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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決鬥飛鼠崖 文 / 柳殘陽

    怪形鋼刀拔在手中,成浩迎著月光左右一掄,瀟灑厲烈的斜身向一側緩緩邁出三步。

    另一面,「長腿追魂」淡云「鏘」的一聲龍吟中,一把上尖下寬的雙刃尖刀早暴指右前方,他在成浩的移動中,反方向的也移動著,光景是要把勞愛圍在中間了。

    是的,風雷未動,他手中的那把潑風砍刀卻抱在胸前,禿頂上閃閃發亮似已見汗。

    勞愛的長劍未出鞘,但已豎在她的胸前,她心中十分明白,面前這三個魔頭一個也不好惹,自己絕對不能稍存大意,因為只要有一絲一毫差池,便真的會造成無法彌補的憾事!

    他沉靜不移的挺立著,宛似成竹在胸。

    勞愛這時在想,姓風的絕對不能叫他死得早,因為他是一條線索,他的那匹「一條鞭」可是不會錯的。

    風雷緩緩的舉起刀來,邊沉聲道:「臭丫頭,你也未免過份猖狂了。」

    星目怒視中,勞愛突然哈哈笑了起來,便在這笑聲裡正充滿了極度的諷刺與嘲弄,宛似一把無形的穿心箭而令面前三個混身戰慄而憤怒得連連抖顫!

    於是——三個梟霸緩緩在勞愛身子四周走動,直到呈三角形而後站定。

    冷冰冰的一聲沉喝,風雷道:「勞丫頭,形勢如此,你確令人服了你的膽識,但你再怎麼定與靜,也絕對難逃我三人聯手一擊。」

    高貴的一挺胸,勞愛道:「今日我一人之力鬥當今三大高手應是此生值得驕傲的事了。」

    陰酷的一聲哼,淡雲道:「我們到死方休!」

    勞愛道:「好,各位出招吧!」

    突然空氣似凝結住了,沒人再開口說話,也沒有人移動,甚至連呼吸也在小心的自我抑制,四個人,八隻眼睛全瞪得幾乎欲凸出眼眶外。

    勞愛淵停嶽峙的卓立著,長劍的劍把在握,只是未曾拔出鞘。

    圓月照得風雷的光頭上一片透明,山風吹得他那三綹柳須偏向一邊,潑風砍刀已被他雙手高舉——於是,腳步下有了碎石的聲音傳來。

    聲音中勞愛突然發難,她閃電般的一躍而撲向風雷。口中卻平淡地道:「小心了,姓風的!」

    空中一連發出三聲如一聲的脆響,便在一溜寒芒噴灑中,勞愛一個騰翻,人已自風雷頭上越過。

    「長腿追魂」淡雲見勞愛猝然撲向風雷,雙刃尖刀平舉而上,不料還是慢了半步,尖刀已自勞愛足下越過,等他抽刀回擊,勞愛已側翻兩丈,一溜寒芒迎上橫攔的成浩。

    成浩原是抱定認準下手原則而不即出招,今見勞愛橫裡殺來,忙舉怪刀連擋帶鈞,勞愛冷笑一聲,十三劍並成一劍狂抖而上,手腕暴翻,身形在空中倏變中,又是九劍斜劈,她劍劍殺著,式式連貫,宛如一尊騰躍的千手佛般,望之全身上下皆是劍芒——是的,勞愛開始運用「追魂十八式」絕活了,她每出一劍便是九式,那劍光卻似布成一面縱橫交織的羅網,把自己嚴密的編織在裡面。

    勞愛這是以先發制人的手法,以求快中取勝,她十分明白跟前三人非等閉之輩,是以她必須採取速戰速決戰略而絕不能拖泥帶水的長此拖延。

    突然間,風雷與淡雲二人狂叫一聲自兩個方向已殺過來,雙刃尖刀平削如半個扇面般發出極光一片,而風雷的潑風砍刀上撩下壓帶起激流迴盪,就在成浩怪刀拚命掄擊中,三把兵刃已向一點匯來——當然那一點便是勞愛。

