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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四十章 十全莊 氣象萬千 文 / 柳殘陽

    白玉為堂金作馬;

    財傾半國是老賈。

    「德安府」。

    在府城西郊,一片微見起伏的坡地上,好像也是一座小城建立在那裡,與」德安府」遙遙對峙。

    那座小城,卻要比「德安府」這府城之地更要來得壯麗堂皇,氣勢上亦更見高華雄偉;它是由連綿的亭台樓閣所結,由廣衡的庭園林木所貫串,紅牆綠瓦之間,翠柳搖曳,松柏生姿,這邊的平陽上是畫棟雕樑的巨廈,那邊的突挺處便是飛簷垂角的亭樓,迴廊曲折相連,幽徑穿插於砌柳堆花的綠蔭之中,荷葉飄浮的清塘之旁,青蔥的一片翠色,繽紛的花叢爭妍,而在這偌大的範圍裡,無論是屋子樓閣的建築,亭台山石的布設,俱見匠心。任何一個小擺設,一處小安排,都是那等的清麗雅致,恰好到處,不只是庭園之勝,尤其配襯出這大門宅第的奢華喧嚇,不可一世之概!

    這裡不是一座小城,它只是一個人的家宅而已,這個地方叫做「十全莊」,莊子的主人,便是天下有數的幾位豪富之一,北地最最有名的大財主,人稱「賈半國」的賈致祥。

    賈致祥確是不折不扣的「富甲一方」、「財可敵國」,他自己到底擁有多少財富家產,恐怕連他本人也算不清;他有的是錢,卻也不在乎花錢,但過多的錢財養成了他有異常人的怪癖,他專橫、粗暴,氣量出奇的狹窄善妒,更有著驚人的好強心理,他的一個最高信念是天下沒有用錢辦不通的事!

    高聳堅固的大青石牆端密佈著鐵勾刺網,傲然圍繞著這座氣象萬千的山莊,巨大如城的大門,是上等紅木製造的,釘著鋼釘,包著銅皮。門上四角的銅皮,全擦得浮亮如鏡,門兩側,是兩座黑獅子——不是石雕,亦非鐵鑄,竟是用兩塊巨大的「墨晶玉」連底座精工鏤刻而成,「墨晶玉」在玉類之屬中不算上品,卻也是玉的一種,一般人家用來作為飾物者頗不鮮見,「十全山莊」居然以這麼兩大塊「墨晶玉」來雕做守門的獅子,這一股豪華的財勢,不能不令人心中羨煞-

    門楣頂上,斗大的四個金字「十全山莊」;這四個字的引人注目,不在於它的筆力蒼勁,也不在於它的磅-之概,只因為,它們全是純金打造成的。

    沿著大門往前筆直伸展,是又平又寬的拼花紅磚大道,寬闊到足供快騎馳騁,這條兩旁植滿蕭蕭巨大松樹的大道長有里許,方才通到驛路上去。

    人往驛路上一站,只要朝這邊站過來,那平整寬闊的私人道路,那高聳的圍牆起伏迴繞於連雲樓閣之外,那對黑裡透亮的玉獅子,那閃閃泛著金光的四個大字,便能將人壓矮了半截,無形中便被那股子豪華壯麗的景像所懾窒住了。

    現在,是正午。

    初夏的正午,驕陽如火,紅艷艷,熱悶悶的炙烤著大地,可是驕陽似乎也諂媚於有財勢的人家,它的光芒在「十全山莊」這裡好像軟弱了許多,當陽光投灑下來,宛若也被山莊內外的一片青-翠色給沖淡了。

    看上去,這裡仍是那麼寧靜,那麼安詳,那麼幽雅清涼得不帶一丁點暑氣,夏日在這裡,只像是一種時令上的點綴而已了。

    有一匹馬便在這時冒著火毒的日頭馳向了這裡。

    馬匹是純白色的,高大雄駿,混身不帶一根雜毛,白得油光水滑,白得潔淨,白得莊嚴又驃悍,馬上騎士,紫衣紫袍,一張童稚的面龐上卻浮漾著那等天真邪的微笑,有若一個方才出來見世面的大孩子笑容裡,包含了太多的憧憬、單純、幻想、與好奇。

