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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十章 大魔刃 活屠雙尊 文 / 柳殘陽

    白眼婆莫玉那張陰沉的面容現在已完全變了色,那是由急惶、悔恨、憤怒、激昂所組成的失常與獰厲的神態,她的「血齒環」呼嘯著有如一輪光弧般奇幻的穿過人群飛罩而來,尖銳的利齒與炫閃的環刃泛射著冷森的光芒,藍汪汪的,有一股寒凜的韻味!

    四眩劍揮出漫天的劍影如山,那麼猛沉的磕震硬擊,毫不容讓!

    於是,震耳的金鐵聲撼人心弦的串響著,有如十二個懷有巨力的鐵匠在用力敲打著鐵板,「血齒環」激烈的左右晃動,紫千豪的四眩劍已斜削而下,活生生地又將六名黃衣大漢齊肩斬死!

    一名黃衣大漢翻閃追來,手中的狼牙棒威烈的忙打急砸,棒上鋒利的稜錐有如惡狠的森森白牙,似欲擇肥而噬!

    身軀尚未落地,連正眼也不看一下,紫千豪猝然反手回砍,「砰」的一聲盪開了狼牙棒,幾乎不分先後,劍尖已顫動著倏然瀉向那位大爺的咽喉!

    「哦」的怪叫著,這位黃衣大爺拚命側仰,雙腳飛踢敵人胯下,紫千豪如影隨形,微閃又到,他冷然的道:「認了吧,朋友!」

    當劍尖就要透穿這位黃衣大爺喉頭的一剎間,背後一股凌厲的勁風猝射而來,直取紫千豪的背心,同時跟來一個刻毒的語聲:「不見得!」

    就在這捨取兩難的瞬息裡,紫千豪目梢子一斜,已看出那襲來者正是彭上古,他的那根倒天索,宛如一條閃著烏光的蛇影,如風般纏向自己的足踝,而紫千豪明白,只要一被纏上,自己這雙足也就算廢了!

    眨眼間,有很多念頭翻騰在他的腦海裡,眼前的情勢,已不利於他繼續應戰,眾寡懸殊,且對方高手如雲,只是現在的這一些已是不易收拾,若然再有能人隱伏而以逸待勞,那麼,今日之戰,自己怕就要斷送於此了!

    一道靈光像閃電一樣通過了紫千豪的腦際,他幕然一狠心,滿口鋼牙緊挫,大旋身,右手四眩劍去勢不停,急速插進,左手在腰際猛翻,一四柄彎刃短刀閃飛如電,穿射向撲來的彭上古而去!

    鼓上古似是也未料到敵人的「飛刀」功夫竟有這等精深狠辣的造詣,他只覺眼前一亮,四柄眨著冷芒的短刀已到了身邊,幾乎連一丁點躲閃的餘地都沒有,等他看見了短刀的影子,方才聽到這些刀刃破空的嘯聲,來勢太快了,這,簡直已不敢相信是由「人」的力量及手勁所發出!

    在危急裡,彭上古猛的吐氣開聲,就在他吐氣開聲的同時,他身上寬大的赤紅長袍已忽然似氣球般澎漲起來,一片旋回的奇異氣體也剎時繞著他的身體轉動不已,就像是一股小龍捲風繞著他在旋回一般!

    四柄夾著犀利來勢的彎刃短刀竟仍能與這般急勁的氣體相抗衡,它們在一跳之下依舊穿進,但是,卻在沾著彭上古紅袍的時候被那股氣流所激歪墜落了。

    一聲慘號悠悠響起,那名黃衣大爺已然被劍刺透咽喉,猝然摔向七步之外,而「倒天索」擦過紫千豪的小腿,撕得他的小腿肌肉皮開血濺,紫千豪連動也不動,目注著彭上古後退一步,身上的紅袍多出了四處寸許長的裂口!

    大吼一聲,紫千豪暴撲而上,四眩劍急刺正在驚喘未定的彭上古,彭上古不及收回他的倒天索,只有勉強斜掠——

    紫千豪狂笑著,「輪迴十八式」中的九式一氣呵成幻為一式揮出,同一時間劍招倏變,「大魔刃」劍法緊跟而上,星芒與弧光排湧沖激,佈滿了整個目視所及的空間,絢麗奪目的光彩灼閃生輝,似已掩蓋了天上烈陽的光度、而千百條溜瀉交織的劍影便自漫天的弧圓中穿出,狠毒極了,威猛極了!

