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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十三章 同淪天涯惜惺惺 文 / 柳殘陽

    進到石室的幾名彪形大漢,為首一個,正是朱乃魁;這頭「飛熊」,如今可大大的神氣起來,形色舉止,憫不同於先前「滾地元寶」時的窩囊狼狽,只見他右手握著一條粗長皮鞭,左手上是一根籐杖,氣勢洶洶,張牙舞爪,光景十足像是縣太爺要升堂問案了。

    任非看到這一群人,已從鼻孔哼了一聲,邊低促的遞過話來:

    「小心,帶頭進來的這個叫朱乃魁,就是那土財主朱乃賢的胞弟,他和郎五一樣,都不是好東西,老弟台,你要防著他對你施加手段……」此情此境,又待如何防範?雍捐心裡歎氣,到了這步田地,所能做的,也不過就是逆來順受罷了,還能怎生掙抗?朱乃魁右手的皮鞭用力一抖一拋,鞭子發出「劈啪」一聲暴響,他兩眼鼓瞪,獰聲狂笑:

    「姓雍的,人說十年風水輪流轉,其實那用得上十年?只眨個眼,風水就轉他娘的了,你沒想到,這麼快就栽了斤斗吧?」雍狷咽因了口唾沫,沒有吭聲。

    又是一抖皮鞭。

    朱乃魁惡聲惡氣的道:

    「說,雍狷,我郎五哥被你押在什麼地方?你是否還有其它同黨在看守著他?」雍狷微微仰臉。

    吁吁輕喘:

    「朱乃魁……叫陰七娘拿出解藥,我就會告訴你郎五的下廠落……」朱乃魁怒喝如雷,揚起─鞭抽答向雍狷頭面,獸嗥似的咆哮:

    「死到臨頭,你還敢和老子討價還價?休想要解藥?門都沒有,我不妨明白告訴你,雍狷,你能求的,只是死的痛快與不痛快而已,那還有其它條件可談?你若從實吐出郎五哥的拘留所在。我們必定給你一個爽快處斷,否則,你就要遭到十八層地獄都吃不盡的苦頭……」雍猖艱辛的道:

    「我要是死了,郎五亦必然無命!」雙頰的肌肉往上吊起,朱乃魁口沫四濺的吼叫:

    「好個硬嘴硬舌的免崽子,你想要威脅我?你不怕我活活打死你個王八蛋?」雍狷搖搖頭。

    道:

    「橫豎難免─死,又何必在乎是個什麼死法?再說,還有人替我墊背,至少也算撈了本回來,就更無須計較……」朱乃魁狂吼一聲,手上的皮鞭起落如雨,摟頭蓋臉的使力抽打不停,雍狷穩坐不動,任由皮鞭抽苔,不片刻,他的面孔、脖頸部位已是鞭痕纍纍,淤血處處,甚至連上身的衣袍都片片碎裂破散……

    一邊的任非看不過去,忍不住提高嗓音道:

    「朱乃魁,你要這麼一直打下去,把這雍狷打死了,還有郎五的命麼?」朱乃魁順手一鞭揮向任非,邊眩目叱喝:

    「老王八蛋,你少管閉事,惹毛了我,也給你來一頓鞭子!」說是這樣說,他到底暫且住下手來,又喘吁吁的叫罵:

    「姓雍的,挨鞭子只是第一步,我的名堂還多得很,是識相的,快快招來,接下去,我會叫你鬼哭神號,求天喊地,你自己琢磨,上算不上算?」雍捐平靜的道:

    「你看著辦吧,朱乃魁,解藥不拿給我,任什麼都別談。」眼皮子下的肌肉急速抽動,朱乃魁的額頭上青筋暴浮,凶性大發:

    「好,好,姓雍的,我今天倒要看看,你有多麼個硬氣法,我若是不能整得你服輸告饒,就不算人生父親養的!」雍捐不再出聲,態度擺明了決不妥協,生死由之;朱乃魁看在眼裡越發怒從心中起,惡向膽邊生,他扭過頭去,霹雷般大喝:

    「來人呀,把這打不死的程咬金給我翻轉過來,我要叫他試試籐杖的滋味!」一直站在旁邊的幾名壯漢,立時齊聲轟嘮,如狼似虎般湧將上來,七手八腳便把雍狷身子翻轉,令他臉面貼地,背脊朝天,光景是待施以杖刑了。

    朱乃魁聲聲獰笑,手中籐杖高高舉起,模樣殘暴之極:

    「我好叫你得知,姓雍的這籐杖軟中帶硬,韌性特強,訂在肉上,痛在心底,而且表面不損肌膚,卻專傷筋骨,用不著多久,只要抽你個十下八下,我就包管你臀股糜爛,連爬都難爬半步!」雍捐索性閉上眼睛,充耳不聞,就好像根本無視於朱乃魁的存在,對姓朱的一番恫嚇,更是烏都不甩了。朱乃魁猛然咬牙,狂吼如雷,高舉的籐杖用力抽落,但聞一聲沉悶的擊肉聲悶響,地下的雍狷全身驟往上挺,喉頭發出一陣「咯」「咯」痰音,-時間面龐漲得紅中透紫,口鼻間咻咻急喘,四肢抖顫,人已陷入暈迷。

    任非重重一哼。

    大聲道:

    「朱乃魁,人快被你折騰死了,你有本事,便叫郎五一齊到陰間索命去!」一見雍狷的情形不妙,朱乃魁也不禁慌了手腳,卻一時拉不下臉來,只好向幾個手下叱喝:

    「娘的皮你們還不趕緊施救,一個個愣在這裡看什麼把戲?」幾名漢子當然不敢頂駁,紛紛蹲下,搓揉胸口的搓揉胸口,渡氣的渡氣,一片忙亂之後,雍捐總算停止了喘哮,呼吸也慢慢轉趨平暢。

    任非悻悻的道:

    「早就告訴你不能下手太重,你偏不信邪,朱乃魁,雍猖人要死了,那郎五就得替他墊棺材,這麼一來,郎五變做厲鬼,也不會饒你!」朱乃魁眼睛瞪起粗暴的道:

    「老王八蛋,你還有完沒完?你他娘的以為你是誰,竟敢口口聲聲教訓起我來了?所謂壽星公吊頸,你是嫌命長啦?」任非不吃這一套。

    仍然嘮嘮叨叨的道:

    「你也啃不了我的鳥去,朱乃魁,我藏著的那本冊頁,你何嘗不在想入非非,打算分一杯羹?萬一弄死了我,你和郎五便好夢成空,白費─場心血,這種傻事,你不會幹,而你既有此等非份之念,我便有恃無恐,不怕你下毒手!」朱乃魁滿肚皮的惱火,卻又無奈何:

    「給我聽著,老小子,你可不要過份,人的耐性有限,若是你一而再三,不停替我增麻煩,總有一次我會按捺不住,把你活剝了!」任非嗤之以鼻:

    「我早就活膩味啦,這種日子,生不如死,活著有什麼趣味呢?你要超脫丁我,算足積德,我下輩子變牛變馬,都會來報答你!」狠狠跺了跺腳。

    朱乃魁一揮手道:

    「走,且等─歇再來收拾他們!」─行人匆匆遲去,門外傳來「鏗鏘」下鎖的聲音,任非急忙移過身子檢視雍捐,緩過這一刻,雍猖已能睜開眼睛,並衝著任非微笑丁。

    搖搖頭。

    任非埋怨的道:

    「老弟台,虧你還笑得出來,我這廂差點尿都急出來了,你要頂抗他,也該有個頂抗的方法,哪能像你這樣硬抗的?你身帶毒傷,最礙呼吸,如果弄不巧─時閉過氣去,性命可就堪慮了哇……」雍狷啞著聲道:「方纔我亦是半真半假……帶幾分做作,不過,那一杖下來,確實不大好受,任老大,多謝你仗義執言,還為我挨了一鞭。」任非歎廠口氣道:

    「這都不算什麼,用不著提嘍;只是你的情形叫人憂心,解藥不到手,一條命便繫在半天雲裡,什麼事都難做指望啦……」雍狷孱弱的一笑:

    「我也並不情願死,任老大,可是又有什麼法子好想呢?」任非喃喃的道:

    「說不定有法子,老弟台,說不定有法子,你讓我尋思尋思……」雍猖沉默下來,石室中,─燈如豆,暈茫淒黯,在微弱的光影搖曳裡,一片僵寂冷峭,還真有點生離死別,前程空渺的意味。

    過了長久一陣。

    任非悠然啟齒道:

    「老弟台,你相不相信,人性之間,總離不得─個『貪』字?」在這個時候,任非冒出這幾句話來,雍捐不免覺得奇怪。

    他忖量了片刻,頷首道:

    「不錯,只是有人貪性大,有人貪性小罷了,要說全然不貪,就是矯作了。」任非─笑道:

    「我也算是頗為徹悟此道理,老弟台,依你看,那朱乃魁的為人,貪是不貪?」雍狷道:

    「我不是說過麼?芸芸眾生,莫有不貪者,僅輕重之分而已,姓朱的那份德性,豈會不貪呢?」任非放低了聲音:

    「你看,他算大貪之屬抑或小貪之屬?」雍狷失笑道:

    「這倒難下斷語,假如單憑直覺,我認為姓朱的必然貪性不小。」臉孔上閃過─抹詭異的,有幾分惡作劇般的輕笑,任非道:

    「我們且來試試他,老弟台,能不能拿到解藥,便端在此一舉了!」雍狷迷惑的道:

    「任老大,我不懂你的意思……」任非得意的道「操他娘,我們便賭上─遭,賭贏了,你性命得保,我生出有望,賭輸了,不過仍舊維持原樣,對我們來說,也沒什麼損失,有利無害,何樂不為?」雍狷苦笑道:

    「真不知你葫蘆裡真的是什麼藥,任老大,我被你搞迷糊啦。」任非清廠清嗓門。

    賊兮兮的道:

    「等一歇你就明白了,老弟台,戲法人人會變,各有巧妙不同,我要看看朱乃魁那狗娘養的到底懷有幾分三貞九列!」不等雍狷表示什麼,任非已驀地拉開嗓門、令人毛髮驚然的狂叫起來:

    「來人呀:快來人呀:再不來人就出大事啦……」就這麼叫了幾聲,門外立時傳來急促的腳步聲,室門啟開,三名大漢執刀衝入,其中一個大鼻闊嘴的仁兄猛一揮刀。

    破口怒罵:

    「閉上你的狗嘴,老不死的,你是吃撐了悶得慌?大清八早就嚎你娘的喪!」任非昂頭挺胸,夷然不懼:

    「去把朱乃魁那混帳東西給我叫來!」眉稍一豎。

    那人凶神惡煞般道:

    「你約莫是想吃生活了?如今天還沒亮,二爺也只是剛剛屋去歇口氣,這個時候你去攪合他,敢情是活得不耐煩了?」任非高聲道:

    「大膽奴才,我叫你去把朱乃魁找來,你就去把朱乃魁找來,我有極重要的事情同他商議,過此一刻,即做罷論,你如不願去找,我也決不勉強,可是一切後果,你須全部負責!」大鼻闊嘴的仁兄略一猶豫,馬上就氣焰大減,矮下半截,顯然他是不敢負這個「後果責任」,卻又揣揣難安的苦著臉道:

    「凡事好商量,你也用不著這麼吆吆喝喝,人五人六,呢,能不能先告訴我,大概是什麼事?我也好琢磨琢磨,看看是不是真有這麼個急法……」任非神色一沉。

    呵斥著道:

    「先告訴你?你他娘的以為你是誰呀?要是能說與你聽,還用得著叫朱乃魁來幹啥?怎麼著!莫非你自以為已經可以替朱乃魁做主啦?」那人怒罵一聲,轉頭便走,其它兩個跟在後面,卻並不關上室門,只分別站在門外兩側監守,看樣子,大鼻闊嘴的仁兄,是前去有請姓朱的了。

    任非轉過頭來,朝著雍狷眨眨眼,悄細的道:

    「朱乃魁一定會來,老弟台,他和你一樣,也待看看我葫蘆裡賣的是什麼藥呢?」雍捐擠出─絲笑意,道:

    「但願你這─番心思沒有白費,任老大。」任頗有自信的道:

    「你放心,八九不離,姓朱的只是個見利忘義的雜碎,品格高不到裡去,但要有好處給他,便叫他衝著我們喊聲爹,他也不會遲疑!」雍捐道:

    「這卻要看你待給他什麼好處而定,小鼻子小眼的玩意,伯他看不上。」嘿嘿一笑,任非道:

    「當然能叫他砰然心動,這小子想要什麼,我明白的很,投之所好,他豈有不照計行事的道理,或許會裝模作樣一番,到頭來絕對是半依半就,我老漢閱人多了,姓朱的是武大郎玩夜貓子,什麼樣的角色就是什麼樣的搭配,錯不了!」雍狷又覺得呼吸有些不暢,一時沒有答話,任非也住了口,兩隻眼睛瞧著門外,形態十分篤定的在等候朱乃魁駕臨。

    沒多久,一陣急促的腳步聲迅速移近,站在門外的漢於隔著老遠就開始躬身哈腰,看這架勢,顯然是朱乃魁來了。

    任非向雍捐丟了個眼色,意思很明白一一怎麼樣,我的猜測沒有錯吧?又是好幾個彪形大漢,前呼後擁的隨著朱乃魁進入石室,這位朱二爺折騰了一晚上,更受了不少窩囊氣,加以尚無機會稍做休息,是而虛火上升,雙眼佈滿紅絲,一張面孔便益發板的難看了。

