,將太陽遮住,山風也變得涼颼颼的,似是馬上就要下雨。桓宇心無旁怠,竭力催動真氣,但一個人精力總有限度,他連繼續擋住崔靈兩次猛烈攻勢之後,實已經耗盡真力。

    這時那股真氣在經脈中穿行得十分緩慢,許久工夫才走了三遍。

    勾魂怪客崔靈跨開大步,迫到他面前五尺之內,提起右掌,正在劈出。目光到處,只見桓宇仍然聚精會神,催氣運功。看來連他欺到面前還不曉得。

    他只要鐵掌一落,桓宇立時便得喪命,在這千鈞一髮之際,勾魂怪客崔靈傲氣陡生,冷笑一聲。道:「好,我就等你運功完畢,始行出手,且看你怎生抵擋我這五掌?」

    桓宇理也不理,全心全意催動真氣。崔靈森冷地接著道:「我自從前年始出任惡鬼嶺總司之職,手下統轄二百餘人,無一不對我畏懼萬分。他們是我的部屬,原也不足為怪。但這兩年來我見過不少武林人物,也是無一不是自然而然地泛起駭懼之心,只是你是例外。但以我想來,你若是見過我以何等嚴厲手段對付屑下的話,哼,哼,我就不信你還能有此膽量?」

    桓宇聽得明明白白,可是他此刻正是體內真氣運行最後的要緊時候,是以不能開口作答。

    崔靈見他功行未滿,沉默了一下,又道:「老實說,我今日行逕自家也覺得有點特別,若依我乎日性情,早就把你抓到嶺上,打入黑暗地獄之內,然後才慢慢整你!」

    桓宇深深吸了一口氣,身形微漲,朗聲道:「承蒙你讓我催氣運功,心中實是感激,是以你雖是口氣狂傲自大,我卻不加計較!」

    崔靈冷曬道:「你準備好了麼?接掌……」喝聲中舉掌迅疾劈去,掌勢甫發,強勁絕倫的掌力鼓蕩起狂風急飆,聲勢之猛烈,似乎還勝過前兩次。

    桓宇出掌迎敵,一觸對方沉雄勁厲的掌力時,立刻施展「卸」字訣手法,但此時雙方力道相去患殊。崔靈第二掌劈到,登時把他震退四五步,接著第三掌又把他震得踉蹌後退。腳步尚未站穩,第四掌第五掌相繼劈到。

    桓宇眼看敗局已定,能夠不立劈當場,已經是僥天之悻,心中方目長歎一聲。驀地眼前金鴕亂閃,緊接著一聲霹靂,山搖地震。

    原來這時天上陰雲密佈,雖未下雨,卻忽地行閃雷電。這個霹靂恰恰劈在附近。只震得兩人一齊傾側跌開。

    桓宇處於絕望之中,是以對於這個露房毫無所動。崔靈穩居上風,正在志高氣揚之際,吃這霹靂驀地一劈,頓時駭得怔了一怔。

    要知大自然的威力實在遠遠不是人類所能比擬或抗拒,縱然是當世之間億萬人中挑選出來的強者,若是放置在大自然的力量,如飆風、地震、海嘯或雷電閃轟之下,那時當真渺小得比螞蟻還不如。

    勾魂怪客崔靈雖是練有一身超凡入聖的武功,還懷有勾魂攝心的神通,但是閃電霹靂聲威如此威猛,驀地劈下,宛如劈在他們當中似的,任他是當代高手,也不由得茫然失色!

    桓宇被霹靂一震之力,迫開數尺,猛然醒悟此時不走,更待何時?立時提聚起僅餘的氣力,舉步向山谷中奔去。

    就在他舉步之際,狂風驟雨飆然而至,雨勢有如傾盆四周頓時一片迷濛水氣,咫尺之外,不辨人影。

    這一陣風雨不但遮擋住他們的視線,而且掩蓋住一切聲音。桓宇發足狂奔,他本來疲乏之欲死,但被大雨一淋,忽然恢復不少氣力,轉眼間已奔入谷後的群山之中。

    一路上他摔了無數觔斗,弄得滿身泥污,衣服盡被勾穿扯破。

    如此奔了十餘里路之後,才放慢腳步,但仍然不敢停下,生伯風雨一歇,與那勾魂怪客崔靈相距太近。以這強敵的腳程瞬息立至。是以深一腳淺一腳向前緊走。

    這時風雨之勢漸漸減弱,他只覺身上數處刀傷隱隱作疼,邊走邊看,原來這一陣急奔中,摔了無數觔斗,無意中已將傷口弄穿,此時已滲出血水。幸而他身上數處刀傷俱是在肩背腿臂等肉厚之處,此刻只要設法止血包紮起來,尚無大礙。

    當下脫了身上已經破破爛爛的外衣,撕作長條,將傷口縛住,便又繼續前行,走到傍晚時分,風雨已歇,夕陽餘輝在天邊堆染出無數奇麗霞彩,十分燦爛悅目。

    桓宇這時已經筋疲力盡,腹中更是饑不可當。放目四望,但見四面都是青山綠樹,也不知身處何所。心想如果是迷失在亂山之中,找不到食物充飢,加以傷痛疲累之餘,非死在此處不可!

    他心中不免氣餒,垂頭喪氣地向一個斜坡走去,忽然聽到一陣嘈吵之聲,不由得精神一振,加快了腳步。

    上得坡頂,放目望去,不由微微失笑,原來坡下有一片畝許大的草坪,綠草如茵,四周更有許多參天古樹,連綿相接。

    正對面有座七八丈高的翠巖,這片草坪正是在這座翠巖之下。此時只見無數猿猴在草坪中玩耍,奔跑跳滾,互相追逐。

    桓宇剛想早先聽不到一點聲音,這群猿猴不知從何處突然而來。忽又聽到一陣吱喳叫聲,循聲抬目望去,只見翠巖上出現了二三十頭渾身雪白的猿猴也在其中。看它們的動靜卻無一絲一毫異狀,只是叫聲已寂,因此桓宇不知不覺中泛生異樣之感。

    桓宇打起精神,細加觀察,忽然發現一大猿猴雖然一方面在草坪中跳躍打觔斗玩耍,但其中有三兩隻偶然在草地上找到一些甚麼東西,便高高躍起半空,連打好幾個觔斗,似是萬分高興。接著似是將打到之物放入口中咀嚼。

    他查出這種反常的舉動,便更加留意果然又發現好幾隻表現同樣的動作。這一來他不由得大感好奇,暗付這些猴子不知找尋甚麼食物,如此高興歡欣?

