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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十九章 八角劫寶 文 / 柳殘陽

    秋離悄然換了一個較為舒適的姿勢俯臥著,夜色的確瑟涼如水,他微微呵了口氣,再仔細觀察著下面那個窪穴裡的動靜。

    但是,窪穴中的四個人這時卻全都停止了交談,他們個個垂眉合目,默默無語,沒有人再啟口出聲,他們像已經籌劃完了一切,只等著那個決定性的時刻到來了。

    當然,秋離早已明白這場好戲的主角就是那個疤面人,而在窪穴中的四個人,又無可置疑地全乃此次行動的首要人物,換句話說,只要監視住了這四個人,一切的變化與發展也就如在指掌之中了……

    於是,秋離也定下心來,開始安靜地等候,他的兩手指無聊地輕劃著泥土,嘴巴裡也咬著一根雜草的草梗在上下移動。現在,他什麼也沒有想,什麼也不想,只管呆望著黑黝黝的夜景,全身象僵木了一樣俯臥在那裡,就宛如週遭任何一塊岩石或土堆一般……

    時間,就這麼悄悄地流過去了,似是緩慢,但卻毫不遲疑地流過去,不管在人們的意識裡與否,它總是一直在成為過去的拖著那雙無形的腿在輕悄地邁向將來……

    彷彿很久,又宛若極快——

    窪穴中的疤面人雙目驟睜,在寒光閃射中,他威嚴而陰沉地道:「差不多了,你們開始行動吧!」

    其他三個人聞言之下立時站起,向那疤面人匆匆施禮之後各自迅速離開。頃刻間,已聽到一陣陣低促的喝令聲與嘈雜急快的步履聲傳來,「牛鳴石」四周馬上人影幢幢,往來奔移不停,空氣也似乎突然緊張起來了,昭,他們已在熟練而伶俐地佈置下一個陷阱,安排好一隻口袋啦!……

    片刻後,一切聲音又歸向寂靜,再也看不見有人影晃動,再也聽不到有不屬於大自然中的聲息,方纔的那陣輕微騷亂,宛似一下子全消失在夜空裡,一下子都叫大地吞沒了。這裡,仍是那般荒涼,那般冷森,那般寥落,又那般陰沉,典型的「牛鳴石」原來面貌!

    窪穴裡——

    疤面人似是還感到滿意地點頭;他站了起來,朝左右略微觀察了一下,隨即伸長脖子,仰天發出一陣低沉而怪異的聲音采:

    「咕——咕——咕咕!」

    他這聲音甫始揚起,在「牛鳴石」的周圍,已連串地傳來相似的回應;那麼陰森的令人毛骨驚然的回應:

    「咕——咕——咕咕——」

    「咕——咕——咕咕——」

    疤面人嘴巴裂開成一個洞——可能那是代表微笑吧,他噓了口氣,又緩緩盤膝坐下。

    於是,秋離頓時也明白了對方人手分散隱伏的大概位置。

    一切又沉靜下來,死一樣的沉靜……

    在沉靜中,不知過了多久,就那麼忽然間,黑漆漆的夜色已經轉變為白濛濛的拂曉了,一抹淒淡淡的曙光開始現露在東方的山巒之後,而那邊的雲層,也徐緩地轉為魚肚般的慘白。這時,空氣中溫度更甚,感覺上,也更寒冷了……

    天,快亮啦。

    這是個何等悲慘而又孤寂的清晨啊,沒有鳥嗎沒有蟲吟,聽不到公雞的歡啼及花下露珠的滴落,所有的,只是一片冰冷的空氣,透徹入骨的寒濕,加上那一抹令人落淚的蒼白;就說是四周的景色吧,除了猙獰與酷厲,荒涼及淒澀,又何嘗有一丁點值得人讚歎的什麼?

    於是——

    就在這時,一條人影自山坳口那邊飛奔而來,在他竄向一塊突起的岩石之後,略一停頓又以同樣速度跑了回去。

    幾乎就在那人身影甫始消失的一剎那,一陣急劇而緊促的馬蹄聲已遠遠傳來,那片蹄聲越來越近,越來越快,須臾之後,一匹灰白色的雜斑馬已狂奔著進入山坳口,那匹馬方才奔入,退路側旁的一叢雜樹後面,一條人影已閃電般掠了過去,馬上騎士是個穿著緊綢夾袍的彪形大漢,他一眼看見飛掠馬前的人影,不由猛帶緩轡,在那匹雜斑馬的高嘶人立中,這名大漢已又急又快地喘息著低呼:「稟壇主,來了,全如所料!」

    掠截出去的那人,正是那個紅臉魁梧的上官壇主,聞言之下他一揮手,叱道:「快走!」

    馬上大漢那敢遲疑,他一抖皮緩,馬鞭暴抽,坐下健騎已一陣風似地往山坳那邊急奔下去!

    那上官壇主立即飛躍過來,晤,好快的身法,他只是足沾兩次地面,人已似一頭大鳥般凌空落向這邊的窪穴之側!

    疤面人早已靜立等候,那上官壇主身形甫定,他已冷冷地道:「來了?」

    紅臉大漢急急點頭,低促地道:「來了!」

    哼了一聲,疤面人鎮靜深沉地道:「好,依計而行!」

    紅臉大漢微一躬身,再起落如飛地掠射回去,就在他方才掩進那叢雜樹後面,又有一陣清脆而響亮的馬啼聲傳揚過來!

    片刻之後——

    兩匹黑馬已經不徐不緩地進入了山助口,鞍上騎士,是兩個形態精悍,肥瘦相仿的中年武師,他們的神色之間,毫無丁點驚惶不安的味道,兩個人全是那麼悠閒,全是那麼安詳,又全是那麼充滿了自信,經過這處險隘地帶,二人卻俱皆視若無睹,連絲毫戒備警覺之心也沒有,就好像這裡和任何商旅不絕的坦蕩大道一樣,可以隨意往來,不用費神……

    隱伏在草叢中的秋離看得十分真切,他雙手托著下巴,嘴角仍然咬著一根草梗,一抹鄙夷的冷笑浮上他的面孔,喃喃地,他罵道:「太平飯吃多了,以為到哪裡也全是陽關道,媽的。,活該你兩個狗頭吃癟挨刀!」

    他正喃喃輕罵著,道路上卻驀地有了變化——

    這條土路的左方,是一片起伏不平的半山坡,這時,那半山坡上,就像飛鳥一樣,有四條人影凌空拔起,他們的兵刃在黎明的曙光下閃閃發出寒芒,一聲不吭地,那四個人全朝著馬上的兩名武師撲下!

    右邊的那名武師立即驚覺,他目光一閃之下不由猛吃一驚,脫口大叫:「紀生快躲——」

    大叫聲裡,這名武師的反應卻也夠快,他左手已候探猝揚,六點青光,已激射空中撲來的四人!

    名叫「紀生」的那人雙手立拋,整個人已迅速倒翻鞍下,此時,半空撲落的四人已怒叱著分向閃開,六點青光,帶著尖銳的嘯聲破空而過,全未擊中目標!

    腳踏實地的四個「八角會」高手暴喝著猛衝上來,四件傢伙立即有如狂風暴雨般招呼向兩名武師。這四個「八角會」的高手根本就不來試招游鬥的那一套,甫一上手,便全是狠攻快斬,趕盡殺絕,招招式式全朝敵人致命之處下手;一點餘地也不稍留!

    兩名武師各自拔出身上的兵器應戰,其中一個奮力抵擋,邊聲嘶力啞地大吼:「各位朋友是哪座山哪個碼頭的好漢?在下陳紀生,乃襄陽『維泰鏢局』所屬鏢師,『九翼手』邵斌是我們的總鏢頭——

    他叫嚷中略一分神,一柄「錐角錘」已「唰」地掃過他們的肩頭,帶下了一大片皮肉來!