    是的,「大魔刃」四招中的第二招:「重重星月」!

    彭上古大叫著,脫手丟掉了他的倒天索,紅袍上標射著紅色的血,但他沒有倒,雙掌連揮,二十幾掌有如排天之浪,洶湧捲出!

    這一串的經過,其過程全在眨眼間開始,又在眨眼間結束,快得有如迅速扯過的皮影戲,當你看見它發生,還來及想到什麼,這一切部已成為定局了。

    細眉細眼的黃篤與面容鐵青的屠若愚分自兩個方向鷹隼似的撲近,屠若愚嘶啞的吼嗥著,他已不顧四周奔突的人們,左手倏揚,一蓬黑霧似的絕細砂粒徑直急罩紫千豪!

    在雄渾的二十幾團狂揚中,紫千豪晃躍如電般旋閃騰挪,當那蓬黑霧罩至,他已尖嘯如泣,四眩劍突然光芒暴漲,尾芒驟伸,像魔術一樣將他整個軀體全然包含進去,就在他的身形隱入濛濛劍芒中的一剎那,天啊,這股粗有鬥口般的光體已凌空而起,長射屠若愚!

    見多識廣的黃篤睹狀之下,禁不住心驚膽寒,他脫口狂呼:「老屠小心,這是『馭劍成氣』!」

    不用他招呼,屠若愚也明白他已遭遇到什麼,那蓬黑砂驟然四散濺飛,當那些被黑砂擊中的銀壩子手下們正在哀號翻滾的時候,那股流星曳見般明亮奪目的光柱已逼頭諒來!

    是的,這是「馭劍成氣」,劍術中最為登峰造極的精華結晶,無可比擬的至高造詣,碰上這種幻奇得滴血的攻擊,除了你具備與他相似或相類的武功成就之外,便只有以生命來冒險一搏,但是,後者卻往往佔據了大多失敗的比例,不過,目前卻已無法可施了!

    屠若愚狂號著,朝月刀揮向十八個不同的角度,卻都朝著一個目標聚合,於是,繽紛似雲花的粼粼寒光便組成一片倒傘形的銀色光網,在光網中,閃動著波顫的刃影,而刃影呼嘯著,跳動著,猛烈的迎向了那股光流!

    同一時間——

    黃篤也拔高到這股劍氣的上方,他的「千流芒」攏集如一隻巨大而尖銳的筆毫,身形與筆直的千流芒成為一條線,宛似一隻怒矢般猛射下來!

    那邊——

    曹少成的龍頭短杖瘋狂的掃倒了十幾個阻攔著進路的黃衣大漢,他扭曲著臉傾力趕到,白眼婆莫玉也喘吁著撲來,但是,他們卻遲了一步!

    凝聚成一股晶瑩流光的劍氣猝而波顫盤繞,兩條人影突合又分,就是那麼快,一大蓬熱呼呼的鮮血便滲糅在緊急得成為一連串暴響的金鐵交撞聲裡驟雨似的濺飛灑落!

    多少成名高手,苦習幾十年,所求的便是這宛如永恆而實則短促至極的一擊,在這一擊中,無敵的人命喪黃泉,無數的人稱雄道霸,從練式拿樁的初步入門功夫開始,到能力卻千百悍敵,摘葉飛花均可傷人的深湛成就為止,他們藝業的精湛程度如何,就全在這瞬息中分曉了。

    彈飛半空的兩條人影,分成兩個不同的位置沉重墜落,淋漓的血染浸著全身,以至分不出哪是袍上的顏色,抑是身體內的血液了,他們,是黃篤,以及,屠若愚!

    曹少成目毗皆裂,嘴唇歪曲,他摧肝瀝膽般頓足大呼:「紅袖七尊啊——」

    奔到一半的白眼婆莫玉也驚愕住了,她失措的站在混亂駭叫的人群中,一時之間竟不知道該如何去做是好。

    那位車青大爺也泥塑木雕般呆呆地站在白眼婆身邊,但是,他卻仍舊本能似的以目光追尋著正搖晃不穩地掠向另一個方向的那股炫目光流!