    起初他測想是兩旁參天古樹所結的果實跌落草坪之中,這群猴子因而在草地尋找。但想想又不對,樹上結的果實雖是會隨風飄落草坪,但總不如落在樹下的多,何況猿猴能夠攀援跺躍,何須在草地中尋找掉下來的果子?然則莫非是這片草坪上的青草與別處不同?抑是在泥土中生長些甚麼好吃之物?

    自然光憑想像,決難證實真相,何況那群猿猴忽然都沒有叫聲,似是與所吃之物有關。

    他好奇之心一起,忍不住便從山坡上奔落草坪之中。

    那一大群猿猴見人不驚,冗自打滾戲耍。桓字踏入草坪之內時,有好幾隻還跌到他身上,卻被他出手推開。

    看了一陣,天色漸暗,還沒有發現一點線索。他正感到灰心,突然左側一隻自猿高高躍起半空,連翻觔斗。桓宇急忙躍近去,忽感手足酸軟無力,實在難以如平日般靈活縱躍,當下把心一橫,候得那頭白猿落地之時,突然一掌拍去。這一掌恰恰擊中這頭白猿的腦後枕骨之上,他右掌擊出之際,左手同時使出擒拿手法,抓住白猿捏住東西的右爪。

    白猿一聲不響,立刻死掉。

    原來桓宇自知疲累已極,手腳無力,因此出手之時用盡全力。但他雖是手酸腳軟,卻總是內家高手,掌上發出的內力仍然有幾分勁道,加以猿猴身上穴道部位,與人類大同小異。

    腦後枕骨的穴道乃是人身要穴之一,擊中必死。是以那頭白猿吃他一掌拍中,頓時氣絕斃命。

    桓宇自家倒駭了一跳,同時又怕出手擊斃了白猿之後,其餘的猿猴睹狀,物傷其類,一齊群起圍攻。若在平時沒有甚麼可怕,但目下卻無法抵擋。

    當下急急四顧,只見四周的猿猴沒有一頭對他加以理會,這才稍稍放心,趕緊藉著尚未全黑的天色,察看白猿爪中之物,目光到處,卻是一粒核桃堅硬的果殼。同時這粒核桃仁也僅僅是一枚核桃內果仁的一片,並非全顆。此事果然值得疑心玩味,他從猿爪中取過那片核仁,將猿屍放倒草地上,然後尋思道:「假如這核桃仁是猿猴自行帶來了核桃,擊碎剔出,則周圍應有碎殼。但目下不但找不到碎殼,而且此猿只是找到了一片,極似是有人故意將桃仁撒在草地中,引誘群猿來此!」

    正在尋思之際,身後突然傳來一聲冷笑,聲音甚是尖厲,桓宇心頭一震,暗想發出這一聲冷笑之人離他只有五步之遠,卻不聞絲毫聲息,無疑是個輕功卓絕的武林高手。當下回頭望去,卻又為這一楞。

    原來他身後五尺左右,站著一個白髮潸然的老太婆,身上衣衫已經十分襤褸破舊,卻十分乾淨。五官端正清秀,滿面皺紋中透出紅潤之光,但雙手枯瘦干黑如鳥爪,十分難看!

    奇就奇在這位白髮者婆婆雙肋之下都挾著枴杖,雙腳雖大,但顯然已經完全殘廢,此時全靠這對枴杖支持住全身重量。由此可想而知她走動時,必定也得利用這對枴杖。桓字本來以為來人必是個輕功超卓之士,那知竟是個雙足殘廢的老婦,卻能無聲息地到了他身後,可見得天地之在,無奇不有。

    桓宇楞楞地望住她,那老姬嘴角微微一曬,道:「你可是看不慣老身這副殘廢樣子?其實你比老身好不了多少,可惜這兒沒有鏡子……」她的聲音十分尖厲,因此雖是調侃取笑之言,聽起來卻有點驚心動魄之感。

    桓宇自顧一下,原來自己光赤上身,橫一道豎一道布條縛住身上刀傷,不問而知形狀十分難看。可幸面前之人雖是女流,但是年逾花甲的老婆婆,用不著因肉帛相見而感到不好意思。

    他欠身拱手道:「晚輩豈敢有腹誹之舉,婆婆未免多心了,晚輩姓桓名宇,敢問婆婆高性大名?」

    老姬霜眉一皺道:「哼,聽你的口氣,倒似是個正人君子,但出手如此歹毒,如狐狸現尾,總難掩飾心跡!」

    桓宇謙和地道:「晚輩適才出手,實在是不知手底輕重,實在非是存心殺生!」

    老姬冷冷一笑,道:「好,好,就算你是無意傷生害命……」她表露的態度詞色中顯然不相信桓宇辯詞,默聲道:「老身呂瑤,乃是昔年著名惡人之一……」

    她停了一停,發覺桓字面上並無絲毫驚訝之容,便接著道:「老身有個外號是百毒魔娘,不知你聽過沒有?」

    桓宇啊了一聲,道:「聽過,聽過,婆婆昔年威名震天下,晚輩焉能不知!」

    他說得十分真誠,一望而知絕非打逛。百毒魔娘呂瑤仰天厲笑一聲,道:「老身只道江湖上已忘了百毒魔娘這個字號,誰知還有後生小輩識得!」桓宇心中想道:「武林中人重視聲名,原不足異,只是像她這一把年紀的人,居然還未泯滅爭強好勝,愛惜名聲之心,卻是少見!」