    這名叫陳紀生的德師不禁痛得齜牙咧嘴,身形歪斜,他匆忙架開來自另一個方向的一把大砍刀,卻又被震出了三步!

    另一個鏢師也被他的兩個對手纏得左支右細,捉襟見肘,他一邊拚命招架,一面厲吼道:「你們是哪個窩哪個窯的?連萬兒也不敢吐麼?卻只知道以多吃少,以眾凌寡——」

    他的對手中,那個手使雙拐的大漢把傢伙突然猛劈急翻,一掄凌厲攻殺,直將這名武師逼出老遠!

    現在,那位上官壇主露面了,他威風凜凜地站在路邊,不耐煩地大叫道:「你們四個還要等多久才能把這一雙膿包收拾下來?莫不成非得本壇主出手不可?」

    他這一吆喝,首先把那個叫陳紀生的德師催斷了命。兩個圍攻陳紀生的「八角會」高手在聽到他們壇主促使之下,已全然悍不畏死地貼身衝上,兵刃飛舞縱橫,呼嘯罩落,眨眼間,那姓陳的漂師已突然慘號著打著旋子翻出,每一翻旋,身上的鮮血便狂噴如箭!

    剩下的一名鏢師,頓時膽也碎了,心也寒了,他瘋了一樣猛揮著他的兵器,卻在敵人稍退下馬上拔腳回奔,但是,他又哪裡逃得掉呢?

    站在路邊虎視眈眈的那位上官壇主,濃眉候豎,右手暴揚,一道藍汪汪的電閃已淬然飛射,去勢快得不可言喻,只見藍光一閃,那名魂飛魄散的鏢師已尖嗥如泣,被那道藍光推撞出五尺之遠,一頭撲倒地下,他的身上,已被一支粗若兒臂、長有兩尺的純鋼「蛇頭梭」自後背通穿至前胸!

    那上官壇主冷厲地道:「四個飯桶,還不快將屍體馬匹拖開?」

    那四名功力頗強的「八角會」好手連個屁也不敢放一聲,即刻動手拖開屍體,牽走馬匹,他們這一移動,昭,秋離已經發覺這四個人背後所繡的八角形圖案卻是與眾不同的深黃色。」幾乎就在他們剛把場地清理完畢的瞬息,又有一陣不急不緩的馬蹄遠遠傳來,逐漸接近了山助。

    紅臉孔的上官壇主打了個手勢,道:「這一撥大掌旗要親自對付,我們留神堵住他們退路!那後面跟著的兩個也待收拾!」

    那四名「八角會」好手答應一聲,與他們的這位壇主匆匆隱去片刻後,三人一騎,已出現在山坳口的道路上了。

    這三個騎士中的為首者恩,年約五旬上下,體魄修偉,面貌嚴肅威武,神色鎮定深沉,一雙眼睛精芒閃射,透露出他的機警與冷凜,眉毛濃黑斜聳,更顯得英氣逼人,一眼看去,便知道此人定然是個有頭有臉的武林角色!

    他後面緊隨著的兩名鏢師,一個身形瘦長,黑面微麻,另一個年輕俊逸,氣宇軒昂,瞧樣子,也全是抓得起一把的能手呢。

    草叢裡,秋離細瞇雙目注視過去,於是,緩緩地,他不禁微笑了,微笑中含著殘忍,揉著狠毒,滲著血似的怨恨,他認出那三個騎士中的為首者那人,即是他此次迢迢千里專程趕來的報復對象了——「九翼手」邵斌,那戴著假面具的眩惑世人的偽君子!

    當然,秋離眼前是不會現身的,他要邵斌先受點罪,要「八角會」的黨羽們先耗些力,然後,他才出來料理全局——

    在雙方狗咬狗咬得差不多了,那時,將會省掉若幹不必要的麻煩。

    在秋離的立場來說,「八角會」與他固不友善,而「雄泰鏢局」亦是冤家,最好,他們越幹得凶越佳,只留著那個短命的」九翼手」給秋離就夠了……

    如今,邵斌的三人三騎已進了山坳口,徐徐來到「牛鳴石」之前;他們三個人俱未開口說話,而邵斌面色沉凝,彷彿正在尋思著一件什麼事情……

    心裡在冷笑,秋離小聲罵著:「邵斌,你看看你那副皺眉癟嘴的熊樣子,想什麼?莫不成又在想人家的老婆?」

    一陣突如其來的,有如果泣狼嚎般的獰厲狂笑聲在此時傳入了秋離的耳膜,也激盪在整個沉寂的山坳子裡;正在策馬徐行的邵斌等三人不禁大感意外地齊齊勒馬停住;驚疑不已地朝笑聲傳來之處探望。

    同樣,秋離也抬頭張望那笑聲揚起的地方,這一看,他不覺笑了出來,天爺,竟然是在「牛鳴石」的石頭上呢,就站在牛頭的位置,那發出笑聲的人不是疤面人還是誰?

    疤面人踞高臨下,獨立在拔起地面約有七八丈的石頂,正俯視著愕然抬頭探望的邵斌等三人,疤面人那模樣,在這時看上去,就越發顯得古怪邪異,猙獰如鬼了。

    邵斌似是已經發覺出情形不對,他略略回頭低促地交待了後面兩名手下幾句話,然後,他雙手抱拳,聲音洪亮剛烈地道:「在下『雄泰鏢局』『九翼手』邵斌,吃一碗勢碌飯,甜一口刀頭血,承蒙道上朋友瞧得起,大大小小還讓一條路予邵某人走;閣下『牛鳴石』上揚狂笑未知是否尚有賜教之處?」

    凌空一個跟頭,就像一張落葉般,疤面人已自七八丈高的」牛鳴石」頂冉冉而落,真是又輕又軟,宛若四兩棉花!

    「九翼手」邵斌喝一聲彩,讚道:「閣下好一手『飛絮九天』的輕身身法!」

    站在五步之外,疤面人冷森森地盯視著邵斌,毫無好感地道:「姓邵的,並不是因為你這一誇一讚,我就會認為你見多識廣了,你其實幼稚得很!」

    邵斌亦是老辣之姜了,聞言後,他不慍不怒,反而淡淡一笑道:「邵某人也不過乃自各位道上好友手下討碗飯吃,豈敢自鑰精練?朋友你算說得對了。」

    踏前一步,疤面人陰沉地道:「少給我來這一套場面話。

    姓邵的,我們單刀直入,乾乾脆脆,留下你懷中那只方形玉盒,你我兩不相干,各自走路!」

    這一下,邵斌的面色才微微一變,但是,他卻立刻又平

    靜如常地道:「明人面前不說虛話,是的,邵某人懷中的確藏有一隻方形玉盒,但是,這卻是一位大顧主以千兩紋銀為代價托請邵某人保運的紅貨,換句話說,邵某人既然承擔下來好歹也得替顧主送到該送的地方;這裡面,姑莫論玉盒內所盛之物的價值,便是邵某人的身家名聲,也全然繫於其上,朋友,光棍不擋財路,你要取那玉盒,非但等於是在取邵某人大半世的聲名,更不啻是攫取邵某人這一條性命了!」

    狂笑一聲,疤面人狠嗥般叫道:「如此說來,姓邵的,你是不肯了?」

    鞍上的邵斌鎮定地道:「非是不肯,而是不能!」

    疤面人暴叱如雷,大罵道:「好個不受抬舉的東西,給你敬酒不吃卻偏生要吃罰酒。邵斌,你可知道那罰酒可是不易下嚥的?」

    緩緩下馬,邵斌沉穩地道:「閣下是哪幫哪派,哪山哪水的朋友?」

    疤面入盛氣凌人地道:「八角會!」

    看得出邵斌是暗自心驚了,但他卻仍然強自抑止,盡量把語聲放得平靜地道:

