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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七十三章 性難移 善惡早判 文 / 柳殘陽

    這就是了,燕鐵衣已經多少明白了江奇為什麼會如此頑劣,如此凶邪,如此淫惡的原因,當然,本質與本性的偏異自不待言,而祖上的蔭庇,親人的寵縱又何嘗不是助長其惡行的端始?

    江萍心疼又焦惶的按撫著乃弟,似是沒有聽到江奇對她的叫罵:「弟弟,你安靜點,別把事情鬧大……人家是我們的客人,你的態度不可以這樣惡劣。」

    喘著氣,江奇憤恨的叫:「客人?什麼狗屁客人?這小子竟然到我的家門裡來扳我的台,掃我的臉,還能算是客人?娘的,簡直如同盜匪……好,他叫我難看,我就讓他也好看不了。」

    江萍歉疚的看了燕鐵衣一眼,又忙著阻止江奇:「你就少說幾句吧,你難道還看不出,人家對你已是手下留情了?」

    用力掙脫開江萍的手,江奇兇惡的咆哮:「好呀,你竟幫著外人來壓制我啦?我江奇是條頂天立地的男子漢,水裡來,火裡去,皺皺眉頭就不算人生父母養的,我要這小子手下留什麼情?我是寧肯被他打死,也不甘輸這口鳥氣!」

    江萍又氣又惱又無奈的道:「弟弟,你在措詞上稍微注意點行不行?滿口髒話,人家聽了去,不但看不起你,更會譏笑我們江家祖上欠缺教養;你闖的禍事已經不少,莫非還要把江家僅存的這點家聲也玷污殆盡?」

    嗔目切齒的瞪著燕鐵衣,江奇惡狠狠的嚷:「不用跟我說教,你和大哥也並沒有使江家的家聲發揚光大,如今更好了,竟不知從那裡弄了這麼一個毛頭小子來迫害我,你們的居心以為我不知道?你們是想假借口實,拔除我這眼中釘,好叫大哥和你瓜分財產,吞掉我名下的一份,你們可真是做得狠毒啊。」

    江萍立時又氣得粉臉泛青,聲音發抖:「江奇……你怎麼可以這樣無事生非,含血噴人?你是我們的嫡親手足,我們愛你護你,幾曾有過一絲半點這種卑鄙念頭?你……你純粹是在歪曲事實。」

    冷冷一笑,江奇斜吊著眼珠子道:「得了吧,我的好二姐,我不承情,你和大哥早就看我不順心,我對你們二位也一樣討厭,這『嫡親手足』不論也罷,我還是老話,把我該分的那筆家產分給我,我拍拍屁股走路,從此恩斷義絕,誰也不用沾誰,彼此落個乾淨!」

    強忍住眼眶中滾動的淚水,江萍噎著聲道:「祖上留下來的產業,總不會少給你分毫,弟弟,大哥和我為的也是你好,怕你野性未收,揮霍成習,把到手的家財花費淨盡,這才暫時替你保管著,一旦你能改過向善,大哥就會交還給你。」

    江奇凶蠻的道:「這算那門子的欺人之談?打五年以前你們就老拿這個理由來搪塞誆騙我,至今你們仍是這套陳腔濫調,在你們認為,什麼才叫『改過向善』?你們總把我看得不成器,沒出息,你們自己又好在那裡?強在那裡?其實這全是你們心懷叵測,目的只想找機會整死我,吞沒我的一份,行,你們就試試看,看我江奇是不是這麼容易對付的?」

    江萍淚水潸潸,激動得嘴唇都在哆嗦:「弟弟……你,你真是無可救藥……」

    江奇大聲道:「一哭二鬧三上吊,你的眼淚比青河的水都不值,這種把戲我早膩味了,往後我們是走著瞧,看你和大哥的心思狠,還是我的手段毒!」

    一邊,燕鐵衣靜靜的道:「江奇,強暴一位少女的事,似乎和你爭產的行為沒有什麼直接牽連,可是?」

    瞪大了眼,江奇吼道:「你是什麼意思?」

    燕鐵衣道:「我的意思是,當令姐為你眼前這種可恥行為提出指責的時候,她的動機乃是純正的,你不必在此時橫加牽扯,相顧左右而言他,至少,你對這位姑娘的妄行是絕對違反禮教及道德的,但你並不感到這是一樁錯誤,一項罪惡,-?」

