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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乙乙瘋僧 文 / 臥龍生

    這時,他心裡叫苦,抱怨不迭:「前番著癡婆子薛玲玲,他癡得幾份道理,自己還能座付過去,這次碰著瘋癲僧乙乙老前輩,他這套瘋瘋癲癲的怪勁,可要把自己整慘了。」

    瘋癲僧掀起床位,肥掌猛朝他光溜溜大臀打下去時,彭宗銘一聲叫苦,急忙鑽進桌椅底下。

    須知,這時彭宗銘週身上下一絲不掛,只有在客房裡,閃躲騰躍,無法逃出到客房外。

    彭宗銘鑽進桌下,還沒有喘過一口氣,豁啦聲響,桌子又被瘋癲僧乙乙和尚翻倒。

    這時他週身筋血沸流,心胸狂跳不已,一見桌子被瘋癲僧翻倒,急得把椅子擋住,游魚般的把身體閃躲到牆角處。

    瘋癲僧乙乙和尚似乎對已經過去的事,並不感到多大興趣,還是圓睜了怪眼,大聲追問道:「你們說的是什麼秘錄?」

    彭宗銘這時遍身汗流如注,張嘴呼呼的急喘不已,他不知道這位瘋魔僧乙乙老前輩,要把自己如何處置。

    就在彭宗銘羞急驚懼,無法應付時,那邊的瘋癲僧乙乙和尚已在床榻邊的上坐下來,一手握著—包衣褲,扔向牆角處急喘未定的彭宗銘,嘴裡沉聲緩緩地道:「娃兒,把身上汗水擦乾,快把衣褲穿起來。」

    彭宗銘恍若躍進五里層濃霧裡,他不知道這位瘋癲僧乙乙老前輩,在搞什麼名堂,一邊擦身汗水,一邊急急把衣褲穿了。

    在這時,他心裡只有唯—可以解釋的:「這位瘋癲僧乙乙老前輩,瘋得凶,瘋得怕人,以後自己要多多注意、警惕,免得再吃他大虧。

    這夜晚,瘋癲僧乙乙和尚倒在床上,呼呼大睡,臨睡前卻吩咐彭宗銘通宵不能睡,而且要站著到天亮,這時,彭宗銘滿肚子的彆扭,心裡說不出的怪味道,他曾想私下逃離瘋癲僧乙乙和尚,可是自己已是人海孤雛,天涯海角,投奔何處。

    照時間算來,自從在玉峰山九道嶺,跟樑上客廖清離開後,一直跟了瘋癲僧在長江沿岸一帶撿五彩花紋的貝殼,已去了三個來月。

    彭宗銘想到這裡,站在桌子邊,又暗自思忖道:「人生離合,本如浮水飄萍,這位乙乙老前輩既然不願以餓狗吃巴掌相傳,且一再捉弄自己,只有自己再熬過這段時間,到離近中秋前後時,自己來個不辭而別,往黔地白雲山,尋找癡婆子薛老前輩。

    彭宗銘想到這裡,心裡彆扭不平之氣,驟然消失,頓時感到寬了不少。

    這時,遠近傳來雞啼之聲,天色漸漸黎明,就在這時候,彭宗銘對自己身體,感到有種意外的發現。

    通宵未眠,不但沒有一點倦意,且感覺到體內有股無比的潛力,在戈擊衝撞著,覺得異常的舒暢、振作。彷彿一股液流的東西起自蓋頂百匯穴,繞行周天五腑筋血,歸紫府,納丹田,又向上轉升,在循環不息的轉流。

    不多時,晨曦吐曙,東方魚白,瘋癲僧乙乙和尚伸了伸懶腰,從床榻上起來,當他看到彭宗銘,還是十分鄭重不欺的站立桌邊時,他臉上顯出十分欣慰之色,暗自頷首點了點頭。

    彭宗銘見瘋癲僧起床,顯得異常崇敬的問候聲道:「乙乙老前輩您起來啦!」

    瘋癲僧輕嗯了一聲,突然,彭宗銘心裡一陣叫苦道:「這位乙乙老前輩清早起來,又發瘋啦!」

    他想到這裡,右手腕節,彷彿被鐵箝箝住,一陣火辣辣的發病,因著自然的趨勢,勁提丹田,勁貫腕臂,猛把乙乙和尚的手摔掉。

    這時他不知道,該如何應付當前的場面。

    就在彭宗銘錯愕怔住之際,瘋魔僧縱聲一陣的欣然愜意的朗笑。

    接著,頷首含笑的朝向彭宗銘,道:「娃兒,行啦,你有了現在的根基,咱老佛爺才能傳你餓狗吃巴掌掌法。」

    彭宗銘聽得一陣困惑、迷惘,愣愣出神的看著乙乙和尚。

    瘋癲僧乙乙和尚接著又道:「娃兒,咱老佛爺用天河玉貝,替你剔骨伐髓,洗練膚肉,剛才咱這手握你握住,能有被掙脫的,今日武林上說來,可說能算得出幾人。」

    彭宗銘聽瘋癲僧乙乙和尚說出這話後,才恍然大悟起來,他從這數月來,瘋癲僧沿著長江,泅水潛入江裡尋找五彩花紋的貝殼,將貝殼碾成粉末,摻酒混醋,給自己灌服洗練,他想到這暗自思忖,道:「原來自己錯怪了乙乙老前輩的一番真摯誠意。」