    猛然的,車青驚凜大悟道:「大當家,你看那劍氣!」

    白眼婆急忙順著車青的手指方向看去,她到底也是行家了,前一看見,便精神倏振,振吭大吼道:「不用急,姓紫的小子也活不了多長!」

    正在悲怒交集,奔向他同伴那邊的曹少成聞言之下喜地回首,於是,他也看見了,雙目中閃射著像要食人般的凶光,曹少成狂叫道:「莫當家,你快派人救治我的兄弟,我去剝這王八蛋的皮!」

    話還沒說完,曹少成已追逐著那股搖曳下降的流光而去,白眼姿莫玉生怕便宜讓姓曹的一個人撿了去,她急忙交待了身邊的車青幾句,一揮手,帶著僅存的兩位大爺,十幾個二爺三爺之流的角色匆匆趕上。

    這邊,車青急如星火的遣人救傷,又一面壓制著惶亂嘩叫的一干手下們,情勢混雜得緊。

    那邊——

    晶瑩流燦的掛桶形光芒驟斂,紫千豪踉蹌著搶行了兩步才勉強站穩,他身上有四處可怖的傷口,血肉模糊的肩胛,有如一蓬蜂窩般的細小血洞在右腹上方,膝蓋的褲管裂翻,有白慘慘、紅顫顫的肉倒掀過來,露出了粘著脈絡血絲的膝蓋骨,另外,他的右邊腰間皮鞘也斷裂了一截,插在皮鞘環扣中的剩餘短刀竟完全被削斷,只留下上面的傘角把柄,細細的裂縫中,正有津津血水滲出!

    紫千豪的臉龐卻不蒼白,反倒有一股奇異的、病態的紅暈,宛如染上了一抹丹朱,他這時強行壓制著乾澀辛辣的喘息,冷厲的注視著正以驚人速度往這邊奔近的敵人們,最前面的一個,便是曹少成!

    龍頭短杖映著日光,反射出一溜一溜的燦銀光彩,也反照出曹少成那充滿了怨毒與狠酷神情的獰厲面孔,又來了,那充滿邪惡的對手!

    牙齒咬得凡欲陷入肉裡,紫千豪冷然斜舉四眩劍,只是這舉劍之勢,便予人一種強不可破,無懈可擊的感覺,是那麼沉猛,那麼蕭煞!

    在七步之前,狂怒奔來的曹少成竟像被人當頭澆下一盆冷水般幕然止步,他圓睜雙眼,憤恨的火焰流露在他的兩眸內,但是,他卻沒有冒失的衝來,紫千豪那股無形的冷酷與深沉氣息已愕然的震撼了他!

    仇恨使曹少成的語聲變得無比的沙啞,還帶著輕微的顫抖,他道:「紫千豪,我要一寸一寸的割裂你,讓你輾轉哀號者死去!」

    吃力的,但卻異常地平靜而徐緩,紫千豪道:「曹少成,你們已試過,但你們不行,大尊派證明非是無敵!」

    喉結在不停的上下移動著,曹少成像一座即將爆發的火山:「姓紫的……你不會再有好運氣了……」

    就這幾句話的工夫,白眼婆莫玉偕同她的手下們已一窩蜂似的從四面包抄上來,幢幢黃影閃掠著,映進紫千豪的目光裡,卻竟忽然變得這般朦朧而模糊了。

    但是,紫千豪不敢眨眼,他故意引曹少成說話:「姓曹的,你們紅袍七尊的招牌砸了!」

    曹少成狂叫道:「但要你的狗命來賠償!」

    紫千豪在他幾個字音的吐露裡,左手閃電般翻飛,左膝上的十柄彎刃短刀碎然流星般射出,十把刀甫始炫晃,十聲厲曝已應刀傳出,那些圍上來的黃衣人中,竟有十個人同時栽倒!

    這一下,幾乎將曹少成氣結,他嘶聲吼叫著,龍頭短杖像帶起了濛濛的雲霧,將光彩連成一面瑩幕,暴捲強敵!

