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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三十章 興師問罪 文 / 柳殘陽

    小青山又在望了。在秋離離別了這一短暫的日子,並沒有給小青山改變了什麼,唯一有所不同的,便是原本青翠郁綠的小青山,如今已在山頂林端覆上了一層白皚皚的積雪,遠遠看去,越發幽幽雅麗,高遠脫塵,更增加一番不染人間煙火氣息的情韻,宛如住在上面的人全能沾上幾分仙氣了……秋離騎的當然仍是他的黃驃子。雖說黃驃子沒有那匹棗紅馬那般雄健神駿,卻也相當強壯,腿健肌實,背圓臀渾,也是一乘奧駒呢……一段日子的旅途奔波,幾個人面容上都帶著倦色,但是,這些微的疲累,卻掩不住他們看見小青山之後的振奮。目地總算抵達,縱然那不是自己的家,卻也能給人帶來一份即將獲得安適與溫暖的喜悅。這漫長的跋涉,亦使他們渴望能早點歇息下來了……旋過頭來,何大器遙指小青山道:「老弟,敢情那就是了?」一拂頭巾,秋離笑道:「不錯,小青山。」

    馬標哈哈笑道:「到了『中原雙絕劍』二位前輩的清居之地,說不得要大大地叨擾他們二位一番了。先來一壺滾燙的熱茶,再吃一頓豐盛的飽飯——得多加酒,末了,洗個燙得人齜牙咧嘴的熱水澡,然後,暖個熱烘烘的被窩一頭鑽它進去,好好地睡一場痛快覺,把這些天的勞累一下於補養過來……」銀髦被風飄起,何大器笑道:「馬老弟,這不和回到你自已家一樣舒泰了嗎?」幾匹馬兒不徐不緩地奔馳著,秋離湊近了頭,壓著嗓門道:「只有一點不一樣!」

    何大器例首道:「哪一點?」

    呵了口白氣,秋離促狹道:「那熱烘烘的被窩裡可就少了我那老嫂子的滑若凝脂般的玉體了!」

    怪叫一聲,馬標一巴掌沒有拍著秋離肩頭,他哇哇吼道:「混小子,你是吃了熊心豹膽,竟敢調起你哥哥我的胃口來……」何大器呵呵笑道:「這種事,老夫不便插盲,不便插言,呵呵呵……」身子在鞍上一顛一顛,馬標的一雙牛眼一瞪一瞪地:「好哇,你小子,什麼豆腐不好吃,竟然吃起你老嫂子的豆腐來啦?你看我回去在不在她面前奏上一本,叫你老嫂子使瓢把敲你腦瓜!」秋離哧哧笑道:「沒關係,大哥,你如果在老嫂子面前嚼這種舌頭,我呢?說不得也只好揭你的底牌了!」

    馬標不服地道:「我,我有什麼好給你揭?」黑色頭巾被迎面的逆風吹得飄舞拂展,秋離整了整巾端,笑道:「這個,還怕我抓不住你的癰腳麼?我就告訴嫂子說,你在外頭又耐不住心火啦,一連逛了好幾次窯子,回來還向我大吹法螺,說『小紅軒』的金花皮脂多麼細緻,摸上去有如白玉,『孔雀樓』的春荷屁股是如何肥美,走起路來又扭又擺,真饞得人口涎倒流,『方香園』的嬌蓮兒那雙奶子又是如何高聳,握在手裡就像一對軟綿綿的大肉球,那股味道可以說燥貼進心竅兒了……另外,我還要告訴嫂子,說你尚在我面前埋怨她是如何粗陋老醜,不懂情趣,增厭她是那般木訥平淡,味同嚼蠟,你並且更抵毀她人老珠黃,不值一顧,打心眼裡就對她煩膩了……大哥,我這麼一講,你看嫂於是呀你的呢?還是會聽我的呢?……」馬標迎風嗆了起來,一直咳了老半天才轉回一口氣,他.突然瞪著一雙牛眼,臉紅脖子粗地叫:「混小於,混小子,你好狠的心哪……媽的,光天化日之下,含血噴人也不要這樣噴法。小子,你這不僅是在造我的謠,看我的戲,你簡直是在要我的老命了,假如你果真在你那老嫂子面前這麼瞎撥弄,你瞧看吧,這老婆娘不撲過來剝我的皮才怪,她準會叫我這一輩子全安寧不了啦……」哧哧一笑,秋離道:「所以說,大哥,我口頭上討討你的便宜,你就忍住算了,要不,你咬我一口,我就必定搞得你去吊頸!」

    用手帶了帶馬韁,馬標哭笑不得地道:「算你狠,混小子,算你狠……」一邊並轡而馳的何大器不由笑得幾乎從馬鞍上滾了下來,他白髯亂顫,上氣不接下氣地道:「秋老弟……你真會以毒攻毒……折騰你的拜兄礙……」在鞍上移動了一下,秋離笑道:「若非如此,前輩,我豈不叫我大哥吃定了?他能以上壓下,我就不能另生個法兒抓他的小辮子麼?」.這時,落在後面一些的梅瑤萍策騎跟上;她迷惑地看了這些大男人一眼,清脆地問:「什麼事呀?看你們一個個這麼高興?」吁了口氣,馬標忙道:「梅姑娘,都是你這心上人在整我冤枉啊,以後你可得留點神,別叫這小於欺侮了你!」

    緩緩敢慢了馬兒同奔著,梅瑤萍笑著道:「真的嗎?大哥,秋離又是怎麼整你的冤枉呢?」呆了一呆,馬標期期艾艾地出不得口,他尷尬十分地道:「這……這個……呢,總之,梅姑娘,這小於不是玩意兒就是了,你日後多防著他點,多守著他點,包管錯不了的……」秋離大笑道:「瑤萍,別聽大哥的,方纔他和我鬥嘴輸了,一時怨氣難消,才在你跟前編排我的不是!」