    「閣下名號?」

    疤面人狂傲地道:「八角會大掌旗『魔面子』雷仲!」

    心頭一跳,邵斌強顏一笑:「原來是雷大掌旗,邵某人失敬了……」

    那疤面人——「魔面子」雷仲怒哼一聲,道:「少廢話,姓邵的,你成名不易,掙來眼前的基業更是不易,現在放在這裡有兩條路你走,其一,留下玉盒子你走路,其二,玉盒與你的生命全部留下!」

    目注邵斌的反應,雷仲又狠毒地道:「你是聰明人,姓邵的,你該知道走哪條路便宜!」

    邵斌面色極其難看地沉默著,在沉默中,他已經暗自向。

    四周搜視著,還有沒有另外的敵人潛伏。而此際,他的兩個手下鏢師亦早已下馬,小心翼翼地各自戒備……

    冷淒淒地笑了笑,雷仲道:「邵斌,不要再妄圖異念了,你沒有第三條路走,『八角會』的陷阱,天下有誰能以逸出?」

    說到這裡,雷仲突然大吼道:「兒郎們!」

    隨著他的吼聲,山坳中,丘陵地裡,道路兩旁的樹叢雜草間,加上「牛鳴石」之下,馬上有無數條人影閃出,這些人們全是身著黑衣,手執兵刃,凶神惡煞般將邵斌等三人密密圍在道路中央!

    於是——

    邵斌不由神色大變,他退後一步,激動地道:「雷大掌旗,我邵某人與你往日無怨,近日無仇,你何苦如此相逼?非要邵某人走向絕路?」

    雙目中的光芒陰詭而冷酷,雷仲道:「『八角會』新近東山復起,規模再創,所需財力至巨,說不得我們只好按照江湖方式予以求取,斂收天下四方之財了。邵斌,我們選中了你,而你也該明白『八角會』的決策與目標,不容易通融,是識相的,你還是乾脆一點,將玉盒好生獻出,我們之間也就可以免去一場血肉乾戈!」

    頓了頓,他又道:「我想,邵斌,你亦知道干戈之後的結果;以你一已之力,要與『八角會』為敵,這好有一比:以卵擊石!」

    邵斌冷汗開始透出,他頸項上的喉結也在不住顫動,艱辛地吞下一口唾液,他苦澀地道:「雷大掌旗,且聽我邵某人一言——」

    雷仲滿臉上瘰疬的疤痕頓時變為紫紅,他暴烈地道:「沒有什麼好講的,願意或者不願意,文了還是武了,乾乾脆脆,就是一句話!」

    對面,邵斌的一張面孔全漲成一種激動的豬赤色,他吸了口氣,濃黑的眉毛卻不住地跳顫。低啞著,他道:「雷大掌旗,貴會再創江西,重揚昔威,邵某人……便以這趟護鏢所,得之酬紋銀一千兩全部捐獻出來以助聲勢,你我也交個朋友,如何?」

    雷仲亢厲地大笑一聲,狠辣辣地道:「姓邵的,你不要拖拖拉拉,避重就輕,紋銀一千兩?做什麼?是在打發討飯的麼?你太也小看我們了!」

    那雙虎虎有威的眼睛突然掠過一絲憤怒,但是,邵斌卻又硬生生壓制下來,他勉強幹笑道:「實不相瞞,雷大掌旗,這干兩紋銀,在閣下眼中或者不值若干,不過,在邵某人的能力上,卻已是一筆沉重負擔,年年辛苦,兢兢業業,邵某人也並末掙得萬貫家財,表面上看來宛似不錯,其實卻只是個空殼子,僅夠一般苦哈哈的弟兄們湊合著吃飯罷了……」

    一仰頭,雷仲冷森地道:「今天在這裡,邵斌,並不適宜你朝我訴苦經,對你,我的容忍已經超過極限了,如今我最後再問你一句,那玉盒你是拿也不拿?」

    邵斌委曲求全地再放低了聲音道:「這樣吧,雷大掌旗,你便抬抬手,邵某人願意再加五百兩銀子,合共獻一千五百兩銀子予貴會……」

    「呸」了二聲,雷仲怒道:「少做夢了,姓邵的,那玉盒中所盛之物,價值十萬兩銀子以上,你用區區千兒八百兩的數目就想搪塞過去?你以為除了你之外別人全是傻子?姓邵的,你那算盤也敲得太精了!」

    說到這裡,他退出三步,猙獰地又道:「邵斌,天下有很多人,不見棺材是不掉淚的,目前體正是如此,罷了,你既要求殺戈,我又有什麼惋惜的?」

    急切地,邵斌忙叫道:「等一下,雷大掌旗且請稍待。」

    雷仲吼道:「你拿不拿!」

    邵斌異常為難,進退維谷地道:「雷大掌旗『八角會』再是聲勢浩大,高手如雲,也不能這般欺人啊、你仍總得給人一條活路走,你們吃麵,湯亦該賞人喝幾口,豈可這場帶面一遭劃拉了?……」

    厲叱一聲,「魔面子」雷仲暴烈地大吼。「混帳東西,來人哪,拿丫了!」

    雷仲的叫聲未落,斜刺裡,一條胖大的身影疾撲邵斌,同一時間,另外四條大漢亦飛快地衝向邵斌身後的那兩名鏢師!

    面色淬然轉為狠厲,邵斌閃電也似的旋出,口中大叫道:

    「我們拼了!」

    「了」字還在他舌尖上滾動,他的雙掌已突然飛拋而起,捷如暴雷驟響,呼轟有聲地翻劈向撲來的胖大身影,動作之間,確是又狠又快,不槐為他這一行業中的頂尖人物!

    襲向邵斌的那人,他已連揮兩杖落空,而第三杖尚未施展,對方卻已立還顏色,一片浩烈的勁風暴撞而來!

    這位胖大的壇主怪叫一聲,左右倏晃,閃影問,「盤龍杖」旋舞如長虹回絞,流雲團轉,眨眼問二十三杖已一氣劈

    出!

    邵斌突遲又進,掌影如刃紛落中,他大斜身,翻轉之下,隱藏長袍之內的一雙硬傢伙「爛銀短槍」已炫閃著奪目的光芒倏然出手!

    兩個人的身形全是快逾電光石火,流竄如飛,眨眼間,即已打得難分難解猛烈非常!

    跟隨邵斌的那兩名鏢師,這時亦各被兩個功夫強悍的敵人圍著夾攻,四名「八角會」的人物攻勢俱皆猛辣無比,而且一個比一個來得兇惡,一個比一個顯得狠毒,他們全是用一種奮不顧身的瘋狂打法,招招走險,式式絕情,出手易勢,都盡朝對方要命的地方招呼!

    這兩名鏢師,那瘦長黑臉的一個武功造詣頗高,攻拒之間凌厲威猛;身手矯健靈活,一對雪亮的單刀舞得有如風起雲湧,滴水不透,和他交戰的兩名名「八角會」好手任是傾以全力,也只堪堪扯了個平!

    另一個氣宇不凡的年輕鏢師藝業亦相當不凡,他手持一隻奇異的「黃銅人」,揮使劈打,掃擊翻搗,稱得上是力大招沉,無懈可擊,他的兩個敵人,也一樣只能纏鬥,近身不得!

    於是,戰況便這麼膠著下去了,除了那胖大的倪壇主是以一敵一之外,另兩撥交手者全是二人合力照顧人家一個,但是,情形卻並未因人數上的優勢成正比,換句話說,「八角會」方面五個人對付邵斌等三個人,在眼前,連一點上風也沒佔到!