    是的,他是燕鐵衣。

    北六省的綠林盟主,黑道上的頭號人物,梟中之霸,「青龍社」魁首-

    「十全山莊」的私家大道筆直通向那形勢巍峨的大門,燕鐵衣也從從容容的策騎筆直奔近,他的坐騎奔速不快,蹄音得得,清脆又悠閒的敲擊在紅磚地面上,這位劍術中的宗師在神情之間,也好像正準備前去參加一個愉快的宴會一樣。

    沒有好奇的張望,也沒有驚羨的盼顧,他總是這麼純真的微笑著,一直來到山莊的大門之前。

    恢宏堅實的門樓子,窗口裡早就有山莊的莊丁注意到他的來臨,他才駐馬,一顆腦袋便自窄小的窗洞中伸了出來,粗聲啞氣的吆喝:「喂!你哪,幹啥的?」

    門樓子有兩座,分築在大門左右,亦是用大青石砌就,體方頂圓,再配上一格格的小窗,就和堡壘差不多了,吆喝的這人是從左邊的門樓上窗口中在發問。

    爾雅的笑笑,燕鐵衣仰起頭道:「你們這裡敢情是『十全山莊』?」

    那人一瞪眼,滿臉橫肉便扯緊了:「你生得有眼,可不是?」

    燕鐵衣點頭道:「當然。」

    重重一哼,那人大聲道:「也識字麼?」

    燕鐵衣謙虛的道:「幼時亦曾略讀詩書。」

    不屑的朝下一呶嘴,那位仁兄輕藐的道:「門楣頂上那四個大字,其大如斗,金光閃閃,你睜大了眼瞧瞧吧!」

    燕鐵衣移目注視,逐一念出了聲,失笑道:「敢情這真是到了『十全山莊』啦,我先前沒有注意這幾個字,心裡只在盤算這些鑄字的黃金到底所值若干去了……」

    莊丁氣勢凌人的道:「少在這裡窮磨蹭,大熱天下,我沒恁大精神和你泡;有事就說,沒事便請,此地可不是能隨便『扯淡』之處!」

    燕鐵衣忙道:「我當然有事,這位老哥,尚麻煩你代為通報一聲!」

    那人不耐的道:「要找誰?你要見的人認不認得你?事先約好了沒有?」

    真個「主大奴也大」,燕鐵衣聳聳肩,道:「說真的,老哥,如要見的人是我認得他,他未必認得我,這次拜謁,事先也不及預約蒙准,但我可是從大老遠專程前來見的!」

    莊丁煩了,粗暴的道:「囉哩囉嗦一大套,你到底要找那一個?」

    燕鐵衣道:「貴莊可有賈致祥這麼個人?」

    那人似是怔了怔,待他回過意來,不由勃然大怒,哇哇叫道:「兀那乳臭小子,你當這是什麼所在?你又是什麼東西,真正武大郎當知縣——不知自己出身高低,就憑你這副熊樣,也配指名道姓要見我們太爺?呸,你要不快快滾開,還在這裡使賴賣乖,看我不下去打你個滿地找牙!」

    燕鐵衣毫不動氣的道:「老哥,你只不過是個有錢人家的奴才,在富豪之家執傭役的司閥而已,別這麼趾高氣揚,更出口傷人,說穿了,狗仗人勢,也可憐得很!」

    那莊丁幾乎氣為之結,他噎窒了兩聲,才大吼起來:「好,好小子,瞎了眼迷了心的潑皮癟三,你找碴居然找到『十全山莊』來了?你是活膩味啦,你不要走,我這就下來收拾你-」

    燕鐵衣一哂:「慢慢來,別摔了-鬥,我等著你就是了。」

    於是,那顆腦袋急速縮了回去,在一陣隱約的叫嚷聲裡,兩扇沉厚木門上暗嵌的一扇小門已「嘩啦」一聲被推開,五六個腰粗膀闊,身著一式白亮真絲勁裝的大漢蜂擁而出,帶頭的一個,正是剛才與燕鐵衣展開謾罵的仁兄。