    馬標急道:「小於,你才叫一肚子壞水呢……」輕輕一笑,梅瑤萍大方地道:「我誰也不幫,誰也不偏,大哥行嗎?」空出左手來一伸大姆指,馬標道:「對,梅姑娘,這才是公道,就憑你這麼明理通達法,我業已真心誠意地喜歡上你這個未來的弟媳婦了!」

    一番話讚得梅瑤萍又是高興,又是羞澀,又是振奮,又是害臊,她不禁臉兒紅透,連一雙水盈盈的風眼兒也帶上了三分窘喜了……片刻後,四人四騎已經開始登上盤升小青山的窄徑,蹄聲得得地沿著婉蜒的徑道往山上馳去,這裡,越發令人覺得積雪皚皚,青翠鬱鬱,而白綠相間,就更是美潔瑩淨了……秋離與梅瑤萍雙騎在前,何大器及馬標則二騎於後,蹄趾翻灑著雪沫子,敲擊出有節奏的聲音,就這麼一路攀奔上去了。

    低悄地,梅瑤萍轉視著秋離道:「有一件事,秋離,在我心裡已經隱藏好些天了,我又知道該不該問一問你?」秋離深沉地一笑,道:「請說。」

    梅瑤萍神情間顯得有惶然地道:「你那好友周雲對我的印象不知如何?你帶我到他師門這裡來,他會不會不歡迎!」

    溫柔地看著她,秋離道:「你太多慮了,瑤萍,這全不是問題。當然我帶你去的地方是你所絕對受到歡迎的地方,否則,我又怎會討此沒越?這是一層。此外,如果你道到什麼不快,我也不見得就是一件舒服的事呀……」慚疚地一笑,梅瑤萍輕輕地道:「對不起,秋離,我不多心了,或者,我有一點輕微的自卑感……」搖搖頭,秋離道:「我不管你以前是不是有些自卑,但你和我在一起之後,這種心理大可全然掃除,瑤萍,我秋離素來不落人後,高高在上,你,今後也就會不落人後,也會高高在上!」

    幽幽地,忐忑地,也帶著那麼一絲兒激動,梅瑤萍道:「我……我是這樣的嗎?」

    堅定地點點頭,秋離道:「是這樣的!」

    他們繼續沿著窄徑盤升上去,梅瑤萍沉默,又輕柔地道:「秋離……」秋離微笑道:「呢?」抿抿唇,梅瑤萍道:「你還沒有告訴我,周雲對我的印象如何?」拂拂頭巾下角,秋離道:「很好!」

    梅瑤萍笑笑,她道:「你怎麼知道很好?」.秋離低沉地道:「當然我知道,瑤萍,還記得以前在桃林茅舍中的那一段相處時光?在你離去之後,周雲即曾向我示過意,說你頗堪一求呢?」羞澀地笑了,梅瑤萍道:「但你又怎麼說呢?」哧哧一笑,秋離道:「我除了一言賂過外,還能說什麼呢?我那時根本不知道你對我有意抑是無情,至少,你表面上裝得如此恨我,我又哪能半半調調地洩出心中所思?這不是叫人家笑我二百五嗎?」梅瑤萍深情地道:「你是太保守了……」秋離大笑,正想說什麼,馬兒卻已來到了山道盡頭,直抵那片青蒼鬱郁的古虯松林之前。

    回頭,秋離叫道:「下馬啦,各位,再往裡就得穿過林子了,林中小徑寬只尺許,又有松樹枝杈垂阻著,騎不了馬。」

    於是,馬標首先翻鞍落地,背著何大器,梅瑤萍則除了自己的坐騎之外,又替何大器牽著馬,仍以秋離為首,一行穿林而進。

    剛剛走出松林,。就在秋離的目光甫始瞥及那幢倚築在刃壁流瀑之下的古雅木樓時,他的神情已不由微微一怔,隨即停下腳步!

    後面跟著的梅瑤萍疑惑地挨了上來,小聲問:「有什麼不對?」馬標也背著何大器快步行上,迷惘地道:「怎的不走了?發現岔眼的事麼?」冷靜地,秋離道:「你們自己看吧!」梅瑤萍與馬標、何大器齊齊將目投注過去,這一看,三人俱不由吃了一驚。木樓之前,這時競錯落佈滿了數十名身著灰色僧袍的和尚!

    這數十名和尚個個手執兵器,卓然肅立,分別扼守在各個不同的位置與角度上,雖然他們是背朝這邊,而那種尖銳的殺氣與冷酷的氳氤,卻在無形中洋溢流露,就如同一片沉,重的陰翳籠罩著周道,罩壓在人們心頭一樣!

    於那條自樓前通到林邊的白色碎石小道盡頭,赫然插著一柄精光閃耀的佛門方便鏟,鏟刃下端,尚繫著一條猩紅的雙結絲帶。現在,這條紅色的雙結絲帶正迎風飄動,幻映得那明亮的鏟刃也宛似隱泛血芒了……從持立木樓四周的那些灰色袍憎人空隙中望過去,可以遠遠看見在樓門之前的景象。門前,「中原雙絕劍」衣帆,鮑德二人正並肩挺立,形態肅穆;二入左右,則隨侍著戴有頭罩的周雲、艾小玫,以及衣霜。周雲右肩上露出一截劍柄來,劍柄上的杏黃穗子尚在微微搖晃,他的雙手則乎捧著一方長窄的雕花檀木劍盒,此外,艾小玫與衣霜卻全是手中握著了青鋒劍!

    在他們對面,老天,卻站著一名金袍僧人,兩名銀袍僧人,兩名白袍僧人及兩名黃抱僧人!

