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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四章 四奇斗三仙 文 / 雲中岳

    第三名老道瞥了四男女一眼,目光落在仍在喝酒進食,神色泰然注視雙方惡鬥的林華身上,點手叫:「閣下,你不該閒著,來不來玩玩?」

    林華安坐不動,泰然自若毫無火氣地說:「天大地也大,食比天大,在下還未飽餐,不能陪你玩。」

    「貧道可以等你。」老道陰笑著說。

    「那你就等好了。」

    「希望你別讓貧道等得不耐煩。」

    「那是你的事,你不耐煩,並不影響在下進食。」

    老道轉向四名男女蒙人獰笑,乾咳了兩聲問:「你們如果有興,可派兩個人去助那兩個小輩一臂之力,留兩個人陪道爺玩玩,最好算那位女施主一份。」

    為首的蒙人哈哈大笑,笑完說:「你們雲陽觀三仙名震中原,在下可不敢惹你們。」

    林華塞上酒囊的塞子,含笑接口道:「你們看錯人了,他們可不是雲陽觀三仙。他們的道行比三仙高深多了。」

    「咦!你們不是每年到天山采雪蓮的雲陽觀三仙?」為首的蒙人問。

    「貧道曾表明是雲陽觀三仙麼?」老道獰笑著反問。

    「但……只有三仙經常每年來走一趟。」

    「貧道來過麼?」

    「在下只聽說三仙採蓮的事,卻不曾見過三仙。」

    「你貴姓?可有名號?」

    「區區天山四奇的老大,飛豹和津索羅真,漢名叫羅山。」

    「哦!天山四奇,你當然知道塔勒納沁山了。」老道欣然地說。

    「不錯,在下曾經去過。」

    「妙極了!可找到識途的老馬啦!」

    飛豹羅山臉色一沉,頗為不快地說:「你這是甚麼話了?」

    「老實話,貧道想請你們帶路。」

    「豈有此理!」

    「你們最好是答應。」

    「如果在下拒絕……」

    「你們不會拒絕的,是吧?」

    「蓬」一聲大震,遠處的鐵金剛被老道擊倒在地,摔出丈外,塵埃滾滾。

    飛豹羅山冷笑一聲,一字一吐地說:「你聽清了,天山四奇從不聽命於人。」

    老道傑傑笑,說:「恐怕這次你們得改變態度聽命於貧道了。」說完轉首叫:「三師弟,快來,咱們找到熟悉塔納沁山的人了。」

    擊倒鐵全剛的老道捨了鐵金剛,奔近問:「師兄是誰?」

    「瞧這就是,天山四奇。」師兄指著四人說,狀極愉快。

    鐵金剛掙扎著爬起,滿頭大汗地探動著右肋,臉色發青,站立不穩,顯然受了內傷,而且傷勢不輕。

    被稱為三師弟的老道瞥了四人一眼問:「他們肯去?」

    師兄傑傑怪笑,得意揚揚地說:「我已經告訴他們了。」

    三師弟挪了挪劍靶,冷笑道:「他們像是不願意。」

    師兄舉步向飛豹羅山接近,笑問:「你沒說不願意吧?」

    「在下也沒說肯去,對不對?」飛豹強抑著怒火反問。

    「你會說的,是不?」

    「正相反,不去。」

    師兄臉色一沉,鷹目厲光四射,一字一吐地說:「閣下,你再說一遍試試?」

    另一名怒不可遏的蒙人迎上,冷笑道:「老道,咱們不是不肯去,而是有夥計不肯。」

    師兄向林華一指,冷哼一聲問:「誰不肯,他麼?」

    「別扯上我,諸位。我這人見錢眼開,見色起意,有名便爭,有利即趨。只要有好處,誰請我我都肯。」林華大笑著說,收起了食物包準備站起。

    蒙人拍拍佩劍,向老道說:「這位夥計不肯,不信你,可以問問……」

    話未完,師兄突然閃電似的跨進一步欺近,一袖拍去。

    「退!」林華大叫。

    蒙人大概自命不凡,也不知林華叫誰退,迎著拍來的大袖仰手便抓,想退其實也不可能,一發即至,退之不及。

    糟了!袖是抓住了,可是反而被袖捲住了手臂,巨大兇猛的拉力傳到,眼看不堪一撕的衣袖似乎堅同韌革,抓不破撕不斷,身不自己被袖子拉得向老道懷中衝去。

    師兄同時進步出掌,快逾電光石火,「噗」一聲悶響,一掌劈在蒙人的左頸根,力道如山。

    「嗯」蒙人驚叫。向下挫。

    師兄大袖一振,蒙人跌出丈外,沉喝道:「三師弟,拿下他,捆上。

    三師弟急衝而上,俯身抓人。

    飛豹羅山大驚,同伴一照面便倒了,豈不令他駭然,奔上叫:「雜毛老道,你敢行兇?」

    師兄迎上伸手便抓,一面傑傑怪笑道:「你也給我躺下!」

    飛豹羅山知道利害,近身相搏絕對佔不了便宜,必須仗兵刃與老道一拼,後退三步,以奇怪的手法拔劍,一聲叱喝,劍出「寒梅吐蕊」,指向跟蹤追進抓人的師兄。

    師兄撥劍的手法奇決絕倫,在飛豹羅山的劍,行將刺中伸出抓人的大手前一剎那,劍虹突現「錚」一聲架偏飛豹的劍,劍虹再吐,出其不意點在飛豹的胸正中,喝道:「不投降便是死。」

    飛豹羅山大駭,呆住了。

    「好快的劍術。」林華坐在原處怪叫。

    另一名蒙人與蒙女大驚,同時驚叫著奔出。

    三師弟得到了僵立發呆的飛豹身後,「噗」一聲便是一掌劈在飛豹的右耳門上,飛豹突然摔倒昏厥。三師弟奔向衝來的蒙人,怪笑道:「師兄,一人分一個,你捉那個女的。」

    「探囊取物,手到擒來。哈哈!女施主,來得好,不要拔劍,空手玩玩,貧道保證你快活!」師兄接住蒙女流里流氣地狂笑著說。

    蒙女已別無選擇,一聲叱喝撲上,左手一引,誘老道出手接招,右拳猛攻老道的胸口,身手矯捷,而且完全與男人的打法一樣,近身搏擊相當凌厲。

    老道一聲長笑,伸掌斜撥攻來的粉掌,乘勢欺進,左手五指箕張,閃電似的探入蒙女右胸,右手便在蒙大的左頰掏上一把。這瞬間,左手五指一收,獰笑著捫上了蒙女高聳的右乳,淫笑聲刺耳:「哈哈哈哈……」

    笑聲剛發,蒙女不在乎右乳被抓,毫無羞態的前逼,雙手分別扣住老道的肘臂和腕脈,右膝疾抬,惡毒地撞向老道的下陰。

    老道做夢也未料到一個女人敢用這種招式,大吃一驚,百忙中吸腹閃避,下身後退,可是卻晚了一剎那,「蓬」,一聲小腹被撞中,但總算保住了下陰要害。

    這一撞力道甚猛,老道卻禁受得起,僅大吃一驚,身軀被撼動而已。

    老道驚怒交加,本能地左手加了四成勁,大拇指一滑一頂,直壓乳下的期門大穴。

    蒙女怎受得了,右乳被抓住似要爆炸,痛得花容變色,期門再被制,便完全失去了抵抗力,「哎」一聲尖叫,渾身一軟,挫倒在地。

    另一名蒙人,已和三師弟凶狠地徒手相搏。纏鬥在飛豹羅山的身旁,飛豹羅山躺在地上動彈不得,只能用焦急惶恐的目光,注視著蒙人惡鬥,四人中已有三人被擒,一個人還能撐多久?眼看希望已絕,凶多吉少,不由心中暗暗叫苦。

    接著,「蓬砰彭」,三聲暴響,最後,一名蒙人被三師弟擊中兩拳,一中胸一中腹,最後的倒地聲特別刺耳。完了,天山四奇全躺下啦!