    冷叱一聲勞愛拔地而起,長劍一招「蒼龍擺尾」,就聽得她足下一陣金鐵交鳴,火花飛灑,她卻借力而彈向圈外。

    這時距她最近的是淡雲。

    淡雲尖刀削空,見勞愛空中閃向身後,暗中一聲冷笑,身子方向不變,雙刃尖刀卻快不可言的自身後劈去,同時他使個十分怪異身法,一下子便閃到勞愛面前。

    這淡雲人稱「長腿追魂」,步法自然有其獨到之處。

    勞愛也為淡雲這種怪異身法一栗,她想不到這瘦大個子如此一晃之間便阻在自己面前。

    「追魂十八式」不假思索的閃電般以一招「遮天兜魂」,剎時叮噹之聲連綿響起,硬生生把對方刃尖刀的攻勢封架在身前三尺之地!

    於是,便在淡雲的又是冷笑聲中,風雷與成浩二人適時的圍撲而上。

    勞愛原本製造的先機,至此已全部盡失。

    於是,目眩神迷的狂劈猛殺,四人一下子激戰在一處,果真是難分難解!

    纏鬥搏殺中,淡雲不時的發出尖吭的怪叫聲!

    風雷卻邊殺邊沉聲道:「成兄、淡兄,今日我等必得把這姓勞的女子撂在這飛鼠崖上,她可是比她老子還難斗十分呢!」

    勞愛聽著,心中當然氣惱不已,但她卻是不敢稍存大意之心,是以只聽得她咬牙咯咯,不時的吐出一聲斷叱!

    風雷等三人如今品字形的把勞愛圍在中央好一陣狂砍猛劈,然而勞愛的「追魂十八式」每招九式,式式精奧,一時間三人也不敢有所輕視。

    不輕視便不敢過於逼近,一時間似是個對峙局面。

    但勞愛心中明白,長此下去,自己終將要吃大虧,面對三個老奸巨滑高手,自己若不出奇制勝,必為他三人所乘無疑!

    她一念及此,暗中一緊手中長劍,霹然暴飛而起,同時一招「普渡四方」全身上下緊緊裹在一片刃芒中。

    不料勞愛彈起半空三丈高,卻見風雷三人仍然品字形的也同時躍起半空中——於是就在半空中一陣金鐵交鳴,火花狂灑中,勞愛又落下地來。

    淡雲尖聲罵道:

    「臭丫頭,今夜你走不了啦!」

    成浩也嘿嘿笑道:「先宰了你,再找上六盤山去。」

    勞愛聞言,冷笑一聲,道:「憑你三個老鬼?」

    話聲中她突的一矮身形又起,手中長劍如旋風般在她的身下激盪著——風雷狂叫一聲,道:「你還想逃?」

    成浩便在這時奮力劈出一刀直往勞愛的劍芒中擊去,於是一聲「噹」與「咚」聲中,勞愛的劍芒被成浩的刀尖上三角形阻滯而幾乎把長劍鉤脫出手。

    勞愛又是身在空中,她知道勝負便將在這一瞬間要出現了,因為她無法去阻止風雷與淡雲二人的夾擊。

    一咬牙,勞愛的劍不再施力抽回了。

    非但不抽回,而且順勢直往成浩胸前送去——成浩以為自己得手,得手於替風雷、淡雲二人製造了搏殺勞愛的機會。

    不料他尚未收回怪刀,便見勞愛的長劍距離前胸不到半尺,一驚之下拚命往左側打橫。

    但勞愛一心拉姓成的墊背,是以她的劍尖流光一現的便送上成浩的身上。

    便在這時候,潑風砍刀斜劈如電,「咻」的一聲,但見勞愛立時披頭散髮,潑風刀竟自勞愛頭皮一寸地方砍過。

    那本是砍頭的一刀,只因勞愛未曾退縮的空中欺身直逼成浩,而鳳雷的殺招已現,是以逃過一劫。

    然而勞愛卻未曾躲過淡雲的一刀,她在一刀插入成浩胸側時候,本能的往成浩一側閃過,躲過風雷一刀,而淡雲的雙刃尖刀卻「咻」的一聲劈向她的肩與背上。

    剎時一陣刺痛穿心勞愛猝然旋身,長劍一招橫摔落葉,劍速之快無與倫比,剛把淡雲的第二刀盪開,而餘力卻掃中淡雲胸腹。

    成浩拋刀掩著肚子,鮮血仍自他的指縫外溢,他哈著大氣,身子搖了幾搖硬是拿樁站定!