    江奇強橫的道:「不管你是什麼人,和我大哥二姐有什麼關係,江家三少的事,你沒有資格來聞問!」

    燕鐵衣道:「看在令兄與令姐的份上,江奇,我不便繼續追究此事,否則,你方纔的醜行,就要使你付出極大的代價了!」

    江奇大叫起來:「我不怕你的恫嚇,你也別以為你挫辱我的事我會就此罷休,我一定要找回這場過節,給你一次令你終生難忘的教訓!」

    笑笑,燕鐵衣道:「為了你自己好,江奇,你還是多斟酌吧!」

    提著褲子,掩好衫襟,江奇恨聲道:「今晚三少爺便認倒霉,可是你們倒霉的辰光也不會遠了!」

    燕鐵衣淡淡的道:「你可以請了,三少爺。」

    在江奇離去之後,江萍用絲絹輕輕拭印著頰上的淚痕,幽幽的道:「三弟他……怕是完了……」

    燕鐵衣歎了口氣:「或者將來在他碰過大釘子之後,多少會懂得收-些。」

    江萍悲哀的道:「他會嗎?」

    燕鐵衣低沉的道:「問題是——人間世上有許多錯誤只有犯上一次的機會,正如人間世上很多過失無可彌補一樣,我們對他寬容,但不會人人對他寬容,江姑娘,這還是靠他自己的省悟,我們幫不上什麼忙。」

    江萍靠近了點,歉然道:「燕大哥,你——不會再生他的氣吧?」

    搖搖頭,燕鐵衣道:「我對江奇沒有什麼氣好生,江姑娘,我見過形形色色的人,也經過各類各樣的事,像他這種典型與今晚類似的情形,我也曾遇上過,向來,我有我一慣的應對之道,我不發怒,不衝動,我只用我認為適當的手法來處置,要不,我所面對的這個複雜環境中所發生的一些變異,早把我氣瘋了。」

    江萍驚悸的道:「燕大哥,江奇是我的弟弟。」

    燕鐵衣道:「不錯,就因為他是你的弟弟,所以他才能做出如此行為又對我一再無禮之後仍然完整不缺的離去,江姑娘,你該明白,並非每一個犯了似他這種過失的人都有這樣優渥的待遇。」

