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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二章 堅、決、鐵石心 文 / 柳殘陽

    舒婉儀憤急的道:「但……關孤,你心裡就一點沒有我、我在你心目中連一丁點份量也沒有?」

    關孤凝視著她,安詳的道:「舒姑娘,你會有你的生活圈子,也會有屬於你的幸福歸宿,將來,你一定有位忠誠篤實的夫君——他或是為官,或是營商,但絕不是朝不保夕,在刀尖上打滾的江湖浪兒,他會非常愛你,給你一個溫暖又平安的家,給你幾個乖巧的兒女,你不必擔心有朝一日他在外面斷命受傷,不必害怕深夜有人來尋仇啟釁,更不用數著日子等他回來——或是永遠等不著他回來,當你們在有一大傍晚,可能是一家大小坐在瓜棚下搖扇賞月,也可能是一家大小圍爐話舊之際,你就會慶幸你今天沒跟著我乃是一樁多麼明智的選擇,那裡,只要你還記得我這個漂泊天涯,半生淒苦的草莽浪子,我已是感懷不盡了……」

    舒婉儀搖著頭,淚如泉湧:「不……不……你……這是托詞……是借口……關孤……你好狠!」

    關孤歎了口氣,低沉的道:「半輩子在刀山劍林闖蕩,半輩子於虎狼群中掙扎,過的是血漓漓的生活,數的是灰黯黯的歲月,遠景與希望早已變得那麼迷茫與漂渺了,不可期的未來只有讓它混飩下去……承你的情,竟慨然將這一縷情愫之絲拋擲向我,紅粉垂青,我實是感激不盡,但我自知前程坎坷,來日艱澀,不能予你一個安定的家與安定的生活,你一番盛情,我也只有心領了……」

    用手指拭淚,但淚流不停,舒婉儀傷心的道:「關孤……我知道……你為什麼不肯接受我的情感……我知道……你回為……我……我不是清白的了……」

    關孤沉重的道:「這個並不重要,舒姑娘,何況——你還是為了我才失身!我何嘗不希望有個像你這樣美慧端淑的妻子?不希望有個溫馨安定的家園?但我脫不開這一身江湖恩怨的纏連,拋不下我對武林沿傳下來的責任,舒姑娘,我早已厭倦了這樣的生活,可是,我如今卻拔不出這個泥沼,我已陷得太深……」

    舒婉儀哽噎著道:「總有一大……你該可以脫離吧?只要……你說個日子,一年,兩年,那怕是十年,二十年,我頭髮等白了我也可以等你……」

    搖搖頭,關孤傷感的道:「脫離這江湖泥沼的那一天,怕也就是我埋葬在江湖泥沼裡的那一大了……」

    關孤此言一出,舒婉儀再也忍不住掩面痛哭起來,她的哭聲極低,而且盡力壓制住,但越是如此,越可顯示出她內心那不可名狀的絕望與悲楚意韻來,強制住啜泣,素來是最斷人腸的……

    好一陣子以後,關孤讓舒婉儀哭了個夠,他是要這位癡情的少女盡量宣洩一下心中的積鬱,然後,他低沉的道:「不要再難過了,舒姑娘,像我們眼前這樣不是很好麼?我們有真誠的友誼,但摯的情懷,互助的信心,我們彼此相處融洽,篤實不欺,大家全在患難中去共同體會人生的真諦,這該多值得懷念?而我不須連累你,不須牽扯你進入這是非圈,便也沒有心靈上的負擔,到時候我們好好的分開,或者可以期盼再見,雙方全無須掛慮,該多麼完美自然?」

    強忍住淚,舒婉儀抬起頭來,抽噎著道:「這就是你……所有的話了?我原該想到的……你既能用冷漠來偽裝你內心的不安,用生硬來拒絕人家善意的幫助,也就會用許多其他法子來推卻那種情感的牽繫,關孤……你太殘忍……」

    關孤沉重的道:「舒姑娘,你叫我再說些什麼好呢?」

    舒婉儀咽噎道:「這幾天來,你對我的冷淡……就足以證明你耿耿於心的不是你所說的那些大道理,而是因為我以我的貞操損傷了你的自尊……你一面鄙棄我……一面又憎恨我破壞了你的……威嚴……」