    於是,紫千豪的身軀橫起急落,貼著地面一寸以上令人目眩神迷的翻滾著斜掠出去,曹少成連環三十七杖全然落空,他霍然回轉之下,紫千豪的四眩劍已硬生生活斬下三條人腿!

    鮮血濺灑成一幅幅奇異而悅目的圖案,縱然那是一現即逝的、狠酷的、尖銳而寡毒的,但總是一種刺目的傑作,在人體的歪倒中,紫千豪巧妙的穿射過去,四眩劍透過一個黃衣人的胸膛,串戳進另一個黃衣人的小腹!

    白眼婆的一雙白眼仁幾乎全氣成紅的了,她的血齒環忽上忽下,懊左倏右,滴溜溜的旋舞著,似幽靈一樣追逐在紫千豪的身後,不過,遺憾的卻是她老是晚了那麼一丁點兒!

    曹少成的龍頭短杖挾著移山倒海的強悍勁力呼轟縱掠著,在氣流的排擠湧回中步步緊逼在紫千豪的左右,但是,紫千豪卻利用人體的間隙和移動游閃來攻拒,他運用得如此巧妙,如此自然,以至曹少成與白眼婆都無法即時追趕上他,雙方只在人影的晃閃中兜旋著,出手之間也礙足了事,但紫千豪卻不在乎,反正,眼前只要是人,便全是敵人!

    一位黃衣大爺猛自斜刺裡刺來七刀,那是一柄鋒利的「弓背刀」,紫干豪身子一轉貼著刀鋒偏過,四眩劍翻劈另一個黃衣人,左手卻在近距離的剎那間一沉倏揮,一柄彎刀短刀已深深插進了這位大爺的心口!

    龍頭短枚又撥風似的壓到,杖影如山排峰頹,尚未打實,那一片窒人呼吸的狂颶已撲面而至,紫千豪知道在目前的情形下,自己已無力硬接,他輕煙般晃出,但未及轉身,血齒環已呼嘯著套向他的頸項!

    同一時間,側旁,另一位黃衣大爺也咬著牙,切著齒,雙手緊握一柄「虎叉」,猛扎紫千豪肋下!

    一仰頭,紫千豪忍住巨大的痛苦,他的腰部驟然硬生生閃開五寸,四眩劍科起直穿入套來的血齒環,「嗆嘟嘟」的金屬磨擦聲暴響而起,就在四眩劍穿進血齒環的一剎,紫千豪上身斜翻,猛力摔環向右,而此刻,那位大爺剛好一叉刺空,收不住勢,往前搶進一步!

    血齒環的利錐劃破了紫千豪的手背,有如獸爪所傷的血痕,而當血水甫始流出,那個沉重的環圈已恰好套上了右邊這位大爺的腦袋;

    白眼婆的血齒環被穿擊抖出,她怒罵著猛往後帶,但是,當她發覺圈中所套的對象有了差地,再迅速鬆手時,卻已經來不及了!

    人的命就是這麼容易喪失,白眼婆只是那麼往回一帶,環回內的利錐已有幾枚透進了這位長號著的大爺的後腦,他撲跌向前,弓背刀橫拋入空,白眼婆方始驚怒的松環,那邊,紫千豪又已驟雨狂風般與曹少成連連閃擊了十八招!

    還剩下的七八個二爺之流的人物幾乎已經嚇破了膽,他們匆匆忙忙盡往四邊散去,表面上是在包圍著敵人,實則隨時都在為開溜的方便打算,白眼婆瘋了一樣的高呼尖叫著,提著血齒環衝了進來!

    紫千豪的面色,這時已由嫣紅轉為慘白,像紙一樣的慘白。他不可抑止的喘息著,冷汗如雨般灑落,但是,在喘息中,在冷汗裡,他就有那麼一股懾人的韌勁與毅力,毫不稍停地繼續與眼前的強敵周旋!

