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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五十四章 心是劍 富貴不淫 文 / 柳殘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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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從午辰啟程,一口氣奔馳下來,二百八九十里的路途,他在二更天的辰光便已抵達,這一路狂奔,任是馬兒再健百強,也幾乎將他的坐騎『飛雲』累垮,燕鐵衣本人,更是被顛得腰酸背-,臀胯火熱,全身骨架子都似要抖散了,身上的創傷,益發扯動得宛若在用刀口子剜割一樣錐心斷腸。

    但是,他卻咬著牙強自忍受,鞭策著馬兒在汗透如雨,噴氣若霧的吃力情況下拚命飛馳—他不能輕易放過那佈局陷害他的人,他必須宣洩這股心頭怨恨,誰坑過他,誰便要對此行為負責,他流的血、灑的汗,遭受的痛苦,得有個人,或好些人來承擔後果。

    他一路上不停的在心裡呼叫——賈致祥啊賈致祥,你施得好詭計,要得好奸謀,我在鬼門關上打旋轉,你卻穩坐窩裡扮大爺,等著瞧吧,你尚能安逸多久?

    懷著滿腔的憤怒與怨氣,他又回到了『十全山莊』,來到了牡丹園中的『五福軒』;毛皮透爆四蹄打抖的『飛雲』固已險些癱瘓,他又何嘗不是倦乏得幾欲躺下?現在,隱伏在牡丹園裡,他也只是方才喘了口氣。

    一面窺探,一面也是在歇息,此刻,他又感激起梅逸竹來,不錯,梅逸竹確如所言,他的目的只是要使燕鐵衣流血,並非要拚到生死相持的程度不可,燕鐵衣受的刀傷,因此-不十分嚴重,真的只是些皮肉之創,未曾傷及筋骨,否則,梅逸竹雖不見得就能要了他的命,但至少,他的傷勢會比現在麻煩得多——他也很自慰,梅逸竹的好心,他已已給予報答,他那『舌刃』突發之際,原是可以刺射梅逸竹要害的,他放過了對方,正如對方加諸於他的慈悲一棣。

    等待著,燕鐵衣的體力已在逐漸恢復,他在估量,賈致祥這個『慶功宴』,一定已經繼續不短的時間了,而看上去,竟有『通宵達旦』的意思呢,這些主兒們可真快得很哪。

    燕鐵衣知道,梅逸竹失敗的消息,至少也要一兩天的時間才傳得到這裡,他為了搶先一步趕來出這口烏氣,方始豁力拚馳趲趕,他猜想得到,梅逸竹等人不會比他更快——他們都掛了彩,受了傷,不免影響行動,而最主要的是,傳達失敗的信息,是不必這麼急迫的……

    眼前,可笑賈致祥與他的一干手下們,卻都以為『泰山篤定』了,一個個正在興高-烈的等候佳音呢,說不定,他們已經商量好了如何來對付他們的俘虜啦!

    燕鐵衣想要懲罰的對象不只是賈致祥一個人,凡是賈致祥身邊的那些保鑣武師,也一概在他報復的計劃之內,所以,他不須悄悄的暗裡行動,他要大大方方,堂而皇之的將『十全山莊』鬧個人仰馬翻!

    深深吸了一口氣,他從花叢裡站了起來。

    拂丁拂衣袖,他大搖大擺的走向『五福軒』的階前,形態之自然安詳,宛若他也是受邀來參加盛筵的貴賓。

    守在門邊兩側的『斑怪』索標與『邪丑』孫佑,聞及聲響,霍然扭頭注視——拱拱手,燕鐵衣爾雅的一笑:「席開已久了吧?抱歉我來晚一步,好在,還不算太晚。」

    他的臉容青白,血污斑斑,混身衣袍破碎不堪,更展露山橫豎包紮的白色布條來,棋樣雖狼狽,卻帶著一種狠厲的霸勢!