    關孤正色道:「聽著,你——」

    舐舐唇,他道:「不錯,這幾天來我不大願意和你多接近,以後我原也打算如此,一直到分手為止,我不否認我為了你對我所做的犧牲而憤怒,而羞愧,而不安,我也不否認當時你沒照我的話做而令我氣恨,但這只是浮面的理由,舒姑娘,真正的原因乃在於我對你懷有深沉的愧疚,你對我的賜於是我心靈上的一條血痕,我每一見你,這愧疚便更重,這血痕便扯得我神魂不安……」

    他頓了頓,咬牙接道:「為了使我還能支持下去,我只有疏遠你,淡漠你,不和你接近,舒姑娘,相信我,我絕沒有絲毫輕視你鄙夷你之處,相反的,我感激你,敬佩你——只是我將這些情懷隱於心底,我不能任由這種至極的痛苦啃嚙我而使我眼前的任務稍有差錯,若我不強制自己如此,我便會瘋狂,我不是個超人……我也和任何一個常人一樣也有七情六慾,也有感觸,也分得清好壞是非……假如一定要說我有什麼地方與眾不同,那可能就是指我的掩隱情感的功夫比較老到一些而已,舒姑娘,我說的全是肺腑之言,沒有一字虛偽,現在,你該相信了?」

    舒婉儀重又期盼的道:「如果確如你所說的話……你又為何不能要我?」

    歎了口氣,關孤道:「我不能接受你的盛意,確非為了你不是完壁,原因我已說過,舒姑娘,我們的出身、環境、思想全不相襯,也為了我將來極可能很快到來的悲慘下場……就足這樣了,你不要逼我,舒姑娘,我自恨無福,你——巨留著你的愛心待有緣吧……」

    淒苦的一笑,舒婉儀喃喃的道:「緣分本在你身,還說什麼留待有緣?」

    關孤搖頭道:「不要這樣,舒姑娘,你會令我終生不安的……」

    堅定的,也是斷然的,舒婉儀道:「關孤,我不是那種三心二意,情浮性躁的女子,我更不是那種隨便向人傾訴衷曲的女子,我只要將心交給誰了,我就會認定那個人,永不改易——無論那個人接受與否,你接受我的情感也好,拒絕也好,反正對我來說並無分別,我會等你,不管等多久,假如你不幸死了,我也會在我侍奉我母親大年之後隨你而去,我現在所說的話,字字句句出自至誠,皇大后土可鑒此心,如有絲毫虛詐,霹雷殛之!」

    關孤沉默半晌,緩慢的道:「你是永不讓我心安了,舒婉儀!」

    舒婉儀平靜的道:「你可以不愛我,但你卻無法勸止我來愛你,任你劍利刀快,你也毫無法子!」

    關孤沉沉的道:「什麼時候——你對我產生了這種情感的?」

    拭去淚痕,舒婉儀問:「你真看不出來?」

    苦笑著,關孤道:「我並沒有你想像中那樣聰明,我只覺得你對我不錯,很關切我,但對一個全心全力幫助你們脫難的人,這種情況十分正常,偶有感觸,我也一笑置之,卻沒想到你竟如此認真——」

    舒婉儀低細的道:「你很精明,而且機敏無比,但在這種男女情感的感覺,你卻出乎我意外的遲鈍,我以為,你心中應該多少體會出一點來了……」

    搖搖頭,關孤道:「我下會朝那方面去想,而且,也沒有這種閒暇叫我朝那方面去想,我不是屬於適合談論男女情感的那一類人。」

    舒婉儀幽幽的道:「沒有人可以脫離情感的拘束,沒有人可以棄置愛——因為人不是木石,不是鐵打的心肝……你相信不?在你那晚上執劍進入我家。意圖傷害我母女的時候,就在這種情形下,我第一次見到你,我就發現你是與眾不同的,你是超群拔葷又動人心魄的,你很冷酷,很尖銳,很深沉,但我看得出你也是一個極有理性,極有智慧,也蘊孕著滿腔摯誠的人:只是這一切全包含在你那山一樣堅硬冷漠的外表中了……也許是我的直覺和預感吧,雖然當時你來意不善,但我卻肯定你不會殺害我們。因為我感受到你那種隱隱中的仁恕氣息與忠義胸懷……」

    她抿了抿嘴,接道:「結果,我對了,也從那時起,我就開始暗暗仰慕你,欽敬你,感謝你……我是個女兒家,當然我不能向你率直表明,我卻一而再,再而三的用形態和言語舉動來暗示你,來提醒你,好多次了,難道你全不察覺?全不明白?你該知道,一個像我這樣的女孩,總不會毫無理由的對一個並不熟悉的男人如此關注……」