    有些忐忑,又有些感激,江萍道:「多謝你的寬大,燕大哥。」

    燕鐵衣道:「沒有什麼,我素來是個重感情的人。」

    心裡覺得暖暖的,江萍現在稍稍好過了些,她輕輕的道:「很對不起你,燕大哥,你才來的第一天晚上,就遇著這麼一件掃興的事……」

    燕鐵衣微笑道:「我很看得開,江姑娘。」

    江萍道:「可是……我好窘……」

    燕鐵衣道:「別放在心上,這件事不能怪你。」

    回頭望了望業已穿好衣裙,卻仍然顯得狼狽惶懼的嘉嘉,江萍愛憐又關切的問:「三少爺他……沒有傷害到你吧?」

    這位餘悸猶存的小女人畏怯的道:「幸虧二小姐早來一步,否則……我真不敢往下想了。」

    江萍道:「你得謝謝這位燕爺,要不是他聽到動靜,我還不知道呢。」

    嘉嘉上前一步,深深萬福:「燕爺,婢子叩謝你老搭救之恩……」

    燕鐵衣笑道:「罷了。」

    江萍低聲道:「嘉嘉,以後離著三少爺遠點,出來的時候記得找人做伴,別再讓他得著機會。」

    垂下頭,嘉嘉輕細的道:「是,二小姐。」

    江萍又道:「還有,這件事不要向人提起,知道嗎?」

    嘉嘉馴服的道:「我曉得……」

    背負著手,燕鐵衣道:「江姑娘,令弟一向住在府中何處?」

    江萍伸手朝北邊一指:「他住在那邊的『仰星閣』,可是平時很少回來,偶而回家住上一天半日,也都是呼朋引伴,酗酒狂歌,搞得烏煙瘴氣,四鄰不安。」

    燕鐵衣道:「今晚上他倒很安靜,只是消遣的方式卻略有改變。」

    臉兒一熱,江萍尷尬的道:「燕大哥,請你務必包涵。」

    笑了,燕鐵衣道:「我已說過,我很看得開。」

    頓了頓,他又意味深長的道:「不過,江姑娘,你與令兄還是多留意,江奇這些毛病如果不改,將來很可能碰上看不開的主兒,那就比較麻煩了!」

    江萍憂慮的道:「我明白,燕大哥。」

    仰望天色,燕鐵衣道:「該歇著了,江姑娘。」

    江萍頷首道:「我送你去『小西軒』。」

    三個人慢慢的在後園中走著,彼此都沉默著,都在想不同的心事,腳步聲輕細而緩滯,夜色仍然美好,但已了無情趣可言。

    這原來是一個友愛和諧的家,燕鐵衣在想,只因出了江奇這麼一個「嫡親手足」,恐怕這個家的問題就多了——他不願明說,但他相信江萍與江昂不會看不出來,設若江奇的惡行劣習不能加以約束或規導,則將來這個家的保全實在未敢樂觀,而顯然江家兄妹對乃弟的溺愛與縱容更使得這條禍根在無形中長大,延展,最後的結局,會是怎樣一個收場哩?

    無聲的太息,燕鐵衣不願再深思下去,在這裡,他只是一個過客,犯不上插手入人家的家務事裡來,他離去之後,這裡發生的一切,將與他再無牽扯了。

    現在,他只盼望好好的睡上一覺。

    ***

    第二天,當燕鐵衣向江昂辭行的時候,他才發覺要想實時離開這個地方的打算,並不如預料中那樣順理成章。

    江昂對他的挽留是真摯又懇切的,最後,已是近乎祈求。

    對於江昂的挽留,最令燕鐵衣不能推拒的理由,是江昂希望燕鐵衣暫時留下來衛護他的家宅,以防曹非等人乘他創傷未癒之際前來尋仇,這是一個雖然有些逾份但卻在於情理的要求,燕鐵衣頗覺不便推托,江湖中事,他也甚為明瞭,江昂的顧慮,很有成為事實的可能,人命關天,燕鐵衣怎忍任由江家人去流血豁命而自己置身局外?尤其是,他對江昂與江萍兄妹二人的印像又是如此良好。

    儘管自己歸心似箭,儘管堂口裡還有許多大小事情等著他回去料理,但眼前的形勢卻不容他一走了之,再三思量,他只有勉強留了下來。

    總是合了那句俗詞兒吧?救人救到底,送佛送上天,這樁麻煩,他既然伸手攔下,就只有一路撐下去了,他唯一盼望的是,好歹能早一天解決問題,別拖延個沒盡沒完,在私心裡,他已打定主意,至多,他再留下個把月。

    燕鐵衣答允暫時不走,江昂的慶幸感激之情難以言喻的,江萍也同乃兄有著相似的,甚至更為興奮歡欣的心緒,只是女兒家比較矜持,她不像她哥哥那樣毫無保留的把心中感受溢於言表,她僅是順著哥哥的意願幫同挽留燕鐵衣,但她的雙眸,她的神韻,卻比她哥哥的千百句話更要來得強烈而濃郁。

    燕鐵衣當然體會得到,情誼加上道義,再添那一股柔柔的期盼,便把他縛緊了,又怎能如此絕決的拂袖而去?

    於是,他留了下來。

    很快的,十天過去了。

    這十天裡,日子是恁般的平靜又祥和,沒有絲毫波瀾或驚兆,就似一池如鏡的春水,更綴著點兒淡淡的芬芳及幽幽的甘甜,有些像蜜摻合著辰光,蕩漾的漣漪,則在人的心底。

    江昂的創傷,在大夫仔細的調治下,頗有起色,痊癒之期,已是指日可待,江萍的神彩便越見開朗煥發,連帶著使燕鐵衣的心境也愉暢多了,他樂見江昂早日康復,樂見江萍的笑靨如花,自然,也樂見自己的歸期能以提早。

    燕鐵衣剛從江昂居住的「竹雨樓」出來,午後的陽光偏曬著;相當燠熱,他正想回到「小西軒」歇一會,迎面已見到倚欄俏立,盈盈含笑的江萍。

    江萍今天穿著一襲淡青滾灑著白色花邊的衣裙,滿頭秀髮往後梳理,用一根淡青色的絲帶札挽著,容顏光致,艷麗逼人,她以那雙澄澈晶瑩的雙眸注視燕鐵衣,眼波流動裡,蘊蓄著多好的柔媚,好多的溫馨。