    淡雲雙刃尖刀力阻剎那間,但覺胸腹之一陣撕裂的痛,暴退一丈低頭看,早見衣衫已破,尺長的一道傷口只差半寸便開膛剖腹,心中也是吃驚的忙著撕開衣衫去扎。風雷見勞愛肩背受傷淌血,也不顧淡雲與成浩二人傷勢,早狂叫著揮刀向勞愛砍去!

    勞愛傷的實在不輕,雖左肩背處受的傷,可是連右臂也覺得不聽使喚,又見風雷狂劈而上,只得邊阻邊躲!

    風雷見勞愛這般光景,忽的仰天大笑,道:「臭丫頭,你今夜認了吧!」

    也就在飛鼠崖的近崖邊處,勞愛還在考慮是否往水中跳呢,因為下游不遠處她尚命貝老九的小船藏在附近呢,不料突然聞得一聲清叱聲:「果真三個欺一個,越老越不要臉!」

    風雷已將勞愛逼在崖邊,他絕對相信不出十招必然得手無疑,今突聞得聲音,不由一怔回頭,只見一團灰影中一個人揮劍向自己刺來。

    月光下,勞愛看的真切,不由得一陣愣然不語。

    潑風砍刀橫裡擋中,風雷怒喝道:「朋友,哪條道上的,為何半途來越混水?」

    一連劈出三劍,那人嘿然,道:「你大概就是叫風回子的吧?」

    風雷沉聲道:「風家寨風雷便是老夫,朋友,看你年紀不大,江湖規矩必然不清,這兒不管你的事,一邊站著去。」

    年輕人收劍一站,道:「成,我可以不再出手,但卻有個不情之請。」

    風雷道:「只要你不出手,什麼請求風大爺必不令你失望。」

    年輕人道:「這話可是你說的?」

    風雷道:「當然。」

    年輕人指著勞愛,道:「我要把她帶走。」

    風雷一聽,怒道:「你知她是誰?」

    年輕人道:「我知道她已身受重傷,如此而已!」

    風雷沉聲道。

    「她是個女魔,青龍會的當家,我們這是約鬥,雙方到死方休,年輕人,這你該知道了吧!」

    年輕人冷冷一笑,道:「你們這不是約鬥,是欺鬥,說句半點不假的話,你們這是以大吃小,以多為勝,老樹沒皮,死不要臉。」

    風雷狂叫著罵道:「好個張狂小兒,你又是什麼東西!」

    喘著大氣的淡雲戟指那年輕人喝罵道:「滾,這兒沒你小子的事,快滾!」

    年輕人「嘖嘖」兩聲,道:「姓淡的,你要是再喳唬不休,一旦用力過猛,肚皮崩裂,老命立刻完蛋操!」

    淡雲叫道:「風兄,殺了這乳臭未乾不長眼睛的狂妄小兒!」

    潑風砍刀宛如下壓狂捲的巨浪,風雷鼓起牛蛋眼厲裂的和身撲擊而上,口中且喝罵道:「哪裡會冒出你這個渾小子,老子獨劈了你!」

    青芒便在這一刻之間一顫猝閃,年輕人身形快得無可言喻的側閃中,暴閃的劍芒似千百絲奪目彩霞般,絲絲自下壓向巨浪中連番閃耀,凌厲之勢足以令風雷收招疾退!