    關孤淡淡一笑,道:「我一直以為你對我的關注是為了我對你母女效此薄勞的原故……」

    舒婉儀委屈的道:「你又在推拒……你是個極端聰明的人,我不相信你分辨不出純謝恩式的感激與摻有其他意義的關懷……」

    當然,關孤不會是這麼遲鈍與懵懂的,他早已察覺舒婉儀對他的態度有些異樣了,他也明白這種「異樣」乃是歸屬於男女之間情愫的萌芽。

    但他卻真的不能接受,他不得不故作漠然,故作僵麻,因為正如他所說的,他與舒婉儀不是一個生活圈子裡的人,而生活在兩種極端不同環境裡的男女,便往往有其難以協調的觀點。

    另外,眼前的局勢,將來那血漓漓的灰色前程,也都是他無法接受這紅粉柔情的原因,再說,關孤更不願背上一個名譽——一個為了幫助這孤女寡母而被人譏消他藉機染指人家女兒的名譽。

    縱然事實不是這樣,但江湖傳言,繪形繪色,大多失真訛誤,如果他真背上了這個名譽,又有幾張嘴去向人分辯?

    對舒婉儀來說,關孤尚未產生那種男女相悅的「愛」,他同情她,憐借她,也愛護她,卻沒有像對一個情人那樣的依戀,至少,目前是如此,關孤沒有想到其他,尤其沒有想到那種情愫的發生。

    他不願想,也不敢想,在如今來說,他認為這些事全是奢求,全是遙不可期的空中樓閣,他所注重的,只有近在眉睫的滿佈荊棘的前途,與危機四伏的去路,他僅盼望能護著這孤女寡母平安渡過重重的難關,只要她們能有驚無險的抵達目的,那也就是關孤最大的慰藉與期望了……

    輕輕撫著斜倚身旁的「渡心指」涼滑的劍柄,關孤這時有些失落及空虛的感覺,他苦澀的道:「不要再談這個了,舒姑娘,不要再增加我心裡的不安,令我的精神再受折磨,我們不會有什麼結果的,舒姑娘,你不必等我,那沒有意義,也沒有必要,你這樣做,只會使我們彼此痛苦,在你來說,你原可不用被這無形的枷桔套在魂魄上的,沒有誰值得你等待,沒有人能以虛耗你的青春韶華……」

    舒婉儀低徐的道:「用不著勸我,關孤,我已不是小孩子了,我自己知道我該做什麼與怎麼做,除非是你嫌棄我——但感謝你並沒有嫌棄;那麼,以外的理由我全不考慮,我已經決定,所以我便會貫徹始終,就是這樣了,關孤,你不要我,你永不再見我,這全是你的事,我會等你,永遠等你……」

    面頰的肌肉抽搐了一下,關孤道:「舒姑娘……你好逼人,真正狠的不是我,是你,我只是予人一種短暫的痛苦,而你卻令人永生不得安寧,我的劍快,但遠不及上你這種看不見的磨難…一心頭上的磨難來得嚴酷……」

    舒婉儀顫抖的道:「如果,你認為這樣的愛是一種心頭上的磨難,我也無法改變你的觀點,我只知道我將照我的心意去做,無論你怎麼批評以及論斷……」

    關孤長長的歎息道:「或者,歲月再流逝一些,會使你改易你的看法……」

    淒迷的笑了,舒婉儀道:「你並不瞭解我,關孤,如你瞭解,你就會知道,我是永不會改變我的心意的,只要我一旦決定,便會一輩子是這樣的……」

    垂下頭來,關孤良久無語,唇角眉梢,卻已和如今冷重的露水一樣,凝聚了那麼些陰寒及涼瑟了。

    半晌——

    他抬起頭來,溫和的道:「回去歇著吧,舒姑娘,天,不久就亮了,我們還有好長一段險惡的路途要朝前趕呢?」

    柔馴的點點頭,舒婉儀站起身來,她接著將鋪在地下的毛毯拿起,親自力關孤覆蓋膝上,漾一抹涼涼的笑在唇邊,她道:「你也早點睡,關孤,別想人多的心事,不要太憂慮了,要來的終歸要來,要受的也必定會受,過去的,過不去,也就是那樣了……」0