    很快,雙方已纏鬥三十多招了……

    「魔面子」雷仲雙目圓睜,暴厲地道:「倪尚強,你與你的「大雄壇」手下就只有這點火候麼?」

    叫倪尚強的胖大壇主在激戰中不由心浮氣躁,越加憤怒,攻勢緊跟著更轉兇猛,他警惕著自己,一定要速戰速決,盡快將眼前的對手擺平,否則,這顏面就要掃地啦……

    「八角會」中,自大龍頭、二龍頭之下,並列齊位的尚有大掌旗與執法二人,大掌旗權威極重,乃掌理監督整個「八角會」的內外行動,不啻是大二龍頭之下的首席實權人物,大執法是專司「八角會」中所屬規律與刑案之責,也是與大掌旗乎起平坐的要角,他們下面,另分八壇。這八壇,乃是「大英壇」「大義壇」「大勇壇」「大智壇」「大烈壇」「大威壇」「大雄壇」「大能壇」,八壇高低,按排定的順序而分上下,八壇鼎立,是為」八角」,當然,今日的「八角會」八壇壇主,已非往昔的故人了,甚至連這位猙獰無比的「大掌旗」雷仲,也是近年才加入的;以前「八角會」那些首要分子,早就在和秋離的義兄,赤膽聖手屠孤吉那場血戰中死亡殆盡。如今「八角會」東山再起,死灰復燃,身擔重職的這些人,除了他們舊日的兩個當家與大執法之外,全都是些新血呢……

    八壇之中,據第七位的「大雄壇」壇主倪尚強,他的一身武功本來自是無可諱言的十分硬扎的,但是,如今他的對手卻亦非泛泛,「九翼手」邵斌更是鏢行這一道裡屈指可數的頂尖人物,武功之強,確已達到爐火純青的境界;二人相較,老實說,倪尚強比起邵斌還要遜上一籌!

    現在——

    雙方的激戰更已進入生死交關的白熱化了;邵斌的一雙爛銀短槍吐刺如電,閃爍流炫,火井著倪尚強那桿有如龍繞風旋的「盤龍杖」,另外倪尚強手下的兩名好手,卻傾以全力,捨死力搏那兩個異常倔強的鏢師!

    三處廝殺中,那身長黑臉微麻的鏢師猝然暴退,他的兩個對手中一個使三節棍的大漢立時斜躍,另一個執著兩隻「峨媚刺」的角色乘機揉上,雙刺凌空劃過兩道流光,猛然戮向這位鏢師的背脊!

    假如是一個武學深湛精博之人——譬如說秋離,他能一眼之下便看出拚鬥雙方在彼此施展時其中所含蘊的情勢趨向,現在,秋離隱在草叢裡看得清晰,那個鏢師,喂,是要用一招來斷勝負,分生死了!

    一抹深沉的微笑甫始浮上秋離的唇角;鬥場上已驟然變化——那位鏢師猛地身形前俯,整個身體領貼地面三寸之處,同時,他的一雙鋒利單刀已各自抖起半掄寒光,淬然反腕自兩脅之旁例穿而出,又快又準;穩狠兼備!

    自背後撲上來暗襲的那位「八角會」好手一擊落空,慣性地往前一個傾俯,於是,就那麼湊巧地剛好迎住了對方反腕穿刺的兩柄單刀;只聽得「噗嗤」悶響,血光飄濺,那兩柄單刀已有一半刀身插進了這人的胸膛!

    得手的這名鏢師毫不遲疑,他狂笑一聲,立目斜身而出,十條瘦削的身體翻舞縱掠,其急如風,又猛然撲向那餘下的另一個敵人!

    當然,事情的轉變「魔面子」雷仲也看得仔細明白,他不由淒生生地笑了一聲,道:「小子,你果然還有兩下,不過,只伯你要死得更艱難了……」

    說著,他突然狂吼道:「錢賢,你也把那條命賣給他吧!」

    使三節棍的大漢了——錢賢,受命之下面色倏轉慘厲,他嘶啞地尖號著,三節棍揮掃盤旋,「嘩啦嘩啦」連連暴響,不要命地抽打向那名鏢師;非僅如此,這人也馬上展開了全屬於同歸於盡的狠毒招式!

    看樣子,他似是享的想將一條性命,豁將出去了呢……

    懶洋洋的秋離抹了把臉,他心付道:「『八角會』行事周密,手段殘忍不說,他們的規律更像是十分嚴峻呢,那個姓莫的妖人只一吆喝,他手下的角色便是真的要拚命——看情形,姓邵的幾個人只怕今天難逃此劫了……」

    秋離正在琢磨著,那邊,人影暴閃中,「嘩啦啦」的三節棍震響不絕,那名鏢師猝然翻揚,他的雙刀帶起了一溜血滴,那使三節棍的大漢也慘嗥著一頭摔跌出四五步遠,手上的那節棍亦拋到了半天高!

    幾乎在那人殞命的時間分不出先後——

    「魔面子」雷仲已一抹雲般凌空飛撲過去,他的動作簡直隼利極了,凶悍極了,身形微微一閃,已是七招三十式同時暴捲,有如狂飆也似猛罩而下!

    那個甫始力斬兩名頑敵的鏢師估不到雷仲的功力竟然精湛高強到此種地步,他雙刀盤舞,人已慌忙後退——

    狼嗥似的尖嘯著,雷仲身形就宛似幻成一條鬼影,忽上忽下,倏左倏右,那麼疾似風滾雲,快如湍流水,詭似煙幻霧一般迴旋掠閃著,而在掠閃中,掌影如雲,如雨,如刃也似縱橫四射,穿織交曳,自鏢師急使的刀隙中飛射,自鏢師拚命的避讓中轉回,就只人們喘幾口氣的功夫,那名技藝頗強的鏢師已厲號如泣,被雷仲一連十三掌劈得身軀彈起,在半空翻滾掙扎,滿口的鮮血濺灑下,雷仲又跟著拔躍追上,雙掌猛插斜扯,「嘩——」的刺耳一響,這名鏢師自胸至腹,已全被雷仲活開了膛,就像打破了一個豬肚子一樣,「噗嗤」聲裡,花花綠綠的腸臟頓時傾瀉,隨著這名鏢師的屍體一直拖扯出好遠好遠!

    雷仲落地,把滿手血跡就那麼擦到了自己的衣衫上,他冷凜地轉過頭來,又凝視邵斌那邊。

    圍攻那名年輕鏢師的「八角會」兩個高手,這時也早就心急如焚了,他們持命地攻撲著敵人,全不顧自己已然汗水淋漓,氣喘吁吁……

    年輕入神情悲壯,面現凜然之色,他在力搏之下,明白除了一拚再無希望,而他更知道,若是此時不拚,再隔一陣。

    等到力量衰竭之際,便是要擠也無從拚起了……

    「黃銅人」呼飛掃捲,直搗橫掃下,這年輕鏢師忽地雷劈山頹般猛然專朝著一個對手攻去,那名「八角會」好手手舞三尖刀匆匆後退,年輕鏢師卻不放手,又一掄狂風暴雨也似的招式凶悍捲到!

    尖晚一聲,這名手執三尖刀的仁兄也發了狠,他箭一樣穿掠向前,手中刀刺截吞吐,暴取敵人,打算同歸於盡。只見兩個人倏合驟分,一連串金鐵交擊之聲夾雜著骨路斷碎的「咯咯」聲,只見年輕鏢師肩頭上血如泉湧,他的對手——那名手執三尖刀的朋友,卻已被他的「黃銅人」猛掄出尋丈開外,血肉橫飛!

    幾乎連眨眼的功夫都沒有——

    另一個方才不及插手的「八角會」,大漢候然衝上,他的一雙「紫金鉤」快捷無倫地電襲年輕鏢師,年輕鏢師感到鉤刃沾膚,始淬旋三步,尖厲的雙鉤擦著他的脅旁劃過,皮開肉綻中,年輕鏢師的「黃銅人」斜拳淬劈,「噗嗤」一聲,這一位「八角會」的人物也長嚎著倒地,一顆腦袋,被沉重的「黃銅人」砸成了稀爛一團!