    風雷見對方出招凌厲怪異,氣得雙目盡赤,他一口鋼牙咬挫,渾身熱血衝擊,惱恨與忿怨一時間令他難以自制的大叫一聲,揮刀二次砍去,邊罵道:「狗東西!」

    青芒又再揮灑中,但聞「噹」「噹」聲中,年輕人長嘯一聲掄劍如麻,劍風狂飆,一輪快刺,幾乎把風雷逼下飛鼠崖去!

    風雷雙手把刀,鼓起餘勇,直欺而前,他欲旋身,準備把這小子逼向崖邊,不料突然一聲「嗖」中,風雷頓感右臂自上到腕一涼,驚異之下側閃一丈低頭看去,只見衣袖已被割開,一條血印已現,這才感到一陣刺痛。

    雖說傷的不重,但見眼下情勢,面前這小子不知是何來路,看來今日實難得逞。

    青鋼劍斜指地上,年輕人冷冷道:「朋友,下一劍你絕對會躺下去,而且也必然比之他二人更慘烈,閣下可要一試?」

    風雷怒道:「年輕人,算是你中,可是你為何一定要救這姓勞的女子,她……」

    年輕人一攔,道:「我最是不喜多說話的人,兩條路,一是我帶她走,二是你再揮刀重上,如此而已!」

    望望斜躺在石地上直喘大氣的成浩,月光下成浩面色如灰,灰得如同剛自明月下飄過的一片浮雲!

    再看看淡雲,只見他極力以布帶來束腰,雙刃尖刀拄地而立,血尚自在流……

    風雷似是洩氣皮球般,突然沉聲道:「年輕人,我們做一次買賣如何?」

    年輕人望著勞愛。

    勞愛正以布巾按在左肩上,似是以藥敷上,只是,自己無法包紮,但這時勞愛還冷眼望過來。

    冷冷的,年輕人道:「我開出的兩個條件便也算是一樁生意,而且是任閣下選的買賣,除此,我想不出還有何可談的。」

    「有!」風雷忙接道:「年輕人,從衣著上看,你不見得是個公子哥兒有錢的,這麼辦,我答應送你一千兩銀子,只買你立刻走路,你看如何?」

    仰天哈哈一笑,年輕人道:「我只要拍屁股走人便是一千兩銀子,哈……」

    風雷雙目一亮,道:「你答應了?」

    年輕人道:「拿來!」

    風雷一怔,道:「拿什麼?」

    年輕人面無表情地道:「一千兩銀子呀!」

    風雷跺腳怒道:「什麼?現在就要?」

    年輕人怒道:「原是空口白話一句呀!」

    風雷怒道:「年輕人,風大爺這是來拚鬥的,可不是來做生意,誰會這時候把千兩銀子帶在身邊的!你……」

    年輕人冷笑,道:「哼!你以為年紀老經驗辣,真把我們這些年輕人當傻蛋呀!先是騙了這位女子,然後又想欺騙我,好個不長眼睛的老狗,你休想叫我上當!」

    風雷咬牙舉刀,發覺右臂已痛的難以舉刀,忙將潑風刀轉向左手,早又聽得年輕人冷叱道:「老小子,你可要小心,我這第一招必挑出你的一雙牛蛋眼!」話聲中他右手青鋼劍力挽五個劍花,激盪的劍尖噴灑出窒人的劍芒,右腿一抬正欲撲擊而上呢!