    龍頭短杖揮展得像雷鳴雲滾,浩浩蕩蕩,有如奔流的浪濤般一瀉無際,血齒環飛揚低掃,轉回翻斜,彷彿振翼的隼鷹,跳閃的月弧,而這些,罩著一條精亮縱橫的銀電,銀電活蛇似的穿舞飛旋,猝進猝退,絲毫不肯讓步,看情形,紫千豪雖在重創之下,要想挫敗他,只怕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尖刻的,白眼婆叫道:「紫千豪,事到如今,你還有什麼話說的?還有什麼本領可使?」

    紫千豪沉默著,他的腦子越來越暈眩,力量越來越衰竭,他知道,若不立刻沒法突圍,只怕便再也走不掉了。

    曹少成獰笑著,攻勢更形凌厲,他陰毒的道:「你想怎麼個死法,紫千豪?我要你—一嘗遍大尊派的刑法!」

    很突然的笑了起來,紫千豪在哈啞的笑聲裡拋出腰間的兩柄手斧,手斧旋滾著分劈白眼婆與曹少成,於是,他們兩人立刻揮動手中的武器震落了那兩柄飛來飛去的手斧

    紫千豪猛地大膽得令人不敢置信的踏中宮,進洪門,一下子穿到曹少成的身前,曹少成怒罵一聲,龍頭杖急收猝橫,閃電般搗向對方的天靈蓋!

    咬著牙,紫千豪的四眩劍暴起猛砸,「當……」聲巨響中,他的左手已倏然抖出一柄彎刃短刀!

    大叫一聲,曹少成忽然旋步讓開,於是,便同紫千豪所料到的,他剛好擋住了正待掠近的白眼婆!

    當然,紫千豪方才是傾出最後的餘力硬架曹少成那一擊,他的虎口進裂,熱血橫溢,但他卻不得不如此冒險,他明白,若不用這險招,便無法逼使曹少成轉到白眼婆攻來的進路上,或許這一招是頂著生命去換來的,或許這一招後的空隙是太過短促,但是,這卻夠了,在他來說,便需要這一剎間的破綻以便衝出眼前強敵們的包圍圈,一個武功高強的人,除了他本身技藝需要精湛過人之外,還得要具備頭腦,往往,智慧是勝於一切的!

    白眼婆的血齒環方待乘隙揮出,前面人影一閃,曹少成卻將她的出手路子堵得紋絲不漏!白眼婆幾乎氣得吐血般大吼一聲,奮力收環斜掠,而就在這眨眼之間,紫千豪已射出八九丈之外,他連頭也不回,反手六柄彎刃短刀暴翻四掠,欲待截住他的一干黃衣二爺們早已驚魂落魄般駭然奔讓;

    饒是如此,卻仍有四個黃衣二爺中刀撲倒,白眼婆與曹少成排命追趕,兩個人的兩張臉兒已氣成了兩副豬肝!

    紫千豪連連奔閃騰躍,掠走如飛鴻越空,快不可言,四周的箭矢暗器紛紛盯著他瞄射,卻全然—一落空,不是慢了便是偏了,連一點邊也沒有沾上!

    一面狂追急趕,白眼婆一邊氣急敗壞的狂叫:「快截住他……用強灣,用暗器……車青,你快繞上去啊……都是些混帳,窩囊廢!」

    在白眼婆失常的吼叫聲裡,人叢中車青碩壯的身影悍勇的連連橫阻向紫千豪身前,但是,他每次的閃阻都是像是撲上了一團虛渺的煙霧,那麼用力的空自擊刺得塵沙飛揚,紫千豪的豹皮頭巾飄舞著,有如流星橫越天際,連正眼也不看車青一下,他身上灑著血,暴起空中,大應般旋落上了青麻石牆垛上!

    這邊牆垛上把守著的五名黃衣大漢,齊齊吶喊一聲圍攻上來,雪亮的朴刀紛紛猛砍狠斬,但是,五把朴刀的來勢才揮出一半,四眩劍已斜著旋閃而出,「呱」「呱」的暴響聲中那五位仁兄全哭嚎著栽倒在石牆之下!

    沒有稍停,紫千豪口中驀然急厲而滾顫的尖嘯出聲。嘴裡嘯著,他已掠出牆外,雙手握劍奮力回砍,於是,放下的閘門中有四根大腿粗細的木柵頓時被砍斷折倒,場內,甲犀身上閃泛著銀亮亮的鋁甲光芒,怒矢般自那四根斷落的木柵缺口中狂衝而出,有如一道突然湧起的狂風!