    正轉念時,百毒魔娘呂瑤笑聲一收,道;「你既聽過的聲名,可知老生昔年曾經做過何等祥震駭天下之事?」

    桓宇微微一怔,道:「晚輩記得婆婆是以剖胸驗心一案,震動了天下武林!」

    百毒鷹娘呂瑤道:「看你的神情,害怕只知剖胸驗心四個字,內容卻不大清楚!」

    桓宇道:「婆婆果是明察毫髮,晚輩確實不知詳情!」

    原來桓宇只聽他父親桓公玄提過「百毒魔娘」的外號以及她曾以「剖胸驗心」震動天下武林,至於詳情如何?桓公玄說這百毒魔娘既然已死,毋須再提。誰知這百毒鷹娘呂瑤不但末死,還在荒山中出現相連。

    白髮老姬乎舉枴杖,遞到桓字面前,道:「把那片核桃還給我!」

    桓宇自然不會要她的東西,反正看不出一點所以然來,當下將那片核桃放在她的拐尖之上。但那拐尖又細又圓,剛一放上,便自滑跌,桓宇兩指一鉗,鉗住那片核桃,再次小心放上,他先用拇指頂住枴杖尖,這才輕輕放穩,百毒魔娘呂瑤厲聲一笑,枴杖一揮,那片核桃飛落在群猴之中,登時被一猴子搶到放入嘴內。

    桓宇方自一楞,只聽百毒魔娘呂瑤冷冷道:「老身獨自在這野猴山中住了數十年,孤苦伶仔,十分寂寞。你今日來得正好,可以陪我叨上數日!」

    桓宇暗想道:「她如此淒苦,我就陪她數日又有何妨。但我的計劃卻因此失敗,這便如何是好?」

    百毒魔娘呂瑤仍然冷冷道:「你可是不願意麼?」

    桓宇雖然覺得她的態度太壞,但心想她數十年孤處山中,性情變得乖僻也是人之常倩,豈能計較?當下應道:「晚輩不是不願,只是想起一宗急事,心中感到不安!但老前輩不須放在心上,晚輩留下就是!」

    百毒魔娘呂瑤詫道:「這就奇了,你既有要事,為何不去辦完再來,敢是路程極遙,來回費時?」

    桓字搖頭道:「不,離此地最多五六十里路左右!」他停頓了一下,接著道:「晚輩本想起那主持惡鬼嶺的勾魂怪客崔靈未曾返嶺之前,搶先一步,假扮他的形狀,入嶺探一探虛實。」

    百毒魔娘呂瑤似是被他引起強烈的好奇之心,道:「數十里地,所費時間有限,休假冒那個什麼怪客,若是被他發現,將有何下場?」

    桓宇想也不想,道:「崔靈外號是勾魂怪客,武功比我強勝。若是吃他擒住,自是有死無生。」百毒魔娘呂瑤道:「原來你是怕死,所以作罷!」

    桓宇凜然道:「晚輩致年來出生入死,在干軍萬馬中衝鋒陷陣,遍身皆是傷痕,已不知死過多少次,豈不畏懼之理?」

    她點點頭,道:「這話有理,你身上不但新傷纍纍,舊日傷痕更是觸目驚心。如此說來,你對老身謙恭有禮,卻也不是出自畏懼之心了?」她停頓了一下,不等桓宇作答,接著又道:「瞧在這份上,老身替你想個辦法!你先坦白告訴我何以放棄前赴惡鬼嶺之故?」

    桓宇道:「晚輩目下已經筋疲力盡,莫說此行可能碰上危險不測,須與強敵放手周旋,即使是一路順利,出入自如,晚輩也無力走動!」

    百毒魔娘呂瑤突然發出梟鳴似的刺耳笑聲,笑聲中那一大群授猴分別散走,頃刻之間,整塊草坪上只有這位白髮蟠然的老婆婆和赤著上身的桓宇。

    桓宇笑道:「婆婆何故發笑?敢是晚輩說錯甚麼話?」百毒魔娘呂瑤道:「不是,不是,老身是笑你總算找對了人,目下老身只要稍施手法,投以靈藥,擔保你不但疲勞盡失,兼且還有過人之勇,此平日武功身手還要強上一倍有多!」

    桓字大喜道:「婆婆有此妙法,如果俯允加惠晚輩,此恩此德,絕不敢忘!」

    百毒魔娘呂瑤陰陰一笑,道:「只要你要事後立即回到這野猴山中,陪老身談上數日,那就行了!」

    桓宇連聲答應,不過卻覺得這位老婆婆神色詭邪,陰笑之容甚是可疑,但目下也顧不了這許多,只求即速將惡鬼嶺地形查明以及將伍放救出,免得回去被花玉眉恥笑。

    百毒度娘呂瑤吩咐他盤膝坐下,先盡力提一口氣盤旋在丹田之間,等候她的指示。

    桓宇依言坐好運氣調息,方自驚詫她何以不取出靈藥給自己服下,忽地感到後背上左右「風門穴」上似是被蚊咬了一口,接著左右「神堂穴」上微微一疼.頓時感到全身發燙,口焦唇於,甚是難受,同時丹田中那股真氣也一反平時那等堅凝沉練,變得蓬蓬勃勃,宛如火掐飛揚似的。

    在她背後的百毒魔娘呂瑤面露詭異笑容,也自跌坐在地上,左手托住九支長途一尺的鋼針,針尖閃動著藍汪汪的光芒,內行人眼中一望而知這些鋼針都淬有奇毒。桓宇背上四處穴道中已插有四支鋼針,只露出兩寸在皮肉之外,連同她手中的九支,一共是十三支鋼針。

