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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四章 鷲羽寒鋒斷不平 文 / 柳殘陽

    曹北郭和李南斗一時還沒有意會過來,姓曹的大睜兩眼。

    疑惑的問:

    「二大爺,哪一門子的二大爺?」費錚嚥了口唾沫,目光異常戒備的投注在雍捐身上。

    顯得有些吃力的道:

    「紫檀弓配太竹箭、雙環嵌大砍刀,你們倒想想,遍天下武林,誰是擁有這『二大』的主兒?」李南鬥神情僵硬的道:

    「只有一個……『二大爺』雍狷……」微微領首淺笑。

    雍狷謙虛的道:

    「那就是在下我了。」猛一跺腳。

    曹北郭氣憤的道:

    「就算是你吧,姓雍的,朝廷有法,江湖有道,你也不該橫到我們兄弟頭上來,攔事有攔事的規矩,豈容得你愕扛著招牌壓人?!」雍捐和顏悅色的道:

    「各位切勿誤會,我決沒有妄以虛名要抉各位的意思,實際上,呢,我也算不上是什麼人物,只求賢昆仲們高抬貴手,別再難為人家一個婦道,我就感激不盡了,留步餘地,彼此都好……」曹北郭緊繃著臉孔道:

    「姓雍的,不是我們不給面子,凡事總該有個道理原則,君仍憐這婆娘既與你交情泛泛,你又何苦如此死心塌地、拿張熱臉盤去貼她的冷屁股?這豈不是自己作賤自己,犯得上麼?」雍狷正待答話。

    李南斗已搶著跟腔:

    「所謂識務者為俊傑,雍捐,你看看這一對婆娘,光景業已是日薄西山,窮途末路了,你幫著她們,能有什麼好處?不若我們交個朋友,結層緣份,往後但有油水可沾,包管忘不了留你一股!」齜牙一笑。

    雍捐道:「承蒙各位這般抬舉,又保住我的名、又許下我的利,名利兼俱,敢情是好,只不過……」李南斗急問:

    「只不過如何?」聳聳肩。

    雍狷的模樣略見遺憾:

    「只不過麼,一個人活著,總該有幾分血性,存幾分天良,血性令人覺得活著帶生機、有價值,天良則叫人活得心安,要缺了這兩樁,生而在世,也不過如同行屍走肉,雖名利相隨,興味就索然了……」曹北郭雙眼瞪起。

    厲聲道:

    「雍狷,你這是指桑罵槐,反諷我們兄弟?」雍捐淡淡的道:

    「我僅在敘述個人對於立身處世的一點理念與心得,並無其他影射之意,曹老兄窖智高明,應亦能夠頓悟我的這番喻指。」曹北郭惡狠狠的道:

    「少在這裡給我們唱高調,姓雍的,好話已經說在前面,如今我只問你一句,君仍憐的事,你到底是撤手不撒手?」搖搖頭道:

    「不撒手,曹老兄,倒是希望你們兄弟能以撤手,這就圓了一件功德啦。」忽然,曹北郭陰側側的笑了起來:

    「娘的,闖蕩了大半輩子江湖,自認什等樣稀奇古怪的角色都看多了,卻就不曾遇過大白日裡猶在做夢的人,雍捐,我伯你圓不了這場功德,反要把你辛辛苦苦創下的一塊招牌砸在此地!」雍捐十分平靜的道:

    「『長山三奇』皆屬檯面上的人物,個個有名有姓,提起來鏗鏘有聲,曹老兄,像三位這樣的高手,我雍狷如果估量著沒有幾分把握,豈敢貿然插入,輕捋三位的虎鬚:」曹北郭冷笑道:

    「事實和揣測,往往有著相當的差距,姓雍的,任你弓強刀利,卻也未必吃定了!」收回按在君仍憐肩頭上的雙手。

    雍狷緩緩的道:

    「事實須要經過『成立』的流程才算是事實,曹老兄,設若你們堅持要看事實,我亦只好由其『成立』,到時候,三位可別怨我顧慮欠周。」費錚尖銳的接口道:

    「雍猖,你算是個不錯的武角,但還不到你想像中那麼好,待你估量過自己之後,你就全知道逞強出頭的代價有多麼慘痛了!」雍狷直截了當的回答:

    「三位,外頭寬,我們正好出去鬆散。」說著話,他提起弓囊刀鞘,大步向門外,「長山三奇」一股血氣上湧,也毫不猶豫的隨後跟出,三張面孔迎著乍現的秋陽光輝,全浮漾著相同的騰騰殺氣。

    屋裡,姬秋風扶持著君仍憐來到門邊,兩個女人所流露出的焦灼、關切的神韻卻有異曲同工的妙處……姬秋風是明明白白的寫在眉宇之間,君仍憐卻依然─如既往冷摸索落,不過眼波流轉,競似絲絡般粘在雍捐的─舉一動上。

    「長山三奇」顯然都是久經戰陣的行家,三個人一出來,立即佔據了三個角度迥異,卻利於攻擊出手又可以相互支持的位置,三人各依一點,正好把雍狷圍在中間。

    雍捐侵吞吞的拉起弓囊肩袋,將弓囊斜背於肩,他這個動作,似乎是在告訴他的對手們,這一仗,他不打算使用他的長弓大箭。

    曹北郭正面與雍狷對峙,冷眼注視雍捐背弓的動作。

    不禁聲聲哧笑:

    .「姓雍的,你收起你那把鳥弓,並不是表達你對我們兄弟有什麼客氣禮讓,只因近身接戰,你的弓箭發生不了作用而已,這套小把戲,你就別耍了!」.

    雍捐眨眨眼。

    道:

    「我沒有在耍把戲,我的意思僅乃奉告各位,稍停較手的當口,我將只使砍刀,不用弓與箭,這決非我的弓箭在近距離中難以發生作用,而是我認為拿一把刀來侍候三位,應該綽綽有餘了。」李南斗一派凜烈的叱喝:

    「匹夫狂言,惡犬吠日,雍狷,你自以為是個什麼東西?今天便撇開君仍憐的這段公案,我們兄弟亦誓必與你周旋到底,好叫你明白揚名立萬不是單靠那兩片嘴皮子!」雍狷正色道:

    「我不是靠嘴皮子,李老兄,我憑借的是我的長弓大刀!」「鏗」的一聲脆響,李南斗已拔出了他的兵器……一對核桃粗細,三尺長短的純鋼鋼叉,叉尖閃亮著熠熠寒光,傢伙分握在姓李的雙手上,威力還叫不小。

    曹北郭也不閒著,袍袖輕揚,左手間多出一柄短鉤,右手上是一把錐斧,兩樣玩意交合分舉,光景似在準備「擇肥而噬」了。

    雍狷吁一口氣。

    道:

    「乖乖,陣仗還挺險惡,看樣子,三位果然是要豁到底啦。」曹北郭大吼一聲:

    「姓雍的,亮刀。」雍猖左手執著刀鞘,刀柄斜斜向內,他不緊不慢的道:

    「曹老哥,我習慣不先亮刀,但是,當刀鋒要出鞘的時候,它很快就會出鞘,而且我還得提醒列位,我出刀非常之快,快到人們的意念尚未及轉動之前,一切即已結束……」側角的費錚不似笑的笑了一聲:

    「這麼神奇的刀法,我們可要見識見識,姓雍的,希望真有你說的那麼快才好,否則,你就會發覺你的一切便已太遲了!」雍狷的右手輕輕握在纏以皮索的刀柄,形色沉潛深渾:

    「請賢昆仲們多指教了!」「了」字的音韻尚在凝聚,唇形未變,他手中的牛革刀鞘已驟然─跳,又疾又猛的橫砸五步之外的曹北郭,而雙環大砍刀冷芒翻湧,活脫一大蓬飛旋的雪花,摟頭蓋頂便捲向了一側的李南鬥!嘴裡是要請「長山三奇」指教,實際上雍狷出招卻決不含糊,動作之狠辣快准,純乃制先奪命的架勢,完全沒有一點「候教」的意思。

    曹北郭和李南斗猝不及防之下,立時鬧了個手忙腳亂,雙雙分躥斜滾,情況好不狼狽!