    由於隔得太遠,聽不真切他們正在說些什麼,但是,由他們的神色上及隱約傳來的音浪上,卻可以明白他們之間必定不會是友善的,而且,看模樣,雙方還含著極端的憤怒與火氣呢!喃喃地,馬標道:「少林派!看那白石小道上,他們連表少林派將要尋仇啟霧之時才用的『截道鏟』,也插上了!」怔仲與驚愕的表情浮現在何大器的面孔上,他迷惑地道:「奇怪了,『中原雙絕劍』已經隱居小青山多年,素來與世無爭,更少遷涉江湖恩怨裡面,少林派真的是找到了他們頭上?而且,看這來勢,又似乎頗不友善呢……」瞇著眼,秋離道:「但他們運道太差了,偏生遇上我趕回來湊上這份熱鬧……」馬標忙道:「小子,你那五百年前的舊帳又要翻出來了?」聳聳肩,秋離道:「我不會忘記當初我費盡千辛萬苦跑到少林寺去求藝時那些年輕和尚給予我的諷辱。沒有人有權如此欺凌一個稚童,何況,我當時還是在飢寒交迫的情形下?他們委實做得太過分了。」

    輕輕地,自嘲地一笑,又道:「佛家是慈悲為懷的,勸人行善了而那一批佛門弟子的行為,卻完全違背了佛祖的意旨,這一點,他們就該受教訓。他們的師長管束不嚴,誘導無方,也需要受到教訓,今天,我看這場合甚好!」』連連搖手,何大器道;「老弟,你如今的麻煩還不夠多?就別再惹事了,而少林派好歹也是武林中的名門大派,人多勢眾,招惹了他們卻不是玩的……」哧哧一笑,秋離道:「甭光長他人志氣,滅自己的威風。

    前輩,至少我也該叫他們明白,天下武枝幹宗萬流,並非只有少林一派惟我獨尊,他少林派人多勢眾是不錯了,但我姓秋的可也不是省油燈哪!」馬標呵責道:「小於,你就忍氣行麼?胸襟開闊一點,度量放大一點,這才是偉男子的風範……」一撤唇,秋離道:「大哥,你淨在說風涼話,若是往昔叫你在少林寺前受了那麼多鳥氣,又於了多日雜工下來還落得個滾蛋大吉,只伯你此刻早就連眼全紅了!」

    窒了窒,馬標火道:「你不是我,你怎知道我會這樣?」秋離笑道:「得,得,我不同你抬槓;現在我們還是上前問個清楚吧,不管如何,總不能眼看『中原雙絕劍』二位前輩與我那周雲老友吃眼前虧哪!」馬標悻悻地道:「這還像句人講的話!」

    何大器催促地道:「快點去吧,看他們像是越爭越厲害了……」側過臉,秋離對一直默默無語的梅瑤萍小聲道:「待會兒,瑤萍,你記得要以我的行動為行動,不可造次……」馴柔地點頭,梅瑤萍道:「我曉得……」於是,馬標背著大器,秋、梅二人牽著坐騎,緩步自林邊朗上面的木樓進行。他們還沒去了多遠,甚至隔著樓前的白石小道,尚有好一截呢,背對這邊的數十名灰袍僧人已齊「霍」地轉身,幾十雙目光,皆冷肅地投注了過來。秋離低笑一聲,悄語一旁的馬標:「好唬人哪,,嚇得我連尿也流出來了……」頓時啼笑皆非,馬標急道:「什麼節骨眼了,你還在開你的玩笑?」眨眨眼,秋離走在前頭,他也不理少林諸僧投過來的帶有威脅與阻止意味的目光,自管領著各位往前走!

    終於,少林僧人們採取行動了,四名灰抱僧人掠身向前,成一排當路橫攔。四個人手執一式戒刀,同時單手問訊,為首的那名高大憎人啟口問:「阿彌陀佛,施主留步。」

    秋離立即站下,笑吟吟地道:「有什麼指教麼,大師父?」高大僧人一指那桿插在側邊的少林截道鏟,沉聲地道:「看施主等模樣,也似江湖中人,便該明白少林一派截道鏟插在這裡的意義了……」秋離裝作恍然大悟的形狀,他長長「哦」了一聲,道:「大師父,你是說,你們少林派插下了這桿勞什子,就表示不准別人通行了?」』高大僧人面色微怒,卻忍不住氣道:「就是此意。」

    笑了笑,秋離道:朗朗乾坤,清平世界,普天之下,莫非王土,連萬歲爺都沒有截人家道的,你們是什麼三頭六臂的,竟有這等張狂法兒?」就憑這名少林僧人的口才,又怎會是利唇利舌的秋離對手,他聞言之下,不由呆在那裡,驟然問答不上一句話來,空自急怒交加,臉紅脖子粗……秋離擺擺手,笑嘻嘻地道:「得罪了,大師父,我看你還是讓一步路,好叫我們過去,也快點歇歇腿,潤潤嗓子,這一路折騰,我們幾人可都累得很呢……」高大和尚怒聲道:「你們要去哪裡?」口裡「噴」了兩聲,秋離朝中原雙絕劍的那棟木樓一指,笑道:「喏,就是那裡……大師父,便是你真的心裡有氣吧,也得多少顧點禮教,真的如今連聲『施主』也不叫了?」那和尚神色一變,厲聲道:「如此說來,你們是中原雙絕劍兩個老兒的同黨了?」.秋離淡淡地道:「同黨談不上,好朋友卻是真的。」.戒刀突然斜舉,那和尚冷笑道:「哼,方才一看你們的形態,酒家即知不是路數,果然不假,你們正是中原雙絕劍的幫兇!」

    「咦」了於聲,秋離道:「幫兇?大師父,你這個形容詞兒可是用得玄虛了。休說『中原雙絕劍』二位前輩素來慈悲和藹,與世無爭,便是我們吧,也乃本本分分的老實人,『中原雙絕劍』二位前輩既然不凶,我們又何能『幫兇』?」他斜睨了一下和尚高舉的戒刀,又笑笑道:「此外,我奉勸你最好還是把你舉著的這根破鐵放下來,老實說,我雖然十分和氣,你想欺侮我仍是不行的!」