    她這刻卻停手不發,緩緩道:「老身乃是以神針刺穴中最上乘的十三太保秘法為你驅逐疲倦,針尖上吩有當世靈藥,深達穴道之內,你目下丹田中真氣飛騰,熊熊烈烈,正是見效之征。現下你可嚴密注意,待老身發出通知。即行運氣通行全身經脈。」

    桓宇本來真氣衰竭,那能運行於全身經脈?但目下得到這百毒魔娘呂瑤之助,情勢立變。

    耳中又聽百毒魔娘呂瑤明冷的聲音道:「老身這等神針刺穴手法,與世上所傳手法完全相反,尤其是早先你已被老身枴杖尖上的無影毒針刺穿拇指,渾身血液之中,儘是劇毒,是以老身特地以相反相成的上乘心法,造就你一身舉世無雙的本領。」

    她說到這處,桓宇已經迷惑之極,根本弄不懂她話中之意。不過卻記起早先用拇指抵住她的拐尖將那片核桃放在上面之時,彷彿真的被極尖銳幼細的針尖刺了一下,當時一則毫無疑敵之心,二則那下實在輕得不能再輕,幾乎感覺不出,是以毫無所覺。

    百毒魔娘呂瑤接著道:「老身雖是一生精研各種毒功毒藥,將前人的百毒真經增益刪訂,變為兩本毒門經典,任何人要是通曉這兩本經典,即可成為毒門第一高手,足可以橫行天下。但這種施於你身上的毒門大法,卻從來沒有機會試驗,假使完全成功的話,你便成為毒中之聖,不但你的本身萬毒不侵,而且威力無窮。念動即可殺人於無形!」

    桓宇聽到此處,不禁一陣駭然!

    要知他格尊庭訓,勸修本門武功,連暗器也嫌不夠光明,棄而不學,更別說這種邪魔外道的使毒功夫。

    可是目下聽那百毒魔娘呂瑤的口氣,似乎等她十三口神針刺下之後,自己就成為毒中之聖,念動即可殺人,這一來成了甚麼樣子?

    忽聽百毒魔娘呂瑤深沉地歎口氣,道:「你雖是能夠成為毒中之聖,天下無敵,可是這種逆天之舉,自然不難長久,恐怕你縱橫天下的時間甚短,除非在這短短期間之內研思出解法或是破法……不過,那得以後再說,現在你潛心駕馭真氣,聽我喝出一聲『快字』,你就照平時運功行氣的心法,逆轉施展,你聽清楚了沒有?」

    桓字心亂如麻,他雖然不曾涉獵這等毒功毒藥之舉,但這時也明白只要不聽這個老婆婆的吩咐,便立刻喪命荒山之中,從今而後,世上算是消失了他這號人物。但如果聽從她的話,變成了所謂毒中之聖,渾身皆毒,念卻便可取人性命,這等情形之下,活著也沒有甚麼趣味。

    正在苦惱躊躇之際,背後的百毒魔娘呂瑤又冷冷道:「我問你聽清楚了沒有?」

    他忽地想起花玉眉,心中陡然透出一絲光明,想道:「她不但武功卓絕,而且智計絕倫,又諳知天下各家各派的武功秘藝,我只要死不了,找到了她商量此事,必有應付之法……」此念一決,立刻應道:「晚輩聽清楚啦!」

    百毒魔娘呂瑤哼一聲,道:「我以為你不願呢,現在天色已黑,你我趕快動手扎兩支火炬照明,這種十三太保,神針刺穴可不是鬧著玩的。」她躍起奔去找乾枯樹枝,桓宇也跟著起身,但覺雙腳輕健異常,全身氣力居然完全恢復。

    他明明疲乏欲死,所有的潛力都以「神雷五掌」的運功心法提聚搜括用了出來,按理說縱有蓋世靈藥,也得好好休息上三五日始能恢復精力。

    但這百毒魔娘呂瑤果然有逆天反常的魔力,只在他背上刺了四針,一身氣力便源源而出!不久,他也紮了一支租大火炬,回到草坪上。

    只見百毒魔娘呂瑤道:「老身的一身武功不遜於天下任何高手,本來黑夜中認穴刺之,毫無困難,但這「十三太保」神針刺穴大法一來下手之法與尋常刺穴不同,二來刺入道中的深淺不能有毫釐之失,否則功敗垂成,連老身自己也蒙受其害,是以要燃起火炬照明,免得失手!」

    她說得如此鄭而重之,可見得這種神針刺穴大法確實施為不易,尤其是失敗的話,不但桓宇受害,連這百毒魔娘呂瑤也要被累。桓宇只覺不但這門功夫駭人聽聞,而施術者失敗時亦會受害之事更是聞所未聞,詭異穴極。

    因此他那敢有絲毫大意,凝神定慮,聽候那老嫗的指示。耳中但聽「嗤嗤」兩聲,又是兩支淬毒鋼針插入背上穴道之中。這時他丹田中流轉騰勃的真氣更是飛揚衝突,幾乎控制不住。

    這時身後傳來微微喘息之聲,桓宇心中大驚,暗付那百毒魔娘呂瑤難道是功力甚差,所以運出內勁施展神針刺穴之後,便已力衰氣竭?

    他若是瞧得見身後景象,一定會大吃一驚。

    原來這刻百毒魔娘呂瑤右手三指捏住一支長達尺許針鋼,指住他後背第七節脊骨的大推穴,內動著藍光的針尖,離他穴道只有一寸,但見針尖隨著她一呼一吸,不住輕顫。

    她那張本來紅紅潤潤的臉上,此時布著一層黑氣,看她那種用力的神情,生像是要將全身氣力,透過這枝淬毒鋼針傳送入桓字體內似的。

    她連運五口氣之後,口中低喝一聲「即速運氣逆沖經脈」,唱聲中鋼針一送,「嗤」的一聲,深深沒入「大椎穴」之內。

    桓宇丹田中的真氣本來就騰勃跳脫,難以抑止,此時聽到命令,反而大感安慰,連忙照乎日運功行氣的法子,完全逆轉過,一反其道面行。

    這股真氣宛如脫緩野馬一般,迅疾向相反的經脈穴道衝過,誰知第一關就沖之不動,桓宇心頭大震,尚幸他為人素不怕死,膽勇過人,是以不曾張惶失措。

    要知他的內功自幼時便即練起,全身經脈穴道如果按照正常路徑,自是頰滑暢通非常。

    但這一步功夫也得費上多年苦修之功,有些資質乎腐而又貪功幸進之士,強運這般氣真氣穿通脈穴,若是用力過度,無不徐徐收納回丹田之內,登時竄散於全身百穴之中,變成走火入魔,輕則半身不遂,永成殘廢,重則百體奇疼,連續數日方始斃命。如在乎時要他運氣逆沖經脈,他決計不肯,此時箭在弦上,他已不能畏縮後退。