    風雷聞得對方要挑出自己的雙目,又見對方抖劍儀態瀟灑,心中一怔間,忙沉聲道:「等等!」

    年輕人怒道:「你有何話說?」

    風雷道:「今晚風大爺認栽,小子,你總得留個名號吧!」

    年輕人一陣冷笑,道:「張三李四王二麻子的隨便一個名號你信不信?」

    風雷沉聲道:「你這下三濫——」

    年輕人嘿嘿笑道:「雖是下三濫,卻又比之你們這些老狐狸高尚的太多大多了。」說著,他抬手一招又道:「看來我只有帶這位姑娘走了。」

    勞愛本想再戰,因為她在急速的敷藥後痛苦力減,她自信必能再與風雷一拼。

    但她見眼前這種情況,不由先是一聲冷笑,星目怒視著風雷三人,道:「這場比鬥尚有續幕,三位好生回去養息,約期再戰。」

    風雷沉聲道:「下次必不輕饒,姓勞的,你會同你那凶殘的老爹是一個下場的!」

    淡雲吃力地罵道:「勞丫頭,你走他娘的狗屎運,半路上冒出這麼個狗操的救了你!」

    勞愛一聲冷哼,道:「是嗎?我以為是這位朋友救了你們,嘿!也許你三人以為我已失去戰力,其實你們全錯,如果這位朋友退向一邊,三招之內我送三位上路,可要試?」

    風雷怒道:「臭丫頭,你唬不了風大爺,剛才若非這小子出手,只怕你早死在這飛鼠崖上了。」

    這時只見年輕人走近勞愛面前,目光閃耀著無比關切,但關切中似在暗示什麼。

    勞愛一看便知。

    早又聽得年輕人道:「路上似是有幾位黑巾包頭大漢在往這裡撲來,也許是你青龍會人來了。我們迎上去,我也好回中原了。」

    年輕人的話可並非是說給勞愛聽的。

    果然,風雷知道,青龍會的人是黑巾包頭,這時聞得有青龍會人往這兒來,心中大吃一驚,不再多言,立刻吃力扶起成浩,三個人跌跌撞撞的下得飛鼠崖。

    那成浩的小船便在附近河岸,沒多久,三人便消失在渭水河面上了。

    一手扶著勞愛,年輕人道:「勞當家的,你不會怪我吧!」

    勞愛俏目一眸間,笑笑,道:「我為什麼要責怪你呢?」

    年輕人道:「你是單刀赴會,我卻中途插一腳呀!」

    勞愛小嘴一撇,道:「你尚未正式加入青龍會,再說嘛,你剛才又未坦白承認識我,而又及時的援助,我應該感激你的,怎會怪罪!」

    年輕人哈哈一笑,道:「勞當家可能騎馬?」

    勞愛道:「先到小船上去。」

    年輕人道:「小船?」

    勞愛道:「是呀!一艘小船。」

    年輕人困惑地道:「可是個老者?」

    勞愛點點頭,道:「不錯,就在前面矮林河邊藏著。」

    年輕人搖頭道:「別去了,那老者早撐走了。」

    勞愛道:「你怎麼知道?」

    年輕人冷笑一聲,道:「本來在風雷三人圍殺勞當家時候我便要出手相助的,不料就在我剛欲躍身自另一峭壁上下躍的時候,早看到一條人影捷如靈猿般撲來,我見那人身法奇高,遂暗中加以監視,不料那老者持髯看了一下,遂回頭跑向河岸撐船而去,我這才躍下飛鼠崖來了,所幸尚及時呢!」

    勞愛不解地道:「剛才你示意的目的……」

    年輕人道:「及早離開,我怕那老者不懷好意。」

    勞愛滿腹狐疑的自語:

    「貝老九!他為何棄我而去?」

    年輕人扶著勞愛下得飛鼠崖,荒林中他尋回他的坐騎,立刻扶勞愛坐上去,道:「勞當家的,我們這就回六盤山?」

    看看自己的傷勢,雖說敷上藥痛苦已減,但一條左臂仍是動彈不得,不由緊皺雙眉,道:「不,先找地方去歇一宿,我這身上儘是血,也得洗擦乾淨才能上路。」

    年輕人道:「可以去駐馬鎮?」勞愛想了想,道:「不,駐馬鎮暫不能去,倒是附近有個高原,那地方有個伍家祠堂,地方簡陋,倒也清靜。」

    騎在馬上,勞愛低頭道:「你不是回西涼槐山了嗎?」

    是的,這年輕人正是方敬玉,本來他在六盤山的時候,就要加入青龍會的,但當他聽得勞愛拒絕祈老八與石沖幾個的建議而要決心獨往應約時候,他改變了心意,且當時便離開了六盤山。

    方敬玉原是個有心人,他一心要暗中支援勞愛,於是他早幾天便到了飛鼠崖,且把地形認識以後,找了個僻靜地方,取出師父交給自己的《降魔劍法》不停的加以揣摸苦練,他本來就有相當不錯的根基,幾天的苦練中,終被他鑽研出《降魔劍法》上的第一招。

    一招七式,全是殺著,反覆演練那「魔鷹撲擊」,他已是融會貫通。

    剛才在飛鼠崖上,方敬玉便是以那一招「魔鷹撲擊」而震懾住風雷。

    當然,風雷是不知道方敬玉竟是一招闖天下了!