    關孤沉緩的道:「我會有數的,舒姑娘。」

    剛剛啟步,舒婉儀義站住,她以一雙水濛濛的眸子凝視關孤:「不要為我今晚上所說的一切擔心,關孤,你並沒有任何責任與義務,你仍是你,你仍不欠任何人的,是與否全在你自行考慮,此外,你不受絲毫的約束,無論是哪一方面的約束都沒有……」

    關孤苦笑不答,於是,舒婉儀遲遲的離開,靜靜的進入篷車內了;夜,仍是這樣清寂落寞,仍是這樣鬱鬱的黑暗一片……

    車底下,南宮豪與李發的鼾聲依舊,篷車內也和先前一樣的安靜悄然,就和沒有發生任何事情一樣的寧溢,彷彿時光在方纔那段過程中停頓了一歇似的……

    輕輕的,豐子俊出現在關孤身邊。

    側首望著豐子俊,雖在夜色濃翳之中,關孤可察覺這位「不屈刀」的面色十分古怪與尷尬,宛如有些什麼難以表達的問題憋在他心中一樣。

    乾咳一聲,豐子俊不自然的笑了笑:「還沒睡啊?我走了一圈,四周全很平靜,沒什麼扎眼的事物……」

    關孤也笑了笑,卻答非所問:「你回來一陣了吧?子俊兄。」

    窘迫的搓著手,豐子俊忙道:「請你恕有,關兄,我不是有意的,我一時不知該怎麼辦好,只有待在那裡不動了,咳,真是不好意思。」

    關孤平靜的道:「沒什麼。」

    面對關孤坐下,豐子俊有些侷促的道:「我在周圍巡視了一遍之後,便朝你這邊走來,橫豎睡不著,想和你聊聊,不想卻在快接近你這裡的時候發現我那侄女也在這裡和你說話,還隱隱約約的哭泣著,我一時進也不是,退也不是,只有站在那裡不動,關兄,我絕非有意聽你們說話,你千萬不要見怪——」

    關孤深沉的道:「我行事磊落,心中但然,可面對神鬼而不愧,子俊兄,便是你站在我身邊聽,我也一樣不會忌諱的,你可放心。」

    咧嘴一笑,豐子俊道:「關兄言重了,你的為人、操守、德行,我們最是清楚不過,怎會有一點疑惑存在?尤其方纔這件事,我聽得句句明白,越因如此,我對關兄的凜然威儀更增敬佩,關兄的胸襟之闊,待人之厚,氣度之雄,直叫人五體投地。」

    關孤淡淡的道:「過譽了,子俊兄。」

    猶豫了一下,豐子俊不安的道:「有句話,關兄,不知是否可以問得?」

    關孤道:「請說。」

    豐子俊低聲道:「我,我那小儀侄女,可是真——真的失節了?」

    沉默了一會,關孤緩緩點頭:「是的。」

    「咯登」一咬牙,豐子俊面色大變,語聲暗啞:「是在『含翠樓』發生的事?」

    又點點頭,關孤沉沉的道:「不錯。」

    雙手握拳,兩眼泛出血光,豐子俊切齒道:「是誰?」

    關孤冷靜的道:「『百面狐』溫幸成。」

    緩緩吐出一口氣,豐子俊激動憤恨的表情慢慢鬆弛下來,他喃喃的道:「無怪你是那樣的宰割他了……當時我還認為太過殘忍……如今想想,你任是那樣宰割他,卻仍然太慈悲了……」

    關孤輕輕的道:「我並不是經常那樣殺一個人,假如沒有十分充分的理由的話。」

    豐子俊沉重的道:「小儀是——被強暴的吧?」

    關孤歎了口氣,道:「你這話問得太傷人心,子俊兄,像舒姑娘那樣美好的女孩子,莫非還會主動迎合那畜生?」

    連連點頭,豐子俊忙道:「不錯不錯,是我問得狗屁,是我問得荒唐……」

    雙目中的神色是黝暗的,關孤傷感的道:「這件事,是我有生以來最大的一條創傷,心靈上的創傷,我行道江湖,爭的是強,斗的是狠,淋著血雨,頂著腥風,在暴力與殺伐中混生活,渡日子,不想到頭來卻連一個對我寄以厚望的弱質少女都保個住,就在我眼前,就在我的身邊,那畜生竟奪去了舒姑娘的貞操……」