    卻不料那股真氣在丹田中雖是騰勃飛揚,難以抑止,但放出來逆攻經脈,力道仍是不夠。

    他這時也無法可想,只好盡力收束住那股真氣,不使旁竄分散。正在這危急之時,忽然一股奇熱氣流順著脊骨流下,霎時已與他的真氣會合.頓時聲勢大壯,桓宇以意運氣,奮力一衝,這股勢流頓時連破三十五關。

    人身中經脈穴道雖是多不勝數,但桓宇家傳的內功以簡馭繁扎,只須破通三十六關就算是一周天之數,逆轉過來也是三十六關。

    這時連破了三十五關,只剩下最後的一關,卻是在他丹田之上的穴道,此穴乃是他平日運功時真氣發出的通關要穴。平時呼吸之時,丹田中的真氣偶然會衝出此穴.是以比其他任何穴道更重要的暢通純熟。可是目下逆轉回來,卻又變為最是堅牢穩固。

    他體內那股真氣熱流,以破竹之勢,一連闖過三十五關,俱通暢無阻,但到了此穴,忽地滯阻不前,桓宇運氣連沖三次,不但沖之不破,而且還感到一交更為乏力衰弱。眼見這股真氣只須衝破此穴,重返丹田,在功即可告成。而且僅僅只是一寸三分的短短距離,但遙若干裡。

    這時自然比第一次逆運真氣受阻更為凶險,忽聽身後喘息之聲大作,頓時醒悟那股熱流競是那位百毒魔娘呂瑤以本身無上功力,透輸入他體內,怪不得她氣喘不已,而且這等逆沖經穴乃是大大遠逆自然道理之事,故此如若衝不破這最後一關,那種反震之力,可以將兩人同時震傷,這是大自然運行時所生的天然力量,誰也抗禦不住,此理甚是玄奧,一時也說它不清。

    那百毒魔娘呂瑤固然是氣喘不已,桓宇何嘗不是心頭狂跳,胸中熱血鼓蕩澎湃,幾乎要進裂開來。

    他們兩人全部功力完全用上,此時已無法增添一絲一毫。桓字難過萬分之中,心中才叫一聲「我命休矣」,突然一隻手摸到他嘴上,他不覺嘴巴微張,口中已多一粒丹藥。便覺一陣辛辣之味直衝口鼻,滿口腥臭苦澀。本待吐出,但他本是個聰明之人,料定那百毒魔娘呂瑤在這種形勢急迫之下,仍然抽出一手,送來丹藥給他服用,此舉必有深意。

    於是不管這顆丹藥腥臭辛辣,忙忙吞落腹中,那丹藥一入腹中,頓時化為一股熱流,迅速流佈於全身經脈穴中。

    桓宇猛覺精神一振,那股真氣也突然增強威勢,當下更不猶疑,凝神一志駕馭那股真氣,直向那最後一關的「石門穴」上衝去。只聽「波」的一響,衝破了最後一關,遍體聲氣宛如群流赴壑,一聲湧入丹田之內,但那股背上大椎穴傳來的勢流,卻在他衝破「石門穴」

    之際,忽地消失。

    他滿心歡喜,競沒有紉想其中蹊蹺。原來百毒魔娘呂瑤一看情勢危迫,毒念陡生,立刻將一顆提精聚力,使人亢奮的毒藥塞入桓字口中,等到藥力發作,桓字體內真氣轉弱為強之際,急急收回自己的內力。

    桓宇服了那顆毒藥,其實就像是迴光返照之人一膠,其實是明強闇弱,百毒魔娘呂瑤料他一定忽地全身震成粉碎,血肉橫飛,是以一收回內力,顧不得氣寰力竭,急急反掌一拍地面,身形飛開尋丈。

    那知桓定以童身練功,潛力強勁,雖是油盡燈枯之際,那迴光返照之力仍然比常人強勝幾倍,在那緊急關頭,被他運氣一沖,居然衝破了最後一關,並沒有如百毒魔娘呂瑤所料船突然血肉橫飛,震成碎片。

    桓宇一舉功成之後,心中大喜,正要再運真氣逆沖經脈,驀地頭腦間一陣昏沉,四肢無力,上半身向前便倒。

    百毒魔娘呂瑤等了一陣,略略恢復一點氣力,右掌一拍地面,飛落桓宇身邊。她一去一來都是盤膝而坐的式子,那兩根枴杖一直放在桓宇旁邊。她伸手摸摸桓宇身體,發覺這個少年居然未死,眉宇間登時泛起奇異的表情。

    這時她已曉得桓宇居然在最後關頭衝破了「石門穴」得以不死,但全身氣力已竭,故此昏死過去。

    她呆呆凝思了好一會,從地上撿起六支淬毒鋼針,望望桓宇,又望望那兒支鋼針,流露出遲疑不決之色。

    原來這位毒門中一代高手心中正被兩個念頭交戰對抗,致委決不下,她若是舞起鋼針,繼續施展「十三太保」神針刺穴之法,桓宇馬上就會醒來,變成比她還要厲害的「毒中之聖」,她如果不想世上有人比她更強的話,這支鋼針只要刺在死穴之上,立時可以取他的性命。這來她仍然是毒門之中第一高手。

    她想來想去,既不願有人比她還強,但一方面又想瞧瞧到底她一手造就出來的「毒中之聖」,有多麼大的威力,是不是天下無敵?連那些往昔強仇大敵是不是他的敵手?