    高大僧人勃然怒道:「小輩,你休要敬酒不吃吃罰酒,在這裡油嘴滑舌討便宜。再不退去,休怪洒家就要超渡你了!」

    一伸脖子,秋離指著道:「來,這樣最好,我也正活膩夠了,借你大師父之手解脫這副臭皮囊,可以省掉不少麻煩。」

    那僧人雙目中頓露凶光,他大喝一聲,暴烈地道:「好個耍刁使賴的孽障,你以為洒家就下不得手麼?」戒刀寒光甫始一閃,後面,已突然傳來一個低沉而威嚴的聲音「淨塵,住手!」

    這叫淨塵的和尚聞聲之下,慌忙收刀,他一邊惶惑地回頭道:「月梵師兄,這廝十分霸道,非要硬聞截道鏟……」方才出聲喝止的人,乃是那兩名白袍僧侶中的一個。這白袍僧人身材粗短矮壯,一張大紅臉上還生滿了疙瘩,這時,他揮揮手,冷凜地道:「我已經聽到了,你讓開,請這幾位施主過來。」

    淨塵和尚一楞之下忙道:「但是,師兄……」那月梵和尚神色一沉,怒道:「讓開!」

    於是,淨塵和尚只好悻悻地帶著另外三名僧人退到一旁,秋離哧哧一笑,斜著眼向淨塵和尚道:「對不住,多多得罪了。」

    說著,他鬆開了坐騎的韁繩,任他的黃驃子自行走開,後面,梅瑤萍也將其他幾匹馬兒趕離,他們便在四周幾十雙凌厲而冷峻的目光注視下迅速朝木樓之前行去。當然,秋離等人的出現,「中原雙絕劍」衣帆,鮑德早已看到,周雲夫婦及衣霜亦自心中有數,他們暗裡湧起的那股子喜悅與振奮可這不是救星自天而降麼?此刻,他們面對這一大群武功精湛而沉雄的少林僧人,也自知並無制勝把握,假如真的動起手來的話。但是,如今情形卻全然不同了,秋離的這時出現,不啻憑添十萬生力軍,何況,他還另有三位友人隨來,這一下於,優劣之勢可說立即反易,少林僧人們只怕有得麻煩啦……秋離與馬標,何大器,梅瑤萍四人來到「中原雙絕劍」等人之前,秋離先向二位老人深深一揖,笑道:「二位前輩,在下回來了。」

    衣帆會心地微笑道:「老弟,老夫全家盼你好久啦,你回來得也真巧。」

    鮑德亦呵呵笑道:「及時雨哪,老弟台!」

    眨眨眼,秋離又向周雲夫婦道:「久違了,二位甜蜜夫婦。」

    周雲忍不住笑道:「虧你在這時還有胃口調笑!」

    一側,衣霜不禁「噗嗤」笑了出聲,她道:「秋大哥最會裝瘋賣傻了,就是鋼刀架在他脖於上,我看他也能照說俏皮話!」『.拱拱手,秋離道:「比起姑娘來,在下還差得老遠哩!」小巧偽鼻子一皺,衣霜道:「貧嘴!」

    現在,周雲早已與馬標,何大器寒暄起來,又將他二人給「中原雙絕劍」及艾小玫引見了。就在「中原雙絕劍」正與馬、何二人客套的時候,周雲驚異地看著梅瑤萍,有些納罕地道:「你……呃,你不是梅瑤萍……呃,梅姑娘麼?」梅瑤萍粉臉染霞,輕輕萬福道:「難得周壯士還記得我……」周雲趕忙回禮,邊迷惑地道:「當然,梅瑤萍,我又怎會不記得呢?只是,呃,你姑娘怎會駕臨荒山寒舍又競與秋兄偕行一處?」臉蛋越發紅了,梅瑤萍羞澀地道:「這,周壯士,我們……我們是湊巧遇上的……」呆了呆,周雲卻逐漸有點明白過來,他定定地看著梅瑤萍,而梅瑤萍被他看得更是羞澀不已,連手腳全不知道怎麼擺置了……』:恍然大悟,周雲失笑道:「啊,我知道了……」一邊,艾小玫輕輕扯了他一下,嗔道:「你知道什麼呀?雲哥,也不替人家介紹介紹,你看人家窘成那種樣子……」周雲連忙斂容止笑,匆匆為艾小玫引見,邊歉然道:請別見怪,梅姑娘,我方纔之所以失笑,並非對你,乃是全朝著我那老友秋兄而發……」微微有些疑惑,梅瑤萍道:「對他而發?」點點頭,周雲迫:「我是笑他假正經,明明是個風流種卻硬裝柳下惠……」頓時又使梅瑤萍臊了起來,忸怩地低下頭,臉蛋兒就紅得有如五月的榴火了……」親熱地將梅瑤萍拉到身邊,艾小玫熨貼地道:「別理他,梅姐姐,他這人就是這麼沒遮攔,直出直進的……」梅瑤萍窘迫地笑笑,俏聲道:「我曉得,艾姐姐……」「中助絕劍」與馬標,何大器在寒暄,周雲夫婦與梅瑤萍談笑著,而秋離,更與衣霜嘻嘻哈哈地聊得有趣,彷彿他的根本遺忘了大敵當前;四周還圍著那批少林僧人似的,就像是在乎時敘舊,在花園裡談家常一樣,那等輕鬆法兒……當然,這是一種藐視,更是一種侮辱,包圍在週遭的少林僧人們個個全都怒形於色,神態憤激,一雙雙的眼睛也皆瞪得牛眼似的狠盯著秋離等人,那模樣,就像能將人生吞了!但是,站在秋離他們對面的那位金袍僧人與兩個銀袍僧人卻宛如不見。他們兩人全垂眉低目,單掌問訊,表情是無比的深沉加上無比的幹練,沒有一丁點的不耐徵候,更沒有一丁點氣急的反應,就好像他兩人業已入禪了。

    另外兩名白袍僧人與兩名黃袍僧人則似沒有這等高度的涵養功夫,他們面露焦急憤怒之色,目光中煞氣盈溢,一會瞪著眼前敵人,一會兒又迫不及待地投注向那幾個穿著金銀袍僧的和尚身上……於是——那金袍僧人就在此刻緩緩抬起頭來。咽,那是一張何等清奇的面孔,這位僧人早在六旬以上了,天庭闊朗,雙目如電,懸膽般的鼻樑下有一張方正的嘴,他的膚色白晰中帶著光柔的象牙色,頷下雖有一把微微花白的長髯,非但襯不出他的老邁,反而更顯得穩健沉練無比了。

    他的雙眼光輝是柔和而親切的,沒有一點鋒芒,也沒有一點凶厲,在他抬起頭來之後,清朗地宣了一聲佛號,語聲平和地道:「請恕者納打擾,者納以為,各位施主的敘話舊往,也似乎應該告一段落了,只待衣、鮑二位施主與本派之間的這件小事了結以後,各位盡有時日從長言笑。」

    長長地哦了一聲,秋離像是恍然醒悟地轉身過來,他連忙向金袍僧做了個揖,笑吟吟地道:「真是抱歉,真是抱歉!

