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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雙奇三怪四修羅 文 / 臥龍生

    彭宗銘點頭輕應了聲。就在他掏出太玄銀笛,抬眼再向上座攏過一瞥時,他已完全證實,赤手屠龍項丕左座,龐眉戾目、滿頷紅須年有四十餘歲的武生,正是昔年屠門焚屍,慘害自己滿門的兇手之一。

    彭宗銘腦海裡,所以能追憶起這人的影子,是因為他滿額紅須,有了這麼一個特殊的標記。

    彭宗銘掏出太玄銀笛,稍作半晌沉思之際,赤手屠龍項丕左座的那紅須漢子,見彭宗銘手握一支晶瑩耀目的銀笛,看得微微一怔,似乎感到詫異地向著彭宗銘道:「小妞兒,你手握的這支銀笛,倒不是尋常之物,你且拿給你家李爺看來。」

    彭宗銘聽心裡一驚,倏地臉膚微綻,露出一縷柔媚的笑容,道:「待小女子吹奏過後,把這支銀笛,給諸位爺們兒觀賞就是。」

    這時,赤手屠龍王似乎見了這支太玄銀笛,與這姓李的紅須漢子武生,有同樣的感覺,是以,經彭宗銘說過,就接道:「李賢弟說得是,據老夫看來,這支銀笛真是上乘之物,待這小姑娘吹奏完後,倒要鑒賞一番。」

    彭宗銘聽赤手屠夫項丕此話後,不待他們再接說下去,手指按孔,就吹奏起來。

    彭宗銘在聽他們說話之際,知道這紅鬚子姓李,他跟這裡堡主,還有稱兄道弟的關係。因著這聲李賢弟的稱呼,他相信縱使不隆昔年行兇賊人之一,亦是他們一丘之貉。

    彭宗銘手指按孔,甫將吹奏時,心自默默悲苦地思忖道:「含冤九泉的爹娘,為銘兒屈死的鈴兒弟弟,想不到天網恢恢疏而不漏,無姓無名果然還會落進銘兒的跟裡,此番銘兒要用恩師半臉神尼。

    秘門絕學瓊樓十二曲,替你們報仇雪恨。」

    彭宗銘想到這裡時,悲憤激怒,心胸埋恨,星眸銜住滿眶欲墜的熱淚。

    這次,他在赤手屠夫項丕等眾人跟前,所吹奏的瓊樓十二曲,卻並不依照地支十二數的順序而下。

    他因著膺胸的悲苦沉痛,戈擊他從未有過的智慧啟發,雖然是年甫十三齒的幼童,他已判別了生與死的區分,就要在這曠古稀聞的瓊樓十二曲秘門絕學裡,把這夥人,打進死亡的深淵裡。