    懷疑的打量著燕鐵衣,燈光輝映裡,『斑怪』索標一時尚未辨清來人是誰:「請問閣下是?」

    「才只一天不見,你老兄就不認得我啦!說是『貴人多忘事」吧,你又分明不是』貴人』,只是個奴才而已!」

    呆了呆,索標勃然大怒,一邊凝目細瞧,一邊火辣的道:「你是幹什麼的?到這裡來找碴,算你活膩味了——」這邊廂索標的話還未及說完,瞪著一雙怪眼的『邪丑』孫佑已驀的像被紮了一刀也似跳將起來,手指燕鐵衣,見了鬼般駭叫:「老天爺,他他他……他是燕鐵衣啊……」

    猛退一步,索標這才看明白了,他雙堂驟提,同時暴喝:「打不死的程咬金,居然恁般個『冤魂不散』法,這一遭,我看你還能往那裡逃上?」

    孫佑閃向門邊,振吭大叫:「白大哥,白大哥,姓燕的又摸回來啦……」

    於是,軒堂之內,立刻形勢大亂,先是-那的沉寂,隨即響起了一片驚呼怒叱之聲,更挾雜著女人的尖叫,幾桌的掀翻,杯盤的碎落音響,劈哩拍啦,混成一團!

    燕鐵衣閒閒的道:「不用急,不用急,慢慢的來,我會給你們足夠的準備時間。」

    門內人影連閃,白泰山、麻三、包魁、管恩昌等四人當階而落,緊跟著,賈致祥也軒眉怒目,氣不可抑的由曹家四兄弟護隨著出現在門口!

    這時,已可聽到遠近一片急劇的銅鑼聲響!

    燕鐵衣似笑非笑的瞅著一個,驚怒交集,又疑惑怔忡的朋友們,他高高興興,的道:「實在不好意思,華堂開筵,珠光美酒,我原該打扮整齊點方來赴會才是,卻又怕誤了時辰,只有將就著先來湊合湊合了……」

    咬牙切齒的,賈致祥的聲音並自唇縫:「燕鐵衣,果然是你!」

    燕鐵衣笑道:「是我呀,為什麼不是呢?」

    『白衫青鋒』白泰山的表情,再也保持不住他那一慣的沉著冷靜了,他大睜雙眼又驚又怒的道:「燕鐵衣,你——你竟能自己回來?」

    燕鐵衣淡淡的道:「莫非還應該由什麼人綁著我回來麼?白前輩。」

    白泰山已經掩飾不了他內心的惶怵與焦急:「梅老師呢?還有古二叔與秋師妹呢?他們都在那裡?」

    燕鐵衣笑容可掬的道:「他們三位的後面路上,怕要再過一兩天才趕得到,我性子急,所以先一步來了。」

    白泰山迫切的問:「你已經和他們遭遇過了?」

    點點頭,燕鐵衣道:「遭遇過了。」

    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白泰山大叫:「而你竟能好端端的過關?」

    燕鐵衣歎了口氣,道:「說實話,並不是『好端端的』這麼簡單,我流血拚命。挨剜挨剮費了好大一番力氣,方才勉強活了出來——」隨又一笑,他接著道:「白前輩,我不能不佩服你,混沌天下,草莽龍蛇之中,居然能被你請到這樣的三位好手前來對付我,尤其是梅逸竹梅先生,功高蓋世,技超群倫,有生以來,我還是第一次碰到這麼厲害的人物!」

    白泰山期期艾艾的道:「但……但你好像……好像並沒有吃虧?」

    燕鐵衣搖頭道:「不,我吃了虧,吃了很大的虧。」

    指指自己血跡斑斑的身上,他又道:「看看我,白前輩,纍纍創傷,血跡遍體,這還像個沒有吃虧的人麼?不幸中之大幸,我尚活著罷了。」

    澀澀的吞了口唾液,白泰山道:「梅師父他們……怎會放過你?」

    燕鐵衣道:「他們並沒有放過我,白前輩,我之所以能夠在此地出現,完全靠我的努力奮鬥,以及多年來這點辛苦磨礪的武功基礎!」

    白泰山神色憂惶的道:「梅師父——也會敗在你手裡!」

    燕鐵衣苦笑道:「他沒有敗在我手裡,白前輩。」

    白泰山狐疑的道:「若他未敗,你便不該以這種姿態轉回——」燕鐵衣低沉的道:「我便把整個的結果告訴你——梅先生的修為深湛,無論養氣與蓄勢的功力,俱極精博,武學上的成就,更冠絕天下,無人能出其右,我比不上他,但是,我們彼此之間卻以兩敗俱傷的場面做了了斷!」