    這時方敬玉見勞愛問及,不由笑道:「其實屬下只是個借口罷了。」

    這「屬下」二字一出口,馬上的勞愛一笑,道:「好,六盤山青龍會歡迎方兄加入。」

    方敬玉忙施禮道:「勞當家多提拔。」

    微微一笑,勞愛道:「剛才我見你揮劍出招十分辛辣,不知是什麼劍法!」

    方敬玉笑道:「我師臨走留給我的手抄《降魔劍法》,這幾日我也才苦練了那麼一招而已!」

    勞愛道:「一招之間傷了風雷,當知此劍法了得,但不知比我的『追魂十八式』來又如何?」

    伸手入懷中取出手抄《降魔劍法》,方敬玉道:「當家的也可以看嘛!」

    勞愛搖頭,道:「不,只希望你往後多加磨練,也許有一天我二人便以這兩種劍法打擊魔鬼呢!」

    方敬玉收起那本《降魔劍法》,一手拉著馬往前走,前面已是渭河的一條支流,方敬玉正將走入水中呢,早聽得馬上的勞愛,道:「上來吧!」

    方敬玉一怔,道:「這小河水不深,屬下趟水就行了。」

    勞愛道:「騎馬過河又有何不好?也免得弄的一身水濕,走起路來也不舒服。」

    方敬玉尚在猶豫,勞愛早又道:「上來吧!」

    方敬玉遂點頭跨上馬背,伸手接過韁繩,那勞愛背上儘是鮮血,肩背上的刀口足有半尺長,月光下隱隱然但見嫩肉翻捲,有一股濃濃的藥味浸入方敬玉的鼻子裡,苦辣辣的幾乎使他打個噴嚏。

    那小河不深也不寬,十幾丈寬轉眼即過。

    方敬玉又待下馬,勞愛道:「二人騎馬走的快,那伍家祠堂還在十二里外呢!」

    方敬玉也知道伍家祠堂,因為他就是在伍家祠堂裡認識勞愛的。

    遙望向遠方,高原隱隱的矗立在五里外的濛濛大地上,圓月已西,更殘漏盡,如果再一步步往前走趕,只怕到了伍家祠堂就會天亮一陣了。

    勞愛在馬上端坐著,方敬玉卻正襟危坐的不敢稍存失禮,因為他十分明白勞愛這是因處境才如此,說得明白些,她這是在愛惜部下了。

    一馬雙跨,果然天不亮便到了伍家祠堂。

    方敬玉小心的扶持勞愛下得馬來,更十分小心的把勞愛扶進伍家祠堂。

    勞愛一進院門,極目望向院子裡,這才發現伍家祠堂的一地死人全被人運走了,只是一團團的血跡仍在。

    勞愛想到藍風如果見兒子慘死之事以後,又不知是個什麼樣的光景了。

    方敬玉把勞愛扶進祠堂裡,神案上的殘燭點上,這才細審勞愛的傷處。

    勞愛忍著痛,立刻又自懷裡取出一包藥來,道:「我這刀傷藥出自六盤山土製,對出血十分靈驗,你快把我的傷口擦拭乾淨,上藥包紮吧!」

    方敬玉幾次未敢把勞愛的上衣往下拉,不料勞愛卻十分大方的雙肩一晃,上衣已脫一半,她那件粉紅色的小衣已露出來。

    呈現的是兩種顏色,勞愛的衣內皮膚白得如外面皎潔的明月,而露在外面的卻有著淺紅。

    方敬玉怦然心跳中,忙鎮定下心來,取出自己的布巾,便將傷處四周細心擦拭,指膚相接,方敬玉一臉發燙不已!