    費錚半聲不吭,候躍而起,不知什麼時候,他手裡已多出一條黑黝黝的大鐵鏈來。

    人還未到,鐵鏈已「嘩啷啷」纏頸罩落,像煞怪蛇盤繞,矯捷之極。

    雍捐身形微晃,已經不著痕跡的滑出三步,大砍刀貼肘暴揚,「冬」的一聲挽現一朵斗大的刀花,晶瑩璀璨,光華眩目。

    隨著刀花的閃耀,更有一股強勁的銳氣激盪逆轉,突兀間已將費錚扯帶了一個踉蹌。

    背後.李南斗長身撲來,鋼叉上下交揮,奮力刺戳雍捐腰脅。

    厚實堅韌的牛皮刀鞘就在此刻淬然往後倒翻,重重打向刺來的鋼叉上,力道之沉之猛,宛似盤石橫撞,愣是將李南斗反頂出去。

    曹北郭的身影從高處投下,鉤芒若星,點點流燦穿曳,錐斧密集翩舞,泛起條條光帶層疊交織,恍同寒雲飛絮,冷冽襲人!

    雍狷魁偉的身軀驀而與他的刀鋒相貼相合,人同刀-時暴旋如飛螺,於是,一道渾圓粗巨的光柱彷彿長龍也似拔地騰升,進濺著紫電晶華,像要衝天而去,在瞬息裡已做了十七度宛如穹虹般的繞回!

    鋒刃的旋動快速割裂空氣,以至空氣中發出那等尖泣似的嘯響,嘯響尚不止是破空之聲,另外還有曹北郭的哀號:

    這位「長山三奇」之首,大概連他自己也弄不清楚在眨眼間挨了多少刀,只見他渾身上下鮮血淋漓,刀痕交錯,翻捲的皮肉透著斑雜的脂白暗赤,顫蠕蠕的和破裂的衣衫互為映襯,整個形象便走了樣,幾乎不似曹北郭了。

    李南斗顧不得再向雍捐攻擊,摧肝瀝膽的一聲啤叫之後,奮身往曹北郭那邊掠去……情景像是要趕著見最後─面。

    涵罩雍捐的光柱卻朝相反的方位激射而出,去勢之快,恰如流金燦火,貼地瀉走,目標指向,正是舞動著大鐵鏈的費錚!

    費錚固然是心驚膽顫,卻仍不甘示弱,他引吭暴吼,大鐵鏈旋頂飛揮,挾著強大的力量連番擊打兜面射來的粗渾光柱。

    光能凝合成柱,便已顯示了它無比的嚴密性與融接性,藉著刀刃的快速游移,刀刀相連,式式相串,不但擴展了刀鋒本身的芒彩,尤其產生了視覺上的張力效果,那毫無暇疵的瑩光體即由每個單一的運刀動作組成,疾厲迅捷,騰卷仿若電掣。

    照面的─刀,實際上卻是來自八方無數刀的映聚,費錚大鐵鏈不管揮動得如何強勁有力,密接度仍然太低,這好比利剪裁布,豈有不迎刃而解的道理?「嘩啦啦」一片金鐵震響揚起,只見費錚的那條大鐵鏈進散分飛,斷折為漫天殘環碎屑,他的人也宛如風中柳絮,急速翻轉仰俯,終於在一個挫頓之下,跌得四腳朝天。

    姓費的並沒有受到太大的創傷,他身上的傷痕多是遭到鈍力撞擊後的瘀腫,流血掛綵的所在僅在一處……他的左手,偏就少了手上的五根指頭。

    聽到費掙的痛呼,李南斗駭然扭頭回望,他看到的不是費錚那張歪曲的面容,也不是他兄弟血污的手掌,他只看到一抹光束,一抹白森森寒凜凜的光束。

    光束像隕星的曳尾,像冰涼的月華,它才……出現,就已到了這裡,恍似它早在干百年前已來到這裡了。那是一隻箭,一隻粗長的箭,四羽鷲翎,箭鏃雪亮而呈三角形狀,桿身潔白潤麗,看去,就宛同一隻霸道短矛!

