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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八十五章 恩威並 不禮亦禮 文 / 柳殘陽

    宮不禮惡狠狠的道:「我早已說過,你們中間這些亂七八糟的閒事我不管,我只是衝著你對我的不敬而來,你們雙方的一筆爛帳自己去算,與我無關!」

    點點頭,燕鐵衣道:「那麼,令徒若涉於其中,你也是一概不管的了?」

    宮不禮一時回不上話來,憋了半晌,才老羞成怒的吼道:「人是一口氣,佛是一爐香,燕鐵衣,你他娘的人前人後說我閒話,看我不起,好歹我也要與你比劃比劃,爭回這個臉面,你如果勝得了我,我拍拍屁股領著徒弟走路!否則,你就得橫下來往外抬,別的事你便想管也管不了!」

    燕鐵衣道:「當真?」

    宮不禮大聲道:「老夫我自來言而有信!」

    「黃面仙猿」尤老二的表情有些陰晴不定,他趕忙插嘴道:「師父,和姓燕的這種人何必講什麼道理,談什麼信用?乾脆大伙併肩子上,先放倒他才是正經。」

    「呸」了一聲,宮不禮吼道:「給我閉上你那張鳥嘴,這算說的什麼諢話?老夫我行南闖北,江湖大半生,武林四十年,水裡火裡,刀槍劍林的拚進拚出,掙的就是一個『名』字,立的就是一個『信』字,豈能似你這般胡鬧一氣?你他娘不要臉,我這為師的也能跟著臉不要?」

    尤老二一碰了個大釘子,卻又不敢頂撞半句,只好灰頭土臉的站到一邊,嘴皮子抿動著不知在咕噥些什麼。

    燕鐵衣一拱手,讚道:「好,宮老,真正是前輩風範,豪士氣度,輸贏不論,只這副磊落坦蕩的肝膽,便令我燕鐵衣敬佩莫名,特先此向宮老表過。」

    宮不禮相當受用,表面上卻火辣辣的道:「少來這一套,老夫我不領情!」

    笑笑,燕鐵衣又向尤老二道:「我說尤兄,令師雖然脾氣比較躁烈,個性比較衝動,但仍不失為道義君子,尤兄你在江湖上也混得有聲有色,名氣不弱,尚請愛惜羽毛,珍攝自重,與令師同進退,要不然,英名毀於一旦,就會扼腕不及了!」

    尤老二鼓著一肚皮怨氣,恨聲道:「姓燕的,你那算盤也別敲得太如意了,你是否為家師對手,現在還言之過早!」

    燕鐵衣一指易連順,神情頓時冷森下來,他蕭煞的道:「易連順,你是這一切糾紛的始作俑者,也是所有不幸後果的罪魁禍首,只因你個人貪淫無行,便惡意歪曲事實,興風作浪,蠱惑這許多江湖同源來為你助陣幫場,卻將你自己的卑鄙企圖與醜惡行徑,掩飾在他人的意氣之爭裡,易連順,你唆使得可恥,鼓動得可悲,我們且看你這『借刀殺人』之計是否能夠行通!」

    臉上是一陣紅,一陣青,易連順嗔目咬牙的道:「你休要居中挑撥離間,姓燕的,你才是個淫棍,是條色狼,更是個目無餘子的狂徒,你,你竟然膽敢勾引我的心上人,橫刀奪愛,恃強碎情,你要我過不去,我就不會讓你好過,別說各位前輩早已看不慣你那囂張跋扈之氣,受不了你那詆毀譏誚之辱而誓欲連手相懲,就只我的這段姻緣橫遭破壞之恨,也斷不能與你罷休!」

    一直未曾開口的江昂,這時再也忍不住了,他憤怒的叫了起來:「易連順,你真是死不要臉,無恥無行之至,我二妹厭惡你到了極處,睬都不願睬你,你只是單相思,胡糾纏,一廂情願的在那裡做白日夢,竟還口口聲聲嚷著什麼『心上人』『橫刀奪愛』『恃強碎情』,那個是你的心上人?誰又同你有情有愛?自說自話,昏頭昏腦,簡直是個瘋子,尚且是最下流的瘋子!」

    易連順的面孔漲赤似一副豬肝,他跺著腳,口沫四濺的大叫:「老子要的是你妹妹,不是你,你便想當我易大少的舅子我還不屑接受,你等著,江昂,待我收拾了姓燕的再來處置你,我要你把才纔那番屁話一個字一個字的給我再吞回去!」