    只因為在下與衣、鮑二位前輩及這幾位好友分別多日,一見之下,即便情不自禁地寒暄起來,倒忘了還有各位大師父枯候於側,怠慢之處,尚祈各位大師父寬宥!」

    說到這裡,他又若有所惑地道:「不過,此地並非嵩山少林,亦非蒲田少林,各位大師父不在廟裡念佛,卻跑到這裡來做啥?」金袍僧人淡淡一曬,道:「為了地一樁小小的公案。」

    秋離笑道:「可否見示一二?在下也好做個斟酌。」

    輕拂長髯,老僧道:「半月之前,有兩個蒙面怪客潛入嵩山本派少林下院,盜走下院鎮寺之寶『玉仙芝』一株,臨去之前,猶留下一件標記為志,其膽大妄為,張狂跋扈之處,實已令人無可容忍。非但藐視武林律規,嘲諷少林低能,更顯示出這兩人目無餘子的橫做之氣。而他們臨去之前所留下的標記,便是兩柄小型的金銀雙劍——『中原雙絕劍』二位施主的獨家信物!」

    吁了口氣,秋離慢慢地道:「那玉仙芝,大師,有什麼用?」老僧沉重地道:「可治天下任何奇毒,更能強身補氣,卻病延年,如若習武之人用以增長內功,服食之後便可節省三十年的修為,易言之,即可以在陡然間使一個武者的內力增強三十年的造詣!」秋離謹慎地道:「少林下院中有幾株這玩意兒?」苦笑一聲,老僧道:「僅此一株而已。」

    舔舔嘴唇,秋離又道:「就憑了那兩個寶貨留下的金銀雙劍標記,大師父你們便認定是『中原雙絕劍』二位前輩盜去的麼?」老僧肅穆地道:「除此之外,他二人並曾傷了本源悟字輩弟子三人。據受傷弟子稟報,這二人所用劍法,正是衣、鮑二位施主的獨門武學『八十一手崩星劍法』!」

    秋離忽然笑了,他道:「還有其他的證據麼?」

    金袍老僧忍耐地道:「老納認為,有此一樁已足可證實那兩名蒙面怪客的身份了,這位施主莫不成尚未滿意?」搖搖頭,秋離道:「當然還不滿意。」

    老僧低沉地道:「其理安在?」

    秋離淡淡地道:「俗語道:捉賊捉贓。大師父,你們既然未能當場將那兩名不速之客擒住,如今也就不能單憑那兩端脆弱已極的所謂證據來隨意入人以罪,這是頗不合情理的!」

    這時「中原雙絕劍」之首衣帆立即激動地道:「者弟,這真是一件莫須有的罪名,一件天大的恥辱,件可怕的冤枉!

    就以老夫兄弟兩人在江湖上的名望來說,再不濟不可能去犯下這等醜事,這……這真是從何說起?」秋離忙道:「前輩且請稍安毋躁,當然這是一樁冤枉,不用前輩說,在下也明白得很!」金袍老僧緩緩地道:「是冤枉麼?施主!」衣帆勃然大怒,他厲聲道:「明心大師,衣某敬你乃少林下院主持,德高望重,為僅次於貴派掌門方丈之高僧,這才盡量委曲求全與你以禮相見,大師言談之間,尚請稍留餘地,否則,一旦撕破顏面,只怕對你我雙方來說,全不是一件有益之事!」

    雙目微揚,明心大師卻宣了一聲佛號,直道:「善哉,善哉……」秋離搓搓手,笑道:「光明裡念善哉是不夠的,大師父,心裡也要照這樣想才行。各位不遠千里,跑來小青山誣人為賊,非但大大地有違佛門仁厚之道,就更說不上善哉兩字的意義了!」。

    明心大師沉靜地道:「施主,何謂誣人為賊,有人證,明確明鑒,怎能妄談一個『誣』字呢?」秋離冷笑一聲,道:「什麼是人證?」

    明心大師道:「本派三名受傷弟子。」

    唇角微揚,秋離道:「他們看見那兩個蒙面怪客的面貌了麼?」沉凝地,明心大師道:「他們認出了『中原雙絕劍』獨門所傳的『八十一手崩星劍法』!」

    搖搖頭,秋離道:「不足為證!」

    明心大師恨道:「此話怎講?」

    古怪地一笑,就在隔著明心大師七步之外,秋離身形移動,又快又熟又精又猛地立即將少林嫡傳的「十八羅漢拳」施展了一遍,他在出拳彈腿之間,非但招術神妙,步眼精嫻,而且拳路中之要訣、竅門、潛力之運用,間隙之連接,可以說已達到爐火純青之地步!就算正統出身的少林門人來演練這套拳術,恐怕也不會比他更強到哪裡!