    兩支火炬發出劈劈拍拍的爆裂聲,火光忽明忽暗,她抬目望去,忽地從火光中幻現出幾張面孔,都在向她冷笑,她淒厲地大叫一聲,拈起鋼針嗤嗤連聲,轉眼之間,六支鋼針部分別刺入桓宇背上穴道之內。

    她放聲大笑,淒厲刺耳的笑聲遠傳數里,無數宿鳥都駭得撲翅亂飛。

    桓宇在她笑聲之中悠悠醒轉,眼睛一張,只見眼瓣數寸之處就是茸茸細草,耳中同時聽到那陣可怖的笑聲,頓時記起一切經過,心中一動,便不立刻仰起上身。

    桓宇暗暗運行真氣,照著反逆路徑催行一遍,漸覺四肢百骸都充滿了力量,當下暗自付道:「這位老婆婆笑聲之中,儘是陰森殺機,我真要一坐起身,就被她從後面加以暗算,且待我想想看她為何如此笑法?」

    百毒魔娘呂瑤見他未醒,口中喃喃道:「毒中之聖……毒中之聖……哼,哼那時節連我這老婆子也得聽命於你,這等反害自己之事,除非是失心瘋之人,如何肯做?」

    她長長歎息一聲,一聽而知她口中雖說不肯做,其實並無決心,故此深深歎息,桓宇覺得好生奇怪,索性沉住氣裝做末醒,看她還有甚麼話說。百毒魔娘呂瑤沉思片刻,又喃喃自語道;「此子久未回醒,必是毒透全身換筋易骨,費時甚久。只等他一回醒起身,便是毒中之聖了,唉,唉,老婆於能夠為毒門造就這種超凡入聖之人,自是千載難逢的機遇,但是……

    她沒有說下去,但桓宇卻猜得出她必是不甘從此反而聽命於自己的意思。

    他聽來聽去沒甚麼新奇之處,當下呻吟一聲,睜開雙眼,緩緩坐了起來。

    百毒魔娘呂瑤冷冷道:「你覺得怎樣了?」

    桓宇道:「還是有點疲倦!」其實他此時全身精力瀰漫充沛,那有一點疲倦之意?」

    百毒魔娘呂瑤道:「倘再運功一轉,諒必可以恢復如常……」她這兩句話說得口氣和緩,桓宇竟是第一次聽到。

    心中方在琢磨她為何口氣變軟之故,只聽她接著道:「你有急事趕緊去辦,辦完之後,記得回到此地。哼,你能不能當真變成毒中之聖,關鍵還握在老身手中,你好好記住了……」,後來這一番話,聲調變得十分冰冷尖厲。

    桓宇暗暗一笑,心想她的話不知是真是假?早先自語之時,說是只要我一回醒就是毒中之聖,此刻又說關鍵還在她的手中。到底真情如何?且不去管它,但「毒中之聖」,這四字作何解釋?倒要向她請教一下。

    但聽嗤嗤連聲,背上一鬆,只覺全身氣力更是充沛,極想棄跑發洩,知是那百毒魔娘呂瑤已經將十三隻鋼針都丟在地上,火光之下,但見支支都烏黑發亮,分明染有劇毒。心中大感驚訝,卻看那百毒魔娘呂瑤時,只見她怔證地望住地上的鋼針。

    他微微一笑,道:「多謝婆婆大展神通,賜我以大力,得以趕辦急事,只是這「毒中之聖」四個字,是何意思?還請婆婆賜示。」

    他的性格本來甚是堅毅沉著,平素說話向來不急。可是這一番話越說越快,當真像換了個人似的。

    這是他體內精力澎脹,大有不能靜坐之勢。但他仍然竭力忍住。百毒魔娘呂瑤道:「老身雖是毒門中碩果僅存的高手,但這「毒中之聖」四字也是從百毒真經中看到,並不深知。

    有一點可以奉告的便是自此之後,任何奇毒之物,不但不能傷你,而且越是劇毒之物就越感美味。各種毒蛇毒蠱、蜈蚣、蜘蛛之類都是你的山珍海味?吃得越多,功夫愈見精進。」

    若在乎日,桓宇聽到蜈蚣、蜘蛛、毒蛇之類的名字,已經渾身不安,更別說吃下腹中,可是此時卻覺得口授直湧,真想立刻找一些來嘗嘗,自己也不知是何道理,心中不覺大是厭惡這種轉變。

    驀地更感到一身都是力量,急待發出,如果不發洩的話,全身都要迸裂。但話未聽完,不捨得就此走開。心中一急,雙掌齊起,分向兩邊空虛之處劈去,兩股掌力出處,登時砂飛石走,火光候滅。

    桓宇只覺跟前微暗,但一切景象仍然看得清清楚楚,百毒魔娘呂瑤剛剛說出:「不但有生命這毒物可以食用,連各種毒藥如砒霜之類……」話聲倏停,玉掌一拍地面,頓時退飛開兩丈遠。

    百毒魔娘呂瑤此舉分明是害怕他突然向她施展毒手,桓宇悟出此意,突然毒念泛上胸際,真想撲過去把她劈死。耳中只聽以方顫聲道:「你趕快前赴惡鬼嶺,回來慢慢再說。」

    桓宇聽了這話,胸中毒念殺機登時乎息,長笑一聲放步疾奔而去。

    百毒魔娘呂瑤驚得面目變色,她是毒門高手,自是看得出桓宇心念中的驚人變化,此時見桓宇去遠,卻仍然流房出十分憂慮之色,默默想了一陣,又人懷中取出一本薄薄絹冊,立燃火把,然後翻閱。