    另一面,鐵金剛的同伴,仍與一名老道狠拼,長劍八方飛射,鬼頭刀八面風生,半斤八兩棋逢敵手。老道的劍術辛辣輕靈飄逸,壯年人的鬼頭刀狂野霸道兇猛狠辣,但見異光似電,劍影如虹,好一場驚險萬狀的惡鬥,令人提心吊膽動魄驚心,但明眼人就可看出,兩人皆心存顧忌,不敢走險取勝,不硬接不全力發揮,希望以快打快,誘使對方力盡攻暴露弱點空門,沒有把握決不深入,誰也不肯鋌而走險,以免自陷絕境。看情景,在一盞茶時分內,很難分出勝負,雙方勢均力敵,刀與劍各有所長,造詣不相上下,近期內不至有迅雷驚電的致命一擊發生。

    稱師兄的老道一把提起蒙女,獰笑道:「你這小女人如此潑辣,必定是個雌老虎母大蟲,在貧道看來,這種女人最過癮。小女人,貧道西行採藥頗感寂寞,你就暫且做貧道的女伴好了,你必須勸你那三個不堪一擊的男伴替貧道做嚮導,不然你們全得死。死,你怕不怕?」

    蒙女渾身軟綿綿,毫無反抗之力,僅用怨毒的目光,死瞪著老道不予置答。

    兩老道將天山四奇拖放在一起,稱師兄的老道說:「三師弟,你去幫助二師弟擒下那個小輩,我來對付這個外表鎮靜的傢伙。」說完,向仍然坐在廊下的林華走去。

    林華已食畢,坐在廊下的壁根,抱著腿膝向鬥場注目,臉上掛著頗感興趣神秘莫測的微笑。

    老道直迫近至三尺內,叉腰而立獰笑著說:「只剩下你一個人了,像是失群之雁啦!不錯吧!

    「不錯。」林華抬頭睥睨著對方,似乎並不打算站起來。

    「你的衣著與天山四奇不同,是他們的什麼人?」

    「你猜猜看。」

    「呸!貧道可沒閒工夫給你猜謎。」

    「那你打算……」

    「貧道缺少幾個僕人。你知道,在人地生疏水糧均缺的大漠旅行,是相當辛苦的,缺少僕人更為辛苦。」

    「不錯,所以不論蒙人回人,甚至山南的番人,皆擄劫外族的人做奴僕。

    「所以貧道認為,你該可以勝任。身體魁梧,筋骨健壯結實,定能吃苦耐勞。回來以後,貧道答應恢復你的自由。」

    「哦!你很大方。」

    「你當然答應為奴了,是麼?」

    「我有選擇麼?」

    「沒有。」

    「那……」

    「不答應,貧道認為你只能活這麼大的歲數了。」

    「讓我想想好不?」

    「給你片刻想想。哦!貧道記起來了,你說貧道不是雲陽觀三仙,是不是認識貧道,知道貧道的名號?」

    「我想,你該是大名鼎鼎的宇內淫妖風月道人道全的門人。風月道人有五名弟子,道號排名是雷、電、風、雲、雨,輩名是昊。你、色中餓鬼如意散人昊雷。」

    「咦!你是來自中原的江湖朋友?」

    「大概是罷。」

    「你是……」

    「無名小卒,人稱我江湖浪子。」

    如意散人吃了一驚,不由自主急退兩步,駭然問:「你……你就是助八臂哪吒火焚集賢莊,掃蕩群雄,劍斃集賢莊主威靈仙徐文濤的江湖浪子?」

    「你看我像不像?」林華笑問。

    「這……」

    「你不是要在下做你的奴隸麼?聽說你不但藝業出眾,劍術通玄,而且已獲令師真傳,採補術與床上工夫,青出於藍而勝於藍,比令師更勝三分。令師僅對美女有興,而你卻專找那些醜怪、惡、賤的女人,所以號稱色中餓鬼。看樣子,你要將房中術教我羅!與你同行,必須臭味相投,不然跟著你豈不是毫無意思?」

    如意散人發出一聲短嘯召喚同伴,一面惶然後退,說:「施主自稱是江湖浪子,不知有何為證?」

    「信不信由你,沒有什麼可證的。」

    鐵金剛的同伴被兩名老道聯手圍攻,正手忙腳亂岌岌可危,行將力盡。嘯聲及時傳到,兩老道雙雙後撤,丟下對手向如意散人躍來,三師弟一面飛躍一面叫:「師兄,怎麼回事?」

    「這人自稱是江湖浪子。」如意散人悚然地叫。

    「什麼?他是……」

    林華整衣站起,向外走,笑道:「你大概是極樂散人昊風,久仰久仰。近來得意麼?」

    極樂散人昊風被對方鎮靜從容的神色所懾,舉劍戒備地說:「你如果真是江湖浪子,咱們井水不犯河水,些少誤會,彼此可以諒解,貧道不願與施主結怨,各走各路,各行其是,互不干涉如何?」

    「當然,為了些須小事結怨,確也有傷和氣。這樣好了,你們道歉,放了他們五男女,你走你的陽關道,我走我的獨木橋,怎樣?」

    「這些人是施主的朋友麼?」如意散人問。

    「四海之內,皆兄弟也,西涼古道上的同路人,是朋友並不足怪。」

    「這個……」

    林華淡淡一笑,接口道:「我也給你們片刻權衡利害,是否放他們,悉從尊便。」

    「如果咱們不放呢?」

    「不會不放的,是麼?」他若無其事地問,退迴廊下陰涼處,從容席地坐下。

    極樂散人以為他心虛退走,心中一定,冷笑道:「咱們橫行天下,怕過誰來?即使他是真的江湖浪子,咱們也不怕他。」

    老二吉祥散人昊風舉劍吼道:「江湖上論名號,咱們風月門下益不是沒沒無聞的人,豈能令師門蒙羞?並肩上,咱們斃了他永除後患。」

    如意散人也伸手拔劍,沉聲著:「咱們闖蕩江湖十餘年,雖算不了什麼高手名宿,但也名列江湖一流人物,何曾向人低頭道歉過?上!斃了他,一不做二不休,把他們全斃了。」

    極樂散人咬牙哼了一聲,叫道:「我先宰了他的五個同伴,以免後顧之憂。」

    「老道,切勿輕於嘗試。」林華冷冷地說。

    極樂散人不聽,舉劍扭頭奔向並排躺在地上的五男女。

    林華冷哼一聲,喝聲「打!」

    如意散人駭然狂叫:「帥弟側閃!」

    吉祥散人一劍揮出驚叫:「飛刀!」

    可是,一切都嫌晚了,飛刀幻化一道幾乎肉眼難辯的淡虹,一閃即逝。吉祥散人一劍落空,未能將飛刀擊落。

    極樂散人的劍向蒙女刺下,聽到叫聲飛刀入體,貫入腰部腎門穴左側一寸,入體三寸左右必定內腎受損。老道只感到脊骨一震,渾身如中電殛,同時推震勁道傳到,人向前衝。

    「擦」一聲響,劍刺入蒙女左肋側的泥土中,貼衣而過不曾受傷,劍失去準頭落了空。人沒刺中,老道自己卻向前一栽。撲倒在蒙女身上,滾至一旁狂號,發狂般厲叫:「師兄救……

    救我救……我…」

    兩老道驚得頂門上走了真魂,如見鬼魁般向後倒退,持劍的手不住發抖,臉色發青冷汗直流林華叉腰屹立,微笑道:「別走,老道,走不掉的。那位老道死不了,但你們走了,他豈有命在?快替他裹傷,你們不至於連金創藥也不帶吧?勞駕,起出飛刀還給我,請。」

