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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 七 章 用心良苦 文 / 柳殘陽

    「鐵掌開碑」丁兆鈞驟然色變,環顧左右一瞥,道:

    「不錯,『七爪修羅』閔堪已找來此地,『義』字所在,生死置於度外,我等就合力將此魔獠剪除!」

    丁兆鉤邀來助陣的「杯中神遊」侯乙等六、七人,紛紛出堂廳來到外面庭院。

    眼前誰也不會注意到……

    就在這匆忙,零亂之際,石鳴峰肩背搭著一隻囊袋,芥未隨同眾人走向庭院,卻向靜僻一角處,身形如電,閃晃而逝。

    眾人出來庭院,又有「嘿嘿嘿」陰沉沉冷笑聲起,一株古松後面走出一個老者……

    老者體態削瘦頎長,兩眼閃轉,炯炯如電,身穿一襲對襟及膝長褂,看來年紀有七十左右。

    老者朝大廳出來眾人,睥睨回顧一匝,冷然道:

    「你等插手管上老夫『七爪修羅』閔堪閒事,那是『老壽星上架』嫌自己命長!老夫五招之內,一個個將你等打入閻王路……」

    「杯中神遊」候乙,一緊背上大葫蘆,走近跟前,指了指,道:

    「人娘的,你這個臭蛋,半個身子已埋下棺材,還要糟蹋人家清白女子……操你祖奶奶,你搶奪掠劫來的金銀財寶,兩腿一直時你還能帶去幽冥地府?」

    「七爪修羅」閔堪,「嘿嘿嘿」笑道:

    「不錯,老夫早有所聞,背負大葫蘆——你是江湖上有『杯中神遊,之稱的侯乙……今晚遇上老夫,該是你酒鬼超渡歸天的時候……」

    話未中落,出自風火高牆牆頂,有「哈哈哈」一陣激厲長笑聲傳來……

    星月光亮下,牆頂站著一個鬢髮灰白,古銅色臉膚穿一襲沒有上扣的對襟大褂,攔腰束上一,條布帶,褲腳束口納入襪筒,足登一雙布鞋。

    「杯中神遊」候乙,看到牆頂這一老人現身,不由猛吸了口冷氣……

    心自暗暗叫道:

    「我的媽唷,這下壞了,這兩個魔頭果然伉瀣一氣,聯手並肩……『七爪修羅』閔堪尚未打發掉,『魔神』戈青也踩入這淌混水……」

    「杯中神遊」侯乙心念閃轉,暗暗叫苦,但情形演變,卻並非是他想像中那回事……

    牆頂,「魔神」戈青笑聲落,朗聲開腔道:

    「『杯中神遊』侯道友,請暫且退下,今夜老夫『魔神』戈青,前來一會『七爪修羅』閔堪……」

    話到此,一聲蒼雄長嘯,宛若一頭碩大無比巨禽,自庭院風火高牆,翩然而下。

    這份輕功功力、身法,落進「七爪修羅」閔堪眼中,一聲輕「哦」,跌退兩步。

    閔堪心念一轉,冷冷一笑,道:

    「『魔神』戈青,『狗抓耗子』——何必多管人家閒事,你在江湖上的聲譽,未必見得比咱『七爪修羅』閔堪好到那裡……」

    指著戈青又道:

    「你殺人盈數三千,天下武林,南北高手,誰都要將你置於死地……」

    「魔神」戈青,做然一笑道:

    「不錯,老夫殺人盈數三千,但喪命老夫之手的,都是罪有應得,死有餘辜之徒!」

    站在庭院邊沿,作壁上觀的「杯中神遊」侯乙聽到此話,緩緩一點頭,悄聲向旁邊「鐵掌開碑」丁兆鈞道:

    「丁莊主,『魔神』戈青剛才說的,並非言過其實,他昔年殺人盈野,但並未錯殺一人。」

    「七爪修羅」閔堪,嘿嘿一笑,道:

    「『魔神』戈青,在老夫面前不必擺出這套道貌岸然模樣來……咱們不妨聯手並肩,把這些自譽俠義門中的人,一個個開刀……嘿,找來娘兒,樂個痛快,金銀財寶,一人一半……」

    「魔神」戈青,一聲冷叱:

    「住口……你『七爪修羅』閔堪這等行徑,正是在老夫戈青掌斃之列!」

    「七爪修羅」閔堪,「嘿嘿嘿」一陣狂笑,指了指,道:

    「戈青,少冒大氣,這是咱閔堪抬舉你,才先禮後兵……

    難道咱『七爪修羅』閔堪,真會敗於你手……」

    這個「手」字才始出口,掌挾勁風,一式「橫身打虎」,直向「魔神」戈青華蓋穴劈進。

    戈青見他掌風十分沉猛,不作硬接硬架,霍地一個轉身,用「鐵門閂」手法封他右臂。

    「七爪修羅」閔堪,抽招易式,大吼一聲,「曲弓射虎」,一橫身,左手向後一甩,直向「魔神」戈青小腹摧上。

    戈青見對方變招迅快,倏即往後閃退半步,雙手一式「金蛟剪」,向下一截。

    「七爪修羅」閔堪,踏前一步,易手為招,一式「雙龍戲珠」,疾向對方雙眼點去……

    下面一個「譚腿」連續飛起,踢向「魔神」戈青下盤陰囊。

    「魔神」戈青上下被攻,一聲蒼雄長嘯,勁提丹田之氣!

    於是——

    使個「臥虎當門」,面門往後一挪,避開對方鐵指之襲……

    下盤兩腳連續飛起……左邊一腳,跟閔堪一腳頂個正著,兩人鞋底同時合在一起,個個運用內家真力,用力一撐……

    「騰……騰……」兩響結實相撞聲起……雙方衣袂帶起一股勁風,身形同時騰退五尺。

    行家交上手,便知有沒有……

    「七爪修羅」閔堪,知道今夜遇上扎手人物……果然,「魔神」戈青絕非等閒之流所能比擬。

    閔堪一聲怒吼,一套「五雷天心掌」施展出來……狂風驟雨似的向「魔神」戈青標進。

    「魔神」戈青「哈哈哈」一陣朗聲長笑……「玄大七嵌掌」出手……

    這套「玄大七嵌掌」,手腳、馬步,完全取形於稀禽異獸……龍蟠、虎踞、鷹翩、兔滾、犀奔、鹿伏、猿行、鶴步……飄遊如風,吞吐若電。

    壁上觀的「杯中神遊」侯乙,微微點頭,輕輕推下了旁邊的「鐵掌開碑」丁兆鉤,道:

    「丁莊主,此刻『魔神』戈青,用來跟『七爪修羅』閔堪照面交手的,就是他昔年威震天下武林的『玄天七嵌掌』絕學!」

    丁兆鈞目注庭院中打鬥場面,聽到侯乙說出此話,有所感觸的道:

    「侯道友,現在老夫看到戈青這套掌法,咱『鐵掌開碑』稱號中『鐵掌』兩字,不知該輪到老幾呢?」

    侯乙一笑,道:

    「本來嘛,丁莊主……山外有高山,人外有能人……

    「魔神,戈青,又豈是沽名釣譽之徒?

    另外一邊壁上觀的「鐵翅金雕」江豪,突然想了起來,旋首回顧一匝,嘴裡喃喃道:

    「這位『石鳴峰』石少俠,說是來『劍虹山莊』助陣、現在卻不知去了哪裡?」

    「劍虹山莊」包括莊主「鐵掌開碑」丁兆鈞在內的所有人,本來有一場生死相搏的廝殺場面,由於「魔神」戈青挺身擋下,免去了場血濺七尺的浩劫。

    此刻,「魔神」戈青出手「玄天七嵌掌」絕學,這些人除了稱讚,激賞之外,似乎已忘了這原是自己身上一場與死亡相搏的場面。

    「魔神」戈青一聲蒼雄長嘯聲起,招走「玄天七嵌掌」

    中一式「推山填海」……

    掌勁宛如焦雷臨空而下!

    「七爪修羅」閔堪,錯身一側,卻給掌風餘勁掃著,拿樁不住,蹬蹬蹬往後跌退。

    「魔神」戈青再聲冷叱:「著!」

    「玄天七嵌掌」中「海流環環」一招接上……

    一響似乎不是出自人嘴的嘶吼聲,散發出來……「七爪修羅」閔堪,結結實實頂上一掌……

    身形像斷線紙鳶,飛起三丈,凌空裂成八塊,血雨飛濺而下!