    「魔面子」雷仲的身法是詭異而又凌厲無比的,他明明先前還站在兩丈開外,就當那年輕鏢師的「黃銅人」砸碎了另一個」八角會」大漢的頭顱又未及揚起的一霎,雷仲已長虹一樣疾射上前,簡直快得不可言喻,他已抖手三十九掌重重劈出!

    年輕鏢師早已力竭氣虛,大汗透衣,再加上身上的幾處創傷,此刻又恰好展式未收,哪裡還抵擋得住雷仲這位頂尖強手的淬襲;他正待傾力閃躲,已是不及,雷仲的三十九掌中,倒有二十餘掌結結實實打在這年輕鏢師的身上,有如鐵錘般的猛烈力量,直將他震翻出十多步外,大口大口的熱血狂噴裡,這年輕鏢師甚至連一聲呼號都未及發出,便在幾次微微的抽搐中斷了氣,他那只血跡斑斑的「黃銅人」,也被棄置在屍體老遠!

    搓搓手,雷仲連正眼也不朝那具屍體多看一眼,他招過兩名手下,語氣冷漠地道:「砍下這幾個狗頭的首級,用竹竿給我插起來!」

    那兩名手下躬身履命去了,雷仲才緩緩踱向邵斌與倪尚強拚鬥之處。現在,胖大的倪尚強已然落在下風!

    方才情況的急轉之下,「九翼手」邵斌全已看在眼裡,他悲憤膺胸,激動不已。但是,他眼前卻無力稍施援手,倪尚強雖然終究非他之敵,他想擱下對方卻也極為不易,至少,倪尚強還能將他牢牢纏住,便是分出勝負,也要在百招之後了。

    此刻,雷仲已冷森森地站到一邊。

    雙槍飛閃中,邵斌悲痛於他最為得力的兩個助手之死,一邊攻拒騰挪,他一面嘶厲地大吼道:「姓雷的……你們『八角會』還講不講一點武林規矩?還論不論一點武林道義?你們全是一群卑賤的下三濫……」

    不為所動地,雷仲語聲如冰:「邵斌,這個結果乃由你自己挑選,怨不得誰,我早就告訴你干戈一起,你便沒有僥倖,如今已沒有退路了,我勸你還是省點力氣,留著為你自己的老命掙扎吧!」

    雙目暴睜如鈴,面似赤炭,邵斌更加使力壓制對手,他瘋狂而凌厲地攻擊著,又咬牙切齒地尖叫:「雷仲,你們『八角會』沒有好收場的……我將聯合天下俠義道及鏢局同業,齊集力量聲討你們……」

    點點頭,雷仲陰沉地道:「很好,只要你今天能活著脫身!」

    這時,肥胖的倪尚強也豁了出去,他奮力抵抗著邵斌有力的攻勢,在那一雙銀槍的流燦閃耀中,「盤龍杖」滾滾翻翻,縱橫飛舞,呼呼的勁風與尖銳的厲嘯融成一片,兩條人影,也就越發挪移如電了!

    觀戰片刻,雷仲冷冷地道:「倪壇主,我實在有些不耐煩了。」

    不待倪尚強回答,他又側行兩步——滿臉的纍纍疤痕泛映著嚇人的赤光,他酷厲地道:「也罷,我也加入,一起來領教襄陽第一位鏢頭的本事!」

    正在激鬥中的邵斌,聽到雷仲此言,不由驚怒交集,又恨又氣,他憤怒地大吼:「雷仲,你們『八角會』就是用這種;下流手段崛起的?你們還要不要臉?卑鄙齷齪的醜事全叫你們佔盡了………」

    陰陰一笑,雷仲道:「你儘管罵,這只是更顯露出你內心的恐懼與慌張,姓邵的,講究光明正大較鬥方式的年代,已經過去很久了,尤其是,在這種情景之下,那些不值半文的武林規矩就更用不上了。……」

    閃挪攻拒下,邵斌大罵道:「無恥的東西!」

    冷漠地笑著,雷仲道;「你害怕了!」

    邵斌正想破口再罵,一個輕輕淡淡,懶懶散散聲音已響自路旁那片高亢的土丘雜草中。

    「大難莫若死,有什麼好怕的?」

    顯然,這兩句突如其來的答話,一下於把雙方所有的人全驚楞了,尤其是「魔面子」雷仲,他更是大出意外,急忙轉身,他那兩道尖利的目光,箭一樣投注向語聲傳來之處——

    呢,秋離自掩進了好大一段的那片雜草叢中站起,他大大地伸了個懶腰,瞇著眼;笑嘻嘻地看著那無數張流露出極度征愕與驚疑的面孔,聳了聳肩,他大招大擺地走了下來。

    這時。邵斌與倪尚強之間的拚搏也自然停頓下來。但是,他們兩人卻仍然鬥雞似相持著,雙方俱在不停地喘息。

    緩緩地,雷仲迎前三步,他目注秋離,冷厲地道:「知道這是什麼地方,如今正在做什麼,我們又是誰麼?」

    停下來,秋離也看著雷仲,他皮笑肉不笑地道:「『牛鳴石』『攔路劫鏢』,『八角會』,全答覆了,對不對?」

    狼嗥似地尖笑一聲,雷仲道:「看樣子,你也像是個江湖上有名有姓的人物?」

    哧哧一笑,秋離道:「馬馬虎虎,提起名字,大約老兄你也不會不知道。」

    滿面的疤痕倏映紅光,雷仲道:「好極了,你既知我們是『八角會』的人、又曉得我仍在這裡是辦一件不變他人窺探之事,你卻突然闖了進來,小子,足見你是有心找碴了,不過,休可曾估一估自己的份量夠麼?」

    露出潔白閃亮的牙齒笑了——那兩排白齒的瓷光微微耀泛,令人興起一種有豹吻狼口欲待撲噬獵物之前的獰猛感覺;秋離目光瑩激而凜烈地逼視著對方,徐緩地,他道:「份量夠不夠是另外一回事,就算我也叫以卵擊石,那是我自己活膩味了,假你們『八角會』赫赫聲威,送我西天一行不也柑當愜意?這種弱肉強食,橫行霸道的人世,我早已厭煩了……」

    冷冷地打量著秋離,半晌,雷仲心懷叵測地道:「朋友,把你此來的真正意圖告訴我!」

    秋離懶洋洋地道:「不是說我活膩味了麼,你們殺人如麻,視生命如草芥,我想,正好叫你們那雙血手送上一程。」

    暴辣地,雷仲吼道:「小子,你當我是給你取樂作耍的麼?你以為『八角會』的買賣是可以任人闖進闖出的麼?今天你是來得去不得了!」

    伸出舌頭在嘴唇四周舔了一圈,秋離笑吟吟地道:「人生乏味,我本也不打算來而復去,所以說,雷大掌旗,你就下手取我這條老命吧。」

    性情暴戾專橫的「魔面子」雷仲,雖然心地狠毒,手段殘酷,卻是精明機智無比,在此時此地此景,突然會有那麼一個外形懶散,不修邊幅,卻又神情鎮定悠閒,隱隱中含蘊著稜稜威煞的年輕人出現,而這年輕人又完全知道此間諸事的內容,言談之中,更是那般放蕩不拘,嘻笑怒罵俱皆有之,這種情形,便大大地透著蹊蹺,所謂「沒有三分三,不敢上粱山」,又說「善者不來,來者不善」,突冗的自半截腰上殺出來這麼一個程咬金,他出現的時間又恰巧在懲般重要的節骨眼上,呢,莫不是,他也別有所圖?