    「你……」如意散人語不成聲地叫。

    「你們也死不了,放心啦!」

    兩老道心中一定,戰戰兢兢地收劍走向極樂散人,七手八腳提心吊膽替極樂散人起出飛刀裹傷,一切停當,如意散人心驚膽跳地將飛刀奉還。

    林華接過飛刀,泰然地說:「謝謝。還有一件事勞駕,解了五男女的穴道,你們便可以走了。」

    如意散人怎敢不遵?乖乖地解了眾人的穴道與捆繩,然後垂頭喪氣地,帶了受傷的同伴,狼狽地策馬出堡而去。

    在旁觀戰的壯年人,扶了鐵金剛上前道謝,說:「多蒙兄台援手,此恩此德沒齒不忘。

    在下大漠之狼向宏,鐵金剛彭芳是在下的拜弟,可否請教兄台貴姓大名?」

    「在下姓林。路見不平,拔刀相助,算不了甚麼,幸勿掛齒。」林華笑答。

    鐵金剛酒意未消,拍拍胸膛:「林兄,鐵金剛這條命是你給搶回來的,大丈夫恩怨分明,日後有事相召。水裡火裡決不推辭,鐵金剛武藝差勁,但替你辦事決不後悔。」

    大漠之狼盯著鐵金剛苦笑道:「你這傢伙就是近不得酒,把愚兄的告誡當作耳邊風。瞧你,是不是又借酒壞事?要不是吉人天相有林兄在此,咱們六個人豈不完了?我看哪,早晚你要因酒送命,為貪酒惹上殺身之禍。」

    天山四奇接著上前行禮,誠懇地相謝救命之恩。四人一一通名,他們是和碩特人姓索羅真,以羅字為漢姓。四人同族同宗,但住處不同。

    蒙人對宗族相當重視,但對家族卻反而淡薄,有不少人自認是成吉斯汗的後裔,雖是冒充的也深以為榮,除了真正的王公貴族外,其他的人輩份糊糊塗塗,甚至有些人連直屬血親也弄不清楚。王公貴族本身,恐怕有些人也搞不清楚。

    蒙人男多於女,對倫常的觀念與漢人不同,風俗有異,父死母在,子娶母為妻名正言順,不算逆倫,生出的子女仍稱子女而不稱兄妹,輩份焉得不亂?除了親兄妹不婚,父不娶女之外,其他百無禁忌,直至滿清入主中原之後,這一陋習方逐漸改革,清朝王室常以公主下嫁蒙古王公,強迫蒙人改俗,駙馬身故,任何人也不許對守寡的公主無禮。平心靜氣論功過,滿人確也比漢人高明,能將這陋習改革成功,漢人應該慚愧。漢人也有公主下嫁外族的人,漢朝的和親政策,誰不知大名鼎鼎的昭君和番?最後昭君仍然下嫁給她的兒子。以大明皇朝來說,不但不設法改革反而鼓勵蒙人保持原風俗。隆慶四年,大元汗的孫兒俺答,霸佔了自己的孫兒把漢那吉的未婚妻三娘子,這位三娘子也是俺答的外孫女。俺答的兒子皇太子,(黃台青)繼位,名叫乞慶哈,娶了他的母親三娘子為妻。乞慶哈死後,兒子哈力克繼位,娶了三娘子為妻,明朝封三娘子為忠順夫人,因為她主張對明朝保持和平。

    哈力剋死後,三娘子已是個老太婆了,他的孫兒卜失兔,又開始騷擾河西四郡以及青海。明朝派出使者,力勸三娘子嫁給她的孫兒卜失兔,以使阻止卜失兔騷擾大明江山。三娘子只好順從嫁給卜失兔,卜失兔方向明朝表示服從不久三娘子也老病而與世長辭。這一筆爛賬,從俺答至卜失兔,前後四個人(不包括未婚夫把漢那吉),他們的輩份與名份,想算清真得化一番工夫。

    天山四奇名義上是同族同姓的人,都以羅字為漢姓,按年歲分別稱羅山、羅全、羅勇、羅麗他們的輩份不詳。羅麗卻是羅山的妻子,可知兩人不是親兄妹。

    林華對蒙人的風俗不陌生,但卻不知天山四奇之間的關係,以為四人是四兄妹哩!通名道謝畢,林華向羅山問:「聽說羅兄要劫天方的貢使,是否真有其事?」

    「在下已和向兄解決了,基於友情,在下放棄劫使大計,逕自返回天山。但不知林兄意欲何往?」羅山豪爽地答。

    「化干戈為玉帛,好事嘛!在下要到苦峪,該上道了。」林華一面說一面牽坐騎。

    羅山也走向坐騎,笑道:「咱們同路,這一帶蒙胞甚多,願伴林兄偕行。」

    鐵金剛哈哈笑,說:「真妙,沿途不怕寂寞了,有林兄同路……」

    「呵呵!你念念不忘我的酒,是麼?」林華拍著酒囊說。

    羅姑娘扳鞍上馬,向同伴笑道:「林兄是唯一的漢人,需要人照顧,你們在前開道,我陪伴林兄斷後。」

    羅山上馬,笑道:「好,我和兩位弟弟在前,負責與蒙人打交道。向、彭兩兄也請同行,你們兩位負責與回人打招呼。有林兄在,雖不怕有人找麻煩,但萬一衝突起來,畢竟有所不便,碰上了大批游騎,不先打招呼要吃虧的。走,趕一程,入暮時分便可趕到回回堡,不可錯過宿頭,還有七十里路呢。」

    林華不反對他們照顧,他希望盡可能少惹麻煩,沿途希望沒有意外的耽擱,有天山四奇與大漠之狼兄弟照顧,應付蒙人回人定可順利。

    他與羅姑娘走在最後,伴轡而行,烏錐馬小馳而走,依然速度甚快。烈日當頭,午間趕路十分辛苦,灼熱的沙礫冒出陣陣熱浪。吹來的風乾燥炎熱,像在大火爐中趕路,熱得七竅生煙十分煩悶。沿途甚少行人,走了好半天,只發現後面五六里有人馬趕路。

    距嘉峪關一百二十里的回回墓,也就是日後的回回堡。或稱惠回堡。那時回回堡盛極後衰。往昔是回人聚居的大部落,幾經變亂,目下已成了廢墟,近山邊的一帶草原上,尚遺留著回人特有風格的四方形、平頂白色房屋,有些已經坍倒,有些依然屹立,但風霜雨雪炎陽交替侵襲,已變成斑斑剝剝其色蒼黑的殘壘了。

    炎陽下不宜長行,每半個時辰必須略加休息,因此,將近斜陽西下,他們方踏入回回墓地境。天山四奇地頭熟,羅山在前面扭頭叫:「在路旁附近歇宿不安全,咱們向南走,跟我來。」