    那人滿臉橫肉,膚色又黑,再被質地細密,光澤柔潤的白色絲巾一襯,便益發黑得可以同大門兩側雄踞著的「墨晶玉」獅子比美了;但見他挽袖握拳雙眼通紅,衝著燕鐵衣大吼叫:「小猴崽子,小王八蛋,少潑皮,我看你再往那裡逃!」

    燕鐵衣微笑道:「你真要打架?」

    那人口唾飛濺,嗔目厲吼:「打架?我要活剝了你這身人皮-」

    他旁邊一個下巴刮得透青的漢子斜睨著燕鐵衣,嘿嘿冷笑:「這小子一定是窮瘋心了,妄想到咱們這裡來耍刁使賴,弄幾個錢回去混生活的,若不給他一頓教訓,還叫一干青皮二流子之屬以為咱們山莊好糊弄好吃哩!」

    另外三四個人跟著怨聲叱喝,連連喊打,燕鐵衣搖搖頭,道:「我可不是來跟各位要小錢的,我只是想見你們的莊主人,各位可得看仔細了,憑我的模樣、氣派、穿章打扮,豈是青皮無賴之流可比?」

    滿臉橫肉的一個重重吐了口唾-,態度惡劣:「真是挖煤老二打飛腳——嚇(黑)人一跳哪,小王八蛋,憑你這模樣又能是幹什麼的官家公子、豪門少爺?我呸,老子看你身上穿的衣裳,胯下騎的駿馬,說不準都是偷來騙來的,今番先擺平了你,再扭送你到衙門去坐上幾天!」

    下頷青虛虛的那位叱道:「老張,少和他黏纏,狠狠揍一頓再說!」

    這位「老張」大約也練過幾天拳腳功夫,只見他一個虎撲,左拳虛晃,右拳猛搗燕鐵衣的脅側!

    笑得又甜又美,馬背上的燕鐵衣溫柔的凝視著對方,右腳猝彈又回——快得像根本就沒有動作,而那位「老張」才將自己一拳搗出,連邊尚未拈上人家,已不知怎的就一個大馬爬摔出了五步,一下子閉了氣!

    其它四五個人在齊齊一楞之後,立時怒吼連聲,像四五條蠻牛也似朝著燕鐵衣衝了過來!

    燕鐵衣的左腳便在馬頭上飛旋過半弧,半弧的過程上是瞬息,而瞬息中,四五條高大的身影已打著翻滾跌了一地!

    馬匹不驚不動,靜靜的站著,似乎馬兒也覺得這個小場面太不夠刺激。

    燕鐵衣歉然的望著滿地打滾的幾位仁兄,好似一個同情敗者的傍觀人一樣。

    幾個人掙扎著爬了起來,滿臉驚駭憤怒之色的瞪著燕鐵衣,他們猜不透對方是誰,不知道對方的目的為何?甚至,連他們怎麼栽的-斗都不明白!

