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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三、心邪刀毒 文 / 柳殘陽

    蒙著面孔的頭巾後面,那人現露著一雙淡褐色的眼睛,眼中的神韻在冷漠中更透出一股難以言喻的寡絕意味;他盯著靳百器,語聲平板地開口道:

    「靳二當家!」

    靳百器點點頭:

    「不敢當。」

    對方目光流動,道:

    「其餘的人呢?」

    靳百器道:

    「走了。」

    哼了一聲,那人似乎頗為不悅:

    「走了?往哪裡走了?」

    靳百器毫無笑意地笑了笑:

    「你以為我會告訴你?」

    這一次,他居然沒有發怒,反倒有所頓悟的樣子:

    「不錯,你不會告訴我,但我可能有法子找到他們。」

    靳百器道:

    「那是你的事。」

    那人忽道:

    「我姓岑,叫岑玉龍,『大龍會』的『總管司事』;知道我的人,都稱呼我為『血蛇』。」

    靳百器道:

    「席捲『鷹堡』那天晚上,你似乎不曾到場?」

    岑玉龍頷首道:

    「那晚上我奉命鎮守堂口,卻是失去一次立功的大好機會!」

    靳百器淡淡地道:

    「不用急,眼前的機會你正巧淌上。」

    岑玉龍猛古丁冒出另一句話:

    「孩子呢?」

    靳百器不禁有些錯愕:

    「孩子?什麼孩子?」

    岑玉龍放緩了聲調:

    「我是指耿傑,也就是你們當家的耿一坤的獨子,我方破堡之夜,姓耿的不是把他那寶貝兒子托付於你了麼?」

    靳百器道:

    「正是,所以你們『大龍會』的二龍頭史道全才能活到現在,若非為了孩子安全,姓史的早不知埋到哪個窩裡去了!」

    岑玉龍竟笑了起來:

    「難怪史老二恨你入骨,提起你來就咬牙切齒,想是那天晚上吃了你不少苦頭!」

    這岑玉龍稱呼他們的二龍頭竟用這樣的口氣,表面上似乎狂妄逾矩,實則正顯示出他在「大龍會」中的身價與份量,雖然靳百器早就曉得岑玉龍這「總管司事」的權力甚重,卻也未曾料到幾有駕凌「大龍會」第二號人物之上的威風!

    岑玉龍又接著道:

    「如此說來,孩子是安全的了?」

    靳百器不免疑惑地道:

    「孩子的情況如何,與你何干?」

    岑玉龍言詞閃爍地道:

    「大人拚命,幼兒無辜,我只是表達一個長輩的對晚輩的關切而已,人都有某一方面的仁恕心懷,不是麼?」

    冷冷一笑,靳百器道:

    「像尊駕這種長輩,還是少有為妙,尊駕的善意,只怕孩子消受不起!」

    岑玉龍眼中光芒映動,古怪地道:

    「這卻不一定,靳二當家。」

    靳百器大聲道:

    「什麼意思?」

    岑玉龍驀地腔調轉為僵硬,變化之快,有如風譎雲詭:

    「意思是說,替史老二他們報仇雪恨的辰光已經到了,靳二當家,你想拖延時間,好讓你們那一干釜底遊魂從容逃逸,我卻由不得你這麼稱心如願!」

    大砍刀斜舉胸前,靳百器平靜地道:

    「你原是為這個來的,岑玉龍。」

    岑玉龍慢慢轉動身子,當他轉到一半,插在後腰板帶上的一柄龜殼鞘套長劍業已握在手中,劍鋒拔出,映起一溜冷電似的瑩瑩青光,然後,長劍倏分為二,交叉閃耀,老天,居然是雙刃合一的利器!