    他知道,不需要經過多少時候,這些活生生的漢子,因著瓊樓十二曲的吹奏,就要被死神攫去他們的靈魂。

    彭宗銘手指按笛孔,起音吹奏的是瓊樓十二曲中寅聲陽春鶯啼。

    笛聲吹奏,如珠玉相撞,而清韻若流,似陽春啼鶯,而一片和煦。

    這時,赤手屠夫項丕桌座上,更有不少人,因著這股音韻過處,搖頭晃腦,按著悠揚笛聲,用筷輕敲,打起節拍來。

    彭宗銘手指按孔,吹奏音律之際,一對星眸卻始終沒有離開過桌座上每個人的動靜。這時,頷留紅須姓李的漢子,自椅站起,手執酒壺,替項丕篩了滿杯酒。

    彭宗銘—邊按孔吹奏,一邊暗地察看下,不由心裡驀然一怔,原來姓李漢子的腰帶上,亦繫了一面跟赤手屠夫項丕相仿的圓圓鐵牌。

    他心裡雖在吹奏之際,卻暗自嘀咕恩忖道:「這些江湖漢子,不知究竟是何許人物,系的這些木的、鐵的圓牌子,又是什麼用意?」

    他一邊沉思,一邊吹奏時,故意移步迎向他們飲酒的偏廳,通向大客廳的門口沿,笛聲悠揚輕播時,滲入了大廳上一眾賓客猜拳豁令,鼎沸囂雜的聲音。

    這時,桌座上注耳傾聽的每一個人,幾乎有同樣感覺,這縷美妙的笛聲,被外廳粗雜的聲音所搗亂了。

    赤手屠夫項丕吩咐下人,將偏廳門掩上時,彭宗銘的笛聲突然而止。

    彭宗銘側首柔媚地向桌上一眾看了瞥,這時他必須要裝成一個小女子的嬌態,綻唇輕輕地道:「眾位爺們兒,小女子吹得不好,請您等多多包涵。」

    他話還沒說完,赤手屠夫項丕頷首含笑道:「想不到你小小年紀,竟有這等音律造詣,真是難得。」

    左座的紅須漢子,禁不住拍案驚奇似的大聲道:「行,行,咱紅頭蠍李魁,闖行江湖數十年來,可從沒有聽到過這等美妙的笛聲。」

    紅頭蠍李魁無意中吐出自己的名號,彭宗銘聽得像支利箭,刺下了他的心胸。

    這時,項丕右座一個身穿水火道衣的三清老道,頷首持須,問向彭宗銘,道:「小姑娘,你是否還能吹奏其他曲子?」

    彭宗銘巴不得要他們問出此話。

    倏地,點頭含笑的答道:「只要爺們兒聽了不厭煩的話,小女子還能吹不少曲子呢!」

    紅頭蠍李魁喝了大口酒,應聲道;「行,行,小妞兒,你既會不少曲譜,你儘管連續的吹奏下去,到時,你家李大爺會重重的賞你。」

    彭宗銘聽得輕應了聲,又下意識的向緊閉的偏廳門看了一眼他指按太玄銀笛笛孔,轉聲吹奏丑聲南江水調。

    裊裊笛聲過處,忽急忽緩,忽輕忽響,忽像燕轉鶯啼,忽像金球激撞。

    驟然,九重瀉下萬里音波,播空不綴,餘音繞耳,倏地,蕩空擦起一片清韻,若隱若現,若續若斷。

    桌座眾人,傾耳聆聽之下,蕩氣迴腸,似醉如癡。彭宗銘丹田接氣,力灌笛孔,倏地,由丑聲南江水調轉入卯聲昆崗風鳴。

    音韻過處,恍若驟聞紅魚罵罵青聲鋒掙,頓時使人醍醐灌頂,大覺夢蘇。

    彭宗銘將卯聲昆崗風鳴吹奏半節,突然聲音轉換,進入辰聲臨岳調韻。

    這幾乎是樁奇跡,當他笛聲轉入辰聲臨岳調韻時,雖在和煦如春的小廳裡,頓時一片肅殺戈伐的氣勢。

    彭宗銘星眸斜睇,見在座諸人,春意盎然的臉膚上,陡然春雨化冰,掩上一層穆肅悲苦無限的愁容。

    彷彿因著這縷笛聲的戈擊,使在座的每一個,心頭注滿了千百斤重沿,窒息得幾乎使他們透不過氣來。

    依眼前的情景,彭宗銘繼續吹奏辰聲,臨岳調韻,在他們心胸極度窒息之下,氣門閉住,照樣能將這夥人處於死地。

    然而並不,他突然想起,血痕血洗,昔年凶賊血濺門庭,一家橫屍在血泊裡,他必須要從他們身上,償還昔年所流出的血。

    彭宗銘提氣吐聲,手按笛孔,以辰聲臨岳調韻,轉向末聲巫山猿啼。

    敢情,這是一種曠古稀聞、武林上驚世駭俗的武功,否則,怎會以曼妙輕盈的音韻,能將人處於死地。

    雖然眼前這夥人,彭宗銘還不知道他們何種來歷,何等。人物,可是,至少以今日項家堡的排場看來,在偏廳會聚喝酒的赤手屠夫項丕這夥人,斷然不會是今日江湖上泛泛之流。

    然而,他們卻陷入從未所想到過的命運裡,甚至已失去了最後一剎那與死神搏鬥的力量。

    笛聲鳴鳴,繼續不斷的吹奏著,從他們臉上神色看來,因著心胸極度的窒息,喘氣不過之下,臉色泛白。因著笛聲的轉調,紙白的臉色,漸漸淺紅轉變成血紅。

    彭宗銘初度運用他師門秘學瓊樓十二曲應付真正的敵人。

    過去在鄂、豫交境的林口集小鎮,遇著癡婆子薛玲玲時,僅以瓊樓十二曲數聲相逗而已。

    是以,他十分小心的控制當前場面,他雖然對師門絕學,懷有無限的信心,可是他還慎防著功虧一簣的失敗。

    赤手屠夫項丕這夥人中間,或許有人發現自己已墜人敵人的陷坑,週身軀肢的動作,已被這小女子所吹奏的笛聲所控制了。

    接奏著辰聲臨岳調韻,未聲巫山猿啼,雖然沒有子聲梟鳴狼嗥,與午聲武彝九音慘酷毒厲。

    依彭宗銘眼前的估計,似乎應付桌座上的這夥人,已足足有餘。

    因著這縷詭奇笛音的悠揚起伏,使他們週身的筋血極度澎漲,週身的流血,在奔騰、撞擊,似乎要找一個發洩的去向。

    結果,起先桌座眾人,口鼻噴血,接著耳目血流如注,就在他們暈迷癱瘓之際,血水像細流的水溝,從桌下面汩汩的流出來,下體冒血。

    終於,這圍桌暢飲的項家堡七位江湖高手(因赤手屠夫項丕是這裡項家堡主人,而主人偏愛的客人,相邀在一起圍聚,當然,他們的身份、地位,要高過大廳上所有的客人),在茫然無知下,喪命在這年甫十三歲的孩子手裡。

    彭宗銘見他們—個個從坐椅倒在地上,禁不住自己盈眶的眼淚,簌簌地流下來。

    他收起太玄銀笛,撲跪在地,喃喃自語似的痛訴道:「爹,娘,玲兒弟弟,你們瞑目九泉,手上沾滿人血的人,他們難逃脫天理法網,你們安息吧,天涯追蹤,我會找著昔年行兇漏網的兇手。」

    彭宗銘正在閉日喃喃懷訴之際,突然,有—只手,拍在他肩上,含著一份詫異、意外的口吻,在輕聲道:「好小娃子,咱老婆子只不過要你用瓊樓十二曲逗逗,怎地一個個把他們弄死啦?」

    彭宗銘從地站起,俊臉淺著顆顆淚珠,黯然淒慘地道:「薛老前輩,這些人乃是昔年晚輩殺親屠門、血海深冤的仇人,不期此地巧遇,晚輩不得已之下,才下此毒手。」

    癡婆子薛玲玲朝這些倒地屍體看了眼,喃喃薄責似地道:「小娃兒,你闖禍不小,你宰了一個也夠啦,怎地把他們全弄死了。」

    彭宗銘聽老婆子此話,微感驚奇地道:「薛老前輩,這些人俱是什麼來歷的人物?」癡婆子薛玲玲悶哼了一聲,從屍體腰帶上,摘下那塊圓圓的鐵牌,一手遞給彭宗銘,道:「小娃子,你自己看!」

    彭宗銘拿起鐵牌子一看,只見上面磨字雕出「菩提門信符」五字。

    彭宗銘不禁愕然一震,喃喃詫異地道:「原來薛老前輩所說的菩提門,就是這些人物?」

    癡婆子薛玲玲又是嘟嘴悶哼了聲,不耐煩似地道:「誰說就是這些人,菩提門中人,依著職位高低,腰帶上分繫著金、銀、銅、鐵、木,五種不同的信符。」

    說到這裡,朝地上躺著的七具屍體看了眼,又道:「腰繫菩提門鐵信符的,雖然稱不上一流極品人物,一下子把他弄死了七個,可不是開玩笑的。這裡項家堡堡主,赤手屠龍項丕老頭兒,他不認識咱老婆子,咱老婆子可早認識他啦,外面大廳上那些喝酒的傢伙,說來還是這項老頭兒的徒孫呢!」