    江昂極端鄙夷的道:「姓易的,你還是替自己琢磨琢磨等會怎生逃命,才是當務之急,你劫持了我二妹的這擋子事,以為我會輕易將你放過!」

    易連順厲吼道:「我一定要宰了你,江昂,你這不識抬舉的王八蛋,比起你弟弟來,你是半點腦筋與人味都沒有,天知道江萍怎會有你這麼個狗熊哥哥。」

    江昂生硬的道:「姓易的,你以為你拉攏得了我三弟?那才真叫笑話!」

    獰笑一聲,易連順道:「江昂,我說就叫你江家來個『窩裡反』給你看看。」

    旁邊的尤老二急叫:「公子!」

    哼了哼,易連順嚥下了剛想說的話,卻不懷好意的陰著聲道:「便讓你們狂上一時,終會有場好戲叫你們看!」

    江昂狐疑又氣惱的道:「你是什麼意思?你又有什麼陰謀?」

    易連順嘿嘿奸笑道:「你就慢慢去猜吧,江昂,這可是一樁非常有趣的事哩!」

    額角上暴起青筋,江昂激動的吼:「易連順,如果你又向我江家人施下什麼詭計?布了什麼陷阱?我必要你拿性命來抵償!」

    易連順冷笑道:「你可嚇死我了!」

    一伸手攔阻了氣不可抑的江昂,燕鐵衣低沉的道:「現在無須同姓易的在口舌土爭上下,他話中有話是不錯,但目前辣手的主兒不是他,待我們打發了他請來的這些幫手,姓易的自然就是甕中之鱉,那時,我們要問他什麼,他若還能堅不吐露,我就不姓燕!」

    深深呼了口氣,江昂痛恨的道:「這真是頭畜牲。」

    燕鐵衣目光轉向「黃小靴子」黃翔臉上,黃翔似乎頗為侷促的挪動了一下身子,用力擠出一抹笑顏,卻笑得好乾澀。

    燕鐵衣似笑非笑的道:「小靴子,你也是來『琢磨』我燕鐵衣的嘍?」

    滿佈縐褶的面孔上浮起一片掩隱不住的尷尬與無奈之色,黃翔趕忙陪笑道:「大當家包涵,我受人之邀,來此助陣,事前並不知道待要對付的主兒是誰,至到大當家蒞臨前不久,才弄明白他們的對頭居然就是大當家,局面搞成這個樣子,實非預料所及,千祈大當家見諒。」

    燕鐵衣淡淡的道:「你打算怎麼辦呢?」

    搓著手,黃翔苦笑道:「江湖規矩,大當家比我們更明白,拿人錢財與人消災固是一則,明知不可為仍須為之,亦乃顏面骨節攸關;大當家是何等人物?我們並非是嫌日子過得枯燥乏味了來找大當家玩命尋樂子的,平白無故誰敢衝著大當家擺架勢?無奈勢成騎虎,欲罷不能,好歹還得請大當家指點,冒犯之處,尚求大當家寬宏大量,莫予計較!」

    燕鐵衣想了想,道:「這也是實話,小靴子,我自會斟酌。」

    微微躬身,黃翔道:「謝大當家寬宥。」

    雙眉一揚,燕鐵衣又向早已躬腰咧嘴的「大銅扣」江煥堂道:「夥計,好多年不見你了,買賣還幹得愜意吧?」

    「大銅扣」汪煥堂滿臉的橫肉堆至著,呵呵的笑:「還不是全靠當家的賞碗飯吃?否則,只要大當家一聲令下,北地的黑道營主,那還有我們獨腳的買賣可做?」

    神色驀沉,燕鐵衣冷冷的道:「既知如此,我饒得過你們,你們就放不過我!」

    汪煥堂表情惶恐的踏前一步,垂著手道:「大當家明鑒,我的情形和小靴子完全一樣,事前不知道是大當家,事後又拋不開手,作蠟到了極處,要早知是大當家,那個還敢到來觸自己的霉頭?」

    燕鐵衣緩緩的道:「好吧,夥計,待會大家不妨卯起來,你們別負他人所托,我總也叫你們下得了台就是了!」

    抹了把汗,汪煥堂忙道:「全靠大當家手下留情。」

    眼睛一斜,燕鐵衣又瞄向了「翻皮筒」谷如賓;谷如賓窘迫的打了個哈哈,雙手用力抱拳:「谷如賓向大當家請安。」

    燕鐵衣笑道:「三年多前,你打橫截了一票紅貨,苦主是與『青龍社』有關的商家,我們大領主屠長牧氣憤之下硬要追殺你以示嚴懲,你托了北地大豪胡半仙前來說情,是我壓制下屠長牧,只叫你吐出紅貨就算了事,一根汗毛也未動你,姓谷的,有沒有這擋子事呀?」