    「霍」地收式之後,秋離面不紅,氣不喘,若無其事地笑道:「這套拳,便是貴派所傳有名的『十八羅漢拳』,在下我不是少林門人,但是一施展,只怕別人定會以為在下也是少林正宗出身了!」驚異的神色浮現在明心大師清奇的面孔上,他迷惑地道:「施主——你怎的會使本派正宗拳術?」哈哈一笑,秋離道:「看看,不就學會了?」頓了頓,他又道:「所以說,每一門每一派的武學特長並不是無法剽竊的,如果要以哪一個武林中入所現示的武功路數去完全確定他的身份,恐怕就不會十分可靠了!」

    明心大師窒了一窒,但他隨即又道:「施主所言固然亦有理,不過少林一派淵源久遠,門牆博大,所傳弟子甚多,少林技術也就流傳廣闊。本門嫡傳之『十八羅漢拳』盛名卓著,江湖之上,習者之眾,是而,會演少林拳術者與會使崩星劍法者,其意義便不能同一而論,易言之,內中頗有迥異之處!」

    秋離火道:「那麼,大師父可也要在下演練幾手崩星劍法給你過目?」明心大師尚未回答,秋離接著道:「或者大師父以為在下與『中原雙絕劍』二位前輩過從甚密,可能也蒙傳了這套劍法,那麼,『武當派』的『十段錦』,華山派的『大錐三式』,『巫焰教』的『攀月摘星手』在下亦皆可施展施展,而且特別聲明,在下與他們這些教派毫無瓜葛可言。莫不成在下識得他們的武術竅要,也就算是這些教派的出身了,恩?」一時無言以對,明心大師僵了半晌,才道:「但……但現場另有『中原雙絕劍』的信物留下……」霍然大笑,秋離道:「大師父啊,就是因為又有了這兩件小玩意留下,才更顯得那兩個寶貨還想移禍嫁災,故意栽髒於人。你想想,做賊的人也肯留下什麼證據叫人家失主認出他是何人麼?」,吁了口氣,他續道:「假如我做了壞事,在當場留下一桿你們少林派的截道鏟是不是對方就可以不經詳查便將責任賴到少林派頭上了呢?事實上恐怕也沒有這麼簡單吧?這種最可笑又幼稚的障眼法,如若隨便將少林派的各位大師父蒙住,在下看,各位大師父就乾脆不要領導武林,個個脫下袈裟,到田里種地算啦!」

    明心大師父經不起秋離這一輪又一輪唇槍舌劍攻擊,不由窘迫十分,連一句話也答不上了!

    這時——

    兩個銀袍僧人中的一個——那又粗又胖,頭大如斗的一個,驀地路上一步,聲如宏鍾般道:「施主,你的嘴皮子功夫確是高人一籌,而你的狡辯刁賴高才更是令人佩服,只是無風不起浪,事出必有因。貧僧以為,這端子事再怎麼說中原雙絕劍兩個老兒也脫不了干係,要不,那兩個魔孽怎的不留下別人的信物,卻偏偏留下他二人的?」秋離瞇著眼,注視對方那油光紅亮的面孔,笑吟吟地道:「為什麼不留下別人的信物?因為他們與別人無怨無仇,只和『中原雙絕劍』二位前輩過不去呀!」

    銀袍僧人肥厚的下頷一揚,冷笑道:「這個解釋,只怕太牽強了吧?」秋離安詳地道:「一點也不牽強,自然極了,大師父。」

    銀袍僧人重重一哼,道:「不必再行多言。此乃少林一派與中原雙劍之間的是非,好好歹歹,自容彼此解決,施主你為事外之人,尚是不跌這潭混水較佳!」

    輕輕地用右手食指摩擦著胸襟上的雪亮銅扣,秋離露齒一笑,既儒雅,又和氣地道:「你是說,大師父,叫我袖手旁觀了?」這胖大的銀袍僧人強硬地道:「正是!」

    點點頭,秋離道:「也就是說,你們這些少林派的得道高僧們,硬要冤枉好人,誣賴人家為賊為盜了?」銀袍僧人勃然大怒道:「這是事實,怎說誣賴?」「呸」了一聲,秋離火道:「去你那顆光禿頭,什麼事實?鳥的事實!」銀袍僧人一張大臉頓時漲得褚赤,他一雙小眼暴瞪,兩條疏眉斜豎,獰猛已極地叱吼:「大膽魔障,竟敢出言不遜,口出穢語?來來來,貧僧這就渡化你這不知地厚的混小子!」

    哧哧一笑,秋離吊兒郎當地道:「我他媽又成了魔障了,你大師父要渡化我,我就隨著你鬆散鬆散吧,正好這幾天骨頭癢得慌!」

    那胖大魁梧的銀袍僧人立時沉馬立樁,左手緊貼他胸前所懸掛的一串鴨蛋大孝烏黑晶亮的念珠之上,同時,有一層特異的青氣隱罩於他原本赤紅的面孔,全身骨骼也起了一陣細碎卻急密的暴響聲!

    口裡「嘖」了兩聲,秋離笑道:「好唬人的聲勢,大師父,看不出你還是童子功練的『金鐘罩』呢,你這金鐘罩的造詣,約摸到達第八層了吧?」胖大和尚怔了怔,隨即蹙著氣咆哮:「休要畏縮,小輩,你正可一試洒家到底是練到了多少層!」

    秋離笑道:「你不夠看!」

    暴吼一聲,胖大和尚大吼:「張狂!」

    就在這大和尚方待動手的一剎間,明心大師已突然斜阻兩步,微微搖頭道:「照膽,且慢!」

    胖大和尚——照膽大師,馬上焦切地道:「二師兄,這小輩太過跋扈;若不教訓教訓,他就要騎到我們頭上來了!」

    明心大師緩緩地道:「老衲已說且慢!」

    照膽大師悻悻地道:「但——」

    一揮手,明心大師轉向秋離,冷然道:「施主如此態度,不嫌太過目中無人了麼?」秋離平靜地道:「是那位什麼照膽大師先開始目中無人的哪!」

    明心大師沉厲地道:「施主高姓大名?」秋離笑笑,道:「有此必要麼?」神色冷慍,明心大師道:「老衲以為,施主既然有此雅興橫插一腳入此事之中,想施主必然有所倚恃,或為武林名人,或有強硬出身。如今,施主未知占的是哪一端?」』沉吟了一下,秋離道:「也罷,既是大師父堅持要問,在下不說也是不敬。在下占的一端麼,便勉強可以稱作『武林名人』吧,只是,名氣尚沒有少林派的各位高僧來得煊赫而已!」.明心大師冷冷地道:「高姓大名?」