    彭宗銘聽癡婆子薛玲玲此說,才發現眼前事態嚴重,須知,雙掌難敵四拳,饒是癡婆子與彭宗銘功藝再高,也一下打不退數十桌酒席上的幾百名江湖人物。

    癡婆子薛玲玲見彭宗銘錯愕出神之色,倏地,轉顏道:「小娃子,事情出了就別慌,咱老婆子難道還叫你吃虧不成!」

    說著,從屍體身上,扯下—塊布巾,染上—點血,鑽進桌下,在酒桌的反面,用血寫著「看不順眼,死了活該!」

    旁邊又加了一筆:「祖奶奶癡婆子」。

    倏地,從桌下鑽出來,咬牙對彭宗銘說了幾句,接著又道:「咱老婆子先出去,把白天街上見到的幾個熟眼的傢伙照顧了,你就照著咱老婆子辦法出來,行啦!」

    說到這裡,身形一扭,已潛出偏廳。

    敢情,赤手屠龍項丕與幾位知友喝酒的偏廳,未經喚呼,任何人不敢擅自闖入,是以,這一點方便了彭宗銘。

    彭宗銘等癡婆子走過半晌後,把太玄銀笛緊身藏起,打開偏廳門,拉開嗓子,尖銳的大叫,道:「不得了啦,你們快來呀,這裡鬧人命案子啦!」

    彭宗銘這聲呼喚,頓時震驚了大廳所有數百個客人,洶湧如潮似地,擁進偏廳。

    誠然,眼前這群人所看到的情景,莫不駭然變色,這些江湖上一流高手,竟會同時倒死地上。

    這時,人群中擠出一位堡丁中總管打扮的人,在屍體上細細察看了番,又朝這個嬌小衾弱(彭宗銘)小女子看了眼,顯得沉痛、悲憤,而抑制自己暴怒的神緒,柔和地問道:「小姑娘,這究竟是怎麼回事,你慢慢說來聽著。」

    彭宗銘很快將癡婆子,咬耳囑咐他的話,肚裡擬稿—番,就道:「小女子奉了堡主之命,來此吹奏娛客,誰知道這幾位爺們,吃了酒菜後,一個個吐血倒地死啦!」

    當然,眼前這場面,誰也不會懷疑,這個纖裊弱質的小女子,就是殺害這七位武林成名人物的兇手。

    這時,有一個身著疾服勁裝的中年武生,就在項家堡總管問話後,彭宗銘還未找著話回答時,他很快地一邊接上,道:「余總管,不必責問這小女子了,這分明是項家堡有江湖仇家臥底,趁赤手屠龍項老英雄大宴時,在食物裡面放毒。」

    這武生說出這個解釋後,在場眾人,莫不頷首稱是。事實上,除了懷疑這小女子是行兇的外,再也找不出適當的理由可解釋。

    本來以當前的情勢,癡婆子薛玲玲見彭宗銘闖下大禍後,很可以把他暗中帶走了事。其實不然,赤手屠龍項丕亦是一個此地江湖上頂尖兒人物,今日項家堡群雄盛宴時,突然發生這樁無頭公案的駭人慘劇,因著這樁慘劇所發生的後果,江湖上就會撩起一幕極慘厲的廝殺。

    癡婆子薛玲玲身列當今武林一流前輩,雖然這事是彭宗銘下的毒手,她卻不願意把這樁慘劇成為無頭公案而自己處於事外。

    於是,她在桌面下,用人血寫了:「看不順眼,死了活該祖奶奶癡婆子。」

    癡婆子薛玲玲向彭宗銘授下錦囊妙計後,生恐在蘆店坪大街曾見過彭宗銘出手的幾個江湖人物現眼,又會給彭宗銘露出蛛絲馬跡,於是她先離偏廳後,找上這夥人,一個個把他們暈穴點倒。

    偏廳裡一眾江湖人物,聽剛才這武生說後,當然再沒有把彭宗銘留下來的必要。

    彭宗銘也就很平安的離開了項家堡,到了癡婆子所吩咐的會聚地方。

    他們二人,離蘆店坪不到三天,江湖上已傳言鼎沸,每個角落,都在談論癡婆子薛玲玲,殺死項家堡堡主赤手屠龍項丕等七人,還在桌底用人血寫字的事。

    彭宗銘在路上問道:「薛老前輩,菩提門究竟是怎麼的一種組織?」

    癡婆子薛玲玲不厭其詳地說:「菩提門在近十年來,才始興起的一種江湖上幫會組織,其聲勢之雄,可說在武林上史無前例。

    「菩提二字,在佛門說來,乃是含有一種覺悟的意思,他們就美其名,剛菩提門做幌子,收羅天下各處武林人物。

    「當今武林煙酒茶客癡顏僧,雙奇三怪四修羅中,四個修羅,銀爪金龜祝庸、走壁鐵屍傳邦、百毒殘叟冷文淵,與玉面尊者杭欣等四人,據說俱已皈依菩提門。」

    癡婆子薛玲玲說到這裡,彭宗銘聽得心裡一慘,他記得師叔紫雲羽士蕭大尹所說,師父半臉神尼,昔年就傷在三怪四修羅之手,以致埋恨雪地。

    癡婆子薛玲玲繼續說道:「四修羅進入菩提門後,據江湖傳聞,目前腰繫菩提門的銀牌信符,在裡面是壇主身份。」

    彭宗銘聽到這裡,不禁心裡一奇,插嘴問道:「薛老前輩,菩提門所有信符,他們的職使都不一樣嗎?」

    癡婆子這時接著道:「菩提門有四大掌門,他們都是腰繫金牌信符,以下是八大壇主,使用銀牌信符,再下是總堂身份的,他們帶用銅脾信符。像項家堡堡主赤手屠龍項丕一流,不過是在菩提門裡的一個分堂職使,所以腰繫一塊鐵牌信符。」

    彭宗銘點點頭,應聲道:「晚輩知道啦!」

    說到這裡,禁不住又問道:「薛老前輩,咱們現在是不是往外方山鹿鳴峰離魂魔娘處,要回你老人家徒兒尚可卿?」

    癡婆子聽他此問,半晌才應聲道:「唔……這下去就是鹿鳴峰離魂魔娘鄭僖處,這回注意了,你小娃子,人小心狠,一下子奏死了菩提門七個分堂職使,這賊魔娘也是菩提門中的人,當然知道這事。」