    白泰山驚震的道:「兩敗俱傷?」

    燕鐵衣道:「一點不錯,兩敗俱傷;白前輩,你該明白,較技比武,成敗的差異,關鍵並非全在單純的武功根底上,還得融合點其它的東西——譬如說、反應、機智、甚至運氣,藝業本身的深淺,不是絕對的原因!」

    白泰山有些窒迫的道:「那麼——古二叔與秋師妹?」

    笑笑燕鐵衣道:「他們都很高明,但卻不比我更高明,白前輩,這夠回答你的疑問了麼?」

    軒門之前,賈致祥厲聲的開了口:「泰山,你請來的好幫手!」

    抹了把額頭上的虛汗,白泰山艱澀的道:「梅師父是我所知道的天下武功最高的人,太爺,這是事實,梅師父為人重信尚諾,一言九鼎,他必然已盡了全力……」

    重重一哼,賈致祥憤怒的道:「你還有臉辯駁?在我面前,你把梅逸竹這個人說成天上少有,地下無雙的奇士,形容得活似神仙轉世,金剛再生,他是那樣的法力無邊唯我獨尊,然而事情的結果如何?他甚至對付不了一個燕鐵衣!」

    白泰山惶恐又委屈的道:「太爺,事出意外,我也頗覺驚異——但請你諒解,燕鐵衣本頜高強,身手卓絕,尤其機敏驃悍,甚難相與,梅師父能夠將他挫竭至此,已是極為不易了!」

    賈致祥突然大吼:「一派狡論胡言!白泰山,你誤了我的大事,造成這種局面,你說,你待如何來替我收場?」

    眼神一硬,白泰山仰起頭來,沉重又凜烈的道:「無他,便為太爺豁上這條命吧!」

    賈致祥粗暴的道:「好,我且看你如何將功抵罪!」

    吃吃笑了,燕鐵衣道:「賈致祥,你算是個什麼東西?你除了有幾個臭錢,就只剩下一肚子的壞水,你專橫、怪誕、自私、狂妄、你是一個最狡獪的暴發戶,一個最卑鄙陰毒的守財奴,你貧乏得可憐,因為你在財富之外,竟然已沒有半點人格、人性、與人味了!」

    賈致祥頓時青筋浮額,雙目凸瞪,他氣得顫顫發抖:「你,你竟敢如此辱罵我?」

    燕鐵衣神色一寒,冷酷的道:「姓賈的,你是『武大郎當知縣——不知自己出身高低』,你根本不是個玩意,在我眼裡,你和任何一頭畜生無異!」

    怪叫如嚎,賈致祥幾乎憤怒到發狂了:「給我殺,給我殺了這個妄自尊大,滿口放屁的混蛋!」

    於是,『天罡』包魁第一個行動,他暴叱如雷,猛撲而上,照面間,一對斗大『千錐』錘便如滾磨般罩向了燕鐵衣!

    燕鐵衣快如電閃也似騰空翻折,長劍『太阿』,掣映如極西的流火,猝射包魁背心!

    悄無聲息的,『地煞』管恩昌倏彈而起,衝著燕鐵衣懸空的身形便是七十二戟並連捲刺!

    人在空中突然橫滾,燕鐵衣斜揚起他的長劍,在一溜弧形的晶芒灑映中,他驀的貼著管恩昌右手的『無耳短戟』翻進!

    往後倒抑,管恩昌奮力振臂,同時左手戟急速上挑——『照日短劍』的寒光猝閃於-那——管恩昌的一條右臂血淋淋的拋起,而他的左手戟根本尚未能夠上截擊位置!