    李南斗知道這不是矛,這是箭,雍捐擅使的「大竹箭。」現在,箭頭透過他的夾衫的一側,正牢牢深釘於地。

    李南斗也知道,他並沒有受到絲毫傷害,當然,這決非僥倖,天下沒有憑般僥倖的事,唯一的解釋,是雍狷手下留情,放過了他。

    箭矢的來勢古怪又詭異,更且快無可喻,根本就不給人任何躲避的空間和餘地,彷彿見到矢芒,它已經抵達想想要抵達的位置……

    李南斗冷汗涔涔,喘息濁重,他實在不敢想像,如此─桿長箭,若是刺進肉裡會是怎麼一種滋味?誰也不曾察覺雍狷是在何時發的箭,誰也沒有看清他張弓的動作,當長箭射出,他業已拄刀而立,弓囊仍在肩上,弓梢未露,就好像這一。箭之出,與他毫無關係似的。驚魂甫定,李南斗又忍不住怒火中燒,他死瞪著那邊的雍捐。

    咬牙切齒的嘶叫:

    「好─個言而無信的匹夫,姓雍的,你不是說過只用砍刀,不使弓箭的麼?這一箭,你又是怎麼解釋?」雍捐不慍不惱,氣定神閒的道:

    「自古以來,便是兵不厭詐,李老兄,我們彼此之間形同敵對,勢難兩立,你想想,我會告訴你仍實話麼?反過來講,你們如若相信我的說法,豈非荒唐外加愚蠢?」一時幾乎氣結,李南斗窒噎半響,才臉紅脖子粗的張口表態:

    「你不用得了便宜還賣乖,姓雍的,我們兄弟可不是任人擺弄的角色,恁憑今天栽了斤斗,卻決不承受屈辱口裡「噴」了一聲,雍狷搖頭皺眉,帶幾分歎喟的道:

    「這不叫風乾了的鴨子麼?就只那張嘴硬,李老兄,老實說吧,要不要擺弄各位,但隨我的高興,可由不得賢昆仲作主,事情到了這步田地,我想怎麼折騰,列位還有什麼皮調?」李南斗衡情度勢,人家說的可不一點不假?場面話已交待過,接下來就得看風色轉舵,好死不如賴活著,犯不上硬鑽牛角尖,瞧眼前的情形,那一箭不曾奪命,似乎尚有圓轉的餘地……

    歸刀入鞘,雍捐忽然揮手:

    「也罷,各位且請自便一─」李南斗呆了呆,有點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天底下有這麼便宜的事?一場血戰之後,在全軍盡沒的結局下,還能說走人就走人?他怔仲了好一會,始舌頭有些發直的道:「你,呢,姓雍的……你是說,你讓我們兄弟離開?」點點頭,雍狷肯定的道:

    「沒有錯,我讓你們兄弟離開,安安穩穩的離開。」吸上口氣,李南斗仍不免暗懷鬼胎,心裡七上八下:

    「你,呢,沒有任何附帶條件?」雍狷笑笑,道:

    「只有一個條件,小小的條件。」哼了哼,李南斗寒著面孔道:

    「我就知道你這麼做,決不會白搭,可是我李某人話要先講清楚,性命固然關緊,然則名節亦不能不顧,你若是打算借此折辱我們,『長山三奇』寧願捨上這三副臭皮囊,也斷不受你擺佈!」雍狷平淡的道:

    「你想岔了,李老兄,我姓雍的豈是個打落水狗的人?所謂條件,要的僅是各位一句承諾一一往後賢昆仲如果忘不了這樁過節,嚥不了這口氣,冤有頭,債有主,休找君仍憐的麻煩,盡可衝著我雍狷來!」李南斗正在思付能不能答應,混身上下血糊淋漓的曹北郭居然勉力撐起身子,眩目切齒之餘,更提著氣拿了言語:

    「行,姓雍的……我們兄弟……忘不了你!」一見自己拜兄不但還能動彈,更且言詞無礙,李南斗不禁喜出望外,大為振奮,原先,他只當曹北郭凶多吉少,老命難保了,現在看來,老哥哥的狀況比想像中要強得多,至少,離著斷氣尚差一大截呢,那皮開肉綻的一身傷痕,敢情瞧著嚇人,卻沒有一處招呼在要害上……