    因著癡婆子說出這話,彭宗銘腦海裡,突然掠過一瞥從未想到過的意識。從項家堡死在自己瓊樓十二曲的紅頭蠍李魁,與赤手屠龍項丕一夥人想起,他已料定毀家殺親的仇人,與追殺恩師的仇家,已俱是菩提門中的一夥人。

    這天,癡婆子薛玲玲帶了彭宗銘來到外方山鹿鳴峰南麓的趙家集小鎮。這處小鎮,地方雖小,街上人眾卻顯得十分熙攘,或許他們今日到這裡,剛逢上這小鎮趕集的一天。

    癡婆子牽了彭宗銘(這時他已改換回原來男娃子裝扮),擠在人堆裡,連連跟人撞了幾次滿懷,老婆子氣吼吼的道:「人心不古,世風日下,這些臭男人,竟向老娘調戲起來了,小娃子,咱們別走啦,找家酒肆,咱們喝幾杯再說吧。」

    彭宗銘聽得咬住嘴唇,忍著笑,只有點頭嗯了一聲。

    二人找到小鎮直街邊隅的酒肆裡,癡婆子忙不及的吩咐店伙端上酒菜。

    這時,彭宗銘抬眼過處,見對座的薛老前輩,大紅衣衫裡,鼓起高高的一堆,心裡—奇下,不由骨碌碌的看個不息。

    癡婆子見這小娃子盯看著自己胸前,不由臉膚一繃,大聲喝叱道:「小娃子,人小鬼大,盯看了咱老婆子胸前,幹什麼?」

    彭宗銘被說得臉膚紅紅,結口囁嚅地道:「薛老前輩,你……你老人家胸前怎地……突然高起來啦?」

    癡婆子低頭一看,果然自己胸衣裡高起一堆,好像裡面藏有什麼東西,激奇下,急得伸手插進衣襟一陣掏摸。撲的一聲,從胸衣裡,拉出一包濕粘粘的東西,彭宗銘看得愕然怔住,心道:「薛老前輩把什麼東西,緊藏在胸衣裡?」

    癡婆子拉出一包濕布,打開一看,又黃又稀,竟是一包糞便。

    彭宗銘看得想笑不敢笑,星眸眨眨,激奇地問道:「薛老前輩,你老人家為什麼把拉下的髒東西,還緊藏在胸衣裡?」

    癡婆子薛玲玲摸手不迭的把—包糞便扔在地上,臉上一陣白一陣紅,倏地又是一陣呼呼地氣吼。彭宗銘星眸滴溜溜地看著癡婆子,心裡想笑,嘴裡不敢問。

    突然,在他攏目過處,發現薛老前輩前額頭髮沿處,露出一角絹箋,驚奇地用手—指,道:「薛老前輩,你老人家前面頭髮裡,好像還有什麼東西。」

    癡婆子薛玲玲正氣得發愣時,聽他這麼說,又是一驚,急得滿頭摸索,拉出一塊薄薄紅絹布,布上還寫有幾個字:「癡婆子,別來無恙,異地相遇,幸甚!幸甚!送上黃金萬兩,敬請笑納,夜晚專程再訪,取走紅裙內褲一用。」

    下面具名是樑上客廖清。

    彭宗銘見癡婆子握著那張薄絹布,臉上一陣青,一陣紅,禁不住激奇地問道:「薛老前輩,紅絹上寫的是什麼東西?」

    癡婆子薛玲玲氣吼吼地道:「瘟賊,小偷兒,想不到他亦來豫地了,剛才送了一包大糞,今兒晚上還要偷老娘的紅裙內褲。」

    癡婆子薛玲玲雖然嘴裡大罵瘟賊、小偷,心裡已是感到惶惶不安起來。

    須知,樑上客廖清,言出必行,憑他所懷—身玄奇絕學,別說是當今天武林的一流前輩高手,就是大羅金仙亦攔不住他。

    癡婆子薛玲玲看了這張樑上客廖清留下字的絹布,這時不由愕愕出神的怔住。

    彭宗銘對座桌椅上,看了癡婆子薛玲玲一臉激怒羞憤、異常不安的神色,心裡亦不由替她擔憂起來。

    這時,他突然想起癡婆子曾經跟他說過的話,星眸眨眨,帶了一份激奇的神情,道:「薛老前輩,您老人家以前說過,這位樑上客廖清老前輩,他跟你拉得上一份交情,他怎的會跟您又過不去呢?」

    癡婆子薛玲玲悶哼聲,恨恨地道:「這賊偷,生來就是損人缺德鬼,他喜歡佔點便宜,耍些小威風,好像不這麼做,顯不出他是煙酒茶客癡顏僧,雙奇三怪四修羅中人物似的。

    「他偷過煙翁任九齡的煙桿、酒丐康武的打狗棒、茶客於七的茶盤……四修羅之一的銀爪金龜祝庸,這小偷兒不知用的哪套玄門絕學,在一個夜晚裡,把這賊魔頭週身毛髮剃光,嚇得祝庸整整三年不敢現身江湖,想不到這瘟賊,這次照顧到老娘身上來了。」

    半晌,彭宗銘朝癡婆子看了眼,突然道:「薛老前輩別想啦,晚輩可有妙計在此。」

    癡婆子猛抬頭,懷疑地看了他一眼。

    彭宗銘起座走到癡婆子身沿,咬耳說了幾句,接著又道:「薛老前輩,你看這辦法可好?」

    癡婆子驚詫地看了他一眼,意外激奇似地道:「小侄子,你能夠這麼做到?」

    彭宗銘點了點頭,十分自信地嗯聲,道:「薛老前輩,樑上客廖清,真要找你老人家尋事,當然在夜晚三更過後,如照著晚輩之計而行,說不定這位樑上客廖老前輩,還要栽在咱彭宗銘手裡。」