    谷如賓紅著一張油臉道:「有,有,當然有,這皆是大當家一念慈悲……」

    「-」了一聲,燕鐵衣道:「我以為你忘了。」

    谷如賓惶然道:「大當家高抬貴手,始能由我過關,超生之德,豈敢稍忘?」

    燕鐵衣突然狠酷的道:「若是未忘超生之德,你今天就拿這種方式來報答我?早知你是個如此無心無肝之人,當年我還留你作甚?」

    滿頭冷汗,穿著厚羊皮筒子皆未流出一滴汗珠的谷如賓,只這瞬息之間便淌滿了汗;他舐著嘴唇,愧疚不安的道:「谷如賓知罪了,但仍乞大當家垂察下情,賜予包涵……」

    歎了口氣,燕鐵衣道:「你們三個,都是出了名的心狠手辣之輩,在道上混的這些年,傷天害理的事也做得不少,但向來你們都沒招惹過我,念在同行之誼,我也不願貿然收拾你們,今天你們總算和我面朝面的碰上了,不管你們有多少道理可說,這已表示你們該遭報應的辰光到了,姑念你們尚知是非之處,且對我不失尊重之心,多少我會體諒你們,然而你們卻不須客氣,儘管傾以所能,攻殺於我!」

    黃翔、汪煥堂,谷如賓三人齊齊躬身,形色惶恐:「我們不敢……」

    就在這時,宮不禮業已憋不住了,他怪叫道:「娘的個皮,這是在扮演那一齣好戲,燕鐵衣你別再擺弄你綠林盟主的威風了,此地不是『楚角嶺』你『青龍社』的大堂,你他娘沒那多的『高高在上』;還有黃老弟、汪老弟、谷老弟三位,你們含糊個鳥?燕鐵衣眼下乃是浮灘之龍、離山之虎,爪不全、牙不利,正好趁此時機擺平了他,也可免除後顧之憂,犯得上一味低三下四的去央求他?」

    易連順也急道:「宮老前輩說得是,三位大哥,姓燕的心胸狹窄,睚眥必報,三位今朝開罪了他,若不索性加以剪除,往後他還會容你們混下去麼?有道是『剪草不除根,春風吹又生』,各位既已-了這灣混水,便只好橫下心來狠到底,殲殺此獠,方為上策!」

    尤老二打鐵趁熱的跟著吆喝:「我們別磨蹭了,併肩子上!」

    大喝一聲,宮不禮瞪著金魚眼道:「胡說!我叫他們三位老弟挺起脊樑,不用含糊,大家豁開來拚,卻並不是要一窩子上去打群仗,老二,你少他娘的推波助瀾,壞了為師一世英名!」

    尤老二又氣又急,卻不敢表露出來,他焦慮的道:「師父,目下可不是講規矩的時候,他們三位………」

    宮不禮憤怒的打斷了徒弟的話:「不管你怎麼說,我可承擔不起這個『以眾凌寡』的臭名,大半輩子來,我老夫未幹過一樁落人口實的事,莫非老到快入土了反倒要搞上一遭不要臉之事?你不必再講,照我的法子來!」

    尤老二囁嚅的道:「徒弟只是擔心師父失閃!」

    宮不禮咆哮道:「放你娘的狗臭屁,真正狗嘴裡吐不出象牙的東西,你這是在觸我的霉頭不是?長他人志氣,滅自己威風,你昏了你娘的頭!」

    被罵得狗血淋頭的尤老二連連後退,哭喪著一張黃臉,連大氣也不敢出了。

    宮不禮目光四巡,火爆的道:「勝負事小,氣節事大,老夫絕對單挑單打與燕鐵衣拚上一場,你們若想打群仗是你們的事,但至少也得在老夫我敗陣以後;有我在此,你們不可胡來!」

    沒有人答腔,自然,也沒有人出面反對。

    燕鐵衣笑道:「有氣魄,宮老!」

    往鋪著黃沙的場子一指,宮不禮大聲道:「燕鐵衣,這邊來!」

    說話中,只見這位涼山老怪略一提腿,人已飄了起來,彷彿風送羽絮般那麼輕巧的落向三丈之外的場子裡,甚至連一抹塵沙也未拂動。

    點點頭,燕鐵衣笑道:「好,好一手『天風來羽』。」

    他口裡在贊,卻自自然然的翻過欄干,跳到場中,半點不見賣弄。

    宮不禮氣呼呼的道:「少囉嗦,燕鐵衣,你亮傢伙!」

    正對面站著的燕鐵衣和悅的一笑道:「宮老,我是動招即出劍,不會和你客套,還是你先請吧。」

    宮不禮猝然進撲,在他身形甫動的一-那,一個身影竟奇詭的幻化為十六條真偽不辨的影子,而每一條影子具皆帶著一條丈許長兒臂粗的黑虹!