    壁上觀的丁兆鈞,瞪直眼道:

    「這是什麼掌,竟有這等駭人的威勁?」

    「杯中神遊」侯乙接口道:

    「丁莊主,若非『魔神』戈青這股掌勁,這只臭蛋就砸不碎!」

    「七爪修羅」閔堪,血濺「劍虹山莊」庭院,「魔神」戈青一聲激厲長嘯,身形蕩空激射,自風火高牆電射而去。

    眾人走來庭院看時,狼藉在地的「七爪修羅」閔堪一塊塊血屍,已不像人的屍體,那是像從屠夫刀口切下的豬肉。

    「鐵掌開碑」丁兆鈞,輕輕吁了口氣,道:

    「侯道友,若不是『魔神』戈青擋下這一陣,倒在地上的血屍,說不定已輪到咱丁兆鉤了!」

    「杯中神遊」侯乙皺皺眉,道:

    「一塊塊的血屍,看來叫人嘔心……丁莊主,快咐莊丁挖口深坑,移去外面掩埋掉!」

    「鐵掌開碑」丁兆鈞吩咐莊了們,正在處理「七爪修羅」閔堪善後之事時,庭院拱門處一暗,進來二個人……

    正是石鳴峰。

    「鐵翅金雕」江豪困惑問道:

    「石少俠,你剛才去了何處?」

    石鳴峰一指風火高牆外,道:

    「石某生恐不止『七爪修羅』閔堪一人來此,尚有隨同的夥伴……去外面巡看一匝……」

    星月的光亮下,「杯中神遊」侯乙兩顆醉眼,直朝石嗚峰臉上打轉……

    最後沉不住氣,指了指問道:

    「石老弟,你左邊臉上紅紅的那一滴是什麼……不像是『硃砂紅痕』,好像是血呢?」

    侯乙這一說,眾人朝石鳴峰左邊臉頰上看去,果然有一塊豆粒大的血漬。

    石鳴峰取出手帕,拭去臉上血漬,含笑道:

    「剛才外面樹上一頭烏鴉,衝著石某一陣『呱呱」直叫,石某就賞它一顆細石……這該是烏鴉身上所流下的血了!」

    「鐵翅金雕」江豪想到剛才庭院那一幕上,向石鳴峰道:

    「石少俠,你出去外面巡看,卻錯過了庭院中演出的一出精彩好戲……」

    老莊主丁兆鉤接口道:

    「此番『七爪修羅」閔堪來犯『劍虹山莊』,雖尚未知鹿死誰手,但『魔神』戈青這份俠膽義腸,解人於危的情操,令人感佩……」

    石鳴峰順著對方口氣,問道:

    「丁莊主,『魔神』戈青也來了這裡『劍虹山莊』?」

    丁兆鈞點點頭,道:

    「不錯……『魔神』戈青突然露臉『劍虹山莊』、掌斃『七爪修羅』閔堪後,又翩然離去?」

    「杯中神遊」侯乙道:

    「江湖上往往『以訛傳訛』,但事實上並不盡然……

    「魔神』戈青出現庭院風火高牆時,咱醉老頭兒認為跟「七爪修羅』閔堪,已串連一氣……」

    一笑,又道:

    「但事實並非如此,這位『魔神』戈道友出手『玄天七嵌掌』,將『七爪修羅』閔堪屍分八塊而替江湖除了一個大害!」

    石鳴峰聽到「戈道友」這聲稱呼,心頭感觸之餘,兩眼感到一陣潤濕,朝「杯中神遊」侯乙這邊,悄悄望了眼

    心自暗暗祝禱:

    「恩師,您瞑目九泉,峰兒要向天下武林,換過他們對您老人家偏激仇視的看法,雖然您已西逝歸去,你的聲譽將如朝陽東昇——而漸漸發揚光天。」

    眾人回進大廳,經方才一番折騰,眾人睡意消失,就在大廳上聊談起來……

    「鐵掌開碑」丁兆鈞問道:

    「侯道友,『魔神』戈青有無列入牆門的弟子?」

    「杯中神遊」候乙聽丁兆鉤問出此話,就把當初在桐柏山白雲嶺,「雲海飄影」廖愷衣缽傳人「玉哪吒」羅申所說的那段經過,告訴了他。

    沉思了下,道:

    「『魔神,戈青使出『瞞天過海』之策,在那份『秘圖,上動了手腳,再次吸得『龍涎香霧』,從這情形看來,可能有牆門弟子。」

    敢情,眼前除非從石鳴峰自己嘴裡說出來,不然,這是個任何人所不知道的「秘密」……

    但,任何一項「秘密」,可能在某種情況之下,會有揭開的時候。

    眾人在堂廳談著時,似乎沒有輕過多久,已是晨曦初曙的黎明時分。

    「杯中神遊」侯乙,解下背上大葫蘆,向嘴裡「咕嘟」灌下一口酒,衣袖抹了抹嘴邊酒漬,「啊哈」笑了聲,道:

    「來也匆匆,去也匆匆……『七爪修羅』閔堪給『魔神』戈青除掉……丁莊主,咱醉老頭兒助拳不成,也該走啦……」

    「鐵掌開碑」丁兆鉤尚未接下回答,侯乙衝著石鳴峰一笑,又道:

    「石老弟,你原來也是助拳來的,那臭蛋昨夜給戈道友砸爛了,我看你也不會留在『劍虹山莊』啦。」

    石鳴峰欠身一禮,道:

    「是的,侯前輩,鳴峰也準備向丁莊主告辭離去。」

    候乙醉眼一眨,問道:

    「你去哪裡?」

    石鳴峰見「杯中神遊」侯乙,緊接著追問下去,沉思了下,才道:

    「鳴峰欲住湘東幕阜山『鐵旗山莊,『七海盟』總壇,拜會掌門人『翠竹臨風』後希平前輩……」

    侯乙哈哈笑道:

    「巧極……咱們老哥小弟,不但『志同』而且『道合』,咱醉老頭兒也正要往『七海盟』破窯子,看看那個窮酸老冬烘呢!」

    石鳴峰聽來不由一怔、一奇……

    天下恁有這等巧合的事,自己信口說出此一地點,與這位侯前輩居然不謀而合。

    從他口氣中聽來,這位候前輩跟「七海盟」掌門人「翠竹臨風」後希平,似乎有不錯的交往。

    這時來「劍虹山莊」助陣的眾武林中人,紛紛向莊主丁兆鈞告辭。

    「鐵掌開碑」丁兆鉤,見「七爪修羅」閔堪之事,已有了個交待,也就恭送山莊大門外,不加挽留。

    「杯中神遊」侯乙道:

    「丁莊主,咱醉老頭兒跟這位石老弟,也得要告辭離去啦!」

    「鐵掌開碑」丁兆鈞道:

    「候道友,您專程來此『劍虹山莊』,老夫未曾好好接待,十分不安。」

    侯乙眨動醉眼,道:

    「別說『安不安,那些話……丁莊主,如果再有第二個『七爪修羅,找上你,你請這位石老弟來助陣,準錯不了。」

    「鐵掌開碑」丁兆鉤知道這位侯道友生性詼諧,醉話連篇,哈哈一笑,道:

    「侯道友說得有理,只是昨夜石少俠來此,英雄無用武之地……」

    石鳴峰沒有開腔,朝「杯中神遊」侯乙這邊,目注一瞥。

    「鐵翅金雕」江豪,尚留在「劍虹山莊」……石鳴峰向了兆鉤告辭後,又向江豪抱拳道別,和「杯中神遊」侯乙取道往湘東幕阜山而去。

    「魔神」戈青施展「玄天七嵌掌」,擊斃造孽江湖的「七爪修羅」閔堪之事,已不徑而走,傳遍江湖的每一角落。

    「魔神」戈青此番俠膽義腸的壯舉,使原來由於「魔神」戈青再次露臉江湖,感到惶惶不安的武林中人,此刻感到無限的寬慰……

    「魔神」戈青,並非是一個殺人不眨眼的魔君,他有他「人性」的表露。

    但又有若干武林中人,心裡卻是起了一份百思不解的疑團……

    人非樹木花草……十年前,「魔神」戈青在南北武林四大高手圍襲之下毀體斷肢……四肢已去其三。

    後來在魯南向城「臥龍山莊」,一顆首級又被北地武林稱雄的「鐵膽金戈」蕭彬摘下。

    蕭彬斬下戈青腦袋,曾大肆宣揚,將戈青腦袋置於桌上,擺下「慶功宴」……有不少赴宴的人都目睹戈青的這顆頭顱。

    六用魁首的腦袋給人摘下,就是大羅金仙也活不成……豈能十年後,再次吸得「龍巢地穴」中的稀世珍物「龍涎香霧」?