    站在靳百器身側的「矮羅漢」胡甲湊近一步,壓低嗓門道:

    「二當家,由我先上——」

    靳百器搖頭:

    「不,你掠陣。」

    胡甲知道靳百器的用意,是恐他敵不過岑玉龍,事實上也的確有些顧慮,搏命當前,不是客氣的事,沒有把握,只能白白犧牲,便毫無意義可言了,他不再多說,默然退出圈外。

    岑玉龍斜瞅著胡甲,聲音裡似笑非笑地道:

    「朋友,你要對我有興趣,且等過了這一場,遲早總會輪上你的。」

    胡甲面孔僵沉,雙目平視,半句話也不回答;靳百器左臂一抬,道:

    「請吧,大司事——」

    兩道劍刃就好像雙龍出水,僅僅一晃之下已到了靳百器的眼前,他的大砍刀皮鞘下沉,刀鋒暴起,但見冷焰炫映於鞘口,一對長劍已經蕩出,先有火星飛濺,才響起連串的金鐵撞擊之聲!

    岑玉龍身形迴旋,雙劍芒彩驟現,宛如萬千光雨傾落,口中同時叱呼:

    「好拔刀術!」

    靳百器刀隨人走,匹練般的銀帶繞體流燦,光接合著光,刃連繫著刃,鏑鋒破空,聲同裂帛,岑玉龍九次運劍罩蓋,全然無功!

    就在雙方急速的騰掠交觸裡,岑玉龍猛的一聲斷喝:

    「併肩子上——」

    應合著他的叱喝,圍侍四周的「大龍會」諸人中,立時躍起三條人影,飛撲而來!

    不待靳百器分神動手,一旁掠陣的胡甲立刻縱身迎戰,短刀鋼矛伸縮如電,竟然照面之下就被他截住了兩員!

    第三個夾擊者衝過胡甲的攔截,盾斧並舉,悍不畏死的攻向靳百器,靳百器猝旋三步,讓過岑玉龍的連環劍式,大偏身,砍刀忽而從他的右手貼肘溜滾,肘尖適時上抬,刀鋒便不可思議的突出於肩頂,那夾擊者攻撲落空之下,做夢也想不到對方的傢伙會自這樣的角度冒現,慌忙躲避,卻已慢了半分,血光湧處,胸前業已裂開一道尺許長的血槽!

    靳百器左手反穿,握住刀柄,刀刃由下而上,劃出弧光,以快得無可言喻的速度再次飛虹,斬肉聲才起,那甫受創傷的夾擊者已被攔腰劈為兩段!

    同一時間,岑玉龍雙劍閃掣,倏然在靳百器背上帶起兩抹鮮血,但靳百器宛若不覺,他的大砍刀就地猛撐,人巳一個斤斗倒翻過去,倒翻的過程僅是一條短窄的曲線,就在這條短窄的曲線中,刀出如電光石火,像是驟然間炸碎了千萬隻冰柱!

    岑玉龍身形狂掠,著地時連連踉蹌,要不是急忙以雙劍撐持,差一點就仆跌於廢墟之中!

    另一邊,胡甲正拼著以短刀硬架敵人揮來的尖矛斧,刀身吃力不住,斧刃壓落,在他手臂上割裂三寸人肉,幾乎就在肉綻的一剎,他的鋼矛也送進了對方的小腹!

    併肩子力拼胡甲的兩位,如今只剩下一員,這一員亦頗有種,趁著胡甲的鋼矛未及自他同伴的小腹中拔出,猛一皮盾砸上胡甲的背脊,斧起如錘,狠狠劈向胡甲後頸。

    於是,胡甲往前一個晃蕩,藉著晁蕩之勢,原地橫滾,這一橫一滾之間,手上的寬刃短刀猝往回拋,刀勢的強勁,不但完全沒入對方的胸膛,更把這位「大龍會」的朋友撞出五步,仰頭翻倒!