    站住腳步,燕鐵衣微笑道:「你今天特別的美,江姑娘。」

    江萍嫣然一笑,抿抿唇:「平時我一定很醜了,燕大哥。」

    燕鐵衣道:「那裡,時時刻刻,從任何一個角度看來,你的姿容儀態都是無懈可擊的,只是現在,更有一種飄逸脫俗的氣質,宛似水中青蓮,點塵不染……」

    江萍「噗嗤」一笑道:「你大概心情很好,燕大哥,所以今天看著我比較順眼;和你相處這些天,我可從沒聽你誇過我一句呢。」

    燕鐵衣笑道:「心中讚美,未曾形諸言詞罷了。」

    眨眨眼,江萍道:「我幾乎有點飄飄然了。」

    二人相對笑了起來,燕鐵衣道:「你是來看令兄的吧?」

    點點頭,江萍道:「上午出門去選了些繡花樣式,沒來看大哥;他今天感覺得怎麼樣?」

    燕鐵衣道:「好多了,日日俱見起色,像這樣調理下去,令兄康復之期當在不遠,依我看,至多再有十天半月,就能夠活動如常了。」

    江萍輕聲道:「有燕大哥在這裡,我大哥心寬神定,才是他身子漸次痊癒的最大原因……」

    燕鐵衣道:「姑娘高抬我了,你該謝謝那位替令兄調治的郎中才是。」

    江萍笑笑,道:「大哥現在精神還好吧?」

    燕鐵衣道:「我出來的時候,他已經睡下,如今該是睡得正酣之際。」

    江萍朝門裡望了一眼,道:「那,我就不進去找他了,燕大哥,你要到那裡?」

    燕鐵衣道:「正想回房小憩一下,有事麼?」

    略一猶豫,江萍道:「可以陪我出去走走嗎?」

    燕鐵衣遲疑著道:「如果我們兩人都不在,萬一發生什麼突然變故,只怕不及應援……」

    江萍笑了:「別這麼緊張兮兮的,燕大哥,好多天來,又幾曾見過一點驚兆?我就不相信事情會有這樣巧法,偏在我們離開的片刻時間裡出岔子,況且,我們又不走遠,只在附近河邊上溜溜,即使萬一有了事,也能夠很快趕回來接應。」

    話既這樣說了,燕鐵衣還有什麼可推托的?何況,他原本也不想有所推托,天下事,尚有什麼比和一個投緣的異性偕游更令人愉快而曠怡的呢?

    於是,他聳聳肩:「好吧,我們出去走走,但家裡得先招呼一聲。」

    江萍顯得十分高興,她匆忙奔向「竹雨樓」側邊的一排小舍,隔著窗口朝裡面說了幾句話,又乳燕投林般輕盈的奔了回來,神情歡欣的道:「我已向江坤交待過了,叫他好生侍候大哥,照應門戶,並且轉告大哥,我們過一會就回來。」

    燕鐵衣道:「我們只是到河邊散散步而已?」

    微微一怔,江萍道:「是呀,莫非你還另有計較?」

    燕鐵衣吃吃笑道:「不,我看你心情奮悅,逸興遄飛,還以為我們不止是去散步,更有什麼盛大慶典要去參加呢。」

    橫了燕鐵衣一眼,江萍佯嗔道:「燕大哥,你看你嘛,就會調侃人家。」

    燕鐵衣拱拱手,道:「不敢,逗趣罷了。」

    一拋腦後的秀髮,江萍雙瞳中含著笑意:「我們還在等誰?」

    於是,兩人出門而來,由江萍在前引路,不往鎮上走,反向郊外行去,沒有多遠,即見悠悠河水,青碧如帶也似蜿蜒東流,鎮集臨河迤邐,倒是別有風味。

    江萍領著燕鐵衣離開道路,沿著一條小徑攀向靠河的一座矮崗,矮崗上下,全生長著郁綠簇密的雜樹蔓草,只有這條黃土小徑,彎曲著延伸向上,沒入崗頂那一片青翠掩映的林叢裡。

    跟在江萍後面,燕鐵衣有些迷惘的道:「不是說沿著河邊走走麼?怎的卻攀山越嶺起來?」

    江萍回眸一笑,細碎的香汗如珠盈額:「到了上面你就知道了。」

    燕鐵衣隨手折了一片樹葉咬在嘴裡,邊流覽著四周的景致:「這座崗子上,莫非還有什麼不同尋常的風光?」

    輕提著裙裾,露出腳下那一雙青緞鏤花的淨素繡鞋來,江萍用同色的絲絹拭印著唇邊的汗漬,盈盈笑道:「這要看你的觀點與興致如何了,燕大哥,風光雅俗,也在於個人胸懷中的包羅有無。」