    是以,就有不少武林中人猜測……

    此番現身江湖,掌斃「七爪修羅」閔堪,將其屍分八塊的「魔神」戈青,井非是戈青本人,可能是「魔神」戈青衣缽傳人所扮裝。

    如果真有此事,「魔神」戈青的衣缽傳人,又是何等樣人?」

    身穿呂純陽八卦道袍,背上負著一隻碩大無比的葫蘆,這位老人家看來年在七十左右。

    銜尾半步是個文中儒衫的年輕書生……英姿挺拔,玉樹臨風……年輕人肩背處,亦斜搭著一隻囊袋。

    一老一少,走在湘、鄂交境的一處「柳林塘」鎮的大街上。

    老者走在大街上,眼皮眨動,東張西望……取下背上大葫蘆,送到嘴上往下一倒,裡面已滴酒不存。

    老者「哼」了聲,嘴裡嘀咕道:

    「人娘的,這麼熱鬧的鎮甸大街,連酒肆飯館也沒有看到一家?」

    銜尾半步的年輕人,一指前面大街邊上,道:

    「候前輩,那裡有家『醉仙樓』……」

    老者「啊哈」笑了起來,急步向那家大街邊上的「醉仙樓」走去。

    這一老一少,就是來自鄂南嶽口東門外「九如灣」的「杯中神遊」侯乙和石鳴峰兩人。

    兩人走進「醉仙樓」飯店,「杯中神遊」侯乙向店伙點了酒菜……不多時,酒菜端上。

    侯乙大口將酒送進嘴裡,舐舐嘴唇,一笑道:

    「味道不錯,只是淡了一些!」

    石鳴峰微微嚼飲了一口……又是一付如同往常的神情,劍眉微蹩,進入一片沉思中。

    敢情,石鳴峰雖然是個十六八歲的年輕人,由於他所遍歷的滄桑變故,已提早了他「成熟」的年歲。

    「杯中神遊」侯乙,接連三杯下肚,醉眼一瞇,笑著道:

    「石兄弟,看你心有千千結,愁思滿肚子,能不能說來給你老哥哥聽聽……」

    石鳴峰一笑,搖搖頭,道:

    「晚輩並無什麼愁思……」

    侯乙喝酒聊談中,找到一個話題上,道:

    「石兄弟,你幾歲投入『摩天神龍』向公瑜道友門下的?」

    石鳴峰道:

    「晚輩師門為家,自幼恩師向公瑜扶養大的。」

    侯乙緩緩一點頭,道:

    「你父母呢……」

    石鳴峰雖然不願意提起逝去的一頁,但這位侯前輩酒中聊談,自己不能閉口不語,同時對方話意中,孕含著一份殷切的關懷……抿抿嘴唇,道:

    「七歲那年,晚輩父母遭盜匪所害,零仃流落,後來恩師向公瑜把晚輩收留下來,列入牆門,收作弟子。」

    侯乙眼睛一瞥,注視了這年輕人一眼,心裡卻是暗暗嘀咕:

    「照此說來,此石鳴峰年輕人,跟當年『魔神』戈青,扯不上絲毫關係!」

    突然又想到一件事上:

    「昔年『魔神』戈青,毀體斷肢於南北武林四大高手,其中一個就是『七海盟』掌門人『翠竹臨後風』希平,他此番前去……」

    「杯中神遊」侯乙大口酒喝下,又移到一個話題上,含笑道。

    「石兄弟,你跟『七海盟』的那個窮酸老冬烘後希平,何時搭上忘年之交的?」

    石鳴峰淡然一笑,道:

    「去年春天,恩師向公瑜七秩壽誕,壽宴中認識後前輩……後前輩殷殷相邀,去湘東幕阜山『鐵旗山莊』一聚,此番晚輩蹤游江南,順途去拜訪他老人家。」

    這幾句話聽進「杯中神遊」侯乙耳裡,有條有理……

    那是「雞蛋裡挑不出一根魚刺來」……

    連聲「嗯!嗯!」,仰頸一口,乾了杯底……執起酒壺斟下滿杯,「啊哈」一笑,道:

    「石兄弟,江南景色,比北地如何?」

    石鳴峰含笑道:

    「山明水秀,鳥語花香……落入晚輩眼中,不啻人間天上!」

    侯乙連連點頭,道:

    「有理、有理……這幾句話聽進咱醉老頭兒耳裡,十分有理……石兄弟,『人間天上』若是籠上一片腥風血雨,那才煞風景啦!」

    石鳴峰沒有把話接下,端起杯於,一口酒送進嘴裡,微微一笑。

    候乙醉眼瞇瞇,朝石鳴峰臉上打了一轉,哈哈笑道:

    「不錯,湘君年歲倒跟你差不多……」

    石鳴峰微微一愕、道:

    「侯前輩,『湘君』是誰?」

    「杯中神遊」侯乙,談話不忘記喝酒,一口酒送進嘴,嘴裡「嘖嘖」幾聲,才道:

    「窮酸老冬烘,一脈單傳,膝下有個寶貝女兒……嗯,看來年紀倒跟你相差不遠……」

    石鳴峰已聽出是怎麼回事……臉上一紅,就沒有接口說下去。

    侯乙又道:

    「湘君雖然是個十六、七歲的小妮子,一身武學卻盡得她父親老冬烘所傳!」

    石鳴峰聽到這些話,並不引起他更大的興趣……劍眉微蹩,又進入他的沉思中。

    湘東幕阜山,主峰摩雲矗立,山麓一帶,迤邐而上,築起一片精舍華廈……這裡就是享譽江南武林的「七海盟」總壇。

    遠在十里之外,已有「七海盟」中弟子,以「響鈴箭」投書相遞。

    兩人來到莊院大門前,不須要莊丁進裡通報,已聽得一縷朗爽的大笑聲……

    人影閃處,出來一位錦袍書生,笑著道:

    「晨起喜鵲繞樑,果然有嘉賓來到……醉兄和石少俠連袂同來,倒使老夫十分意外……」

    「杯中神遊」侯乙,醉眼一瞪,道:

    「老冬烘,咱醉老頭兒看你愈來愈年輕啦!」

    石鳴峰上前一禮,道:

    「鳴峰見過後前輩……」

    後希平直喚石鳴峰名字,道:

    「鳴峰,你如何會跟醉伯怕結伴同行,前來『鐵旗山莊』?」

    侯乙大聲吆呼道:

    「老冬烘,你叫客人在大門口談話,難道這是待客之道?」

    後希平含笑道:

    「醉兄,老夫見到鳴峰來此『鐵旗山莊』,高興之餘,問出此話,你就不必挑剔了……」

    「杯中神遊」侯乙,探頭張望了眼,問道:

    「老冬烘,我那侄女兒湘君呢?」

    後希平笑道:

    「湘兒在自己房裡,她還不知道醉伯伯來『鐵旗山莊』呢?」

    話落,肅客入內,請入堂廳。

    賓主才始坐下,通向裡間一扇門裡,傳來一縷珠玉相撞脆生生的笑聲,道:

    「噯,醉伯伯來啦?」

    香風一陣,綵鳳似的飄出一個絕色小佳人。

    侯乙一眼看到,嘻嘻笑著道:

    「湘兒,醉伯伯來看你爹,也來看看你……知道你長大了,替你帶來一份見面禮……」

    後湘君聽到「見面禮」三字,綻出一縷春花似的笑容,問道:

    「醉伯伯,你替湘兒帶了些什麼禮物來?」

    「杯中神遊」侯乙一指旁邊石鳴峰,道:

    「湘兒,醉伯怕替你送來的,就是這份大禮,你滿不滿意?」

    湘君嚶聲輕啼,臉蛋通紅,輕輕道:

    「醉怕伯,你壞,這……這是大男人,怎……怎麼是送給湘兒的禮物呢?」

    嘴裡在說,一雙秋水似的明眸,朝那個「大男人」多看了眼……」

    好俊,好帥……奇怪,這個「大男人」哪裡來的……

    醉伯伯要把他送咱做禮物?