    想到這裡,李南斗用力摔摔頭,頓時又覺得滿肚子窩囊,這豈不是說,姓雍的再一次高抬貴手、刀口底下超生了麼?雍狷笑吟吟的道:

    「就衝著曹老兄這一句話,我姓雍的接下了,三位,山高水長,後會有期,陽關道上,一路好走啦!」李南斗拔起那只穿衣而過、沉甸甸的大竹箭,本想隨手丟棄地下,猶豫片歇覺得不妥,無奈何,只好老起面皮,走上前將箭遞還雍捐,然後,攙著曹北郭故意拉開大步離開,費錚跟在後頭,臨行前,猶不忘逐一拾回他的五根斷指……」斜躺在鋪設著厚軟錦墊的籐楊上,君仍憐的氣色依然萎頓疲憊,但是精神卻好了許多;她默默望著獨自個據案大嚼的雍狷,顯出頗為有趣的神韻,好像雍捐的食慾,對她而言乃是一種新奇的感受。

    姬秋風又從廚下端出一大盤熱騰騰的紅燒牛肉,一邊往桌上放,一邊慇勤招呼:

    「慢慢吃,雍大哥,後面還有好幾道菜,我另熬了一鍋又濃又稠的小米粥,等一會再端上來給你填胃壓底……」嚥下嘴裡的白切雞片,雍猖忙道:

    「夠了夠了,姬姑娘,快撐到喉嚨眼啦,真個是酒醇菜香,人情情味更濃,我今天吃下這一頓,足可以頂他三日不餓!」姬秋風在圍裙上揩擦著雙手。

    笑盈盈的道:

    「再添點酒吧?才一壺怎麼能頂你的海量?這『桃花紅』酒可是多年窖藏的陳釀,酒性溫厚甘醇,包管多渴幾杯也不上頭……」挾了一大塊紅燒牛肉進口,雍狷咀嚼著,忍不住「呢」「昭」連聲讚許:

    「好,好,這牛肉燉得恰到好處,腴嫩不爛,香滑適口,還帶著那麼點咬勁,味道更是妙極了,姬姑娘,難得你競有這麼一手好廚藝……酒不用續了,晌午酒原就該少喝幾盅,剩下大半天辰光正合辦事……」姬秋風不解的道:

    「還有什麼事要辦?雍大哥,你昨晚通宵未眠,今天又折騰了─個早上,且喝足酒,倒頭大困一覺才是正經,等養足了精神再去辦事也不遲呀。」擺擺手,雍狷笑道:

    「也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姬姑娘,我待會還要趕路,經過這兩番波折,照我預定的行程業已眈擱上整日,非要兼程攆上不行!」不方便詢問雍狷為什麼如此急著趕路,姬秋風只有關注的道:

    「人的身子可不是銅澆鐵鑄,雍大哥,你這麼不眠不休法。吃得消麼?」雍狷濃眉揚起,意氣昂昂的道:

    「你放心,姬姑娘,我別的長處沒有,就這副身子骨還挺硬朗,休說─晚上不睡,便三天三夜騎在馬背上,也包管連個哈欠不用打,你看我是嬌生慣養的公子哥兒麼?正好相反,上山下海,水裡火裡,才是我這種皮粗肉厚的人適合生存的環境,日子越艱苦,我越過得帶勁!」忍不住掩嘴笑了。

    姬秋風道:

    「這豈不叫『勞碌命』?」雍捐哈哈笑道:

    「大概就是這麼個說法吧。」姬秋風道:

    「雍大哥請再寬坐些時,我去把那幾道萊端─來─一─」雍狷忙道:

    「吃飽了,姬姑娘,我不是客氣,委實吃飽了,這樣吧,菜不用再上,倒是你熬的小米粥,勞駕賞賜一碗就成。」姬秋風答應著進入廚下,雍狷撫肚打了個飽隔,目光移動,正好和籐榻上的君仍憐眼神相觸,他不禁有些尷尬的放下筷子。