    炯利的,雷仲不住地端詳著秋離:黑色泛了灰的衣衫又皺又揉,上面沾滿了塵土泥沙,還染著斑斑塊塊的油漬污跡;頭髮蓬亂不整,更有些草屑粘在發間,那張臉龐亦是髒今今的未曾洗擦過,雙眼似仍惺忪,滿下領的鬍鬚大約已經好多天未曾修刮了,胡茬子長得黑森森的老長一片,連腳下那雙薄底快靴,老天,也早就污染得失去原來的顏色啦。可是,雷仲在注視之下,卻竟發覺對方雖是如此懶散放蕩,衣飾不整,面容生相反而如此俊秀英挺,那般灑逸俏美,外在的一切,掩隱不住這位年輕人的雄偉神韻,倜儻風姿,而且,對方的眉宇唇角之間,更含有一抹淺淺的諷笑,一股冷冷厲厲的狠毒;綜合這所有的觀察結果、見多識廣,老奸巨滑的「魔面子」雷仲不由有些彷徨驚疑了,直覺告訴他,來人必非易與,今天,可能碰上硬把子,遇著扎手貨了!

    帶著那麼一段子蠻不在乎的吊兒郎當口氣,秋離要死不活地道:「我說,雷大掌旗,你老人家還在等什麼哪?」

    秋離的那種無形流露出來的威凜氣質,已多多少少懾窒住了雷仲,他心頭一震,強行抑止自己波蕩的情緒,』仍然暴烈地道:「小子,難道你此來的目的,也是想取得邵斌懷中的那隻玉盒麼?」

    揉揉面頰,秋離半瞇著眼道:「你說呢?大掌旗。」

    滿臉的疤痕痙攣了一下,魔面子雷仲雙目中煞氣盈溢,他銼著牙,切著齒道:「我說?這還用得著我說麼?你不是為那玉盒而來莫不成尚有別的原因?嘿嘿,只不過你黑吃黑到『八角會』頭上來,也沒有那麼容易!」

    秋離侵吞吞地一笑,道:「我和你們不是朋友——」

    雷仲大吼道:「當然不是!」

    點點頭,秋離又道:「但是,我與姓邵的也不是朋友。」

    冷然地一笑,雷仲憤怒地道:「這不用你說;你若是和任何一方是朋友,如今你便不會出現在此,小子,你想奪取姓邵的懷中玉盒,可以——」

    雷仲朗四周掃視了一遍,森凜地道:「你得首先全把我們擺乎在此地!」

    忽然十分有趣地笑了,秋離道:「雷大掌旗,老雷,雷妖,雷怪,你以為,我就做不到麼!」

    氣得雷仲幾乎把一雙眼全擠出來了,平素,身為「八角會」大掌旗的他,可以說俱是頤指意使,威風八面,那種前呼後擁,高高在上的神氣勁,他左右的一批人連巴結都唯恐來不及,又有誰膽上生毛,敢於稍稍頂撞半句?而現在,秋離不但神態言談之間,竭盡輕藐譏諷之能事;更簡直不將他當個玩意,開始撕揭他的傷疤來了。不錯,雷仲那一臉疤痕固然醜惡猙獰不堪,但一個人最大的忌諱便是不喜歡人家揭露他的短處,就好像和尚不想聽人罵禿驢,胖人厭惡有人論肥豬,是一般的道理,如今,秋離非但明諷暗嘲更又一句一句地點鼻子罵,罵的全是雷仲最最不願聽到的一些字眼,休說雷仲本就沒有什麼涵養,就算換了一個再有忍耐功夫的人,叫人窩囊了這大半天,現下又大拉拉地羞辱嘲罵到頭上,只伯這人的忍耐也會一下無法忍的……

    尖吼一聲,雷仲雙眼氣得發紅地暴叫:「混帳小子,滿口放屁,你你你,你簡直狂得離譜了,報上萬兒來,『八角會』便一掌成全於你!」

    秋離氣定神閒地道:「可以,我報了名號之後,老雷,你們乖乖離開最是上策,這姓邵的,與他懷中的玉盒,我要一起笑納!」

    狂笑如嘯,雷仲狠毒地叫道:「小子,那就要看你有沒有這個能耐了!」

    揉揉面頰,歌離低沉地道:「我姓秋,秋天的秋,單名一個離、分離的離,道上有些朋友,很不雅地稱我為『鬼手』。」

    剎那間,像滿天的雷在響,風在號,連四野也全在震動了!「魔面子」雷仲大大地退後三步,他驚疑之極地突瞪著秋離,冷汗也不知在什麼時候忽然冒出,心腔子宛似在敲著鼓,「咚咚咚」地劇烈狂跳,張口結舌地,他訥訥地道:「什……

    什麼?你,你說你是……秋離,『鬼手』秋離?」

    歎了口氣,秋離道:「這又不是陛下萬歲;冒充了他還能討個好口彩。我想,我姓秋的這種角色,只怕還沒有人願意冒名頂替,老實說,我早就一身光桿,二肩擔口,三餐不繼,四海飄泊了,苦得很啊……」

    心裡像有十五個吊捅般地七上八下,雷仲抹了一把冷汗,他有些恐懼地瞪著秋離,長長歎了口氣。他忐忑不安地道:「小子——呃,秋離,你,你到底意欲何為?」

    秋離平淡地道:「首先,我勸你們馬上一聲號令,看誰逃得快,最好四散奪寶,使我不易追殺,當然,以後我還會再來找你們算一算舊帳的;目前,如果你們撅屁股全開了溜,我便暫且饒過,也可以給一個時間容你們準備準備,防範防範,這裡,我與姓邵的尚須了結一段公案!」

    吞了一口唾液,雷仲艱澀地道:「秋離……我不否認,在江湖上你是一霸,在武林中你又是一煞。但是……無論是霸也好,煞也好,你,你卻總不能太過囂張狂妄,便逼得人去吊頭……你知道,你要在道上混,人家也同樣需要在道上混……」

    嘻嘻一笑,秋離道:「你認為我姓秋的太狂了,那麼,方纔你逼迫姓邵的那個時候,你覺不覺得你也有些橫暴呢?」

    雷仲一愕之下,脫口叫道:「他已經是籠中之鳥,有翅難飛!」

    點點頭,秋離道:「對了!如今我看你們,與你們方才看邵斌,觀點是完全二樣的,你們對邵斌不講理,硬迫強壓,只是因為你們能吃住他,你們的力量大,相似的,我現在對你們這般奚落專損,亦乃我自認吃得住你們,我個人的力量,也能超過你們所有力量的總和!」

    停了一下,他又笑吟吟地道:「自然,百聞不如一見,常見不如一試,你們可能心裡不太服氣,定然暗付著我姓秋的是在嚇唬你們,沒有關係,我歡迎你們任何一位上來試試?咱們印證印證,探討探討,也好叫你們心口一致,乖乖順順。」

    搓搓手,他目光四轉,道:「不過,我要特別提醒各位的,就是我在與敵人交手時,往往會有點衝動,這一點衝動,也就造成了許多人的歸天,說出來,我很遺憾,目的也只是奉勸各位小心提防為要。」

    臉孔上的疤痕痙攣,泛著灰黯之色,雷仲沙啞地道:「秋離,你不要逼人太甚……」

    哧哧一笑,秋離道:「風水是輪流轉的啊,記得方才姓邵的還在鬼叫著請你們不要逼他太甚,如今,這句話卻從大掌旗你的口中吐出來啊,嘖,嘖,真是可歎,真是可怕。」

    強自忍住滿腔的暴怒,雷仲委屈地道:「秋離,我們作個協商,如何?……」

    眨眨眼,秋離道:「怎麼個協商法?」

    抽了口冷氣,雷仲苦澀地道:「邵斌懷中玉盒所盛之物,價值約在紋銀十萬兩至十二萬兩之間,我們各分一半,你應滿足了吧?」

    霍然大笑起來,秋離道:「媽的,你是暈了頭了,老雷,你在江湖上南聞北蕩也算混得有聲有色,怎的你就不去打聽一下,問問我姓秋的出馬找外水,什麼時候與人分攤過?要就一文不取,否則——全佔獨吞!」