    淡雲的一刀原本是招呼上勞愛的頸項間,卻適時的被勞愛閃過,雙刃尖刀這才削過勞愛的肩背之間。

    如今勞愛脫去上衣,方敬玉才看清楚勞愛的肩胛骨已外露,傷的著實不輕。

    方敬玉一把扯下自己衣衫,匆匆的編成長帶,又把一塊絲帕取出,把一大把藥粉傾倒在巾上,這才按向勞愛的傷口上。

    全身一陣痙攣,勞愛咬牙沒有作聲,面上冷汗涔涔而下意識地吁了一口氣。

    方敬玉忙把連好的布條往勞愛身上纏去。

    勞愛左臂稍提,任由方敬玉的手在她的腋下胸前把布纏好——

    而方敬玉已是滿頭大汗了。

    淒然一笑,勞愛道:「你該閉閉眼歇一下了。」

    方敬玉忙道:「不,屬下不累,倒是當家的急需歇息……」他似是想到什麼,立刻又笑道:「馬鞍裡我還有些吃的,我先給當家的取來。」

    勞愛一笑,她望望方敬玉,心中突然產生異樣的感受,而這種感受又是她從來未有過的。

    方敬玉已走出祠堂去到院子裡了。

    勞愛卻已陷入一片迷惘。

    不旋踵間,方敬玉提著一袋吃的走來。

    取出幾樣吃的菜,勞愛一見甚喜,接過方敬玉遞來的一塊醬肘子,竟大吃起來。

    方敬玉也取了些陪著勞愛吃——祠堂外面,月兒已西,中秋月圓之夜,便在這充滿血腥中渡過。

    直到第二天正午。

    直到勞愛醒來,方敬玉才走近勞愛道:「當家的,你感覺如何?」

    勞愛一笑,伸手摸摸一頭亂髮,道:「好多了,只是我現在的模樣一定十分難看!」

    方敬玉望望勞愛的頭,頭上的秀髮被刀削去一大片,中間成了巴掌大一片半寸長短髮。

    方敬玉一笑,道:「當家的可要聽實話?」

    點點頭,勞愛道:「當然要聽實話呀!」

    方敬玉笑笑,道:「損失一綹頭髮,並未減去當家的美貌容顏,屬下只望當家的早日傷癒!」

    勞愛一笑,道:「你很會說話。」

    方敬玉道:「全是心裡話。」

    只見勞愛右手上抬,左手一抬又落下來,原來肩傷痛的她難以抬起來。

    方敬玉一看,笑道:「且由屬下來吧!」說著,只見他雙手在勞愛頭一攏,立刻便把邊沿長髮攏在中央。

    方敬玉還打量了一陣子,這才抽下自己束髮帶把勞愛的頭髮紮起來。

    「嗯!更見漂亮了!」方敬玉說著,又在勞愛面前一陣端詳——勞愛道:「只要不難看便好了,誰還管他漂不漂亮的。」

    是的,勞愛早已把自己看成了男子漢般的,她從不把自己當成女兒身,否則,她又如何面對青龍會幫眾?

    而現在——她原也是極端大方的,但方敬玉的舉動影響了她,她那種木訥、緊張、含羞、拘謹,這些全是勞愛平日所沒有的,而今一旦與這個人相處,心理的防線自然會崩潰,而且是令人尷尬的羞怯呀!