    坐騎離開大道,馳入荒野,不久便到了一座小山下,矮林前出現了五六座破敗的房屋,屋雖少但佔地甚廣,仍可看出往昔的宏大規模。

    只有兩棟聊蔽風雨的敗屋,附近全是坍牆斷壁,巨大的石塊零星散佈其間,荊棘野草已高與腰齊。

    羅山在一棟破屋前下馬,向林華說:「本來前面曾設了站台,半年前被一群來歷不明的人所拆毀,往來的商旅只好在該地露宿,經常可碰上強盜行劫,為免麻煩,在此地過夜比較安全。」

    老二羅全也說:「這兒原來是一座清真寺,二十年前毀於兵火,附近三十里內十室九空,最後那些劫後徐生的人向西遷徒,只留下戰火的遺痕讓後人憑弔了。」

    「此地距回回墓還有多遠?」林華問。羅山向西北方向一指,說:「就在前面的山口內,騎馬半刻可到。」

    「到苦峪還有多少里?」

    「我們此地不知裡數,只算程,而且是馬程。」

    「哦!這裡到嘉峪關是一程了。」

    「是的,一程。到苦峪還有三程。明天到赤斤衛,後天到二道溝。最後一程只需半天,午間可到苦峪。過了赤斤衛。其實不必按宿站趕路,除了冬春兩季風雪太大,須到宿站避風雪之外,夏秋兩季可在各處露宿。」

    這一帶秋季氣候乾燥,廢棄了二十年的房屋,依然毫無潮濕霉爛的情形發生,石塊鋪設的地面落滿塵埃。眾人各找地方安頓牲口,找草束掃淨塵埃,分別佔在可擋露水的角落安頓。林華佔住屋右角,然後乘天色尚早時,到各處轉了一圈,察看四周的形勢,發現三里外的大道上,有兩人兩騎駐馬向這兒眺望。

    晚霞滿天,炎熱逐漸消退。他在天山四奇佔住的屋角坐下,向羅山問:「羅山兄,哈密衛遷至苦峪已有九年,賢昆仲往來中原,皆需經過苦峪,不知羅兄在苦峪有沒有朋友?」

    羅山點點頭,說:「有倒有,但並無深交。」

    「苦峪口下的情形……」

    「九年前,土魯番再侵哈密,忠順王王母被俘,都督罕慎帶部眾再次逃至苦峪。自從忠順王卜列革死後,王母弩溫答失裡主政。這老虔婆是瓦刺酋長也先的姐姐,是瓦刺人,居心叵測,拒絕讓卜列革的族人主政,朝廷居然聽從老虔婆的話,至今婦人當政。哈密本就強鄰四伺,這一來不啻自掘墳墓,致有九年前的土魯番再佔哈密的後果。那次老虔婆被俘,孫女也被土魯番的阿力速檀(蘇丹)收為妾侍。右都督罕慎帶領徐眾逃至苦峪。朝遷不發兵援救,目下只好在苦峪苦守待機打回哈密。目下盤據在哈密八城的人,是阿力速檀的妹婿牙蘭。牙蘭是西域有名的強盜,天生神力,勇冠三軍,而且心狠手辣,詭計多端,有獅般驍勇,有浪般貪殘,狐一般狡獪,所以綽號叫火獅。罕慎為人不壞,而且也勇敢英雄,可怕定了火獅牙蘭,始終不敢興兵光復故土。朝廷派嘉峪關的戎卒,幫助罕慎築苦峪城,正式將哈密衛遷至苦峪。罕慎不想老死苦峪城,他在等機會光圖故土重回哈密,可惜他怕牙蘭得要死,希望牙蘭死掉方與反攻。看來,這希望不大,兩人年歲相當,恐怕他自己也許死在牙蘭前面哩。」

    回人的酋長,回語稱為蘇丹。大明的官方文書,譯音既稱音譯速檀。火獅牙蘭本是曲先衛的番人,曲先衛位肅州西南,屬青海的西寧衛管轄。番人也就是古西戎人,漢稱西羌,唐稱吐番信佛教。牙蘭年幼時,土魯番在永樂年間蹂躪曲先衛,牙蘭做了小俘虜,在土魯番長大,信了回教。成人後勇而多智,桀驁凶殘,糾集亡命組成大漠盜群,剽悍絕倫勇冠群盜。

    後來被蘇丹王阿力所賞識,羅為死黨並招他為妹婿,從此他搖身一變,從逃奴強盜變成貴族,不但對大明皇朝是一大威脅,而且也是他本族番人的禍胎,一而再屠殺番人,迫使番人每年獻奉大量女人和牛馬。在西城一帶,火獅牙蘭的名號,令回、番、蒙各族的人聞名喪膽,大明皇朝的官兵也畏之如猛獸。

    林華不過問這些事,追問道:「哈密衛既然遷至苦峪,為何有哈密的回人流竄至肅州東北邊牆一帶劫掠?」

    「哈密殘破,族人四散,右都督罕慎只帶了六千帳南奔,人口不足兩萬。其他的人有些做了土魯番的奴隸,有些流竄至瓦刺與韃靼地境。肅州東北的下古城堡,本就是至哈密的古道,那兒是瓦刺人與韃靼人的游騎活動地區,易於藏身而且覓食容易,並不足怕。」

    「那面的人,與苦峪有否往來?」

    「有,每隔一兩年,他們會派人到苦峪,打聽何時可打回故土。」

    「哦!這次到苦峪,可能不虛此行。」林華頷首自語。

    「林兄到苦峪有何要事?」

    「要打聽一個人的下落,屆時尚請羅兄引見苦峪的朋友。』」

    「一句話,包在我身上。」羅山拍著胸脯保證。

    「一切拜託,不勝感激,咱們早早歇息,希望今晚平安無事。」他站起說。

    「此地極少有人前來,可以放心安歇。」羅山極為自信地說。

    對面壁根下尚未就寢的大漠之狼笑道:「誰也不會想到此處廢墟有人歇宿,確是安全,距大道甚遠,旅客即使不到回回墓歇宿,也會在路旁過夜。有游騎行劫,也不會到這裡來的。

    「今晚咱們最好警覺些,切記兵刀不可離身。」他一面說,一面走向自己的睡處。

    「怎麼回事?」鐵金剛問。

    「日落前,我發現大道上有人駐馬眺望。」他和衣躺下說。

    天氣開始轉寒,氣溫急劇地下降,躺在草中,裹上兩床毯也覺寒氣襲人。

    四更天,外面萬籟無聲,遠處傳來一兩聲狼嗥,令人聞之毛髮森立。屋內,鼾聲震耳,鐵金剛的鼻聲更驚人。

    隱隱傳來了蹄聲,有十餘匹健馬悄然向廢墟接近。

    林華對時間的控制非常準確,四更末五更初必定醒來,那是他練功的時辰。在闖蕩江湖期間,白天裡能練功的時間並不多,必需避免驚世駭俗,因此未晚先投宿,盡可能早些休息,以便四更起床練一個更次的功,常年累月風雨無阻,持之有恆不敢荒疏。練功像是逆水行舟,不進則退。江湖人也就是玩命的人,藝業只許進不許退,退等於是自掘墳墓,除非想退出江湖,不然非進不可。