    幾員大漢分開兩邊環立,朱乃魁目瞪任非,油汪汪的臉頰顯得略呈浮腫,他用力在額鼻之間抹了一把,聲音由於疲倦而透著粗啞:

    「老王八蛋,你若是真有要事找我,倒還罷了,如果你因為閒極無聊故意調我的胃口,逗我的樂子,我就會給你好看一一你能把我從熱被窩里拉起來,我就能丟你進冷水池中叫你清醒清醒!」任非不緊不慢的道:

    「你是睡眠不足、勞累過甚,才導致清氣下降,濁氣上揚,所以也難怪你面目可憎、言詞粗暴,朱乃魁,且請稍安毋躁,我確有重大事情與你相商……」朱乃魁不耐煩的道:

    「少他娘的廢話,有什麼事,還不快說!」目光四游,任非神秘兮兮的道:

    「這裡人多口雜,不宜細談,還要情你摒退左右……。」朱乃魁狐疑的道:

    「娘的,你到底在搞什麼把戲?」任非低聲道:

    「照我的話做,決錯不了,朱乃魁,你得相信我,我的要求,自有道理。」稍稍猶豫了一下,朱乃魁側臉吩咐:

    「你們先出去,有事我會招呼。」幾名大漢響應一聲,紛紛退出門外,任非還在叮著屁股吆喝:

    「把門關上,可不准有人偷聽……」雙臂環抱胸前,朱乃魁毛躁的道:

    「得了得了,這又不是洩漏天機,哪來這麼嚴重法?你有話快講,我可沒有功夫陪你閒磨牙,一個整晚上下來,我連眼皮於還不曾合一合……」任非吸了口氣,神色一派肅穆莊重:

    「朱乃魁,聽著,我要和你做一票交易,一票互蒙其利的交易。」朱乃魁楞了一會才算想通了,卻不由怒火頓升:

    「和我做一票交易?老王八蛋,你這不是故意在吃我的豆腐?」任非愕然道:

    「吃你的豆腐?此話怎說?」朱乃魁暴烈的道:

    「什麼叫交易,交易就是買賣,換句話說,一方要有東西買,另一方要有東西賣,物物相換,這才叫做交易,我問你,你不過一個階下之囚,頭不頂片瓦,腳不踏寸土,家徒四壁,身無長物,連他娘的一日三餐,還要由我們供應,在這種情形之下,你卻是拿什麼和我談交易?」任非閒閒一笑,深藏不露的道:

    「好,我也問你,你大概知道我為什麼一下子就變成了階下囚吧?」朱乃魁脫口道:

    「當然知道…………。」點點頭,任非道:

    「這不結了?我就是憑我變成階下囚的那件玩意和你談交易,你說夠不夠?」晃了晃腦袋,朱乃魁以手扶額,是那種如夢初醒的表情:

    「這─夜下來,真把人整慘啦,暈暈沉沉,悠悠忽忽,怎麼就沒想到這樁事上?不錯,老小子是有本錢,本錢還大得很哩……」任非緊接著道:

    「怎麼樣?我可不是憑空捏造,無的放矢吧?你說,這算不算一件重要的大事?」朱乃魁自動壓低嗓門道:

    「你別他娘的得理不讓人,講講看,你的意思,待要怎麼個『交易法』?」任非面色凝重,正經八百的道:

    「朱乃魁,法子很簡單,我把那本『落雁三擊』的冊頁給你,你將陰七娘的解藥交給我,就是這麼直截了當、─

    錘子買賣!」朱乃魁的反應十分複雜,他怔仲丁好一陣子,才躊躇不定的道:

    「這個……呢,不似你想像中那麼容易,你知道,東西原是郎五哥的,他好歹費了一番心力,我若占為已有,道義上有點說不過去,另外,七姨的解藥,她是決對不肯給的,明著要,包準碰一鼻子灰回來……」任非冷冷的道:

    「誰叫你明著要?朱乃魁,有句話,稱做『殊途同歸』,你懂不懂?」嚥著唾沫,朱乃鬼忙道:

    「不行,這可不是開玩笑的,─旦出了問題,我的麻煩就大了……」哼了哼,任非道:

    「就算出以問題,又有什麼大不了?陰七娘是你的七姨,賈如謀又是你的師叔,如今還正受著你的供奉,無論是看淵源,比現實,他們都不會為這點小事過份責備你,再說,只要事情做得隱密,大家守口如瓶,到時候你一推六二五,他們如果找不到證據,也不可能朝你頭上硬栽,朱乃魁,在員外府,你亦算得上當家的人物,何須含糊?」腦門上已經見汗,朱乃魁反覆思付,神情是忽喜忽憂,面孔是時陰時晴,他不自覺的來回蹬渡,口中唸唸有詞,似乎仍難有所決斷。

    任非加強語氣道:

    「你可要明白,朱乃魁,時機是稍縱即逝,過了這個村,就沒有那片店了,人這─輩子,難得碰上幾次好運道呢?」朱乃魁吶吶的道:

    「這樣做,不但是郎五哥,對師叔和七姨,也好像不大合適……」任非咳之以鼻:

    「先說郎五,東西是我的,不是他的,我想給誰就給誰,他管得著麼?何況也不是你硬逼我的,乃是我自願和你交易,你有什麼說不過去呢?至於賈如謀同陰七娘,更是簡單,你對他們好到這等程度,又不是剝他們的皮,吃他們的肉,僅僅拿一點解藥,換你終身的造化,他們若待和你計較,還叫是人麼?朱乃魁,你要有主見,機運可是掌握在你自己手中,從今以後,你要窩窩囊囊的過一輩子,或是揚眉吐氣做一個武林強者,全看你此番如何抉擇了!」抹了一把汗,朱乃魁猶在遲疑:

    「呢,話是不錯,卻不知怎的,我老是覺得這樣做不大自在,好像哪裡有些不對勁……」任非重重的道:

    「你完全是多慮,朱乃魁,人不為已,天誅地滅,你也不想想,你這人生幾十寒暑,又有誰這麼顧慮到你,關切到你未來?你不替你自己打算,哪一個會替你打算?」朱乃魁像是自己在和自己掙扎,他不停的抹汗,臉上神情也不停的變化,─會揚眉掀日,─會齜牙咧嘴,真正是人天交戰,辛苦的可以。

    任非適時似吟似唱的再加補上幾句:

    「『落雁三擊』,千古絕學,懷技在身,所向披靡呦!」咬咬牙,朱乃魁將心─橫:

    「好,老不死的,我們成交!」任非─笑道:

    「君子─言。快馬一鞭?」用力點頭,朱乃魁道:

    「只要你不玩花樣就行,我朱某人向來說話算話!」頓了頓,他又謹慎的道:

    「你那本冊頁到底藏在何處?據我所知,你身上及兩件破行李卷都經搜過了,全沒有搜到,顯見你另有擺置的地方……」任非正色道:

    「我當然另有擺置東西的地方,俗話說的好,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無,訂我和郎五談這筆買賣開始,我就早防範著了,至於東西的藏匿何處,現在還不能告訴你,等你拿來解藥,並證實靈驗之後,我自會把冊頁交付。」朱乃魁小心的道:

    「萬一到時候你扯皮呢?」任非不悅的道:

    「你這不是以小人之心,度君之腹麼2我人尚扣在你的手中還能扯什麼皮?」想想也是,朱乃魁道:

    「老不死的,我便相信你一次,然則醜話可要先說在前面,如果你敢耍什麼花招,或暗裡搞什麼鬼,休怪我翻臉無情。」任非不以為意的道:

    「我老人家自來言而有信,你大膽行事去吧。」朱乃魁又看了雍捐一眼,匆匆轉身離去,那模樣,彷彿唯恐走慢了便會改變心意似的。

    這時,任非才長長吁了一口氣,如釋重負般道:

    「老弟台,總算把事情談成了,娘的,這朱乃魁,果屬大貪之輩,幸好他是大貪,若屬小貪,只伯買賣還談不攏呢……」雍捐啞著聲笑:

    「你真是唱做俱佳,任老大。」任非有些感慨的道:

    「人要活到我這把年紀,自則世故達練,對人心人性亦洞察入微了,其實草長一秋,人活─世,丟不開的還不是『名利』二字?有了名就要爭利,既有利不忘求名,雖屬虛華,卻個個難以參透,而今天我在評論眾生,自己又何嘗掙脫於此等輪迴之外?所以說,天下烏鴉是一樣的黑。」雍捐笑道:

    「你已經算是不錯了,至少你還瞭解自己的缺失何在,大多數人,身陷求名求利,營碌不休的輪迴,卻仍懵然不知在奔忙些什麼呢:」任非目注室角─隅,若有所思,好像是正在回味自己方纔那一番感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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