    癡婆子薛玲玲關心地道:「小娃子,現在你年僅十三歲,這麼一來,你會過傷內家精元……」

    彭宗銘搖頭顯得十分自信地道:「你老人家別擔心,晚輩不會礙事。」

    鹿鳴峰腳麓的趙家集小鎮,這時在淡月疏星下,顯得一片沉寂,只有偶爾響起幾聲單調而使人煩厭的犬吠聲。

    這時,遠近疏落地又撩起幾縷嘶啞的雄雞初啼聲,算來該是夜半三更過後了。

    小鎮直街的一家客店裡,這時突然咿咿嗚嗚地,向起一陣笛子的吹奏聲。

    笛聲裊裊,柔和輕盈,音韻悠揚過處,除非蒙被酣睡中的尋夢者,他放棄了這難得欣賞的好機會,否則,只要有人一聽到這縷美妙的音韻,他會沉緬、陶醉在這音韻境域裡。

    彷彿因著這縷異妙動人的音韻旋律響起後,犬吠雞啼的聲音,亦驟然停了下來。笛聲咿嗚,播綴在黎明前的夜空間,似乎從有一個時候開始後,就沒有間歇下來過。

    如若這時有—位審音辨律的知音客,在凝神靜思欣賞這縷笛聲時,他可以聽出這時吹奏的笛聲,反覆滾轉,亦不過三曲而已。

    這三曲笛聲,使人聆聽下,絕不會感到單調而厭煩,似乎每曲的音響,雖然同是音出笛孔,而完成的旋律,完全不一樣,每一笛聲音回過處,會使人撩起各不相同的感觸。

    就在這時候,直街這家客店傳出的笛聲,突然變得渾厚激厲,穆寂肅殺,雖在和煦的夜晚,使人不寒而慄,會掀起一陣的顫抖。

    彭的聲響,從這家客店的屋瓦上,掉下一個人。

    說也奇怪,這麼沉寂的夜晚,從屋瓦上掉下一個人來,這家客店裡,居然一點沒有騷動聲響。

    僅聽得一個壓低聲音的男娃兒說話聲:「行啦,薛老前輩,人已從屋瓦上掉下去,給晚輩抓住啦。」

    這時,有一縷蒼老而顯得困乏的話語聲,隨著推開門窗而傳出來:「小娃子,真有你這麼一手,咱老婆子棉被緊掩了耳朵,還被這縷笛聲,擾得六神無主。早曉得這麼厲害,倒不如讓咱老婆子睡著,等事情得手,再把咱喚醒多好。」

    彭宗銘手腳敏捷,從腰上解下一條帶子,把屋瓦掉下來的人四肢朝天,捆紮得緊緊的。

    癡婆子薛玲玲從窗檻爬出後,一手挪裙,一手捫發,嘴裡大聲得意地道:「好哇,這賊偷、瘟偷、小偷……這次可栽在老娘手裡啦!」

    一邊說話,腳步移向被捆的那個年有四十餘歲的武生跟前,這時,捆臥地上的武生,驟然恍若混沌初蘇,大夢迴醒,一張削瘦的臉上,嵌了一對炯炯有神的眼睛,閃爍不停的看了看癡婆子,又看了看彭宗銘。

    倏地,錯愕驚奇的大聲向癡婆子道:「老閨女,廖某這算栽定了,我問你,剛才吹奏的笛聲,是不是震撼天下武林的半臉神尼秘門絕學瓊樓十二曲?」

    說到這裡,滴溜溜地朝彭宗銘看了眼,懷疑而又若詫異似地道:「這小娃兒,難道是老尼姑的傳人?」

    癡婆子薛玲玲眼皮一翻,揶揄似地道:「小偷兒,是又怎麼樣,不是又怎麼樣?想來偷老娘的紅裙褲,偷雞不到蝕把米,這下該輪到你啦!」

    癡婆子在說話時,彭宗銘暗地打量臥倒地上的樑上客廖清。

    這位飲譽江湖、武林雙奇之一的樑上客廖某,看來年紀在四五十歲之間,臉龐削瘦,眼神充沛,嘴唇上端卻留了一撮短短的鬍鬚,形相逗人滑稽。

    粱上客廖清,朝癡婆子咧嘴嘻嘻一笑,調侃地道:「老閨女,說來咱們還是老相好,異地相逢,應該親眼親暱,怎地上門就來這麼一個下馬威。」

    癡婆子聽得臉上緋紅,羞怒地向他呸了聲,大聲叱喝道:「瘟賊,小偷兒,這次你落在老娘手裡,還容你信口胡謅。」

    說到這裡,突然朝向彭宗銘,道:「小娃兒,把他衣褲扯得一絲不掛,赤條條光了屁股把他扔在大街上,再有,在他臉上寫我是小偷兒廖清。」

    說著,又向樑上客廖清狠狠的瞪了眼,道:「小偷兒,看你這輩子,還能在江湖上混。」

    彭宗銘一邊聽了他們二人說話,心自想笑,他知道癡婆子跟神偷廖清私交甚篤,他當然不會照老婆的吩咐行事。

    樑上客廖清,聽癡婆子說後,敢情他知道這老婆子瘋瘋癲癲,想得到就做得到,是以,這時亦不禁心自暗暗叫苦起來。

    樑上客接著又道:「老閨女,你同這小娃兒,來到此地鹿鳴峰麓的趙家集小鎮,已陷入菩提門的四面包圍,十面埋伏,你還不知道咱廖清一片好心眼。」

    癡婆子薛玲玲聽得不由驟然一驚,懷疑地朝樑上客看了眼,急問道:「真會有這等事?