    他徐徐掀毯而起,屋中昏黑,星光從天窗和破壁洞中透入,隱約可看到屋中的模糊景物。他練了夜眼,只需些少微光,便可看到附近的景物。

    大漠之狼兄弟倆擠在一堆,熟睡如死。

    天山四奇只可看到三個人影,原來羅山與羅麗相擁而眠。

    他悄然佩上劍出屋,心說:「這些化外人真是怪,即使是兄妹,二三十歲的人了,怎可相擁而眠?」

    剛出屋外,寒氣襲人,剛呼出一口長氣,便聽到了輕微的蹄聲。起初,他以為聽錯了。

    最後,確定是蹄聲。

    他向下一伏,以耳貼地傾聽。

    「唔!最少也有八九匹坐騎向此地接近。」他自語。

    他確定人馬確是向此地慢慢接近,心中一動,忖道:「難道說,是妖道糾集黨羽追來了?日落前那兩人兩騎,是不是妖道派來跟蹤的人?」

    相距尚遠,不能確定是不是妖道派來尋仇的人,也許是游騎虜匪,在未與對方衝突之前,也不宜前往貿然迎上,免滋誤會。

    他油然生出戒心,但並不在乎,略一活動手腳,先著手練氣。他練功的順序,平時如果沒有意外阻撓,必定依次是練氣、拳掌、兵刃、暗器、練力。

    一刻過去了,他正進人忘我之境,盤坐在草中靈台清明,萬念俱消。

    蹄聲消失了,消失處約在里外。

    兩刻、三刻、半個時辰……他散去氣功,虎目中神光徐現。

    遠處傳來了三兩聲狼嗥,東面的清真寺廢墟有了響動,聲息雖輕,但逃不過他經過千錘百練的銳利聽覺。

    「老兄們,你們最好別找麻煩。」他心中暗叫。

    不速之客光臨,隱身在附近,人數不少,來意不明,他豈肯隨便移動?星光朗朗,視力可及三五十丈外,但如果不是穿了白衣,或者不知移動,敵動我靜。必可令對方無法發現。

    不用練拳掌兵刃了,他要看看這些人是何來路,反正在這三不管盜賊橫行的地帶,任何人皆有權懷疑對方的來意。他開始默運神功,手足各自相對發勁。

    廢墟中,暗影一閃,從一堆礎石閃入一堵斷牆後。接著,第二個黑影也一閃即沒。

    「他們是有所為而來,不然為何如此謹慎,為何如此神秘?」他在想。

    久久不再有人影出現。久久天色突然比先前更黑更暗。

    「黎明前的陣黑光臨,黎明快到了。怪,他們為何不再移動,難道是投宿的人?但……

    他們為何將坐騎留在里外,為何鬼鬼祟祟?」他散去真氣與勁道,將劍悄悄改系背上,全神戒備。

    西面的破屋西側,有踏草聲傳到。

    「咦!包圍,人數不少。」他心中暗叫。

    四周是斷壁、頹垣、亂石、草叢、矮樹,極易隱身,不接近空曠處,不易發現。他安坐不動草掩蓋至他的肩項,如不留心,很難發現他坐在草中的身影。

    他所坐處距門口約有六七丈,僅可模糊地看到屋前的景物,至於屋後,他卻無法看到了。

    是敵是友,即將分曉,陣黑消退,東方曙光微露。

    第一個黑影在屋左的石堆中竄出,貼在門測向屋內張望。

    第二個黑影快速地進入屋內,像一頭靈貓。

    寒露甚濃,深秋野草剛開始枯萎,在草中行走,如果緩慢移動,便不會發出多大的響聲。但草雖被露水所潤滋,響聲雖微弱,仍難逃過耳力極佳的高手。

    身後有人,而且腳下甚快,大概已發現同伴進入屋中,急於跟上聲援。

    曉色朦朧,假使他轉頭回望,便會被人所發現。正遲疑間,響聲已近,衣袂飄風颯然。

    他吃了一驚,這人來得好快,定是已發現了他了,正飛躍而下手啦!

    他不假思索,本能地原勢旋身。

    黑影從天而降,像是凌空下撲,腳已接近頂門。他無暇多想,眼角看到人影,立即閃身就是一掌。

    「噗」一聲響,擊中要害,撲來的黑影根本不知下面有人,看到下面有物移動,想躲已來不及了,背心挨了一掌,脊骨震斷,內腑破裂,「蓬」一聲重重地摔倒在地,滾出丈外手腳抽搐著徐徐斷氣。

    幾乎在同一時間,另一名黑衣人跟蹤撲到,一聲怒嘯,劍化長虹直指林華的脊心要害,劍嘯聲龍吟隱隱,內力驚人。

    林華已知身後有警,向前俯身貼地射出,掠過被一掌震死的黑影上空。

    黑衣人一劍落空,腳一沾地躍進出劍追襲,暴叱似沉雷:「納命!」

    劍氣及體,林華撲倒在地,奮身側滾,喝聲似沉雷:「打!」

    劍貼衣及體,但他已撲倒,危極間不容髮,分厘之差逃出死神之手,打字出口,飛刀破空而飛,端端正正射入黑衣人的心坎,刃尖直透背部。黑衣人嗯了一聲,連人帶劍向前衝倒。

    叱喝聲驚動了其他的人,屋內的人衝出,左右方人影急動,共出現了八個黑衣人。右方來的兩個黑衣人先到,疾衝而上,兩把鋼刀來勢洶洶。

    他滾至死了的黑衣人身旁,拔回飛刀側躍丈餘,大喝道:「住手!什麼人?」

    最先衝到的黑衣人一刀搶先,同時反問:「你是什麼人?」

    他又急退丈餘,喝道:「江湖浪子,過路的人。」

    「正要找你。」黑衣人怒叫,兩刀齊上。

    他大喝一聲,飛鳳劍出鞘,電虹乍閃,衝上、鍥入,劍崩開刀,左右分張。

    「錚錚!嘎!」刀劍相接,錯刀刺耳,兩個黑衣人幾首同時向左右飛退。

    「啊……」右面的黑衣人刀被崩飛,狂叫著摔倒,右肩井挨了一劍。

    左面的黑衣人屈膝跌倒,狂叫道:「正主兒在……在此……快……助我……」

    這一叫,叫壞了,不但沒有人前來協助,其他已奔近的六個人不約而同,向後飛逃,三兩起落便隱入廢墟的斷牆殘壁間不見。

    林華不甘心,這些人定然是如意妖道三人的黨羽,恐怕兩妖道也在這群人之中,不將他們擊潰,爾後麻煩多著呢!他向前躍進,追入廢墟,隱入一堆碎石後。

    他感到奇怪,天山四奇與大漠之狼兄弟倆,為何聞警不出?睡得這麼死?