    石鳴峰接觸到湘君投來的視線,似乎這兩道視線中孕育著灼熱的高溫,薰得他這張臉龐,一陣火辣辣發熱起來!

    「翠竹臨風」後希平,哈哈一笑,向女兒道:

    「湘兒,這位是爹武林知己好友,『摩天神龍』向公瑜道友的嫡傳弟子石鳴峰石少俠……你二人年歲相差無幾,不妨以『兄妹』相稱……」

    「杯中神遊」侯乙,「哇」的冒出一響聲音來,大聲道:

    「窮酸,老冬烘,天下可沒有這等便宜的事,咱醉老頭兒,不遠千里替你找來一位『東床嬌客』,你沒有送咱一份『謝媒』紅包,就想把咱醉老頭兒這個中間人,一腳踢開啦!」

    後湘君聽到這些話,臉蛋紅紅的……不想笑的,卻忍不住「噗」的笑出聲來。

    石鳴峰先是臉上有些發熱……這時嘴角雖含著一縷笑意,卻是出奇的冷靜。

    敢情,石鳴峰並非是來湘東幕阜山「鐵旗山莊」,來渡「歡樂假期」的,這個心智比他年歲成熟的年輕人,他來「鐵旗山莊」,已有他的打算。

    「翠竹臨風」後希平,聽到侯乙這些話,哈哈笑道:

    「醉兄,『君子成人之美』,你有這份心意,老夫豈會吝嗇區區『謝媒』紅包……老夫地下酒窖,藏有數十年陳酒數罐,你醉兄此番來『鐵旗山莊』,管叫你酒中走乾坤就是。」

    「杯中神遊」候乙,醉眼一瞇,笑了。

    其時,「翠竹臨風」後希平,還不知道石鳴峰跟侯乙在鄂南嶽岡「九如灣」的「劍虹山莊」偶爾相遇,再聯袂來此湘東幕阜山。

    此刻在後希平想來,可能是侯乙受「摩天神龍」向公瑜之托,陪同石鳴峰來此的。

    至於這個嗜酒成性,口沒遮攔的「杯中神遊」侯乙……

    雖然石鳴峰把跟「魔神」戈青的淵源,在口中沒有提到一字半句,但這位遊戲三昧的老俠隱,心裡已有了若干的猜疑……

    「魔神」戈青掌斃「七爪修羅」閔堪,屍分八塊,血雨凌空……就在這段時間中。石鳴峰的行蹤,消失在「劍虹山莊」。

    「魔神」戈青將閔堪伏誅,飛風火高牆而出。繼後相隔不多時間,石鳴峰從庭院拱門進來。

    石鳴峰左臉頰處,留下一顆猩紅的血漬……

    據石鳴峰說是樹蔭下,烏鴉衝著他「呱呱」直叫,才出手細石擊斃烏鴉……

    臉上這顆,是烏鴉血屍所滴下的血漬。

    深更夜半,倦鳥息林,怎會有烏鴉的啼叫聲?

    細石擊斃烏鴉,鳥血滴上臉頰……既有如此發現,何不當時拭去?

    是以「杯中神遊」侯乙,心中已有幾分猜疑……這年輕人另一個身份,是昔年「魔神」戈青衣缽傳人?

    桐柏山白雲嶺「鳳尾谷」,「龍巢地穴」中「龍涎香霧」,已給此年輕人吸得。

    「劍虹山莊」掌斃「七爪修羅」閔堪的「魔神」戈青,是這年輕人所扮裝。

    昔年南北武林四大高手,將「魔神」戈青四肢毀其三,「翠竹臨風」後希平就是其中一個。

    如果真若「杯中神遊」侯乙如此的推斷,石鳴峰來幕阜山「鐵旗山莊」,就不是他在「柳林塘」鎮的子醉仙樓」

    酒店向候乙所說的那回事了。

    此刻,「杯中神遊」侯乙口沒遮攔,醉話連篇,敢情他是別有一番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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