    管恩昌的一聲呼號還沒有出口,燕鐵衣已貼地暴旋,一串驟雷似的錘影揮過他的頭頂,他的長劍已在星芒如雨中撞得包魁連連打著旋轉翻出。

    『天罡』『地煞』兄弟二人的長號,便在這時齊聲應合!

    又是一團黑影彈射而至,勁風如削!

    燕鐵衣不退反迎,硬是把自己的胸膛湊了上去!

    那一雙勾曲如爪的手,狠力扣向他的胸膛——似欲一扣之下,便掏出他的心肝五臟!

    『照日短劍』的森森鋒刃,便在雙方接觸的瞬息,藉著燕鐵衣挺胸振肩的動作自動拋出鞘外,做了一度扇形的回轉——回轉的過程裡,那一雙堪堪沾肌的人手已齊腕斬落!

    跌地滾號著,血如泉溢——是『老娃子』麻三。

    一股青瑩澄澈的冷鋒,便如此穩定又迅疾至極的挺剌過來。

    不消說,白泰山出手了。

    燕鐵衣長劍橫飛,光華眩閃下,他的『照日短劍』卻迎截上了敵劍!

    白泰山面容。沉寂冷毅,身形倏旋,抖手九十七劍如狂風暴雨般緊接灑下。

    燕鐵衣。突然卓立不動,長劍閃掣翻揮,九十七劍準確無比的飛迎硬截!

    斜側穿進,白泰山的劍鋒挑起一抹冷電洩入,卻在那抹冷電凝形的同時,劍身又怪異的則向燕鐵衣小腹!

    燕鐵衣長劍上下交織,『叮噹』兩響,震開了敵刃,他形似鬼魅般晃出三步,反手一百七十劍有如白浪銀濤,包捲敵人。

    長嘯驟起,白泰山以劍當胸直豎,-然旋回,身劍已融為一體,彷彿一道光流,青森森的舒捲長射——寒氣四溢,形震質蕩,光流所過之處,皆是一片青碧。

    這也是『以氣馭劍』的至高劍術顯示,白泰山竟已具有此等精深造詣!

    於是,燕鐵衣的『太阿劍』繞身飛旋,『霍』然一轉下,他的身體亦已隱入那股桶形血渾圓光柱中,白芒如雪,冷電並濺,怪龍也似帶著『絲』『絲』劍氣的波動,強迎白泰山的攻勢。

    青白兩道光柱,矯如飛龍騰舞,快不可言的相互做了三次糾纏——俱是一閃而過,將浮沉迴旋融於瞬息之間。

    點點滴滴的血雨,染紅了一大片斷頭的牡丹花!

    青光倏-,白泰山踉蹌幾步,突然坐倒——他的一襲白衫之上,縱橫交錯的佈滿了十一道血痕!

    白虹繞折處,燕鐵衣身形現出,也的額頭上裂開寸長傷口,鮮血順著眉梢流淌至頰,另外,左大腿上也掛落了巴-大小的一片皮肉。

    賈致祥目瞪口呆了一-那,隨即嘶裂的吼叫——魂飛魄散似的吼叫:「你們快上啊,一起上,通通上啊……」

    兩條人影鷹隼般凌空,幾乎不分先後,兩條怪蛇般的長煉略一曲折,倏忽抖直暴劈——宛如兩根巨棒,力道萬鈞!

    燕鐵衣長短雙劍猛往地擲,同時身形倒掠飛射。

    鐵鏈砸空,花莖與泥土齊濺並揚,兩條人影方待收煉換勢,燕鐵衣擲向地下的長短雙劍已反撞激彈——時間、位置、角度、拿著得準確無比,冷電劃破夜空,也切。斬過那兩條人影的雙踝!

    當四隻斷足與寒光交相穿插的-那,燕鐵衣已自空中翻落,剛好分別握住了他的雙劍!

    倒在地面上哀號翻-的兩人,一個是『斑怪』索標,另一個,是『邪丑』孫佑!