    樑上客廖清,分辯似的大聲道:「老閨女,咱廖清幾時有騙過你的事。快把這些帶子解開,把咱四肢捆綁,像頭豬似的,真不是味道。」

    這時,彭宗銘聽得亦不禁心裡一震,是以,不待癡婆子吩咐,就上前把樑上客廖清身上的繩索解開,一邊又朝他賠個不是。

    癡婆子薛玲玲亦顯出一份詫異、驚奇的神色,問向樑上客,道:「小偷兒,你怎的會知道這事,沿途咱老婆子並未發現有意外蹊蹺。」

    樑上客廖清似乎感到這老婆子不信任自己的話,而覺得十分不樂意,嘴唇小鬍鬚一掀,悶哼了聲,才道:「這事要給你知道的話,太晚啦。

    我說老閨女,憑你這麼一位武林前輩的身份,火爆似的脾氣還是這麼大,蘆店集項家堡,一手毀了七條人命,而且都是菩提門裡身帶鐵牌信符的分堂主。

    「菩提門目前正值方興未艾,江湖上擴展勢力的時候,他們豈肯吃這場大虧。」

    這時,旁邊的彭宗銘聽得清楚,他知道癡婆子薛玲玲老前輩為了關顧自己,才把項家堡七條人命,完全挪在她的身上。

    是以,他不待粱上客廖清說完,撲的一聲在廖清跟前跪下,咎歉不安地道:「廖老前輩,項家堡七長人命,因為晚輩彭宗銘,昔年有毀家弒親之仇,冤家狹路相逢,是晚輩所下的手,此事與薛老前輩無關。」

    樑上客廖清聽得不禁心神一震,暗自嘀咕想道:「這小娃兒果然有他一手,項家堡群雄會宴,在數百賓客中,竟殺了這麼七個頂尖人物,難怪自己要著了他瓊樓十二曲的迷,從屋瓦上掉下來。」

    癡婆子薛玲玲同時就把項家堡—段經過,向樑上客說了一遍,接著又問道:「小偷兒,你怎地會知道,咱們已陷入菩提門的四面包圍,十面埋伏呢?」

    樑上客廖清頷首愜意地笑了笑,道:「咱小偷兒,專門走暗徑,摸黑道,此番本想到豫地來發個利市,無意中探聽出來的,據這些菩提門的牛鬼蛇神說來,你們一老一小二人,可能是向外方山鹿鳴峰,是以,咱就順著這條官道追來。」

    說到這裡,指著彭宗銘揶揄似地笑著道:「起初咱小偷兒還當這孩子,是白玉郎君失蹤後,你又找來的小丈夫,原來還是半臉神尼的高足。」

    樑上客廖清不等癡婆子發火,又道:「老閨女,你帶了這小娃兒,往外方山鹿鳴峰,又搞的什麼玄虛?」

    癡婆子薛玲玲幽恨地輕歎了口氣,才緩緩道:「二十年前,失蹤的叛門逆徒尚可卿,遭離魂魔娘鄭僖所擄,賊魔娘給逆徒飲食孟婆離魂湯後,真性迷失,現在就在外方山鹿鳴峰,咱老婆子此番上鹿,鳴峰,就是要向賊魔娘鄭僖索回尚可卿。」

    癡婆子說到這裡,指著彭宗銘,又道:「此小娃子盡得丑尼姑昭元師太秘門瓊樓十二曲絕學真傳,是以,老身把他帶上鹿鳴峰,預備在必要的時候,叫這小娃子吹奏瓊樓十二曲中酉聲幽澗鳴泉,與戌聲古寺鐘聲,讓逆徒尚可卿迷失的真性,能回蘇過來。」

    樑上客在她說話時,頷首聆聽,癡婆子薛玲玲話說到此時,他不禁詫異、驚奇地看了彭宗銘一眼,這時他插嘴接口道:「據咱廖清所聽來的消息,此地趙家集就在鹿鳴峰腳麓,他們知道你等往鹿鳴峰,所以重重埋伏,會在鹿鳴峰的七星巖所在,你們一老一小前去,可要多注意才是。」

    這時,彭宗銘突然想起,癡婆子薛玲玲老前輩曾有說過,如果遇著這位樑上客廖清前輩時,向他要一口上乘的仙家神兵,以便將後精研倒轉乾坤三五七劍法時,更能增添無上威力。

    彭宗銘心既有這等想法,可是自己卻礙於初次見面,無法出言相求,而癡婆子薛玲玲或許因著當前事態嚴重,無暇提說此事。

    彭宗銘輾轉沉思一番過後,星眸滴溜一轉,倏地十分恭禮的向廖清道:「廖前輩此番追蹤傳訊,別說薛老前輩感謝不已,就是晚輩彭宗銘亦衷心感激。此去七星巖菩提門四伏危機,晚輩與薛老前輩二人前往,會否人手單薄?是以,晚輩斗膽進言,能否請廖老前輩一臂相助,跟咱們同往七星巖?」

    彭宗銘婉轉說出這話,誠然出於癡婆子與樑上客的意料之外,癡婆子薛玲玲一時間措辭不及,怪眼眨眨,愕看向彭宗銘。

    樑上客廖清,聽了心自微傲—怔,倏地朝癡婆子錯愕愣住中的神情看了眼,就即嘻嘻了一聲,道:「小娃兒,人小鬼大,虧你想得這麼周到。」

    說到這裡,又朝了癡婆子嘻嘻怪笑地道:「老閨女,老相好,要不要用上咱小偷兒的這份人情?」

    癡婆子鼻子一掀,悶哼一聲,不耐煩地道:「多了你不稀罕,少了你亦無所謂。」

    事實上,癡婆子薛玲玲說出這話,似乎並不顯有過份。

    須知,樑上客廖清雖然名列當今武林煙酒茶客癡癲僧,雙奇三怪四修羅之一,除了他懷有一套玄妙離奇的秘門絕學,在樑上君子一項稱絕外,其真正所懷的兵家絕藝,並不在癡婆子薛玲玲之上。

    粱上客廖清被癡婆子觸了一鼻子灰,用手猛地摸了一下自己紅糟鼻子,把這口氣咽進肚裡,一對怪眼,朝癡婆子薛玲玲滴溜溜地盯看了一眼,倏地,忍不住的大聲道:「天下最不近人情,不明是非,可算是你癡婆子薛玲玲了。」