    遠處一段牆角人影一閃,他立即飛躍而出。

    人影隱入一堆亂草中,向下一伏,不見了。

    他先閃在牆後,心說:「提一個活的來問問,他跑不掉了。」

    他向前縱出,牆後刀光一閃,有人躲在牆後,悄然襲擊手下絕情。

    他命不該絕,腳踏在一塊虛擱在坑旁的石片,人向下一沉,向前撲倒。

    「刷」一聲響,鋼刀拂過頂門,頭巾被刀風所震落,危極險極。

    他不等身軀著地,扭身脫手將劍向後飛擲。

    「啊……」狂叫聲震耳,暗襲的人身形倏止,被飛鳳劍貫入小腹,劍尖透背尺餘,屈著身子丟刀雙手握住劍靶,踉蹌後退,想拔劍卻力不從心。

    左方石堆中無聲無息飛來三枚鋼鏢。可是,他機警絕倫,擲劍反擊但並未爬起跟蹤衝進,仍然躺在地上留意動靜。三枚鋼鏢在頂門上空呼嘯而過。全部落空。

    他無名火起,立即循鋼鏢射來的方向發出一把飛刀,方挺身向中劍的人躍去,伸手抓劍拔出,一聲怒嘯,旋身仗劍護體猛撲石堆後的發鏢人。

    他來晚了,飛刀貫入那人的咽喉,活不成了。收回飛刀,他不敢再大意,剛才如不是那個坑洞救了他,大概他腰部折斷,已不在人世到鬼門關報到去了。

    他小心翼翼搜索,黎明悄然光臨,東方天際泛起了魚肚白,視界漸遠。可是,廢墟中不見有人。

    遠處蹄聲乍起,他吐出一口氣,站起收劍說:「走了,這些傢伙輕功高明,而且十分機警,藝業也不弱,妖道們怎能找來這些高手相助?怪事。」

    他回頭找人,希望先前被他用劍刺傷的人仍在原地,會問出口供來的。他心中有數,這期間他擊斃四個人,重傷了兩個,逃掉了四個。如果這些人是妖道的黨羽,他必須問出妖道們的下落來。

    到了刺傷兩名黑衣人的地方,他找到第一個人,不由一怔,這傢伙怎麼躺著不動了?劍傷右肩井並不致命,怎麼卻死了?他戒備著走近,吃了一驚,那人的肩井穴確是傷了,創口的血已經凝結,可是,喉部中了一劍,創痕宛然入目,誰下的手?

    他找到另一個人,怔住了,這人也是咽喉多中了一劍,僵啦!

    誰殺了受傷失了抵抗力的人?首先他便想到了屋中的天山四奇和大漠之狼兄弟倆,不由心中不悅,氣沖沖地搶入屋中。

    他怔住了,空間裡可嗅到一絲殘餘的異香。

    「迷魂香。」他失聲叫。

    天山四奇睡得好好地,大漠之狼寂然不動,鐵金剛的鼾聲似乎更響。

    他不假思索地取了自己的水囊,先將大漠之狼兄弟用冷水弄醒。

    「咦!怎……怎麼了?」鐵金剛猛地爬起怪叫,一頭一臉水淋淋。

    「五更天來了人,我宰了六人。」他大聲說。

    「來了人?那……」

    「我知道逃走了四個,到底來了多少人,不知道。你們全被迷香迷昏,這些人是有備而來的,你們用水救醒天山四奇,我到附近看看。」

    從屋後的塵埃上可看出有三個人從屋後接近,靴印清晰可辨,定然是這三個人使用三管噴香的小玩意,所以方能在空,氣流通的破屋中,將屋內的人全部熏倒,接應從前面接近的人人屋。

    他心中大惑,天山四奇與大漠之狼並未被殺或被擄,那麼,該不是妖道所為了。那些人說他是正主兒,找的是他,其中顯有隱情,誰衝著他而來?出嘉峪關前後,他只架了三妖道的梁子,既未樹敵,也未管閒事,除了三妖道之外,還有誰鬼鬼祟祟要找他的麻煩?如果是三妖道,為何輕易放過天山四奇與大漠之狼兄弟?同時,三妖道也犯不著殺了受傷的人滅D,那會顯得欲蓋彌彰。

    可惜,沒留下一個活口,這場血案的幕後主使人,無法查出了。

    「如果是三妖道,他們會跟下來繼續找機會下手的,沿途我得小心些。明槍容易躲暗箭實難防我得加倍小心才是。」他想。

    天山四奇與大漠之狼見了屍體,不由駭然,七手八腳檢查屍體的遺物,希望在遺物中找出一些線索。可是,他們失望了,屍體未帶片紙隻字,除了兵刃暗器,一無長物,沒有任何可代表身份的物品。

    大漠之狼見多識廣,他認為屍體的像貌肌膚確是回人。而所用的刀,也是回人所用的所謂番刀,劍卻是出於中原內地的名匠所打造,回蒙兩族的人,皆用不慣這種佩劍,用劍非靠坐騎作戰的蒙回人所長。

    掩埋了屍體,紅日已經東昇。眾人拾掇停當,啟程西行。回回墓西四十里是牧馬城,該城屬赤斤蒙古衛管轄,距衛所八十里,這一帶蒙人漸多了,但卻是歸化了而且屬大明皇朝管轄的蒙人。

    大元帝國退出中原之後,部族分崩離析,各擁酋長各佔地盤,各自稱汗你爭我奪。西面有撒馬兒汗,西北,有瓦刺,北面,有後元韃靼達延汗(大元汗),嘉峪關西面,則有效忠明朝的赤斤蒙古。其實,他們都是蒙人。至於在中原落藉的蒙人為數亦多,曾經雄霸天下的大元皇朝已到了分崩離析日薄崦嵫之境了。

    在嘉峪關附近的蒙人,仍然野性難馴,遊牧時有事可做倒還相安無事,秋高馬肥便四出搶掠變成強盜,走這條路的人,經常生命難獲保障。

    道路雖風險,但走這條路的人仍然不少,漢人也不絕於此途,其中大半是走私販子和亡命之徒走私出口的貨物,以金鐵、糧食、茶葉、首飾珊瑚、兵器等等為大宗。入口的貨物,則以馬匹、毛織物、寶石、羚角,與少數產自大漠的珍貴藥材。這些走私販子不但要防範強盜,更要逃避大明官兵的查緝,性命抓在手上,隨時都可能丟掉,但利之所在,不怕死的人依然樂此不倦,把冒險當刺激,把殺人與被殺看成家常便飯。

    蛇有蛇路,鼠有鼠路,不通門路要想吃這門飯,自然凶多吉少。因此,這一帶應運而生出現了一批專門負責保護行旅貨物安全的亡命之徒,他們有組織,有武力,有各式各樣的人才,藉收保護費而生存,潛力十分浩大,有精通蒙、回番各族語言的好漢,分別與各族的酋長族主接頭送常例錢以求平安,大家有好處,只須防範游騎不期出現,不必顧慮各族出面留難。

    這個半公開的組織,便是走私販子最敬畏的安西盟。據說,該盟的主持人,是來自甘州的一位漢人所首創,已有六十餘年的根基。目下的主事人,聽說是一位年輕的漢人,這位盟主出沒如神龍,見過他廬山真面目的人少之又少。該盟下設三位副盟主,分別由蒙、回、番三個人擔任。該盟人數甚多,關內關外皆有人負責,份子複雜,聲譽並不見佳,經常發生串通盜匪吃掉受保人貨的事,有時也少不了暗中洗劫貢使發大財。但一般來說,有辦法有交情的大貨主,是不會發生這種不幸事故的。