    笑笑,燕鐵衣道:「如此說來,得要先看你的反應才行,否則,落個不識情趣,大不如強做附庸風雅來得令人堪受。」

    江萍微撫鬢角,道:「你倒是很謙。」

    綠蔭蘊翠的小徑盡頭,便是崗頂,到了崗頂往下看,景致豁然開朗,山崗的這一面,繁生著細密的點點紅白色的小花,由上而下,宛似鋪設成一片花園錦簇的繡氈,間中雜陳奇巖怪石,兩株枝蓋重疊的古松虯立如巨傘,松蓋之下,則築有一座八角小亭,亭內備有石桌石椅,潔淨明爽,碧水粼粼,波光晶瑩的青河,便在崗腳下靜靜流轉,遠山群峰,越似淡淡煙籠霧迷之中,輕風徐來,爽宜沁心,這的確是一個幽美恬靜的好地方。

    側臉望著燕鐵衣,江萍注意著他的神情:「燕大哥,感受如何?」

    燕鐵衣深深吸了口氣,頷首道:「風光宜人,景色絕佳。」

    江萍滿意的一笑:「要真正領略青河的溫婉秀美,只有在這裡看它才是最為適當的;青河的流水柔和平靜,水色碧瑩,但未免稍嫌單調,如果在河邊岸沿,再襯托上一點什麼相關的景致,就更可收到牡丹綠葉,相互映美之效了。」

    燕鐵衣笑道:「姑娘胸中,竟是『包羅』了不少詩情畫意,細緻深邃,更見境界不凡,倒令我這個江湖老粗自慚形穢啦。」

    江萍柔柔的道:「燕大哥這是謙虛,天下之大,誰不知道『梟霸』燕鐵衣胸羅萬有,勇冠三軍?是一位文武全才的奇人異士,也是一位恂恂儒雅的雄主?我和燕大哥比較,從那一方面來說,都是不能相提並論的。」

    燕鐵衣打著哈哈道:「草莽陋夫,武林異端,實在是不值恭維,江姑娘這麼一誇讚,反叫我益覺汗顏了。」

    江萍靜靜的道:「你會越來越有聲望,越來越有發展,燕大哥,在你處身的圈子裡,你將有著更輝煌及更遠大的前途。」

    燕鐵衣安詳的道:「何以見得?」

    江萍慢慢的道:「謙受益,滿招損,這是古訓,最重要的是,你有一顆仁厚寬恕,忠義正直的心,這樣的一個人,定會蒙天之佑,無往不利。」

    燕鐵衣笑道:「我倒還不知道自己竟有你形容的這般完美法,江姑娘,老實說,我也並不奢求將來如何掌權奪勢,如何求名近利,只要弟兄們能夠安安穩穩的吃著這碗刀頭飯,我自己落個壽終正寢,別遭橫死,也就心滿意足了。」

    江萍搖頭道:「燕大哥,志氣別這麼小,你原該是個極有抱負的人!」

    微拂頭巾,燕鐵衣道:「但我也沒有逾分的野心;江姑娘,你雖曾習武學藝,卻並非江湖中人,因此只怕不太明瞭江湖中事,在我們這一行裡,我目前這點小小的局面,業已可說近極而滿了,僅這點小局面,便是灑了多少鮮血,賠上多少人命方才撐持起來的,黑道的基業,說是用白骨疊架而成,乃是不誇張的一句話,我若想更擴展,再延伸,則必須侵犯他人的地盤,搶奪同行的飯碗,如此,流血犧牲自所難免,這乃我不願為者,固然我愛惜自己手下的生命,可是別人的生命我也不忍輕易剝奪。」

    頓了頓,他又道:「人生就是這麼回事,自己能活下去當然好,大家都能活下去豈不更好?名利之爭,看得淡薄些,則日子便會過得有趣多了。」

    注視著燕鐵衣,江萍低徐的道:「我看得沒錯,燕大哥,你真是一個仁厚的人。」

    燕鐵衣微笑道:「仁厚或者還談不上,只是有些時候多多少少也替別人想想,留一步轉圜的餘地罷了。」

    摔拋了一下腦後飛拂的黑髮,江萍道:「我們下去到亭子裡坐坐吧?」

    燕鐵衣道:「當然,原就是為了這個來的。」

    於是,兩人順著一條曲折的窄徑,行向座落在崗坡下半段,面臨悠悠青河的八角亭——越近亭前,便更覺風涼氣爽,景色可人了——

    紅雪掃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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