    黑虹翻捲迴旋,宛若扭曲著的蛇體,怪異而猙獰。

    燕鐵衣身形倏偏,幾乎不可思議的斜身從十六個真幻莫定的影子空隙中閃出,閃出的同時,一片寒光倒流——像似一道半懸著奔流的河水。

    宮不禮居然不動,他手上的「黑蟒鞭」突然繞體飛舞,將他囊成了一股烏黑的旋風,貼地衝入——這一次,揚起了漫天的黃沙!

    猛挫身,燕鐵衣雙手握劍,而劍便在他手中疾速吞吐,刃芒的收縮似是自劍尖上噴出的冷焰光雨一般,快不可言的彈射飛刺——於是,滾動的黑色旋風便速速歪斜,又連連倒退。

    狂吼如雷,宮不禮暴退丈外,他的「黑蟒鞭」立時布成了,一面黑網——有形的,與無形的網影又像是一片黑雲,摟頭蓋頂罩了下來!

    於是,燕鐵衣的「太阿劍」在發出那樣尖銳的呼嘯聲中貼身翻飛,劍芒宛如匹練般將他捲裹其中,就如同方才宮不禮相似,他的形體也凝成了一股激盪卷揚的旋風,只是,卻像一道晶瑩而閃耀著電光雷火的旋風!

    縱橫交織的黑網罩落,但竟似罩在一枚倒豎的,尖滑的錐體上,未能發揮任何扣蓋的效果。

    那枚倒豎的尖錐突然化為銀亮璀璨的光柱,衝破網,彷彿經天的長龍波顫而起,冷芒紫氣,並濺炯灼!