    這本薄薄絹冊乃是百毒真經,她雖然另有兩本毒門秘典,但這本百毒真經乃是毒門總綱要領,她的毒門秘典雖是另創許多新意,但絕大部份還是單釋這本百毒真經的種種煉功煉毒的秘訣法門。

    是以常人如若得到那本百毒真經,未必就學得會。若是得這百毒魔娘呂瑤的毒門秘典,準保可以成為毒門高手。

    這本百毒真經她已記得爛熟於胸,可是這有關「毒中之聖」的一面卻有許多處尚未完全悟通。其實她閉目尋思也是一樣,但此時她心中萬慮揣懼,不知不覺取出那本真經翻閱。

    火光之下,她揭到最後一頁,紙上一個個紅字跳入她的眼中,但她卻完全不明其意,心中一片茫然,只是出神。

    過了片刻,她吃驚地站起身,收起真經。枴杖疾地一點,火把頓時熄減。她從懷中取出一個油布包,打開來向草坪中灑去,接著用兩根枴杖支在脅下代步,如飛隱沒。

    她這一去竟是要隱藏在此山一處奇險隱秘之地,以免桓宇回來找到。

    且說桓宇放步疾奔,只覺越奔越有精神,氣力源源不絕,體內那股真氣自行逆運於經脈之間。他一口氣就奔了數十里路,遙見一嶺橫阻去路,正是那惡鬼嶺,當下停住腳步,左右顧盼,只見左方遠處似是閃射出微弱燈火,便轉向奔去,不久工夫,已奔入一座村莊之內。

    他找到莊中最高大的一間屋宇,縱了進去,只見這間屋字分作兩進,於是奔入後一進院落中,只見右邊一間房間尚有燈光。他腳尖輕點,已落在宙邊,從窗戶縫隙中一窺,只見房內有個中年婦人,相貌慈祥,正在燈下桌子旁邊持針縫衣,另外還有個中年男人伏在桌上,左手撥動算盤,右手持筆記帳。

    他呆了呆,胸中沸騰的毒念殺機忽冷卻下來,正想走開,忽見那中年婦人身邊的椅子上放著一匹黑布,不由得雙眉一跳,縱到門口,推門而入。

    打下那對中年夫婦舉目觀看,驀地發覺來人竟是個不相識的健壯少年,赤裸著上身,雙限射出兩道陰森可怖的光芒,都駭得楞住。

    桓宇但覺毒念升上心頭,大有非殺人不快之感,肩頭微幌,已經移到那中年人身邊。舉起手掌,待要向那人頭頂拍落。燈光之下,只見這個中年人滿面風塵之色,額上皺紋甚多,相貌甚是忠厚。桓宇心頭一震,忖道:「我為何要殺死此人?」

    此念閃過心頭,陡然湧起無數疑問,登時想得呆了,他的來勢詭異,神情又是那等陰森可布,以致兩個淳樸的中年夫妻駭得一直楞住。

    桓宇沉思了一陣,心頭反而迷迷糊糊的,高舉的右手正要拍落,眼光掃過這對中年夫婦的面孔,心頭一震,掌勢一側,落在那張桌子上,「撲」地響了一聲,堅實的木桌面已現出一個深達寸許的手掌印,看起來那張木桌似是鋪一層豆腐似的。

    那中年婦人忽地想到這麼一掌如果落在丈夫頭上,豈不是腦漿進裂,只驚得全身抖,口中發不出一點聲音。

    那中年人這時反倒冷靜下來,顫聲道:「大爺好漢饒命……饒命……」

    桓宇冷冷道:「住口……」兩道冷電似的目光轉到中年婦人面上,說道:「可有一身黑色長袍,快取出來!」

    那中年婦人本為駭得不得了,這時念頭轉到丈夫安危上去,不知何而來一股勇氣,道:

    「現成的沒有,但這兒有布!」

    桓字眉頭一皺,道:「布有甚麼用處,我等著要用。」

    中年婦人連忙接口道:「小婦人這就動手縫製,不須一會工夫就可以縫起……」那中年婦人兀自楞楞地木坐椅上瞧著桌上的掌印。

    桓宇點點頭,那中年婦人也不須替他量度身高手長,拿起剪刀,嗤嗤向那匹黑布剪下去。桓宇見她剪法又快又穩,縱橫如意,雖然從來不懂衣服剪裁之道,卻也感覺這個中年婦人手法極佳,不由得喝聲采,在另一張椅子上坐下來等候。

    那中年人楞了一會,緩緩道:「大爺手上功夫真是蓋世無雙,小人一向在外面經商,見過許多英雄好漢,但象大爺這樣一掌就留下深印的,連聽都未聽過。」

    他說話時,那中年婦人幾次抬頭望他,面上泛現焦慮之容,但這中年人卻裝看不見,自管說了下去。

    桓宇哦了一聲,心想這天下間盡多奇人高士,你不過是小小商賈,來往於江湖,豈能得見異人?

    本來自己也以為一身家傳絕學,盡可稱雄武林,那知一碰到花五眉,連她手下也都鬥不過,還有那勾魂怪客崔靈,武功之高,更在伍放等人之上。

    耳中只聽那中年人又道:「小人雖然只是凡庸商賈,但有一次卻碰著一位英雄好漢,送給小人一瓶金創藥,靈效非常。小人見大爺身上好像受了傷,若是敷上點,立刻就可痊癒。」

    桓宇心中想著別的事,因此又哦了一聲。那中年人面色發青,起身開箱尋藥。那中年婦人暗中連連擺手,面露憂色,但那中年人置之不理。

    一會兒便從箱中取出一個血紅色的瓷瓶,走到桓宇身邊,道:「大爺,藥在此處,小人給你敷上一點吧!」

    桓宇這時才聽明白,正要搖頭,但那中年人已動手替他解下歪在一邊的布帶,只見肩上背上都有刀傷,傷口本來已經結疤,但他一陣急奔,又裂開少許,不過卻沒有鮮血流出。

    那中年人對準傷口裂痕,翻轉瓶子,灑出藥末,桓宇頓時感到了一陣暢快舒適,不禁連連讚好。

    他一轉頭,只見那聽商人面上儘是訝駭之容,心中一動,付道:「莫非此人存心不良?」

    低頭看時,只見肩上刀傷此時舊疤自動捲起跌落,原來那道裂口也自動粘合,轉眼間已經完全合口,光光滑滑,只留下一淡淡的痕跡。

    他只道此人見到傷藥如此靈驗,所以驚訝至此,疑心盡去,微微一笑,道:「多謝你啦!這傷藥如此靈驗,不可糟蹋,反正我餘下幾處傷勢都不妨事……」目光一閃,只見那中年婦人拈針縫衣,手腳甚快,但手指微微發抖,顯然心中震恐。