    笑笑,燕鐵衣道:「我只是用了我的一隻腳。每次只用一隻腳,各位。」

    那位下巴刮得一片青白的大漢滿嘴鮮血,吐了好幾口才說得清話:「你……你到底是誰?你想幹什麼?」

    燕鐵衣道:「我是誰,實在不願意告訴你們,至於我來此的目的,我已說過了!拜謁貴莊的莊主人賈致祥。」

    又吐了一口血唾,那人驚恐的道:「你——可是來向我們太爺尋仇的?」

    燕鐵衣道:「不,這只是一次友好的訪問。」

    不待這些人再回話,小門裡,一個冷硬的嗓音已傳了出來:「朋友,我怕沒有這麼簡單吧?」

    四五位鼻塌嘴歪的仁兄聞聲之下,俱不由興奮的呼叫起來:「頭兒來了,頭兒趕到了……」

    燕鐵衣閒閒的打量著自小門中出來的兩個人,前面的一位長了張馬臉,細眼窄鼻,表情冷漠,後頭的一位粗壯結實,模樣兒透著相當的精悍;燕鐵衣笑吃吃的朝著對方開口道:「二位想就是他們這幾個的『頭兒』了?」

    馬臉的一個冷冰冰的道:「我是『十全山莊』大門的首席門衛,這是我的伴當。」

    燕鐵衣道:「失敬失敬,敢問二位高姓大名?」

    馬臉人漠然道:「『三纏手』符瑞就是我,我的這位伴當人稱『鐵戟』孟明。」

    燕鐵衣道:「原來是符兄與孟兄,真個久仰了。」

    符瑞注視著燕鐵衣,僵硬的道:「朋友想也是道上同源,何妨光棍點打開天窗說亮話?」

    燕鐵衣和悅的道:「我早已說過了,此來乃是專誠訪謁賈莊主,有事相懇,其外並無他意。」

    遲疑了一下,符瑞道:「你這是真話?」

    燕鐵衣道:「千真萬確。」

    旁邊的「鐵戟」孟明謹慎又強悍的接下口:「朋友既然來探訪敝居亭的,也該明白『不看僧面看佛面』的道理,那有隨意出手傷人的規矩?這豈不是太也不給敝居亭留餘地了麼?」

    燕鐵衣不以為忤的道:「孟兄所言極是,但問題卻在於並非由我主動——乃是二位的手下先行啟釁施暴,我為了自衛,不得不略做抗拒,當然,天下沒有訪主人,打奴才的道理,可是,想亦沒有奴才可以施暴於主子訪客的規矩吧?」

    孟明一時答不上話,窒了窒,臉色便不對了。

    符瑞不悅的道:「朋友唇舌倒是相當鋒利。」

    燕鐵衣淡淡的道:「三人抬不動一個『理』字,符兄。」

    踏前一步,孟明厲聲道:「看情形,朋友你是想稱量稱量我兄弟了?」

    穩坐鞍上,燕鐵衣帶著一種有趣的表情俯視著這位氣勢洶洶的「鐵戟」:「我好像並沒有這樣表示過,孟兄。」

    孟明將心一橫,粗暴的道:「你逞兇於前,狂妄於後,正是目中無人,不把『十全山莊』上下放在眼裡,就憑這一點,今天你也好歹要交待清楚了才能過關!」

    燕鐵衣安詳的道:「告訴我,要如何『交待』法?」

    孟明悍然道:「請罪賠補,或是手底下再見真章!」

    轉向符瑞,燕鐵衣道:「符兄,你這位夥計的話,作得準麼?」

    符瑞冷淒淒的道:「這要看你是個什麼答覆了。」

    燕鐵衣笑道:「我的答覆是——請罪賠補當然辦不到,手底下見真章也最好免了。」

    孟明厲烈的道:「你什麼意思!蔑視我們?」

    擺擺手,燕鐵衣道:「稍安毋躁,孟兄,便說穿了吧,要我『請罪賠補』,別說多少年來我從沒有這一套,只二位的身份,恐怕也承擔不起,至於動武,我很坦率的奉告二位,為了你們好,千萬不要嘗試,休言是二位,即使貴莊所有的護院武師參加聯合起來,亦非我的對手!」