    身子一震,雷仲憤怒地道:「你……你是一點後路也不給我們留了?」

    大大方方地點了點頭,秋離道:「不錯,我既要吃麵,也—

    要喝湯,此外,還得宰兩個人玩玩!」

    脖頸上的喉結顫動著,雷仲臉上的疤痕越加灰中泛紫了,他雙手緊握,窒著氣嗓子沙沙地道:「秋離……我們打開天窗說亮話,對『八角會』,你是不是有什麼不順眼的地方?我看,『八角會』與你結過梁於?」

    秋離神色頓轉凜烈地冷沉地道:「是的,我與你們『八角會』有仇,此仇不共戴天!」

    訥訥地,雷仲問:「什麼仇?」

    狂笑著,秋離道:「長遠了,這仇!」

    他接著又寡絕地道:「老實說,今天我主要乃是衝著邵斌來的,我們之間也有些長遠的帳需要結算,你們『八角會』不過恰好湊成了堆,我要找『八角會』的霉氣,你們還不是正主兒,正主兒是你們的兩個龍頭『魔眼雙心』與你們的大執法!」

    努力鎮定著,雷仲忐忑地道:「為什麼?」

    秋離冷森地道:「到時候你們自會明白,當然,你們既為『八角會』的一分子,雖然與這段昔日的私怨沒有直接牽連,但卻也是一丘之貉,不是玩意,只要你們加入了『八角會』老子這筆帳上,便也一併給你們算上了!」

    不自覺地退後一步,:雷仲緊張地道:「秋離——你說的這段樑子,可是……可是早年『赤膽聖手』屠孤吉的那件事?」

    暴烈大笑,秋離道:「正是!」

    兩個字有如兩記鐵拳般,捶到雷仲的心弦上,他渾身一晃,再退三步,震駭地,他驚叫道:「你——秋離,你與屠孤吉尚有淵源?」

    於乾脆脆地,秋離道:「他是我的拜兄!」

    愣了愣,雷仲訥訥道:「拜兄?屠孤吉……怎會是你的……

    拜兄?」

    進了一步,秋離身子微微傾斜,他冷冷淒淒地一笑,道:

    「你是我兒子?我有那大興致哄著你嗎?」

    雷仲雙目頓紅,他再也忍耐不住了,厲烈地大吼道:「秋離,我敬你在武林中的地位,尊你在兩道上的威名,卻並非是畏懼於你,你還要騎到我們頭上撒尿?你以為你就可以狂霸天下,唯我獨尊了,你未免太過目中無人,張狂跋扈!」

    用眼角瞄著雷仲那氣怒交加的熊樣子,秋離冷森地道:

    「本來,事情我還想一件一件地逐次來辦,先了結與邵斌之間這段公案之後,再輪到去和你們親熱,但看眼前這個情形,你們似已迫不及待,急著想馬上見個真章,行,老子也就成全你們便了!」

    心頭大大地一跳,雷仲突覺全身發冷,他魂驚膽顫地急忙大叫:「且慢!」

    就這兩個字的工夫,秋離已狂風似地暴捲出去,只見他身形甫動,七名「八角會」的屬下已慘號著摔到一邊!

    所有的「八角會」人馬甫始一愕,秋離已仰天長嘯,聲音高亢淒厲:「銀牛角啊——」

    吼叫的尾音帶著一縷悠悠顫顫的抖動,而這悠悠顫顫的抖動便宛如一根燒紅的尖針一樣;刺到人們的耳膜,飄進人們的心扉!那麼血淋淋的,狠刺刺地刺入人們耳膜,截進人們的心扉。

    一隻半彎月形的,前銳後鋒的,渾圓細緻又泛閃著瑩瑩銀光的銀牛角、已經穩穩套上了秋離的右手,銀牛角的根沿部分,那精工雕鑲著的怪異圖紋,也在那一圈寸許寬窄的銀框上流燦,看上去,這只半彎月形的銀牛角,是如此皎潔無瑕,如此光滑細膩,。就宛如一隻鍍了銀粉的象牙。但是,人人知道這不會是象牙,這是一隻牛角,一隻招魂的牛頭馬面頭上的那種牛角,一隻送你到陰曹地府裡去的最佳工具!

    秋離的銀牛角展現,不啻已將「閻王告示」張貼了出來,明白「鬼手」作風的江湖中人全知道,只要他的銀牛角出手,即是大齊殺戒的前奏了!

    「魔面子,雷仲絕望地呻吟了一聲,而尚在他未及採取任何行動之前,秋離的銀牛角角尖已狠酷得不可思議地自十一名」八角會」大漢胸膛裡刺進又拔出,在那漫天的血雨飛濺中,秋離的動作快速迷幻得就宛如只象挑截一個人般的輕鬆自在!

    狂吼著,雷仲閃電般暴掠而上,抖手三十掌急劈秋離,三十片掌影幻為一沼流星似的芒彩急洩向前。但是,卻在那連串的掌勢甫映之際,秋離已一個大縱身射了老遠。在他這一旋一射中間,又有王四個黑衣敵人頭碎胸穿翻仰倒地,手握的兵刃亦拋擲四墜!

    右臂揮閃成一層層奇異的幻影,在秋離的揮閃中,一個一個的「八角會」所屬黨羽便哀號如嘯,鮮血四噴,有如快刀斬麻桿那樣乾脆地倒下——或是被凌空挑起,或是被橫撞摔出,或是腦袋稀爛,或是肚腹洞穿,腥赤的血,白相糊的腦漿,花花綠綠的肚腸,粘粘蠕蠕的腑臟,全那麼不值半文地在週遭濺灑著,印染著,扯掛著,踐踏著,而人類那種死亡前的尖銳嘩叫聲,更有如一隻隻的魔手在緊拉著生繼者的膽囊,在栗殺剩有一口氣的人那可憐顫驚的靈魂……

    做夢也料不到秋離的出手竟然已快到這種匪夷所思的地步,以雷仲這等卓絕的身手,也僅僅只有攻擊一次的空隙,可是,他這一次攻擊可以說毫未發生一點功效,而就在這位「八角會」的大掌旗尚未及緩回手來的一剎那,四周,他的屬下們又已被控平十多個了!

    從秋離開始放手宰殺算起,到目前為止;也只不過是人們尋常幾次眨眼的時間,就在這微不足道的瞬息前後,圍住四邊的不管是據高或是臨險的「八角會」三十多個大漢竟然全已殞死當地,無一活口。他們非但沒有還手的時間,沒有招架的力量,甚至,他們有的人連半才也躲不出去,連一聲呼號亦不及發出,幾乎就只剛剛看見秋離銀牛角閃眼,而那要命的銀牛角已進入了他們的身體!

    現在——

    雷仲霍然轉身移步,打算再取攻勢,這時他目光掃視,才驀然發覺他的那批手下們已經完全死光死絕了,除了僵楞在一邊的倪尚強與邵斌之外,就只剩下他孤家寡人一個了!