    又有五名「大龍會」的人馬撲進場中,在他們尚不曾有所行動之前,渾身浴血、衣裂肌綻的岑玉龍已急急揮手,提氣叱呼:

    「住手,通通住手……」

    五個人齊齊收勢站定,卻全拿眼睛望著岑玉龍,姓岑的不理他們,先試著以雙劍維持重心,顫巍巍的走出兩步,才衝著靳百器道:

    「難怪史老二在你手下吃了大虧,靳二當家,對『大龍會』來說,你是一個禍害!」

    靳百器舐舐嘴唇,道:

    「禍害將會更深——岑玉龍,只要我一天不死,你們『大龍會』便永無寧日!」

    淡褐色的眼睛泛現著赤紅,岑玉龍艱辛地道:

    「我們不會允許你繼續對『大龍會』肆虐,靳二當家,我們要使用一切可行的法子除去你……」

    靳百器冷硬地道:

    「彼此的心願完全相同,岑玉龍,如果你們認為我僅至此而已,就未免輕估你們血洗『鷹堡』之後所種下的仇恨了!」

    深深注視著靳百器片刻,岑玉龍扭頭便走,由於身子轉動太急,險些又摔在地下,兩名「大龍會」的兄弟趕忙搶步過來將他扶住,才歪歪斜斜行向山下,他這一走,「大龍會」其餘的人馬立時收拾殘餘,一陣風似的隨卷而去。

    靳百器目送著這一批凶神離開,默立無語,胡甲步履蹣跚的移了過來,神色怔忡又迷惘,這須臾前後的死鬥狠拼,來得快、去得急,對他而言,像是做了一場噩夢!

    將大砍刀連鞘插回腰側,靳百器用力在臉上抹了一把,微顯倦意地道:

    「好歹又過了—關……」

    胡甲愣愣地道:

    「真是雷聲大,雨點小,二當家,我沒想到他們這麼容易就被打發了!」

    靳百器道:

    「容易麼?胡甲,其實一點也不容易,這裡面有個關節,我一指明,你就心中有數了,姓岑的精刁得很呢。」

    胡甲茫然問:

    「什麼關節?」

    靳百器緩緩地道:

    「岑玉龍起先打的如意算盤十分明顯,他認為我們只是一群殘兵敗將,不但鬥志衰竭,可能連抵抗的余勇都已消失,加以他對個人的本領相當自負,行動之初,在實力的掌握上就不很仔細,換句話說,他高估了自己,輕估了我們,等到朝面對陣之後,才知道實際上不是那麼碼事!」

    胡甲咧嘴笑了:

    「姓岑的約摸以為只待他們一到,立時便可以風捲殘雲之勢將我們一掃而光,殺得落花流水,所向披靡,如何料及竟是撞上大板,碰了個丟盔曳甲,鼻塌嘴歪?」

    靳百器道:

    「我們僅有兩人,就我們兩個,已生殺他們一雙有半,岑玉龍自己亦受創不輕,在這種情形下,他如何還敢輕舉妄動、繼續深入?岑玉龍尤其擔心的是不知我們背後尚有多少伏兵,剛剛開頭已然損卒折將,徵兆一壞,難免動搖士氣,硬撐下去,而敵情未卜,局面將會更糟,姓岑的懂得這個道理,方才下令退兵,胡甲,現在你明白他們撤離的關節何在了吧?」

    連連點頭,胡甲道:

    「原來是這麼一層因由,難怪岑玉龍走得比兔子還快,我先時猶在奇怪,就憑他,如何會生生嚥得下這口鳥氣?」

    靳百器道:

    「忍一時之氣,總比懷千古之恨要合算,否則,岑玉龍也不會是岑玉龍了!」

    胡甲尋思著道:

    「二當家,你有沒有去想,他們是用什麼法子探悉出我們集結之處的?」

    靳百器道:

    「我想過,而且想了很久。」

    胡甲忙問:

    「有著落啦?」

    目光上眺,天空白雲悠悠,靳百器的聲音也和天上的雲絮一樣飄忽:

    「還不能確定,但是,早晚會有著落的……」

    「哦」了一聲,胡甲心想:這話不等於白說?他口中卻道:

    「二當家,我們還是早點歸隊吧,你背脊上的創傷,也該治一治了!」

    靳百器似乎忘記了他背上還帶著傷,經過胡甲這一提,他才感覺到那股子灼痛,稍微移動了一下腰肩,確定過傷口的位置與深淺之後,他邁步向山側,姿態形色從容不迫,竟看不出是個受傷的人。

    四邊是高聳的峰嶺,夾著中間一條半涸的河床,就在河床邊,三十多個「鷹堡」的餘生者開始安營紮寨,幾堆營火熊熊燃起,境況雖然淒涼,卻也有幾分溫暖的意味在人心中散漾。

    靳百器將手上的羊皮水囊湊近嘴裡,深深吮吸,皮囊中裝的不是水,是酒,醇厚的老黃酒。

    孟君冠與胡甲和他對面坐著,兩個人的臉孔上都流露著一種空茫落寞的神色,夕陽余暈透過嶺隙照了進來,映染著這兩張人臉,那等失依無靠的孤寂韻息就更深沉了。

    又吸了一口酒,靳百器放下皮囊,掃了對面兩人一眼:

    「你們不來上一口?」

    孟君冠歎了口氣:

    「唉,酒入愁腸愁更愁……」

    胡甲也吶吶地道:

    「我現在才知道,喝酒也要有心情,心情不好,酒喝起來就像苦水,嗆鼻辣心,味道實在不怎麼樣……」

    靳百器笑了笑:

    「光是自怨自艾,長吁短歎就能解決問題、宣洩一肚子窩囊?酒沒有招惹你們,漫天的愁苦和酒無關!」

    胡甲嘿嘿笑道:

    「二當家真有辦法,我就硬是看不開。」

    靳百器轉臉問孟君冠道:

    「你剛才說,我和胡甲是在你們抵達『舊旱溝』一個時辰後趕到的?」

    孟君冠頷首道:

    「至多一個時辰……」

    靳百器道:

    「而在這一個時辰前後,並沒有任何我們的人到來應卯?」

    孟君冠苦笑道:

    「鬼影子也不見—個……」

    靳百器沉吟著道:

    「為了安全上的顧慮,我們撤離『舊旱溝』,把隊伍拉過來應該沒錯,怕只怕後續到來的兄弟看不到人而心生猶豫,不敢露面,這樣就費事了……」

    孟君冠忙道:

    「二當家已派遣徐鐵軍和兩名精幹兄弟守在『舊旱溝』附近接應,照說不會發生漏失的情形才對!」

    靳百器道:

    「這得看他們招子亮到什麼程度;後來的人心神必定緊張,行動自然隱密,如果在徐鐵軍他們發現之前先已察覺溝中無人,恐怕就將逐個遠揚而去了……」

    沉默了片歇,孟君冠道:

    「設若如此,也是各人的命,二當家,我們不能拿著三十多人的生死冒險。」

    抬頭望望天色,靳百器低呼一聲:

    「朝下等吧,我看不用多久,徐鐵軍那邊就該有消息了。」

    孟君冠沒有答腔,目光虛虛的投向西邊綿亙的嶺峰,西邊的嶺峰正浴著火紅的晚霞,彷彿把那一片幽翠蒼青都燃燒起來,他剛剛沒來由的又歎出一口氣,視線卻突然被一樣物事吸引住——

    斜暉之下,有一個小黑點在移動,在向這邊移動,黑點移動的速度非常之快,僅僅俄頃之間,形狀已由黑點轉為人體,清晰可辨的人體,這樣的飛縱之勢,委實驚人!

    孟君冠怔愕之餘,急忙開口驚告:

    「二當家——」

    靳百器的聲音平靜而鎮定:

    「我看到了。」

    孟君冠顧不得再說話,因為他同時又發現了另三個黑點,三個出現的位置相苦、移動方向相若的黑點,光景像是,前面的在跑,後頭的在追!