    燕鐵衣冷冷的瞥了他們一眼,冷冷的道:「看來,你們兩個尚未得『九手真君』的真傳,他的『大劈煉』功夫,你們連十成中的一成也沒學到!」

    四周,早已有兩三百名白衣大漢在包圍擁動著了,但是,很顯然的,這干『十全山莊』的莊丁們都已經嚇破了膽——連他們素來敬畏有加的那些頭子們皆已血灑身殘,他們又算得了什麼呢?

    猝而,人叢裡有三溜寒光射向燕鐵衣的背後!

    燕鐵衣頭也不回,『太阿劍』自脅側暴翻,抖起三點星芒,擊得那三溜寒光往回猛拋——一聲慘嚎,便那樣淒厲又悠長的傳來。

    提高了聲音燕鐵衣道:「還給你了,我想你就是什麼『東鯉區』的護院首頜『飛刀』尚浦——朋友,你的飛刀還練得不夠到家!」

    在周圍一片隱隱的顫慄同沉寂裡,他開始緩緩逼向軒門前的賈致祥!

    生平第一次,賈致祥感覺到恐懼,感覺到空虛軟弱、絕望、-那間、他覺得他是如此無能為力,如此赤裸裸的毫無保障——他所擁有的一切,在眼前來說,竟不能給予他任何超逾常人的翼護!

    於是,他禁不住顫抖了,發自內心深處的丈栗與驚駭,使這位富可敵國的財主爺面色慘白,五官扭曲,再也找不著他平昔的雍容及高傲,再也不見丁點那種輕蔑又優越的氣勢,他已不是高高上在這一刻,他變得那麼可憐,那麼平凡得可悲。

    『虎帳四霸』曹家兄弟仍然面無表情的從賈致祥身後繞了出來,並成一排,以他們魁梧的身體像一堵肉牆般屏障著他們的主子。

    不錯,『疾風知勁草,板蕩識誠臣』,曹家四兄弟果然忠心可嘉!

    燕鐵衣冷森的道:「你們讓開。」

    四張重棗似的寬大面孔宛如凝凍的化石,曹家兄弟沒有響應,自然,也沒有讓開。

    長劍的鋒刃便陡然灑向曹家四兄弟的脖頸!

    四個人突而分散,四面傘一樣的銀白色兜罩狂勁捲來——那是四張純以銀絲編製而成的兜罩,像傘,上尖下闊,是捲襲攘裡的最佳武器。

    燕鐵衣驀閃向空,雙劍伸縮如萬千蛇信的吞吐,當驟雨流矢般的鋒芒數十次點撞開那四面兜罩之際,曹家兄弟四個人左手上的雪亮短斧已交叉翻劈,焦點所在,全聚向燕鐵衣的身體!

    『照日短劍』顫抖著跳動,只見刃尖微微波震,四柄短斧已蕩斜撥歪!

    曹家兄弟中的兩個低叱一聲,雙雙飛躍?他們執著兜罩下沿的右手倏忽滑向尖端,於是,像魔術也似兜罩,『霍』聲展開,變成兩面銀光閃閃的奇大菇菌!

    幾乎在同一時間,另兩個曹家兄弟也齊一動作,四面原本質地軟軔,而此刻卻挺硬如輪的兜罩,便從上下合逼燕鐵衣!

    燕鐵衣沒有躲避,他任由四面兜罩向他身子合攏——就在將要沾肌的一-那,他以牙齒含咬短劍,雙手緊握『太阿』,倏然有如一團刃球般狂旋暴翻,名劍犀利,果然不同凡響——裂帛也似的刺耳聲音怪異的串連成一片,四面兜罩,頓時飛散碎掀,宛似大風強猛,吹毀了四把銀傘!

    『照日短劍』微沉猝揚,『鏘』的一聲由上下壓正好壓住了四柄利斧的斧背——只是瞬息的空間,四柄利斧便在這時再度斜揮而來!