    是的,「劍魂化龍」。

    宮不禮兩隻金魚眼驀地凸突出來,石破天驚的大吼:「老夫與你拚了!」

    他的「黑蟒鞭」在吼聲中迅速幻化為兩個扭絞的大圈,他往前飛掠,揮著長鞭結連的圓圈,準確無比的套向正在折射而來的光柱。

    就在雙方快要接觸的一-那裡,眩目奪魄的那道璀璨光柱倏然收-——燕鐵衣連人帶劍暴穿過鞭身舞成的圓圈中心,半空返轉,面朝著宮不禮的方向輕輕落地。

    宮不禮一著落空,猛抖鞭身,人隨著揚鞭之勁來了個大迴旋,他吼叫著剛向前衝出兩步,卻又立時收住勢子,呆了一樣僵在當地。

    「太阿劍」斜指向下,刃鋒閃閃生寒,燕鐵衣微笑道:「宮老,還有興趣再戰麼?」

    僵窒了半晌,宮不禮搖搖頭,緩緩將他的「黑蟒鞭」纏回布衫掩遮著的腰際,他的神色陰沉而晦暗,一邊喃喃的罵道:「燕鐵衣,你是個陰損的鬼東西……」

    燕鐵衣笑道:「該駕,宮老,該罵。」

    宮不禮咂了咂嘴,有些赧然的道:「長江後浪推前浪,可不是?」

    欠欠身,燕鐵衣低聲道:「我佔的是個年輕,宮老,退回三十年去,我怕不是宮老的對手。」

    才想笑,宮不禮又板起面孔:「小他娘奉承我,老夫不受!」

    其實宮不禮不受才是對的,燕鐵衣是客氣,如果把宮不禮的年齡退回三十年去,他的藝業也不可能有今天的深厚造詣。

    燕鐵衣道:「宮老,我們彼此之間原無仇恨,宮老豁達,就此作罷了吧?」

    宮不禮意態闌珊的道:「我他娘、人雖老,面皮倒還不厚,本事比不過你,莫不成還能撒賴?我是算了,但我那老友卻只怕仍得和你較量較量。」

    燕鐵衣道:「宮老是指?」

    宮不禮道:「就是那黑麻桿似的一位,想你也該有個耳聞—『烏鬼盜魂』應光清。」

    燕鐵衣喟了一聲:「原來是他,滇邊的獨行大盜,也算盜字輩的祖先了……」

    宮不禮輕聲道:「老應一旦動手,就得見彩——不論是見人家或自己的彩,等會他下場子,你他娘可別朝絕處干,否則,我就和你沒完!」

    燕鐵衣道:「宮老放心,我不怕他應光清,還能不在乎宮老你?」

    「呸」了一聲:宮不禮道:「娘的,你不但劍快,嘴也來得巧!」

    燕鐵衣又道:「宮老,你那寶貝徒弟?」

    宮不禮又歎了口氣:「他不會和你試了,做師父的都不行,徒弟還出他娘什麼洋相?我會壓住他!」

    燕鐵衣誠懇的道:「全憑宮老——。」

    曲廊上及場子邊觀戰的各人,只有寥寥可數的幾位看明瞭這次拚鬥的結果,大多都是懵然不覺其妙,而易連順卻已忍不住叫了起來:「宮老前輩,你老和姓燕的還有什麼可談的哪?不要中了他的鬼計,接著干啊,我們誓為你老的後盾,好歹同姓燕的分個生死再說……」

    宮不禮勃然大怒,嗔目吼道:「易連順,你他娘這是在看耍猴戲麼?吆吆喝喝的窮湊熱鬧?該怎麼辦老夫我還不知道?尚要你來指點?」

    易連順一時弄了個下不了台,他臉紅脖子粗的申辯著:「老前輩切莫誤會,我只是眼見前輩和姓燕的太過接近,生想前輩中了這廝的暗算,一時情急,方才出聲催請前輩留意……」

    重重一哼,宮不禮往場子邊那些個大漢面前一站,冷冷的道:「老夫我與燕鐵衣之鬥到此為止,下面那位有興趣盡請自便。」

    靠在廊邊欄幹上的易連順聞言之下大吃一驚,他與身側的「小蠍子」胡謙面面相覷,不禁又是失望,又是惱怒的叫出聲來:「這……這算什麼?勝負未分,怎的就拉倒啦?我們豈不是都跟著丟人?」

    那邊,宮不禮暴叱道:「放你娘的屁,易連順,你再要出言無狀,別怪老夫我翻臉無情!」

    尤老二搶前一步,氣急敗壞的向易連順道:「公子,公子,你就少說一句吧,惹火了家師可不是鬧著玩的,不但你,連我也同樣吃不了兜著走;公子你且稍安毋躁,好在我們還有幾步棋可行,姓燕的不一定能討得了便宜。」

    咬咬牙,易連順果然不哼了,但卻幾乎氣炸了心肺。

    此刻,那麻桿似的黑無常——「烏鬼盜魂」應光清突然越過廊欄,大步來到場中,他衝著燕鐵衣,嗓音低啞的道:「燕鐵衣,好劍法,宮老兄退避三舍,我卻要來討教!」

    燕鐵衣一笑道:「非比不可麼,應老兄?」

    應光清那張黝黑的馬臉上毫無表情,他冷冷的道:「燕鐵衣,任你名重四海,威凌五嶽,可也糊不住我,勝負是一回事,這口氣卻受不得!」

    燕鐵衣平和的道:「老兄,我們自來無怨無隙,這樁——與你本身又無牽連,犯得上把臉撕破?」

    應光清怒道:「你故意表示委曲求全,裝成一派息事寧人的謙和之狀,實則並非如此,你乃是認定了我姓應的不配與你動手?」

    燕鐵衣忙道:「應老兄這是說到那裡去了?我只一秉和祥之念,祈盼應老兄息干戈之心,至誠至意,豈敢稍有藐視應老兄之處?」

    馬臉一沉,應光清壓著嗓門,卻狠狠的道:「姓燕的,宮老兒與我相交莫逆,你當著我的面挫敗了他,也等於刷灰了我這張臉,是可忍孰不可忍,有本事你就連我一起打發掉,否則你休想就此安穩!」

    燕鐵衣也低聲道:「但是,我和宮老業已言和啦,至少你也該念在我不曾予宮老難堪的份上退讓一步吧?」

    應光清執意的道:「這是另一碼子事,宮老兒栽了跟頭,我這做朋友的萬沒有袖手旁觀之理,不管你怎麼做法,我們臉面上總是無光,燕鐵衣,今天說什麼我也要爭回幾分顏色來!」

    無奈的聳聳肩,燕鐵衣道:「那麼,就意思意思,點到為止吧?」

    應光清硬邦邦的道:「沒有這等便宜的事,燕鐵衣,不見血便不能休——我使你掛了彩,你自認倒霉,你使我掛了彩,我一拍屁股偕宮老兒走路;但話說在前頭,掛綵的部位可沒有挑揀的餘地,那裡豁開那裡算?」