    他頓了頓,又道:「子俊兄,這是一種至極的羞辱,無比的凌侮,難以言喻的輕蔑,武士的尊嚴,劍手的威信,江湖男子漢的自豪,便全在那一剎間被剝奪了,被嘲弄了,子俊兄,這樣的滋味,沒有品嚐過的人永不知它的辛酸與淒苦……」

    頓了頓,他義低啞的道:「血的教訓,血的刺痛,這就是了……」

    豐子俊安慰著關孤道:「人生在世,有許多不可逆料的打擊與困境,關兄,我們總要咬著牙來忍受,用無比的忍耐力渡過以期達於坦途,這些道理,相信你較我更要體會得清楚……小儀所遭到的不幸,實在令人悲憤扼歎,但她沒有受到更大的傷害,已屬僥倖,尤其是關兄你已為她報了仇,雪了恨,說起來你與她也可以平順下這口冤氣了,事情既已發生,我們便只好謀求補救之道,過去的,就讓它過去,不必再耿耿於懷了,這樁意外的災難,尤其怪不得關兄你,在你當時的境況來說,你已盡了心力,你沒有值得遺憾的地方,更沒有人會責怪你,關兄,你千萬不要自責……」

    關孤沉痛的道:「殺了溫幸成,只是表面上的報復而已,子俊兄,他所留給我與舒姑娘的創痛卻是難以消除的,這並不會因溫幸成的死亡而死亡,它自是一段悲慘的,恥辱的回憶,要遺忘這段令人痛苦的回憶,恐怕卻是太難,太難了,我實不敢預料,要到哪一年,哪一日我才會將這內心的創痕撫平於無形……」

    豐子俊誠懇的道:「不要太想不開,關兄,你原是個如此豁達的人,這件事,就當它是場噩夢吧,夢醒了,自也一切消逝無蹤,關兄,沒有人認為你該負什麼責任,你所做的,已大大超過你本份中該做的了,放開它,不要再去苦惱……」

    吁了口氣,關孤苦笑道:「但願我能當它是一場噩夢就好了……」

    輕輕的,豐子俊道:「除了你我,關兄,沒有別人知道小儀的這件事吧?」

    搖搖頭,關孤道:「沒有。」

    豐子俊緩緩的道:「那麼,將來,永遠,也不會再有多一個人知道的機會了。」

    關孤低沉的道:「多謝你為舒姑娘保密。」

    豐子俊但摯的道:「這是絕對應該的,關兄,該道謝的是我,你竟處處為她設想,為她承擔痛苦,這份情,莫就小儀終生補償不了,我們幾個做她長輩的也一樣報答不完……」

    關孤澀澀的道:「別這樣說,否則,我便越覺愧疚不安了。」

    搓搓手,豐子俊轉了個話題,道:「說真的,關兄,不是我想討你便宜,你覺得,我這侄女如何?」

    關孤緩緩的道:「這話問得太籠統,你是說,她哪一方面我認為如何?」

    咧嘴一笑,豐子俊道:「她這個人呀!」

    關孤平靜的道:「很好。」

    豐子俊笑道:「這個回話,亦未免太籠統了吧?」

    關孤正色道:「的確,舒姑娘人很好,秀美端莊,嫻淑文靜,且為人誠摯懇切,溫柔有禮,更是書香出身,德教俱佳。」

    點點頭,豐子俊道:「如此說來,她該是一個各方面都頗為不差的女孩子了?」

    關孤微笑道:「當然。」

    搓搓手,豐子俊小聲道:「關兄,若她配你,如何?」

    吁了口氣,關孤道:「舒姑娘方才與我所談的一番話,你早聽得清楚,子俊兄,她對我的心意和我對她的答覆你全有數,又何必繞彎子來說這些?子俊兄,我們交於患難,時間雖短但情深誼重,多年故識猶未見能如吾等眼前依恃信賴之殷,所以,我的苦衷也希望你能予以諒解,萬莫以為我關某矯情虛偽才是。」

    豐子俊忙道:「關兄言重了,言重了……關兄我明白,而且極度瞭解你的心情,但是,我認為這並不構成小儀與你之間的什麼阻礙……」

    皺皺眉,關孤道:「怎麼說?」

    舐舐唇,豐子俊道:「第一,任何一對夫妻,都是絕不相連的兩個個體,各人有各人不同的習性,愛好,興趣,以至思想,很少會兩個人完全一樣的,在沒有結合之前,有幾對夫婦的出身與環境是相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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