    將銀牛角懶洋洋地斜扛在左肩,此到,秋離正站在一座小土墩上望著雷神瞇眼微笑,銀牛角角身染滿鮮血,那麼粘稠稠的,濡厚厚的鮮血,看在人眼裡,特別有著一股子顫慄可怖的味道。

    撇撇唇角,秋離朝著驚駭莫名的雷仲露齒一笑,道:「姓雷的,怎麼樣?我這兩下子還差不多吧?」

    倒吸了一口涼氣,雷仲驚恐地圓睜雙目,連嗓音都發了沙:「秋離……你也……未免……狠得太離諾了!……」

    冷冷一哼,秋離道:「我用不著念佛吃齋的,沒有那麼多慈悲為懷。現在,我說雷大掌旗,你是要依我的法子解決呢?還是我們就照眼前的節目繼續下去?」

    嚥了口唾液,雷仲滿臉的疤痕俱皆痛苦羞愧得泛了青烏,他忍氣吞聲地道:「你……是什麼意思?」

    點點頭,秋離似笑非笑地道:「很簡單,依我的法子麼,我如今並不宰你,因為你在我眼裡還算不上是個玩意,和你斗、沒有味道,我留體一命,咱們約個地方,你回去把口信傳給你的主子,呢,『魔眼雙心』那一對老王八,然後,我到那個約定的地方,等著你們大批英雄好漢到來,這樣大幹一場才會有意思,你說如何?」

    頗出意外地怔了怔;雷仲卻又深懷疑慮地道:「你……叫我回去傳信?」

    秋離頷首道:「正是。」

    接著,他又道:「不過,當然其中還有點小要求須你做到!」心腔子猛跳,雷仲驚道:「什麼小要求?」

    秋離笑吟吟地道:「不論你現在死,還是隔些日子再死,總歸是一個死字,但是,若我如今放你去,自然這條老命就可以多活幾天,而這多活幾天的代價也並不便宜,雷仲,你得用你身上四兩肉來補償我。」

    狂吼如雷,雷仲簡直氣瘋了心,他尖叫著道:「秋離……

    你你你……你以為你是誰?可以如此任意宰割我『八角會』上下?你以為你是什麼東西?竟敢這般狂言無忌跋扈囂張?」

    陰森森地一笑,秋離道:「我是誰?我是刀俎,你是什麼?你是血肉,如此而已!」

    憤怒得全身所簌簌而顫,連聲音也走了腔調,雷仲有生以來,幾曾受過這等侮辱?又幾曾受過這怨氣?可是,事實卻總是事實,雷仲深深知道他自己的力量能達到什麼程度,同樣的,他也明白秋離的功夫已經達到了什麼程度;二者相較,他是無論如何也抵不住人家的,武宗之道一絲一毫也取不得巧,斤兩如何,一秤便知二就算以計謀相補吧,論起心眼來,秋離的竅門只怕更比他有多無少。換句話說,眼前除非發生奇跡,否則,他是萬難操勝券了,可是,奇跡在哪裡呢?

    秋離神色不動,侵吞吞地道:「我曉得你不高興,雷仲,甚至你非常氣憤,但你奈何我不得,你吃不住我,相反的,我,可以搞倒你,所以,看情形這口氣你就非硬嚥下去不行了,多用點腦筋,我的大掌旗,眼前局勢相信你瞧得比我還清楚,你是願意割下四兩肉之後帶著這條老命回去求援呢?抑是要爭回面子非將一把老骨頭撤在此地不可?」

    喉結顫抖著,冷汗透衣,雷仲難言地道;「秋離……你……

    你實在欺人太甚!」

    歎了口氣,秋離道:「廢話,你我血債未清,互處敵對之勢,莫不成,我還要將你們一個個全抬到我頭頂上供奉著!」

    說到這裡,他勃然色變,暴烈道;「姓雷的,不要再羅索

    了,願不願,你只要答覆,我沒有那多閒工夫陪著你在這裡泡蘑菇!」

    困難地喘息,雷仲不可抑止地全身抽搐,顯然,他已陷入進退維谷的境地裡了。眼前的情勢,確是異常簡單,若是硬拚,雷仲知道就憑他自己是斷然難佔上風的,便是加上一邊的倪尚強,再加上山坳那頭的上官壇主及餘下的幾個大頭目角色,也並沒有一點能以取勝的希望,雙方的功力衡量,卻不是以人數的多寡成比例,甚至以人數的多寡成反比了!「鬼手」秋離的狠辣歹毒是天下聞名,四海傳揚的,他說得出便做得到,如若不依他的法子去做,自己這幾個人全橫屍於此地是可以想見的。可是,如果照他的法子去做,那四兩肉的苦楚且不去說,地下的纍纍屍體,盈盈血債怎麼交待,自己的名聲威望又如何保存?可以說就全完了,全毀了,自己的顏面將來朝哪裡放呢?連見人都不能見了啊………

    秋離那一雙冷厲尖銳的眼睛似是能夠洞穿雷仲的心腑,他凝注著他,寒凜地道:「雷仲,怕面子上不好看,是麼?當然這件事不會令你勝上貼金的,可是,我認為這卻比你當場送掉一條老命來得容易接受!」

    雷仲痛苦地痙攣了一下,他正想開口說什麼,卻突然目光一亮,一亮之後,他急促地道:「秋離,你聽我說,今天這場衝突,起因全乃一點誤會,只要我們能退讓,就以你在武林中的名頭,也不能過分趕盡殺絕,不講道理——」

    秋離是什麼樣的人物?雷仲的語氣忽而變得牛頭不對馬嘴,內容也有些不倫不類;再加上他雙目的閃動,神情的迫急,呢、秋離立即便明白場面不對,自己身後必定有鬼!

    於是,秋離便讓一抹古怪而陰森的微笑浮上了唇角,他這抹微笑的意義也表現在雙方的瞳仁中,果然,當他這抹笑意尚未消失,背後,三股強勁急速得就連空氣也打起游渦的銳風突然襲到!

    大笑著,秋離仍然面對雷仲,身形不移不動,倚扛在左肩的銀牛角卻閃電般翻手後揮,光彩眩迷中,三聲「當郎」暴響幾乎合成一聲,銀牛角倏然一閃又回到秋離肩頭,而三隻血臂粗細的,閃動著光芒的「蛇頭梭」已紛紛彈震拋飛到草石中間去了!

    露出潔白的牙齒一笑,道:「姓雷的,來這一套,你的火候還差得遠!」

    自那三隻「蛇頭梭」的猝襲,到秋離揮角磕擊結果,從頭至尾,秋離非但身形未曾移開轉動分毫,甚至連眼皮也沒眨上一眨,他就是那麼回角飛掃一下,卻宛如角上有眼,臂纏千斤之力那般,將三隻力量強勁得幾可洞穿鐵石的「蛇頭梭」震動,這份功力,這份修為,不用多說,也足夠人家去張口結舌老半天了!………

    雷仲一呆之下,尚未及答腔,秋離已驀地向前微俯,就在向前微俯的一剎,又怒矢一樣朝後暴射而出,半空中,人已倏然翻轉,面對目標。

    在一片起伏不平的山巖脊上,呢,那位上官壇主和他手下四名好手,另外七八個黑衣大漢正半隱半現地伏在那裡,這片山巖脊隔著秋離他們那邊有五六丈遠,拔地也有兩丈多高,但是,就那麼倒射凌空,側轉滾身兩個動作,秋離已然來到了他們頭頂!

    方纔那三枚落空的驚愕反應尚未消失,上官壇主及他手下們正在怔仲,而競那麼急速得無可言喻的,對方已經到了跟前,這位上官壇主驀然一震之下,退身躲閃同時脫口尖呼:「截他!」

    「他」字剛剛跳出這位上官壇主的舌尖,銀燦燦的亮光已長虹似地暴洩狂捲,慘號連聲,他那四名武功不弱的得力助。

    手已有三個橫飛到山巖之下!

    另一個的傢伙方才揮出一半,銀牛角的尖銳角尖已猛一下子戳穿了他的胸腔。這一戳之功力,撞得他四腳朝天,絲線一樣倒飛而出,狂噴的鮮血,便好像一隻被重力突然壓炸了的豬泡膽!

    上官壇主的第四隻「蛇頭梭」尚未及摸出,秋離的銀牛角已砸碎了其他七八個黑衣大漢的腦瓜子,在血漿四濺中,他已閃電般揮出五十條角影自五十個迥異的方向猛罩而到!

    這種浩蕩而威烈的攻擊,是上官壇主所未曾遭遇過的,他頓時便把一張紅臉嚇成了白臉,倉皇後退,他甚至連腰間臨時插上去的兵刃都來不及拔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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