    孟明大叫:「好狂徒!」

    燕鐵衣道:「我說的是實情,不是狂言,孟兄。」

    嗔目如鈴,孟明咆哮:「符老大,我們『做』了他!」

    燕鐵衣似笑非笑的道:「你們甚至不搞清楚我的來意,就無端替你們的主子得罪客人?」

    符瑞急忙一伸手阻止了孟明的衝動,惡狠狠的道:「別再打啞謎,朋友,明白說吧,你到底來此的目的為何?」

    燕鐵衣道:「同你們莊主人商談一件大事,事情的內容,不便說與二位知道。」

    臉色陰沉,符瑞道:「我們太爺事務煩忙,少有空暇,除非極端重大的事情,他例不接見,朋友你一不肯言明所求為何,二不能表示身份,我們怎能隨便放你進莊裡去,萬一發生什麼變故,我兄弟們可擔當不起!」

    燕鐵衣道:「尚煩代為通告一聲,能否賜見,你們莊主自會決定。」

    符瑞冷冷的道:「到現在為止,還不知你姓甚名誰?可帶有名帖?」

    孟明憋著一口怨氣道:「十有九成不是好路數!」

    燕鐵衣心平氣和的道:「我沒有攜帶名帖的習慣,但我認為,我的姓名或者可使貴莊主喚起些許記憶,因而加以賜見亦未可定!」

    符瑞挑著眉毛道:「說吧,你的尊姓大名。」

    燕鐵衣道:「燕鐵衣。」

    在嘴裡念了一遍,符瑞有些驚疑不定的問:「燕鐵衣?你,你是那一個燕鐵衣?」

    笑了,燕鐵衣道:「天下之大,還會有第二個燕鐵衣麼?」

    退後三步,符瑞神色大變,連嗓門都有些發抖了:「北六省的黑道首腦,『楚角嶺』『青龍社』的大當家——你可是那個燕鐵衣?『梟霸』燕鐵衣?」

    燕鐵衣露齒展顏:「正是不才。」

    符瑞幾乎控制不住自己唇角肌肉的抽搐,眼皮子的跳動,他的音調越來越啞、越來越窄:「你……你……呃,來這裡,可是別有企圖-」

    一邊的「鐵戟」孟明,先前的那種氣焰業已一掃而空,代之而起的卻是無限的驚恐與怯懼,他直感到頸窩一陣陣的發麻,額頭上,手心裡,冷汗涔涔,他鼓圓著眼,微張著嘴,楞楞的望著這位威震江湖的黑道巨擘,過度意外的震撼及尷尬,已使他連句話也說不出了。

    前倨後恭的滋味總是不好受的——尤其在形勢上非得如此不可的時候,孟明知道,憑他自家這點份量,要與燕鐵衣來做比較,簡直連提都甭提,對方伸伸小指頭,就能點碎了他,但是,他卻逞狠在前,恐惶於後,心中不甘,又半點「則」沒有-

    燕鐵衣歎了口氣,道:「符兄,你們替有錢人家守荷包守得太久了,無形中便也沾染了那種守財奴的惡習,以為人人來此都是想敲詐勒索的,其實賈致祥財產豐厚是不錯,但也不是天下人皆為窮鬼轉世,日子過得去的亦為數不少;就算人窮吧,有許多也窮得有骨氣,不親不故,無緣無由,便跑來耍賴使刁要小錢的角色到底還不多,至於我,生活尚堪溫飽,並無凍餒之慮,來見貴莊主人,純係有事相商,沒有什麼其它『企圖』,你大可放心。」