    這時,紅袍七尊中的曹少成已追至柵閘前約莫八步之處,白眼婆、車青在文五之外,其他一些銀壩子手下們則蜂湧著落在四五丈後面了。

    甲犀衝出柵閘之後奔速不停,似一朵急掠的烏雲般掠過紫千豪的身邊,紫千豪右腳準確無比的插進腳鐙,整個軀體便藉著這鐙中扯帶的奔速全然斜斜貼在馬身上,宛如與馬兒合為一體,在甲犀白色鬢毛的飛揚下宛似馭著風一般長馳遠逸而去!

    曹少成流鴻般緊跟而去,他追出十丈,又頹然止步,怔愕而沉重的悻悻望著遠處迷漫的塵煙,失了魂似的以龍頭短杖拄著地,神情的頹喪,像是在這瞬息間衰老了十年!

    後面,白眼婆與車青,以及無數的黃衣人們急急簇擁而至,白眼婆也呆呆的看著前路上的滾滾沙霧發愣,而車青抹著滿頭的大汗,喘吁著,他面孔上的表情十分奇特,看不出是憤恨、不甘,還是慶幸、歡欣,這幾位大爺中僅存的一個、倒提著「穿山刺」,雙目佈滿血絲。手捂胸口在一個勁的呼嚕著。

    銀壩子的屬下黃衣大漢們個個全擁圍四周,沒有一個人吭聲,只有粗濁的喘息聲在響著,像在心田上蒙著一層幽翳,人人全明白如今已是一個什麼場面,什麼結果,放虎歸山了,在往後的歲月中,日子必將過得血腥而恐怖,江湖上的仇怨是難以解消的,是固執而必須相對的,給了人家什麼,人家也將以同樣的方式加以報還,而這些報還的本質,卻全是用鮮血及生命堆砌成的啊……

    厲地一跺腳,曹少成咬牙切齒的道:「逃了,終究還是讓他逃了!」

    怔忡著,白眼婆莫玉悵恨的道:「紫千豪這一逃,往後的紕漏可就多了……我知道他,這是個冷酷而心計深沉的人,他不會就此罷休的……」

    雙目陰沉,曹少成緩緩的道:「這小子身負重傷,希望他活不長久,那些傷,我親眼目睹,夠人受的,如果他死去,也可省去我大尊派的一番手腳!」

    搖搖頭,白眼婆優戚而心事重重的道:「曹兄,我們算盤不能打得太如意,紫千豪身上的傷,在別人來說,可能足以致命,但在他,你可看見他那矯健悍猛的模樣?只怕這些傷勢拖不垮他,這個人是個惡魔,在十年以前,我已看出他必將是個禍害!」

    冷冷的,曹少成道:「那時孤竹幫的勢力必然沒有如今的浩大,莫當家的既然在十年前便看出他終究是個禍害,為什麼不在他羽毛未豐的時候便剷除他呢?」

    有些尷尬的笑了一聲,白眼婆低沉的道:「曹兄不可忘記,十年以前,我銀壩子的力量也沒有今日這般雄厚,況且缺少可資援手的高手,我雖有心拔除孤竹幫的根,但在毫無把握的情形下怎能委動?一個弄不巧便將鬧得焦頭爛額,不可收拾了!」

    歎了口氣,白眼婆又道:「如今我自認可以吞掉孤竹幫了,又有曹兄等各位武林異人相助,再加上我的精密盤算,仔細籌畫,以為今日一戰對方必無幸理,但是,唉,人算不如天算,還是功虧一簣,依舊讓他衝了出去……」