    說到這裡,氣呼呼地重吁了口氣,又道:「咱廖清一番誠意,追蹤前來報訊,想不到還要受你這場奚落。」

    樑上客話沒說完,癡婆子撲噗笑出聲來,彷彿在十分興趣下,欣賞對方的盛怒的神情。

    彭宗銘見這對風塵奇人,戲謔相逗,忍俊不住,亦噗的笑出聲來。

    這時,晨曦微曙,東方魚白,三人生恐有銜尾暗隨的菩提門人物,落宿在這家客店裡,被他們發覺,是以收起話語,進到癡婆子客房裡。

    癡婆子薛玲玲對樑上客廖清同往鹿鳴峰七星巖的事,表面上說得輕描淡寫,其實她心裡卻十分重視。正若廖清自己所說,他專門走黑道,摸暗徑,可能對菩提門在七星巖的埋伏,有幾份清楚。

    是以,三人進入客房後,癡婆子薛玲玲急急地問向廖清道:「小偷兒,你既然一份好意,來咱老婆子處追蹤報訊,當然知道菩提門在七星巖的埋伏。」

    樑上客廖清張口結舌,半晌才搖搖頭道:「老閨女,咱廖清生平行事,卻是人情七分,適可而止,至於七星巖凶險如何,在下就不得而知啦。」

    癡婆子薛玲玲聽得悶哼了聲,狠狠的瞪了他一眼。

    這時,彭宗銘含笑的接上道:「二位老人家不必爭論,鹿鳴峰七星巖,饒是龍潭虎穴,咱們也要一闖。」

    樑上客廖清聽彭宗銘此說,怪眼眨眨,朝他看了下,似乎像讚賞,又像調侃似地道:「小娃兒年紀小,話倒說得蠻大的。」

    彭宗銘俊臉紅紅,還沒有回答,癡婆子薛玲玲一邊搶著道:「誰像你小偷兒,一輩子摸暗徑,走黑道,做那些見不得人的事。」

    癡婆子說到這裡,似乎突然想起一樁事來,朝廖清含蓄地看了眼,又道:「小偷兒,這小娃子是醜尼姑昭元師太的徒兒,說起來與咱們有很深的淵源,你小偷兒身添前輩,第一次見到,也該賞點見面禮才對。」

    樑上客廖清想不到這癡婆子會想出這個怪主意,愕了半晌,才道:「老閨女,咱廖清在江湖上闖出一個樑上客的渾號,名符其實,是個沒有本錢做買賣的小偷兒,難道你要我傳他幾手渾水偷竊的本領。」

    彭宗銘人小鬼大,心靈機警,一聽癡婆子提說此事,知道她老人家所指說的哪一樁。

    倏地,撲地跪下,叩了一個頭,道:「晚輩承薛老前輩垂愛,傳授她老人家秘門絕學倒轉乾坤三五七劍術與晚輩。」

    說到這裡,側首朝癡婆子看了眼(似乎證實這樁事),接著又道:「晚輩卻缺少一口上好兵刃,所以請你老人家成全。」

    樑上客聽得一怔,心想:「這兩個一老一小,配演得倒不錯。」

    癡婆子薛玲玲嘴一嘟,哼了一聲,道:「小偷兒,身上沒有,到人家那裡偷來,不是就有了嗎!你過去能把銀爪金龜祝庸的—身毛髮剃得精光,難道不能往三怪四修羅這些魔頭處,找到一口上好的兵刃?」

    樑上客廖清聽癡婆子如此說,猛地一對怪眼睜得胡桃般大,朝老婆子盯看了一眼,深感意外似地道:「老閨女,虧你想得周到,咱廖清來個剪徑偷盜,你跟這小娃兒享個坐地分贓。話又說回來,咱廖清即使從三怪四修羅等魔頭處,偷得一口上好寶劍,帶在這小娃ㄦ身上,還不是跟一塊不能應用的廢鐵一樣。」

    樑上客廖清說出這話,驟然把癡婆子薛玲玲與彭宗銘怔了下。

    癡婆子不禁激奇地道:「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樑上客手指抹了一把嘴唇上一撮小鬍子,煞有其事的緩緩道:老閨女,虧你還是一位武林前輩人物,連這些事都想不通。

    菩提門大小嘍囉,蹤遍天下江湖,矮頭陀普濟、黑飛狐童琪、枯竹君喬禹,這武林三怪,雖然目前行蹤偏向未定,據咱廖清看來,遲早會歸入菩提門一夥。

    「至於銀爪金龜祝庸、走壁鐵屍傅邦、百毒殘叟冷文淵,與玉面尊者杭欣、武林四修羅,早巳被菩提門所攏,目前他們腰繫銀牌信符,身列菩提門八大壇主之一。」

    試問要是咱廖清,從三怪四修羅身上,盜來一口寶劍,給這小娃兒使用,這小娃兒別說在江湖上寸步難移,饒身懷師門絕學,亦難逃菩提門的毒手。

    「如若這小娃兒,把盜來的那口寶劍,永遠不露相,那豈不是這口上好寶劍,成了一塊廢鐵?」

    樑上客說出這番大道理,癡婆子聽來雖然一肚子彆扭,卻是悶哼了一聲,亦發不出腔來。

    半晌,癡婆子一味不如意的道:「小偷兒,話說得倒蠻乾淨利落,可把小娃子的人情債,一筆勾銷啦?」

    彭宗銘這時站在癡婆子身邊,一對星眸滿含著失望的神情,看著樑上客廖清。

    樑上客朝彭宗銘看了一眼,又向癡婆子道:「老閨女,咱話還沒說完,你別急嘛。這小娃子所要的一口上乘寶劍,咱樑上客廖清負責替他找到就是,說來乃是昔年震撼天下武林,失蹤多時的一口游虹劍……」

    樑上客話未說完,癡婆子突然一聲驚哦,深感意外的插嘴道:「小偷兒,你在光天白日說夢話,數百年來,武林僅是傳說有這口仙家神兵,可誰也沒有見到過,你上哪兒去找?」

    樑上客指著彭宗銘道:「你看這小娃子,粉妝玉琢,人見人愛,要是你我膝下有一個閨女的話,說不定要把這小娃兒撕成一片,搶了過去。

    「游虹劍分飛龍、騰風二口,一口騰鳳游虹劍,在一個嬌嬌滴滴的似花如玉的小姑娘手裡;至於那口飛龍游虹劍,卻被這小姑娘的爹珍藏著。所以這小娃兒,如果真有這福份,不但得著一口稀古珍異的仙家神兵,說不定還添了一位如花美玉的嬌妻。」