    秋離笑瞇瞇地道:「秋離,秋天的秋,分離的離!」

    陡然一震,明心大師駭然脫口:「鬼手?」微微躬身,秋離道:「不料鼎鼎大名如閣下少林高僧,亦知在下這個不雅的賤號,見笑了,委實見笑了……」強自鎮定下來,明心大師徐徐地道:「難怪施主競有這等的勇氣與魄力,自然自然,鬼手秋離又有何事不敢承當!」

    秋離哧哧笑道:「所謂『沒有三分三,不敢上深山』,老實說,在下假如我自付不夠材料,哪還膽敢在此出醜賣乖?早就嚇得屁滾尿流退避三舍了,就是因為自家還覺得勉強可以說說話,這才硬充著在此處現現眼。若是各位大師父講理呢,大夥兒不防好好心平氣和地化解此事;否則,唉,在下我也只好趕鴨子上架非要和各位大師耍耍不成了。」

    明心大師唇角抽搐了好一陣,才生澀地道:「秋施主,施主你為兩道上首屈一指的怪傑,武林中無出其名的絕才,這份成就頗為不易,尚祈施主妥加珍惜……老衲必須明白指出,施主若是強自出頭,橫相為敵,只怕……任憑施主功力蓋世,少林全派周旋起來,也特異常吃重,得不償失的!」

    用力頷首,秋離道:「這一點,在下也不得不承認。可是話又說回來,大師父你們少林一派雖說淵源久遠,門牆博大,能人異士甚多,但若要與在下秋某人火拚,結果也可能不十分樂觀!」垂首默默半晌,明心大師又緩緩抬起頭來,沉重地道:「秋施主,你是硬要出頭了?」秋離爽快地道:「在下想,恐伯是這樣的了!」

    長長吸了口氣,明心大師道:「秋施主,尚盼三思!」搖搖頭,秋離道:「大師父,我業已三思之後才說的話!」

    深遠地微微一笑,明心大師道:「煩惱皆由人自尋,秋施主,如今你便正是這般。」

    舔舔嘴唇,秋離笑道:「迫不得已哪,大師父。」

    而這時,後面沉默了好久的衣帆已突然啟口道:「老弟,你先等一等——」雙眉微皺又舒,秋離回頭r平靜地一笑道:「前輩有何指示?」乾咳一聲,衣帆道:「老弟,老夫還想和明心大師說幾句話!」

    退後兩步,秋離道:「請!」

    於是,這位「中原雙絕劍」之首的「金絕劍」衣帆,慎重朝前移了半步,語聲嚴肅地道:「明心大師,貴派諸位師父,在大師率領之下大舉而起,目地乃是為了查明老夫兄弟二人是否為潛往貴山盜寶之蒙面盜賊,是麼?」明心大師的太陽穴輕輕一跳,他緩緩地道:「不錯。」

    衣帆雙目倏睜,氣湧如山:「如今,大師查詢的結果是確定了呢,抑是否定了呢?」深深曉得回答這句話之後的嚴重性,因為明心大師也不敢貿然出口,他沉吟著,猶豫著,嘴唇緊緊地抿了起來。

    衣帆焦急憤怒地道:「大師,你我雙方,為了這件莫須有的疑竇,已在此浪費了太多的光陰,尚請大師快些回示明白,也好採取某一種解決途徑!」

    終於,明心大師難堪地一笑道:「老衲以為……二位施主最好還是隨同老衲等委屈一趟,勞駕偕返嵩山本派,當面向本派掌門大方丈解釋清楚。一則,老衲可以交待責任,再則麼,二位施主亦可釋清嫌疑……」衣帆頓時老臉漲成朱赤,雙目宛如噴火,他氣得竟一下子沒有答上話來!

    秋離冷冷一笑,接口道:「還有第三則,這第三則麼,是正可借此一展少林派雄霸武林,睨睨江湖的威勢,也可叫天下同源們看看,少林派可以不分曲直,不問情由,不論皂白,在任何時地都可以攜人回山受審——甚至連久享盛名的中原雙絕劍,也不例外!」

    明心大師聞言之下,十分不悅地道:「秋施主,你言談之間,最好稍加斟酌,……」重重一哼,秋離怒道:「說得好,我言談之間要稍加斟酌,難道你們少林派就可以為所欲為,大言不慚了?」軒眉切齒,秋離又惡狠狠地道:「時到如今,大家都不妨打開天宙說亮話,大師父,你少林一派在武林中有威有勢是不錯,但也只能表示你們本身力量的強大與雄厚而巳。你們卻並不是天下武林的盟主,更非『中原雙絕劍』二位前輩的尊長上司,你們憑什麼開口要帶人家回山受詢,你們以為你們是些什麼?你們的掌門方丈又是什麼?今天,你們大舉侵犯小青山,聲勢洶洶,誣良為盜,這業已給予『中原雙絕劍』兩位前輩莫大的羞辱與困擾。但是,二位前輩卻委曲求全,忍氣吞聲,不願使事態擴大,他們不僅放棄討還公道,更忍受著尊嚴的傷害來向你們講理說明,細細解釋。可笑你們一個個尚在這裡作成作福,自以為不可一世,竟囂張到要隨帶二位前輩回山受詢的地步。少林的諸位大和尚們,你們以為『中原雙絕劍』是省油燈麼,以為我秋離是窩囊廢麼?可以任由割宰,任由擺佈的麼?」狂笑著,他接著又道:「像這種下三流雞鳴狗盜之徒所犯的罪行,你們也敢誣賴到『中原雙絕劍』二位前輩的頭上,足證少林一派的昏庸無能,也更表露出少林一派的張狂無知。現在總歸一句話,事情絕非二位前輩所為,你們掌門方丈若是不信,叫他找我來問,或者叫他找我來鬥!」