    胡甲雙目凸瞪,有些慌張地道:

    「二當家,我們如今的情況特殊,可不能被外頭的人撞見——」

    靳百器站起身來,表情木然:

    「恐怕是避不開了,胡甲。」

    胡甲搓著手道:

    「那,二當家,那我們該怎麼辦?」

    不等靳百器回答,孟君冠已意外的低呼起來:

    「我的天,跑在前頭的這一個,居然還是個女人!」

    靳百器補充道:

    「不只是個女人,這女人年紀已經很大了,或者說,是個老太婆比較恰當!」

    孟君冠兩眼發直,喃喃地道:

    「果然是個老婆子,你們瞧瞧,人家這一把年紀,卻有那麼俊的身法,奔走起來和飛有什麼兩樣?腳下就像他娘踩著風火輪……」

    靳百器低聲道:

    「再注意看,老孟,這老婆子似乎還帶了傷,左肩上一片殷紅——」;

    孟君冠聚目細瞧,一邊點著頭道:

    「可不是,受了傷腳下卻仍這麼個快法,更叫不簡單了!」

    他們幾個人都站在河床邊,並沒有上前攔阻那老太婆的意思,事實上,只要對方不生麻煩,他們已經阿彌陀佛了,但正急速奔掠中的那位老婆子,倒好像早已覷準目標,衝著他們站立的方向騰身而至。

    這老婆子大約有六十以上的年紀,頭髮花白,紮在腦後的燒餅髻散開大半;原本富態豐腴的一張滿月臉,如今青裡透紫,左肩上血糊一片,玄色衣裳染得斑斑猩赤,宛如灑上花邊,她一陣風似的捲了過來,氣喘吁吁中,沒頭沒腦的大叫:

    「無功不受祿,受祿必有功,你們哪個人幫我一把,老身必有後報——」

    靳百器與孟君冠、胡甲互望一眼,又掉轉目光上下打量著對方:

    「老大娘,不知你捅的是什麼紕漏,又要我們如何幫你?」

    老婆子回頭張望,急切地道:

    「火燒屁股,現在來不及細說了,你們可看清後頭那三個天打雷劈的惡煞?他們追來是待取我老命的,你們只要能幫著我打退他們或是打死他們,我定然重重回報!」

    孟君冠接口道:

    「但是,事情真相我們全不清楚,孰是孰非更難確定,卻要我們如何幫法?」

    猛一跺腳,老婆子怒道:

    「你看我這把年紀,又是個婦道人家,還能幹出什麼歹事?性命交關,生死當前,你們要幫就幫,不幫拉倒,可別淨扯閒淡,耽擱老身逃命的辰光!」

    靳百器眼瞅著遠處的三人迅速接近,又瞧了瞧老婆子的模樣,微微搖頭道:

    「老大娘,任你輕功再好,以目前的形勢來說,要想逃脫人家的追逐,怕是難了!」

    老婆子忙不迭地點頭道:

    「我知道,所以我才跑來向各位告幫呀,三位老弟,我們雖是萍水相逢,也算有緣,素昧生平的際遇,有時亦會形成一輩子的契合,你們三位行行好,這更乃積德積福的事哪!」

    胡甲有些動容,轉問靳百器:

    「怎麼說,二當家?」

    靳百器一笑道:

    「以我們如今的境況而言,正需要多多積德積福,廣結善緣,而且這位老大娘也說過了,以她一把年紀,又是個婦道人家,還能幹出什麼歹事?所以,麻煩我們接下啦!」

    老婆子雙手合十,眉開眼笑:

    「好小子,我一看你的相貌,就知道你深具俠性,天生義膽,是一號有擔當、有作為的人物,你幫我一把,包管錯不了!」

    一旁,孟君冠卻憂形於色,欲言又止:

    「二當家,你這麼做,呃,恐怕不大——」

    擺擺手,靳百器道:

    「老孟,我自有主張!」

    說話間,追來的三個人瞬息已到了近前,那三個人對於目下的情勢,顯然相當迷惑不解,他們在丈許距離外停下腳步,十分戒惕的注視著這邊,猶豫片刻後,才開始緩緩接近。

    靳百器端詳著這三位不速之客,不禁心裡暗暗打鼓——三個人的歲數約摸都在四十上下,走在前頭的一個,生得肥頭大耳,滿面紅光,身著織錦夾袍,手執一具精鐵算盤,猛然一見,倒似個財主員外;中間的這位卻猴頭猴腦,火眼金睛,一舉一動,搔撈蹦跳,活脫的孫悟空現世;最後面的那個長相魁梧,高有八尺,兩柄又粗又重的方頭鑭握在手裡,竟如一尊門神!

    老婆子緊貼著靳百器站立,一面細聲細氣為靳百器指點那三號人物:

    「老弟,前頭走的那個胖子你看到啦?他就是道上最最惡名昭彰的『黑大戶』,『無相算盤』牟長山,姓牟的後面,是西陲三大殺手之一『鬼猴』尹雙月,那大塊頭名叫林妙,其實一點也不妙,他是牟長山手下的頭一號爪牙,人稱『飛象』的就是他……」

    靳百器點著頭,邊低聲道:

    「然則老大娘你又是何人?」

    老婆子嘻嘻笑道:

    「實不相瞞,人家都叫我『狼婆子』,我娘家姓崔,閨名是六娘……」

    靳百器有些意外的深深看了崔六娘一眼,微帶詫異地道:

    「江湖傳言,說崔六娘已在五年之前遭到仇家暗算身亡,莫非此說不確?」

    崔六娘氣咻咻地道:

    「都是一干沒安好心、絕子絕孫的潑皮貨在那裡亂嚼舌根,故意咒我!五年前我遭到仇家暗算是沒有錯,卻是大難不死、後福無窮,又幾曾身亡過來?真正一窩子碎嘴——」

    這時,靳百器已來不及再聽崔六娘發牢騷,因為走到跟前來妁三個人已經在那裡說話了,開口的是「無相算盤」牟長山:

    「兄弟牟長山,先在這裡向老兄拜過碼頭,拿清言語,且勞兄弟與姓崔的老虔婆把帳算過,再賠闖山之罪!」

    靳百器拱手道:

    「牟大戶言重了,不知尊駕與崔大娘有什麼過節,竟鬧到這等水火不容的地步?所謂冤家宜解不宜結,江湖同道,草莽系緣,要能揭過,還是以化解為上……」

    牟長山臉色一沉,重重地道:

    「老兄,我牟某人可是按照規矩來的,至於我與姓崔的老虔婆有什麼糾葛,別人無須多問,問了也不管鳥用,老兄和我不親不故、無怨無仇,奉勸你還是勿趟渾水,一邊風涼為妙!」

    崔六娘怪叫一聲,火辣地嚷著:

    「你們聽聽,你們可是都聽到了,這他娘的牟長山說的話還像是些人話嗎?人家一番好意,出來打圓場、做仲裁,他居然狗咬呂洞賓,扯下面皮罵起山門來了,發橫賣狠到這步田地,真正是可忍孰不可忍!」

    牟長山板著面孔,惡狠狠地道:

    「崔老幫子,你不用在那裡挑撥慫恿、火上加油,牟爺既然追了來,就非摘你的腦袋回去不可,誰也攔不住,誰也不敢攔,你拿著這批孤魂野鬼,當是找到護身符啦?」

    靳百器不慍不怒,輕描淡寫地道:

    「牟大戶,我們尚未表明態度,只是為了息事寧人,勸說兩句,此亦非什麼大逆不道之事,況接受與否,但憑尊駕,尊駕卻嘴上傷人,出言無狀,未免過於囂張了吧?」

    牟長山冷冷一哼,抬眼望天,將手上的精鐵算盤搖得「嘩啦啦」直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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