    畢竟勞愛在說了這句話以後還是低一了頭。

    方敬玉當然看得出來。

    他淡然一笑,道:「當家的有何打算?」

    勞愛道:「精神已恢復不少,我要去渭水河去找貝老九去。」

    方敬玉道:「就是昨晚上溜掉的那個老頭子?」

    點點頭,勞愛道:「是的,我的棗騮馬尚在他那兒呢!」

    方敬玉點頭,道:「好,且找去再說。」

    於是方敬玉脫去自己上衣替勞愛披上,遮住左肩上的傷處,而勞愛的左手吊在布帶上。

    未再聽從勞愛吩咐,方敬玉早拉著馬韁繩大步在馬前走頭,不時的回頭馬上看一眼,心中那股子甜,還真的同蜜似的別提多叫人愉快的了。

    每次,方敬玉回頭看,馬上的勞愛必及時的淺淺一笑而露出一對淺淺的梨渦,光景是心有靈犀一點通了。

    走下高原,往駐馬鎮南面的一片老柳林走去,勞愛在馬上對方敬玉道:「順著河帶五里地,渭水河有處大灣,那兒便是貝老九經常呆的地方了。」

    方敬玉遙望過去,一大片石灘,附近儘是楊柳樹。

    果然順河走了四里遠便見一個大河灣,有個大山腳下面,兩排老柳樹。

    方敬玉與勞愛二人一到達柳樹下,早見到貝老九的那艘小船。

    勞愛人在馬背上,貝老九已自矮艙爬出來,他似是一怔之間,旋即匆匆跳向河岸,邊走邊叫道:「勞當家的,果然菩薩保佑,勞當家終於平安無事的脫險了!」

    勞愛並未下馬,她看了貝老九一眼,道:「昨夜怎的突然離去了,為什麼?」

    貝老九急道:「我的姑奶奶,你說我能不走嗎,好像那宇文山去了飛鼠崖呢!」

    勞愛沉聲道:「宇文山去飛鼠崖與你何干?你為何不等我?」

    貝老九道:「我是怕被那宇文山認出來呀,你知道幹上我這一行的要少暴光多認人,所以我不能不走,而且……我也肯定風雷三人絕對奈何不了勞當家的,如今果不其然!」

    勞愛心頭一亮,但她卻淡然的笑笑,道:「拉我的馬來。」

    貝老九立刻轉入一處林子裡,沒多久便把勞愛的棗騮馬牽出林來。

    勞愛換過馬,低頭向貝老九,道:

    「貝老九,狼山那面的情形如何?」

    貝老九忙回道:「勞當家的,狼山三道溝、雙飛瀑,風家寨便在這兩個地方之間,不過貝老九已經探聽出來了,那風雷連夜已回風家寨了。」

    勞愛冷笑一聲又問:「可知成浩與淡雲二人如今怎樣了?」

    貝老九道;「這兩個可真傷得不輕,二人全暫時住在尚武山莊,那成浩聽說肋骨被扎斷兩根,只差分毫沒傷到心肺,可也夠這老東西受的了。」

    勞愛一笑,撥馬就走。

    方敬玉便騎上自己的馬緊緊的跟上去。

    不料貝老九突然高聲道:「勞當家的你請等一等如何?」

    勞愛已馳出十幾丈遠了,聞言勒馬回頭,道:「你還有事?」

    貝老九急步上前,道:「有件事情想向勞當家打聽。」

    勞愛面色一寒,道:「何事?」

    貝老九道:「駐馬鎮上天寶賭場的大公子被人殺了,而且還有天寶賭場的五個打手全被殺死在伍家祠堂,這是一樁無頭公案,誰也不知道何人下此毒手,所以我在想……」

    勞愛冷笑一聲,道:「可是那藍風找上你了?」涎臉一笑,貝老九道:「一百兩銀子找兇手,我沒答應呀!」

    勞愛道:「一千兩銀子還差不多。」

    貝老九笑道:「姓藍的銀子全是黑的,我也有此意。」

    勞愛突然面無表情地道:「那麼,這一千兩銀子你賺定了。」

    貝老九一愣,旋即笑問道:「敢情這件事勞當家的知道了?」

    勞愛淡然地道:「何止是知道,老實說,這件事根本就是我做的。」

    貝老九驚異地道:「如此貝老九隻有三緘其口了。」

    勞愛道:「不,你可以告訴藍風,因為一千兩銀子終非是小數目呀!」說完調轉馬頭,哈哈笑著消失在遠方了。

    而貝老九——貝老九也是一聲冷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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