    暴吼如雷,那廂的照膽大師北道:「大膽孽障,你是不想活了?」「呸」了一聲,秋離大笑道:「老小於,不想活的是你!」

    照膽大師氣湧如山,握拳透掌,他轉身面對明心大師,憤怒地道:「二師兄,請求准予教訓這廝!」

    明心大師立即阻止:「不可!」

    氣得一跺腳,照膽大師激動地道:「他業已侮辱了本派掌門大方丈的聖威!」

    明心大師沉吟地道:「這件事不會就此了結的,照膽,稍停再說。」

    哧哧笑了,秋離道:「照膽和尚,沒有關係,你也不用著急,等會兒,你就會如願了;我姓秋的忘不了你!」

    照膽大師咆哮道:「洒家等著!」

    斜眼睨他,秋離道,「彼此!」

    明心大師突然高宣一聲佛號,肅穆地道:「秋施主。」

    秋離冷然道:「如何?」

    明心大師緩緩地又道:「其一,本派下院遭盜之事,因為證據不足,且老柏亦頗覺方、鮑二位施主之言有理,更深信.憑其二位之聲威德望實不屑、亦不能為此事,是而者袖承認本派之魯莽與錯失,非但撤消方才老鈉所作要求,更代表少林派僧俗弟子向衣、飽兩位施主深致歉意!」

    一側,照膽大師驚道:「二師兄——」

    沒有理會他,明心大師繼續冷肅地道:「其二,秋施主你一再強詞奪理,更辱及本派掌門方丈,侮及者衲及在場弟子,佛家雖曰慈悲忍恕,但是可忍孰不可忍,為了本派聲名,本派威望,老袖敬向秋施主討還公道!」

    淡淡一笑,秋離滿不在乎地道:「如何討法?」明心大師沉重地道:「以武定論!」

    爽脆地,秋離道:「好!」

    後面「金絕劍」衣帆急道:「者弟,這不是你的事,怎能,由你承擔?」「銀絕劍」鮑德亦大聲道:「正是,便由我這老不死奉陪明心大師走上幾招吧!」

    微笑擺手,秋離道:「不用了,二位前輩。二位沒聽方才明心大師所言?他們業已承認此來的冒失與錯誤,更向二位前輩道過歉意了,這種行為,在素來聲成凌人的少林派來說,可確不多見。易言之,他們與二位前輩之間的瓜葛已經澄清化解,圓滿了斷,現在,剩下的就全是在下的事了!」

    頓了頓,他又道:「而在下是言語問冒犯了少林派上上下下,既然冒犯了,自須給予少林派一個爭回面子,揚眉吐氣的機會,因此,這皆為在下個人與少林一派之事,概與其他一切無關!」

    沉默了好久的周雲此刻也焦急地道:「秋兄,話不是這麼說,你與他們之間的爭執,也是為了這件事而起,又怎能說元關呢?」

    秋離正色道:「老友,你志了那件事了?」怔了怔,周雲迷憫地道:「哪件事?」

    面孔上的神情是一片冷漠肅然,秋離語聲冰冷:「哪件事?老友,我與少林在多年之前的一段公案!」

    周雲恍然醒悟,他忙道:「但是,秋兄,卻一定要在這時候麼?」點點頭,秋離堅決地道:「不錯,這個時候正好。」

    說著,他又向衣帆與鮑德道:「二位前輩,請恕在下擅自作主了。」

    眼光中的焦慮不安是那麼明顯,衣帆急躁地道:「老弟,你不應該做這麼大的承負!」

    秋離一笑道:「前輩,另有他因!」

    又是一聲肅穆莊嚴的佛號傳來,明心大師低咳了兩下,徐緩地道:「如今,秋施主,老衲恭候了。」

    轉過身來,秋離安祥地道:「不敢,我就來受教啦!」後面的周雲再次惶叫:「秋兄——」頭也不回,秋離擺擺手道:「你看熱鬧吧,老友,別再阻我……」說話聲裡,秋離開始緩緩朝前走出,明心大師亦退後十步站定,圍立四周的少林弟子們立即將圈子擴大,讓出一塊地方來。

    平靜地,秋離道:「大師父,我們這場武鬥,以大師父你的意思,是點到為止呢,抑是非拼得個勝負存亡不可?」明心大師深沉地道:「施主之意呢?」秋離笑了笑,道:「我是悉聽尊便!」

    旁邊,照膽大師立刻低促地道:「二師兄千萬注意不要上了這姓秋的當,鬼手之名在武林中最是狼藉卑鄙;更且心狠手辣,他與人動手過招,素有『不流血不止,不殘命不休』的習慣;二師兄,任他嘴裡說得好聽,師兄可務必要留神了!」明心大師淡淡地,道:「老衲省得。」

    這時,秋離禁不住哧哧笑道:「照膽大師父,你對在下的過往可真叫清楚嘛。不過,經你這加油添醬地一吹噓,只怕就要給你師兄在心理上增加負擔啦!」

    明心大師含蓄地笑笑,道:「秋施主,這需要試過之後才知道。」

    一仰頭,秋離肅容道:「大師父,請。」

    明心大師微微點頭,雙掌徐徐合十當胸,像在頂禮膜拜什麼神抵一樣,形態間顯得異常端莊及嚴穆,他穩若山嶽般站在那裡,低沉地道:「秋施主,請。」

    於是,周道頓時一片沉寂,沉寂中,含有無比的緊張與寒腥氣氛,宛如每個人的心弦全扯滿了,每上人的血液全凝固了。他們曉得,眼前這場拚鬥,是一場罕見的強者之鬥,不僅表示著雙方個人的功力的深淺,能影響兩個人日後的武林威望,更乃一個江湖怪傑與一個煌赫門派的實力之爭,技藝之較——威震天下的「鬼手」秋離與領鈾武林第一大派第二號高手明心大師,他們兩個人,任是哪一個勝敗,也足以令江湖喧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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