    那中年人連聲稱不要緊,又向他其餘傷上灑藥,轉瞬之處,三四處傷口盡敷癒合,甚是光滑。

    桓宇道謝一聲,道:「我得出去瞧瞧」咫的一聲,已失影蹤。

    房中剽下這對夫婦呆了一陣,那中年婦人低聲道:「你可是拿錯藥了?

    中年人搖搖頭,她接著又道:「你不是說過此藥如若見血,武功再高之人也得立刻昏迷,如果兩個時辰之內沒有解藥解救,有死無生的嗎?」

    中年人道:「是叼,我再找別一種試試,你別說話,只怕他在外邊偷聽。」

    桓宇正是屏息站在窗下偷聽,此時微微一笑,等到那中年人佈置好了之後,才縱開遠處,故意落步稍重,走入房中,那中年婦人只是低頭縫衣,她手腳極快,那件黑袍已縫好大半。她的丈夫則沖了一杯香茗,放在桌上,道:「大爺請喝茶解渴!」

    桓宇已見到他雙手顫抖,心知他怕露出破綻,所以將荼放在桌上,當下微微一笑,取起那杯熱茶,一飲而盡。若是常人,單是這杯熱荼也得燙個半死,但桓宇一口喝乾,宛如在喝冷水一般。

    這杯熱茶入口,桓宇只覺荼味絕佳,落肚之後更是使他感到渾身舒服。心想百毒魔娘的話果是無訛,這杯熱榮之內分明下有毒藥,但他喝來份外鮮美提神,當下道:「好茶,再來一杯如何?」

    那中年人遲疑一下,又去斟了一杯,他雖是用身軀擋住斟茶動作,但桓宇乃是武林高手,光是看他肩膊身軀的細微動作,已瞧出他一例茶之際,曾經騰出一手,在懷中取出一樣東西,然後又放回懷中。

    他托住茶杯之後,沉吟想了一下,道:「你貴姓大名?可是此地人氏?此村叫甚麼名字?」

    那中年人緩緩道:「小人姓陳名貴,乃是本莊人氏,本莊就叫陳家莊。」

    桓宇呢一聲,道:「答得好,一句廢話都沒說!」仰頭一飲而乾,熱茶入腹,更覺精神健旺。

    他接著問道:「看來你是本莊富戶,家中還有些甚麼人?」

    陳貴道:「小人數年來一直在外面做買賣,只有些微資本,說不上是本莊富戶。家中人口連同家兄一房,共是十一二口。」

    桓宇皺眉道:「十一口還是十二口?」

    陳貴面色大變,道:「本來是十二口,現在只有十一口,但因存亡未卜,所以不忍不算在內,又不敢肯定。」

    桓宇道:「怎的存亡未卜?可是出外去了?那是你的甚麼人?」

    陳貴道:「小人共生三個女兒,這個存亡未卜的是大女兒,不久以前半夜失蹤,至今不知是生是死?」

    桓字目光一閃,已瞥見那中年婦人雙目垂淚,一針紮在指頭上,沁出血珠,卻宛如不覺,顯因此事而起悲懷,連疼感也遲鈍了。他心下琢磨了一陣,恍然明白了大概,當下道:

    「你三個女兒有多大年紀?」

    陳貴身軀一震,道:「大的今年二十,第二的今年十九,小的只有七歲。」

    桓宇微微一笑道:「聽說你的女兒長得甚俊,是本莊中最出色的。這話可是真的?」

    陳貴面色又是大變,吶吶道:「這個……這個……」中年婦人忽然哎一聲,道:「這管針好滑,竟穿不過去。」說時已經起身,走到桓宇面前,道:「大爺幫忙按住兩邊,小婦人好用力刺過去。」

    桓宇冷然一笑,伸出兩指,按住黑布。

    那中年婦人的針從下面刺上來,本應從他兩指縫隙中穿出,但想是心慌手顫,針尖從下面刺上時,卻刺入桓宇手指。

    桓宇手指動一下,道:「別忙,刺中我的手指啦。」中年婦人連罵自己該死,又用力刺上來,這一回貼著他手指旁邊透出,針尖忽地一歪,刺入桓宇手指之內。

    大家都瞧得清清楚楚,桓宇移開手指,皺眉道:「你怎麼啦?」那中年婦人退開一邊,呆呆望住他。

    過了片刻,桓宇冷笑一聲,道:「大嫂你還有這種淬過毒的針沒有?」中年婦人面色如土,雙手發顫,那件黑袍掉在地上。

    桓宇接著道:「我自負內功絕頂,任何毒藥都不放在心上,但你的毒針卻使我指頭感到麻麻癢癢的,我不服氣得很,非再試一下不可,如果我死不了,你們就得叫女兒出來讓我瞧瞧。」

    他一提到「女兒」二字,那中年婦人頓時恢復了勇氣,從衣袖中模出一管長約四寸,色作碧綠的細針,要知不論是人是獸,庇護子女乃是父母的天性。

    這中年婦人一直都不敢有所異動,但桓宇第一次提起他們的女兒時,立刻撥出毒針,付諸行動。

    這一回當面取出毒針,更是立下縱使讓對方出手擊斃也要一試的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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