    歎了口氣,燕鐵衣道:「好吧,還求應老兄手下留情。」

    應光清大聲道:「我不聽你這套『言不由衷』,姓燕的,動手!」

    「太阿劍」的芒光便彷彿連結在應光清的語尾上,隨著他這一聲叱喝飛射至這位「烏鬼盜魂」的面門,狠准凌厲,快不可言……

    怪叫半聲,應光清身形猝矮,有如螺陀般急速旋轉,而旋轉的過程中,溜溜寒電閃掠穿刺,宛似灑濺出雨點萬千,強勁驟密,掄成一圈又一圈的弧彩!

    燕鐵衣倏然騰挪——在瞬息間做了三十六次的翻躍,長劍掣揮,凝映出一副多角的,不規則的光之圖,而角與角的連貫卻是嚴緊到無懈可擊的,銳風破空,恍同嘯泣!

    暴退十步,應光清手上的獨門兵器「龍舌鑽」晃顫著如波的冷電,抖灑出流星曳尾般的錯雜光束,飛捲敵人,當光束映起,一鑽如虹,像似來自九幽,那麼突兀得難以思議的猝戳向前!

    這老強盜真是來勝心急立功心切,只是才上手,他便施展了浸淫其中有三十餘年的那式絕活兒——「幻虹盜魂」!

    燕鐵衣驀的挺身如樁,非但不閃不躲,更且不攔不架,只見他往前突胸,似是準備以大好胸膛迎接對方疾如石火的一刺——。

    扁銳的鑽頭帶著冷芒一點,倏然閃映,已經到了燕鐵衣胸前,一-那間,應光清看明瞭燕鐵衣的反應,不禁大吃一驚,暗覺有異,但雙方的勢子都快,起於俄傾,結於須臾,當應光清警惕到不對,卻已不及換招收手了。

    「龍舌鑽」閃電般札上燕鐵衣的胸膛,然而,不見預期的血光,只是並揚起一抹火星——交雜在金鐵撞擊的一響清脆裡。

    那是燕鐵衣豎截胸前的「照日短劍」,應光清竟然忘懷了。

    觀戰的宮不禮,睹狀之下驚叫一聲:「慢著——」

    燕鐵衣的「太阿劍」劍尖彈顫,抖起一滴血珠向空——剛好是應光清手背上那小小的一抹破皮傷口中所能挑出的流血量!

    呆了半晌應光清望著自己手背上那道極小極小的傷口,傷口細微得宛似精心比測過再用薄利的小刀謹慎劃了一下也似,只有些微麻痛的感覺,嚴格說來,這根本不能稱為「傷口」。

    但是,皮肉上的傷口不大,應光清內心的創傷卻鉅痛,他緩緩的收回傢伙,灰沉著馬臉向燕鐵衣沉啞的道:「你以前聽誰說過我這『幻虹盜魂』一招的奧妙?」

    搖搖頭,燕鐵衣道:「不曾聞及,但多年來的搏殺經驗告訴我,當某一種招術的形像密集在眼前的時候,則真正的致命一擊往往隱伏於後,而你的姿勢微傾,手肘自腰下上抬,施展此招的攻擊部位,大概就不會超逾胸膛的範圍之外了;應老兄,幸蒙承讓,不是我功夫好,只是仗著心眼稍活,還有,你忘了我的另一柄短劍。」

    應光清洩了氣似的連腰背都顯得佝僂了,他垂著那雙長臂,喃喃的道:「就這麼輸了?又輸得連拚命的機會都沒有……」

    燕鐵衣忙道:「是你自己說的,應老兄,見彩便收。」

    大步走了過來,宮不禮拍拍老友的肩膀,低聲安慰著道:「算了吧,烏老鬼,這原不是拚命的事,說得難聽點,在姓燕的手裡栽個小跟頭也沒啥丟人的,方纔他那一劍,原是不挑你的手而順斬你的頭,就好像先前他大可創我的肩而刺穿我的眼一樣,人家業已夠包涵啦,我們豈能太不承情?況且,我們都有言在先,打得起,也該輸得起……」

    應光清沒有再說話,一拋衣袖,轉身便朝場外行去——

    紅雪掃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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