    咧著嘴道:「真是太叨擾了,君姑娘,這這一頓,約莫耗掉你們三日糧吧?」君仍憐的聲音稍帶暗啞,卻十分柔馨:

    「你知道,你吃得越多,我越高興,雍狷,一頓對你所給予我的又算得了什麼?我們姐妹欠你實在太深……」乖乖,語氣、態度,居然在這一夜之間完全不同了,昨天的君仍憐,不但冷若冰霜,尤其不可理喻,現下的君仍憐,則何其溫潤可親、體貼達情!雍狷大有受寵若驚的感覺:

    「呢,不算什麼,君姑娘,這實在不算什麼,小事情嘛,你千萬別掛在心裡……」歎了口氣,君仍憐低聲道:

    「下午,你真的要走?」突的覺得脈搏加快,雍狷差─點就脫口說出「待兩天也不要緊」的話來,他趕忙定了定神,不住點頭:「是要走,我還有事等著辦……」君仍憐輕撫鬢角,幽幽的道:「那麼,我也不強留你了,雍猖,幾時可打回頭?」雍狷不由自主的道:

    「如果事情順利的話,用不了太久,大概兩個月的功夫就能打回轉。」君仍憐目光下垂,彎而長的睫毛微微眨動:

    「你……還會來吧?」舔舔嘴唇,雍猖道:

    「當然,我會再來看你和姬姑娘,呢,我們到底也曾共過患難,同船相渡,都得有十年的緣份呢,不是麼?」君仍憐的笑顏泛著蒼白:

    「昨晚上,我對你很不禮貌,希望你能諒解,我不是有意的……」雍狷十分體貼的頷首道:

    「我明白,一個單身女人混生活很不容易,設若又在江湖上討飯吃,日子就更難險了,你必須保護自己,或許有些不近人情的地方,正是你自我防禦的壕塹之一,當時我是生氣,事過之後想想,亦不能完全怪你。」君仍憐感激的道:

    「多謝你的包涵和曲容……」雍捐道:

    「其實,你的本質很善良,是個至情至性的人,單以你對姬姑娘的事所秉持的態度與立場來說,已可充分表現出你為人處世的慈悲的理念,摯真的胸懷,君姑娘,一個人的天性,是無法拿外貌完全掩飾的,儘管你的冷峻形象扮得相當成功。」君仍憐笑了:「老江湖不愧就是老江湖,雍猖,難怪他們稱呼你為『二大爺』。」雍狷拱拱手道:

    「見笑見笑,浪得虛名罷了。」這時,姬秋風已捧了一碗噴香滾燙的小米粥上來,雙手端置在雍捐面前,笑容可掬的問:

    「雍大哥,你和我姐在聊些什麼呀?看你們笑得怪有趣的。一。」撮唇吹拂著粥碗上瀰散冒升的熱氣,雍狷先深深一嗅,才笑道:

    「真叫香……我跟令姐只是閒扯,她問我什麼時候可以再轉回來看望你們……」姬秋風驚喜的道:

    「你會再回來吧?雍大哥,你會嗎?」瞧著這兩個女人,雍狷用力點頭:

    「一定,等我辦完事,馬上就來這裡探視二位姑娘,在此期間,還盼二位姑娘善加保重,你們一個創傷未癒,一個有孕在身,旁邊又缺少能以幫忙的人,日常起居,伯不越發辛苦了。」姬秋風堅強的道:

    「雍大哥不用為我姐妹擔心,再苦再難的日子我們也經歷過,我相信我們照顧得了自己,但不管怎麼說,我們都會記住雍大哥的一片關懷……」雍狷有再出聲,他表面上似是專注於啜飲那碗熱騰騰的小米粥,實則思潮起伏,感概良多;一個家,不能缺少一個女主人,然而,又何嘗少得了一個男主人?乾坤失調,家便不成其為家了。

    屋裡沉靜下來,君仍憐在籐楊上輕合雙眼,睫毛不時袁顫,也像是心事重重,情緒不寧;姬秋風看看君仍伶,又瞧瞧雍狷,忽然聯想到他們手按手的那一幕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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