    乾乾的嚥了口唾液,符瑞期期艾艾的道:「既是燕大當家如此說法,我便試著通報上去看……」

    燕鐵衣道:「並請附告貴莊主人,我不是來揩油佔便宜的,他最好能夠撥『冗』接見!」

    急忙回頭,符瑞交待道:「老孟,快去稟告太爺,就說『青龍社』魁首燕大當家求見!」

    孟明無可奈何的答應一聲,匆匆轉身奔入門去。

    搓搓手,符瑞強顏笑道:「燕大當家,且請入內奉茶稍候。」

    燕鐵衣下了馬,昂然道:「我的坐騎符兄派人照顧。」

    符瑞朝著站在一邊的那幾個灰頭土臉的手下一瞪眼,叱道:「你們聽見了?莫非還要我一個個的請?」

    幾個狠狽不堪的莊丁趕緊誠惶誠恐的走了過來,四五個人侍候燕鐵衣的一匹馬,小小翼翼的牽入門去。

    符瑞躬腰,一伸手:「燕大當家請。」

    燕鐵衣凜然的道:「在我尚未亮出身份之前,符兄,我可以走小門,但在我表明身份來歷之後,對不住,走這小門就是一種莫大的羞辱了-」

    符瑞窘迫的道:「大當家是說?」

    燕鐵衣微笑道:「北地綠林的盟主,『青龍社』的魁首,是不能躬腰側身於窄門的,符兄!」

    暗裡咬咬牙,符瑞硬著頭皮朝門樓子上叫:「啟開大門!」

    片刻後,兩扇沉重的大門緩緩啟展,面對大門的是一條蜿蜒向前,純以「白雲石」鋪設的四尺小道,小道兩側,或是繁花如錦,或是幽林含翠,入眼即是一片清雅的韻致。

    一座座的樓台,一幢幢的亭閣,便在花木掩映中現露出它的碧瓦朱簷,飛角雕欄,而每一座樓閣之間,全有曲廊相連,幽徑互通;曲廊幽徑,錯接串貫,於青翠的林木,古拙的假山奇石與繽紛的花叢裡隱現,靜中有雅,清麗脫俗,確是一處充滿奢華意味的世外桃園!

    燕鐵衣被請到小路旁的一幢精舍中小歇,便只是這幢有著客室作用的精舍吧,也佈置得華麗巧雅,高貴堂皇,強似一般富家的廳堂了。

    坐在一張上墊精編籬席的紫檀木太師椅上,燕鐵衣流覽著房中精美華貴的陳設,不覺吟道:「白玉為堂金作馬,財傾半國是老賈……」

    打橫相陪的符瑞尷尬的笑道:「這不知是些什麼無聊人編造出來的歌訣諺詞,實在誇大渲染了……」

    燕鐵衣道:「一個人的財勢太過豐足,自就免不了受到某些渲染附會的影響,或褒或貶,總也是人性中嫉妒抑羨慕的下意識發洩……」

    符瑞解釋道:「我們太爺家當富厚是不錯的,但卻不似外面流傳的那等『玄』法,他們有些人已把我們太爺描述成家藏『聚寶盆』一樣取用不竭了……」

    燕鐵衣笑道:「關於賈先生的財富情況,我知道得很清楚。」

    符瑞不大自然的道:「哦,大當家的倒很仔細!」

    燕鐵衣道:「你不要誤會,符兄,由於我在黑道上的勢力廣佈,我會知道許多一般人所不知道的事,但也只是知道而已,並非意味著其中有什麼特別作用。」

    符瑞忙道:「大當家言重了,言重了,我沒有這個意思。」

    燕鐵衣閒閒的道:「符兄,你是『十全山莊』的首席門衛,看來門衛之屬還為數不少?」

    符瑞乾笑著道:「也不算太多,不算太多……」

    對於燕鐵衣,符瑞像是相當顧慮,有些話,他不大願意說,燕鐵衣是老江湖了,如何會察覺不出?他只是感到很好笑,因為似他方纔那一問,只是隨便聊聊的性質,以他的功力來說,若要對「十全山莊」不利,則類同符瑞這種角色的」門衛」,多幾個少幾個,實則並發生不了什麼作用。

    無所謂的聳聳肩,燕鐵衣道:「聽說,莊子裡的保鑣院也有很多?」

    符瑞點頭道:「總合起來,約有二三百人之譜……」——

    紅雪掃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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