    冷峻的注視著白眼婆,曹少成道:「莫當家,我的三位拜兄弟傷勢如何?」

    曹少成這一問,白眼婆莫玉的面色頓時黯淡下來,在陰暗中,尚糅摻著難以言喻的晦澀與愧疚。

    直覺的,曹少成感到這是一種不祥之兆,他的心腔劇跳著,一股冷氣沿著背脊往上升,微微帶著顫音,他道:「都……都不行了麼?」

    白眼婆歎息一聲,喚過身邊的車青,低啞的道:「車大爺,你再詳述一遍三位大兄的傷勢……」

    車青伸出舌頭潤了潤乾裂的嘴唇,他難堪的道:「曹前輩,彭上古前輩身中六劍,其中兩劍深透肺腑,如今正在大口咯血,情勢極為危殆,壩子裡的三名大夫全在為他悉心診治,用最好的藥料,最好的提氣止血散,但是,哦哦,是否能夠治好,三個大夫卻沒有把握……」

    曹少成沉重的道:「還有兩位呢?」

    車青嚥了口唾沫,長長的道:「哦,黃篤黃前輩與屠若愚前輩……哦,他們,他們已經……已經……」

    一個字一個字自齒縫中冷厲的進出,曹少成雙目圓瞪著。

    「已經全死了?」

    車青倒退了一步,喘息著點點頭,懾儒的道:「二位前輩……在我們前去施救時業已斷了氣,兩雙眼閉全都圓睜著不閉,渾身上下都是血跡,黃前輩身受十幾劍,屠前輩中了二十三劍,那些劍痕縱橫佈滿在他們身上,出是一樣的長短,一樣的寬窄——」

    話未說完,曹少成已臉色大變,汗水津津,一仰頭,他悲烈的狂吼道:「住口!不要再說下去了!」

    身軀痙攣著,曹少成猛然回身奔向壩子內,一面飛奔,他一邊瀝血泣心般哽咽著淒厲的叫:「兄弟啊,我的兄弟們啊……」

    望著曹少成奔人壩子裡的背影,白眼婆狠狠地瞪了車青一眼,低促的破口大罵:「你今天是吃錯了藥啦?混你媽的球!人死了已經不是樁滋味,可恨你還在津津有味的形容描述!車青,你還身為大爺,呸,我都為你丟臉,活了他媽幾十年,連一點眼色全不會看!」

    車青一臉的橫肉不由黑中泛白,他尷尬不安的低下頭去,囁囁嚅嚅,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好。

    白眼婆重重的一哼回身走去,剛走了兩步地又停步轉過身來,焦切的道:「進襲傲節山的人馬可有消息回報?」

    搖著頭,車青忙道:「還沒有,我看不會有什麼問題吧,有關前輩與玄震三子諸人領著頭,大半是吃穩的了……」

    一翻白眼,莫玉怒道:「少做些如意夢,吃穩了?孤竹幫就那般好吃麼?他們又不似你們這樣混帳,全是一批廢物,就那麼容易吃穩了?你馬上給我加強聯繫,打探確實消息,如今,或只看這一著棋了!」

    車青不敢再多說什麼,唯唯諾諾的答應著,白眼婆疲倦而沉重的吐了口氣,方待離去卻又再度站定下來,她搖搖頭道:「車青,我們損失了多少人?」

    搔搔頭皮,車青惶然道:「回稟當家的,我還沒有去詳查……」

    一口氣又提了上來,白眼婆恨聲道:「大約呢?」

    又吞了口唾液,車青思索著道:「損了八個大爺,十七個二爺,七個三爺,其他的兄弟們,傷亡大概……大概也在百人左右……」

    一口老牙咬磨著,白眼婆痛心的道:「還有我的大兄也傷得不輕,天殺紫千豪,有一天你若犯在我的手裡,你就看看我莫玉怎生來整治你!」

    湊上兩步,車青奉承的道:「大當家,這小子逃不掉的,別說我們,大尊派又怎會輕易饒過他?你老看著吧,早晚紫千豪要栽在我們手裡!」

    怔怔的看著遠處的煙霞,白眼婆默默歎了口氣,搖搖頭,挪開步子緩緩行去,每一步都是那般沉重而艱辛,泥地的腳印子,也似是更沉陷了幾分……

    空中,陽光已經過午了,和煦的光線灑在地下,晃動著一張張憂戚的面孔,反映著銀壩子裡尚未乾涸的灘灘血跡,空氣飄蕩著殺伐後的淒涼意味,夠落寞,也夠哀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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