    『太阿劍』已四次插進又拔出於曹家兄弟的『軟麻穴』中。

    劍尖的透穿極有分寸因此流血不多,主要的,燕鐵衣並不希望曹家兄弟流血,他僅想使他們躺下來,現在,曹家兄弟四人便都橫豎倒成一堆了。

    賈致祥仍然泥塑木雕般站在軒門之前——不知他是嚇掉了魂,驚破了膽而拉不動腿,還是他業已看開,早已將生死置之度外啦。

    燕鐵衣目光尖銳的往四邊掃視,四邊卻沒有一條人影,那些第二流的保鑣,以及數百名僅具花拳繡腿功夫的莊丁們,居然已逃得一個不剩——他們溜得很技巧,竟如此不動聲色呢!

    這樣的場合,這樣的結局,夠淒清,也夠冷酷的了,但燕鐵衣卻不覺得有什麼奇怪,人性本就現實,世態本就炎涼,樹快倒了猢猻們焉得不散?

    一步一步的,他走近向軒門前的賈致祥,每一步,皆似有萬鈞之力!

    機伶伶的打了個哆嗉,賈致祥恐怖的瞪著他,嗓門抖得幾乎連不成句:「你……你……請你高抬貴手……不要殺我……我……我可以給你很多錢……很多很多的奇珍異寶……求你……燕鐵衣……我一切都給你……只求你讓我活著……我不要死……我還不想死啊。」

    敞軒之內,一條人影瘋狂似的撲了出來,那種似曾相識的香味甫行透入燕鐵衣的鼻端,撲出來的人已重重跪倒在他的雙足之前,一張梨花帶雨的幽怨面龐,一顆眉心中間殷紅的硃砂痣,以及,那淚盈盈的剪水雙瞳,哀哀的乞求:「不,燕鐵衣,你不能傷害太爺,你不能,他的過失他已經得到了教訓,你不可以再下毒手……燕鐵衣,請你,請你發慈悲,請你起善心吧……」

    是的,這人是楊小怡——唯一一個不曾在賈致祥蒙難之際棄他而去的女人!

    燕鐵衣低沉的,卻冷硬的道:「你要知道,楊小怡,你丈夫十分狠毒,他幾乎要了我的命,如今我是收債來的!」

    淚流滿頰,楊小怡抑著頭,錐心泣血般哭求:「燕鐵衣,你是個大度寬宏的人,求你包涵,太爺已經知錯了,你怎能不給他一個懺悔自省的機會?燕鐵衣你歷經生死,該知道其中滋味的艱苦……」

    燕鐵衣大聲道:「女人,只會幫著你的丈夫說話,卻幾曾顧及我的艱苦!」

    匍匐在燕鐵衣足下,楊小怡悲痛的咽泣:「我不否認我自私,燕鐵衣,但他總是我的良人……求求你,燕鐵衣,放過他吧……」

    賈致祥也嘶亞的呼叫:「高抬貴手,高抬貴手啊……」

    長劍的冷電暴映,賈致祥慘號出聲——卻只是他的一綹頭髮隨風飄落而已!

    楊小怡駭然注視,一-那驚窒之後,她已迅速明白了燕鐵衣的心意——慈悲的心意,於是,她抖了抖,感極而泣:「謝謝你,燕鐵衣,謝謝你,我永不會忘記你的恩惠,不會忘記你寬大的賜予……燕鐵衣,你所保全的不止是我丈夫,還有我……還有這莊子的許多人,上天祐你,燕鐵衣……」

    雙劍歸鞘,燕鐵衣淡淡一哂:「罷了,我只是要給賈致祥一個警告,一個戒惕,這將告訴他,世間事並非樣樣都能用金錢收買或解決,也有財富所無能為力的,譬如說,人的志節和骨格!」

    楊小怡拭著淚,抽噎著道:「我們都會記得,真的都會記得……」

    燕鐵衣長長吁歎了口氣,轉過身去,大步離去。

    夜色,很濃,『五福軒』內冷清的燈光,映照著呆若木雞的賈致祥與跪在地下的楊小怡,也映照著那遍地零落的富賈牡丹……——

    紅雪掃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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