    午間,距火燒溝不足三里地,已經走了將近五十里,掩埋屍體耽誤了不少時辰,啟程甚晚,因此午間方走五十里。

    前面突傳來悅耳的駝鈴聲,有駝隊來自火燒溝。相距雖不遠,但中間隔了一條小河,河兩岸長滿了蘆葦和紅柳,擋住了視線,彼此皆目視難及。

    火燒溝,那是一處荒廢了的牧地,沒有歇腳處。他們在牧馬城帶了水和乾糧,不需找站頭歇腳。

    路旁的草叢中伏著兩個人,兩雙陰森森餓狼似的眼睛,凶狼地注視著他們,目光的焦點集中在林華身上。他們在馬上小馳而行,根本不知路旁有人監視。

    驀地,前面突然響起急驟的蹄聲,接著,殺聲震天,笳聲長鳴。

    駝鈴聲急驟,悠閒的韻律消失。

    羅山突然勒住坐騎,揚鞭示意後面的人勒馬,叫道:「前面有人搶劫駝隊,咱們不可捲入漩渦。」

    羅麗勒住坐騎,向林華道:「林兄弟,我們就在此地歇息。」

    林華一怔,訝然問:「歇息?前面有人搶劫駝隊,我們怎能坐視不救?」

    「我們不可惹火燒身……」

    「什麼話?行旅應該互相幫助,怎可怕事坐視不救?如果咱們遇上了災禍,別人置之不理,咱們作何感想?走!」

    說走便走,雙腿一夾,一聲斷喝,烏錐馬不需鞭策,立即奮蹄狂馳。羅麗急忙策騎急迫,一面叫:「敵眾我寡,不可插手……」

    前面的羅山吃了一驚,趕忙扭頭叫:「搶劫駝隊的強盜,可能是南山神豹那群人,都是些了不起的高手,去不得。」

    林華一面取弓,一面扣弦一面叫:「你們怕事就留在後面,我去看看。」

    叫聲中,他已越眾而出,烏錐馬去勢如狂風,只留下滾滾塵埃。

    「我們算一份,豈能讓一人涉險?」鐵金剛大叫,首先策馬衝出。

    六個人先後跟上,蹄聲如雷。

    繞過前面的小河灣,便看到前面河岸旁的大道上,十餘匹健馬繞著駝隊兜圈子,騎士們發箭急射,吶喊聲驚心動魄。

    二十餘頭駱駝已倒了一半,領隊的駱駝已被射倒,難怪不再聽到駝鈴聲。駝隊的人有些已被射死,有些躲在伏下的駱駝旁,也用箭回敬。中箭的慘號聲動人心魄,駝隊的人眼看要被殺光。

    羅山發出一聲蒙人慣用的衝鋒怪嘯,拔劍發起衝鋒。

    林華卻用弓箭,五石弓威力可及三百六十步外,弓弦狂嗚,第一枝狼牙破空而飛,厲嘯震耳。第二枝箭接著飛出,第三枝狼牙又搭上了弦。

    十餘名劫匪見有人衝來,立即分為兩撥,六名劫匪急迎而上,在兩百步外,第一名劫匪落馬,接著是第二名,第三名,其餘三名鬆了韁,大驚失色。

    第四名落馬,其餘兩名一聲驚嘯,兜轉馬頭逃命。

    第五名劫匪發出一聲可怖的慘號,擲落馬下,右腳向前一蹬的剎那間,腳掌滑入了馬鐙,被拖著飛奔。

    另一撥人馬共有九名,一看不對,敵人還在兩三百步外,便損失了五個人,等到衝近,恐怕都早已死光了!為首的人發出一聲撤退的長嘯,十個人落荒而逃。

    林華本想追趕,但駝隊的人慘號叫痛聲入耳,而且有人狂叫救命,他只好一馬當先衝向駝隊。

    駝隊共有十八匹駱駝,死了三頭傷了十頭。八名趕駝的人,只剩下三個,另兩人受了重傷,另三人已氣絕多時。他們是專走嘉峻關與赤斤蒙古的駝商,這次搭載了西域商人的兩袋上品玉石與羚角麝香馬寶等珍藥,被十六名預先埋伏在此地的劫匪所襲擊,賊人損失了一名,但盛珍藥的革囊已被搶走了。

    其他的人替受傷的人裹傷,林華與羅山找到駝隊的主人。羅山一眼便看到主人的鞍旁插著一面紅邊黃底,中繡兩個綠字安西的三角小旗。羅山惑然,用蒙語問:「咦!你們不是已向安西盟交了保護費的麼?」

    「交啦!交了白銀一百兩,與八頭羊,四匹馬。」駝隊主人苦著臉說。

    「接頭人是誰?」羅山追問。

    「衛所小台站主青吉思。」

    「劫匪你認識誰?」

    「不認識,他們的裝束像是摩倫族人。」

    羅山從死駝上拔下一枝箭,打量片刻說:「確是摩倫族人,但……摩倫族曾與安西盟有交情,為何要……」

    林華卻不想往下聽,既然駝隊是正當商人而不是私販,他一身俠骨,豈能眼見慘事發生而讓兇手逍遙法外?急急向羅山說:「羅山兄,我去追兇手,如果等不到我,咱們在衛所見,好好招呼受傷的人。」

    聲落,他躍上雕鞍,烏錐馬發蹄狂馳,遁蹄速飛趕。

    羅山也躍上馬背,叫道:「我跟你去,這一帶我熟。」

    兩人追至日落時分,追入南面的山區,夜間無法看到蹄痕,只好歇息再說。羅山下馬相度形勢,指手劃腳地說:「由此往東南,是摩倫族的地盤,他們是定居此地的蒙人,牲口藏在山峽內不許外人接近。西南,是小股盜匪活動與藏匿地區,胡亂闖入,時時有被襲的危險。南面山區是附近的大狩獵場,也是十分凶險的地方,咱們追不上了,明天只好轉回。」

    他們可能在前面一兩里之內,明天咱們早些啟程窮追。在重要的商販通道搶劫,他們不能殺了人搶了貨便走,這是不公平的,我非追上他們不可。」林華恨恨地說,開始卸下鞍具,準備露宿。

    「但……咱們如果深人,將有不測之禍。」

    「這樣好了,明天你轉回去。」

    「這……」

    「我一個人方便些。」

    「不,水裡火裡,我跟定你了。」

    「明天再說。」

    羅山睡得香甜,第二天日出東天,方迷迷糊糊地醒來,只感到十分疲乏,頭重腳輕手腳發麻這是前所未有的怪現象,他很難相信自己為何居然睡得這麼死?為何如此疲憊?

    林華不見了,烏錐馬與行囊皆失了蹤,看睡處的痕跡,顯然已走了多時。

    「他睡在我身旁,我居然聽不見動靜,我就這樣不中用了?」羅山駭然叫,當然,他不知道自己的睡穴被林華弄了手腳。

    蹄跡很亂,入山不久土質堅硬,而且有碎石地,無法再找到烏錐馬奇大而釘了鐵掌的蹄痕,關外的馬皆不用蹄鐵,按理,釘了蹄鐵的烏錐馬,無法不留下蹄痕,可是,確是沒留下任何痕跡。找了許久,羅山不得不絕望地折回,他不敢獨自人內涉險,只要碰上三兩個放哨的人暗中用箭噴射,不送掉老命才是奇跡。