    須知,彭宗銘雖然現年十三歲,昔年因巧服一百零八顆紅蕊珠之故,體態魁梧,已與十六七歲少年一般,而他天賦人性的啟發,已情竇啟開,對男女之間,已有一份理會。

    他聽樑上客廖清說出這話後,一張嫩白俊臉,驟然通紅。

    癡婆子薛玲玲聽樑上客此說,一對怪眼閃爍不定.似乎據她知道,當今武林上,還想不起有這等人物,是以,激奇的追問道:「小偷兒,你說的是誰呀?」

    樑上客酒糟紅鼻一掀,朝癡婆子做了個鬼臉,搖頭吟誦似的道:「天機不可洩漏,到時自然明白,咱們先辦眼前事。」

    三人在客店用過早膳,往鹿鳴峰七星巖而去。

    不多時,彭宗銘、癡婆子與樑上客廖清,已抵鹿鳴山山麓。

    癡婆子薛玲玲手牽彭宗銘,朗聲吐氣,一聲長嘯,身若一頭火紅巨禽騰空(癡婆子穿的一身大紅衣裙),扶遙撲向鹿鳴峰眾山深樑上客廖清銜尾殿後。

    三條身形,蕩空激射,疾馳飛騰,半晌,煞住腳步,在山腰突巖處歇下。

    癡婆子放眼四面打量,只見危崖陡削,奇峰刺天,松蔭迎風,嘹嘯起濤,更不住的傳來斷斷續續獸啼禽鳴之聲。

    樑上客廖清凝眸眺觀遠處,只見一條羊腸小徑,劃開二座削壁懸崖,蜿蜒曲折,伸入一處深谷,谷內景物,卻被氤氳濃霧所掩。

    樑上客頷首輕吟地向癡婆子道:「看來迷錯綜曲折,盤旋迂迴而下的小徑谷地,就是七星巖的所在。咱們此去鹿鳴峰,卻必須要越過這座深谷,菩提門裡這些兔崽子,替咱們倒想得很周到。」

    癡婆子一邊悶哼了聲,道:「這些牛鬼蛇神,老娘怕了他們,江湖上就沒有咱癡婆子的名號了。」

    癡婆子聲音甫落,手牽彭宗銘,雙肩微晃,捷著驚鴻飛燕,疾向迂迴曲折的羊腸小徑而下。

    樑上客廖清心裡似乎有番沉思,腳下卻並未遲疑,一見老婆子帶了彭宗銘身形暴起,然即一聲薄嘯,銜尾隨蹤跟上。

    三條身形,幾個縱躍起落,已越進削壁並峙的這條山徑小道。

    樑上客廖清,抬眼看了下這條怪石峰嶸,陡巖嶙峋的狹道,心自暗暗嘀咕道:「這條山徑狹道,崖壁似削,兩邊峙立,要是裡面山谷設有理伏,後面這條狹道切斷,端的凶險得緊。」

    三人行有盞茶時間,山徑狹道走完,眼前景色豁然開朗,四周群峰環立,遠近松濤盈耳。這時,敢情癡婆子薛玲玲亦懷有與樑上客廖清的同樣想法,是以,進入山谷後,不時的四周眺目觀望。

    樑上客廖清,這時突然一聲驚哦,顯有一份不安似的向癡婆子道:「老閨女,你快看,咱們前面去往鹿鳴峰的山徑,怎地岔到別處去啦!」

    癡婆子薛玲玲僅是輕嗯了—聲,沒有很快回答他的話,而她一雙炯炯有神、游電似的精眸,卻不時地眺看七星巖山谷的每一角落。

    這時,彭宗銘突然一聲驚哦,詫異激奇的大聲道:「兩位老人家,剛才還是唷朗天氣,現在怎地陡的下起牛毛細雨來啦?」

    彭宗銘這聲驚呼,癡婆子與樑上客,這時似乎感到有點蹊蹺。

    這時,樑上客廖清感到驚奇似的,用手在被細雨沾濕的衣衫上摸了一把,挪在鼻子面聞了下。

    突然,大聲的驚呼道:「老閨女,壞啦,這牛毛細雨,不是老天爺灑下的雨水,你用鼻子聞聞看,一陣觸鼻的怪味道。」

    癡婆子薛玲玲聽樑上客此話,急得低頭在自己大紅衣衫上聞了聞,果然一陣陣觸鼻的惡味,這時,她心裡亦被錯愕怔住。

    不由暗自嘀咕思忖道:「難道埋伏在谷壁上端菩提門裡的牛鬼蛇神,他們使用毒汁噴射下來?」

    癡婆子薛玲玲沉思未落,身邊的彭宗銘,突然又是一聲驚叫,道:「兩位老前輩你們仔細聽,好像有聲音從山岩石壁裡面傳出來。」

    樑上客廖清聽得山岩石縫裡,傳出這陣縷縷不絕的怪響,睛眸眨眨,駭然不安的問癡婆子,道:「老……老閨女,這是什麼怪響?」

    癡婆子薛玲玲這時她正擔心身上所沾的雨水,不知究竟是什麼毒計,是以,怪眼一粼粼不耐煩的大聲道:「小偷兒,你問老娘,老娘又去問誰呢!」

    就在他們說話時—一彭宗銘環眼四顧,突然大聲又道:「蛇,蛇……你們快看蛇,都從山岩石縫裡爬出來啦……」

    彭宗銘話沒有說完,只見成千成萬、粗細不一的蛇,昂首吐舌,從山岩石縫裡湧出來。

    樑上客廖清—眼看到這堆蛇群,嚇得週身抽了個寒噤,指了這些蛇群,喃喃地道:「這是竹葉青,這是八步蛇,這是火赤練,啊唷我的媽,都是毒蛇!」

    癡婆子薛玲玲亮出龍角劍,朝樑上客廖清瞪了一眼,大聲地道:「小偷兒,窮嚷窮叫些什麼,快把你軟鞭解下來,把這些毒物除了。」

    這時彭宗銘不待老婆子吩咐,手執太玄銀笛,以笛作劍,凝神應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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