    逃走的十名劫匪,宿處僅相距里餘,他們發現有人追蹤,因此天明便搶先一步啟程動身進入叢山深處。

    破曉時分,他們到了一處山口,為首的人下令:「分五個人在此埋伏,不能讓那兩個人緊追不捨。那騎黑馬的人箭法駭人,切記等他們接近,與他們肉搏。」

    五名劫匪立即藏好坐騎,伏在兩側的草叢中候敵。不久,烏錐馬高大的黑影出現在視線內,逐漸接近。

    這一帶山路崎嶇,馬匹不便行走。林華牽著坐騎,逐漸接近了山口。該死的五劫匪如果暗中用箭同時噴射,很可能得手,卻認為來的只有一個人,決定遵從首領的囑咐,要近身肉搏。

    近了,林華在五六丈外,便心生警兆,這一帶地勢凶險,不得不小心。

    果然不錯,驀地一聲怪叫,兩旁躍出五個人影,猛虎似的從五方撲來,五把鋼刀急如星火,近身了。

    他丟掉韁繩,一聲叱喝,「錚」一聲撥劍崩開右側的一把刀,乘勢搶入,一腳將持刀的一人踢倒,躍出兩丈外回身用蒙語大喝道:「住手!你們是昨天劫駝隊的劫匪?其他的人呢?」

    其他四人一怔,剛發動圍攻便被對方破圍而走,而且被踢中小腹的人失去了戰鬥力,大事不妙。

    「是又怎樣?」一名劫匪用蒙語喝問。

    「是,交出所劫的財貨,跟我到衛所一走。」

    「你是衛所的人?」

    「過路的旅客。」

    「你敢管閒事?該死!」

    四人向前急衝,揮刀猛撲。林華不再客氣,大喝一聲,左手接二連三發出了四把飛刀,速戰速決。

    「啊……」慘號聲震耳,四名劫匪先後中刀栽倒。

    他先收回飛刀,虎跳而上,一把提過在地上掙扎小腹被踢中的劫匪,按在一座大石下,取一把尚沾有血跡的飛刀,指在對方的鼻尖上,喝道:「說!那五個黨羽呢?」

    「他……他們走……走了。」

    「你們是那一族的人?」

    「這……」賊人支吾。

    飛刀尖微一用力,刺破了賊人的鼻尖。

    「我說!」賊人叫,心膽俱寒地又招道:「我們是從白山來的克昭人。」

    「白山克昭人在北面大漠,你們卻往南逃,想嫁禍克昭人麼?我要割掉你的四肢五官。」

    「不……不要。我們確是克昭人,藏在這裡的摩倫人帳中,付給他們保護費,已住了兩年了。」

    「摩倫人的住處還有多遠?」

    「往東第三座山頭南面的山谷中。」

    林華不再多問,解對方的腰帶將人捆上,擱在鞍背,牽了坐騎急追。

    在越過第一座山嶺時,便發現前面險峻的山徑上,五名劫匪正牽了坐騎魚貫急走,相距僅半里地,劫匪距山腰的隘口不過里餘。

    他掛上韁,拍拍烏錐的前膊,飛步向上趕。烏錐通靈,在後面徐徐向上攀。

    五劫匪也發現了他,後面兩人將坐騎交給同伴,居高臨下發箭相阻。

    連閃五枝箭,他已追及百步內,用蒙語大喝道:「繳械投降,不然全得死。」

    劫匪怎肯投降?不住發箭攢射。人藏在小樹後,乍現乍隱連珠發箭。其他三人牽著坐騎向隘口急逃。

    接近至八十步內,他不再躲閃,站在一座石後,彎弓搭箭覷個真切,發出第一枝狼牙。

    一名劫匪剛探頭外出察看,箭一閃即至,貫入匪徒的小腹發出一聲狂叫,向前一撲,骨碌碌向下滾。

    第二名劫匪大驚,扭頭向上狂奔逃命。另三名劫匪已到了隘口,紛紛上馬,大概那一帶可以乘馬了。

    他發出第二枚箭,向上追。同時發出一聲低嘯,烏錐馬四蹄加快。

    第二名劫匪狂叫一聲,丟掉弓箭向下滾。

    登上隘口,不久烏錐馬到了。他丟掉俘匪,飛躍上馬。烏錐馬發出一聲低嘶,四蹄一緊,在這一帶起伏不定的山腰小徑上飛馳,宛如勁矢離弦。

    劫匪們的坐騎沒有烏錐神駿,到了第二座山峰下,便接近至半里內了,丟掉兩匹馬,鞭策著坐騎急逃。為首的劫匪帶了搶來的皮鞘囊,一馬當先伏鞍而逃,發出了一聲求援的長嘯。

    求援的嘯聲,送掉後面一名同伴的性命,箭嘯破空傳到,走在最後的劫匪飛擲馬下,被林華射倒了。

    倖存的兩匪,繞過山後去了。

    林華繞過山後,前面是向南延伸的山谷,地勢平坦路向上升,對面有一條大山溝,兩匪的坐騎,剛消失在谷口的林影內。他策馬追入,毫無顧忌。

    山谷婉蜒深人,谷道愈來愈寬闊,草木蔥寵,水草豐茂,好一處世外洞天,小徑甚寬闊,蹄痕宛然,可知經常有人馬進出。

    出了一座樹林,前面出現了六七座皮帳,男女老少紛紛走避,有些蒙裝勇士紛紛向外搶,各帶鋼刀弓箭迎出。

    兩名劫匪不見了,顯然已進入帳幕去。

    他略鬆韁繩,安坐雕鞍馳去。

    路旁搶出四名壯年蒙人,四張強弓徐張,狼牙箭發出閃閃寒芒。比擬著他作勢發射,四雙兇惡的怪眼,卻明顯地流露著驚愕的表情。

    他昂然而進,僅瞥了四人一眼,虎目中神光似電,冷然沉靜的神色,令四蒙人驚然後退,不敢阻攔。

    接近了第一座皮帳,路口擁出二十餘名老少蒙人,看穿著,便知中間那位鬢鬚甚少的花甲老人是族主,右首那頭梳怪高髻的人是坐家喇嘛,左首的兩個人雖也是蒙裝,但顯然有所差別,衣褲的式樣,表示他們不是這一族的人。

    所有的人,皆手按刀靶怒目而視。他扳鞍下馬,掛上韁,鐵胎弓掛在鞍前的判官頭,大踏步迎上。

    「像是漢人。」有人用蒙語脫口叫。

    他穿的是牧裝,佩的是劍;清秀的臉孔,一看便知是漢人,蒙人們一眼便可看出「非我族類」,全部吃了一驚,數十年,摩倫族的地盤內,從來沒有漢人光臨,難怪令人吃驚。

    與蒙人相見,尤其是與一族之酋相見,按禮須上前行獻哈達(一種藍布帕)致敬。入境隨俗,先禮後兵,他上前行禮,先遞送哈達。

    蒙酋飽含敵意,居然不受哈達,忿然地問:「你是漢人?未經人引進,你怎敢擅闖我族的居所?」

    對方態度不友好,他不再謙虛,收了哈達冷然一笑,沉聲道:「不錯,我是漢人,追劫匪來的。兩名克昭族的劫匪,已逃入貴地,特來向你們要人。」

    「甚麼?你好大的膽子……」

    「你將人交出呢,還是要我自己去抓?」他不客氣地搶先問。

    「你給我滾出去!」蒙酋怒叫,向谷外一指。

    他大踏步而上,冷笑一聲。左面兩蒙人立即閃出相阻,其中之一用漢語喝道:「站住,你閣下敢硬闖?」

    他哼了一聲,也用漢語說:「不錯,硬闖,你敢阻攔?」

    「你知道咱們是誰?」

    「在下不管你是誰。」

    「咱們是安西盟的好漢。」

    「在下是闖江湖的英雄。」

    「咱們有負責保護摩倫人的責任。」

    「在下也有將劫匪繩之於法的責任。」

    「你敢瞧不起咱們安西盟的人?」

    「你敢攔阻在下追緝匪徒的大事?」

    「你貴姓大名?」

    「在下林華。讓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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