    彭宗銘想到這裡,突然懷疑地問向瘋癲僧,道:「乙乙老前輩,昨晚你老人家責打晚輩屁股;是否……」

    瘋癲僧銅鈴怪眼一睜,直看著彭宗銘,不耐煩似的大聲道:「娃兒,咱老佛爺要你好,才打你屁股,問得這等詳細,幹嗎?」

    彭宗銘給瘋魔僧碰了一鼻子灰,話問到半截,只得咽進肚裡,不過在他心裡嘀咕思忖下,亦得到了一個結論,他低頭心道:「昨夜晚站了—通宵,沒有感到一點累乏,可能乙乙老前輩客房裡追撲自己,為了使自己灌服洗練的酒與醋,趁著自己縱躍閃避時,能使體膚筋血盡量的揮發。」

    這時,瘋癲僧乙乙和尚從袋囊裡取出—枚,有雞蛋大的精鋼鐵膽,遞給彭宗銘,接著道:「娃兒,你用左右二手,各握了一枚鐵膽,使勁的把它握捏。」

    彭宗銘詫異、疑奇下,兩手分握了二枚沉重的鐵膽,功起丹田,功貫腕掌,咬牙狠狠的一捏。

    敢情這二枝精鋼鐵膽,乃是用泥土,抑是麵糊所製成,否則如何經彭宗銘手拳一握竟成了一團不等邊的凸凹鐵餅。

    彭宗銘自己看了亦陡被駭然震住,他簡直不相信眼前會是一樁鐵錚錚的事實。

    瘋癲僧頷首接著鄭重地道:「娃兒,咱老佛爺生平既無衣缽傳人,更沒入室弟子,這套餓狗吃巴掌從未傳授於人,是以,你在咱老佛爺身上學得這套掌法,別的武學不談,這套餓狗吃巴掌,可不能在江湖上現醜丟人。」

    瘋癲僧說到這裡,朝彭宗銘懷疑似地看了眼,似乎在猜測對方,是否理會自己所說的話,接著又道:「娃兒,咱老佛爺用天河玉貝的秘方,把你內家修為的進度,驟然添增數十年,照你眼前的功力,才能練這套餓狗吃巴掌掌法。」

    彭宗銘聽他說到這裡,倏地跪下,道:「晚輩猶希乙乙老前輩,多加栽培成全。」

    彭宗銘自從在瘋癲僧乙乙和尚處,學得一套震撼天下武林餓狗吃巴掌的秘門絕學後,他們兩人之間,似乎又增添了一份瞭解,彭宗銘亦並不以為瘋癲僧乙乙和尚瘋瘋癲癲的有點嚇人。

    瘋癲僧乙乙和尚這時已知道彭宗銘師很家仇的一段來龍去脈,至於彭宗銘亦清楚這位乙乙老前輩,與菩提門的過節仇恨。

    這時,彭宗銘離隔與癡婆子薛玲玲在黔地白雲山會聚的時間,已經迫近,是以二人繞著愕西官道,轉往蜀地,往黔地而來。

    這日,瘋癲僧乙乙和尚同彭宗銘,來到離近蜀東三十里的郁山坪小鎮,鎮上街巷,熙來攘往十分熱鬧。

    在這小鎮的直街鬧處,有一幢房砌之樓,巍峨富麗的杏花村樓,遠在數十步外,尚能聽到從這家杏花樓酒樓裡傳出來的飛壺把盞,猜拳豁令的聲音。

    瘋癲僧乙乙和尚亦被這杏花樓裡傳來的呼吆聲所誘住,他朝彭宗銘看了眼,邊走邊道:「娃兒,咱們上過去幾步的那家大酒樓裡喝—杯。」

    彭宗銘頷首應了聲。

    兩人定近杏花樓,早在店伙上前殷殷招呼,乙乙和尚舉目四顧,樓下桌無虛席,轉首對彭宗銘道:「娃兒,咱們上樓廳雅座,比較清靜些。」

    說著,登登登扶梯上樓。

    彭宗銘走在他身後,看了瘋癲僧矮胖肥碩的後影,禁不住心裡暗暗發笑。

    瘋癲僧與彭宗銘登上樓座,陡地傳來一連串刺耳的狂笑。

    瘋癲僧不由微覺一怔,正待轉首似乎要問這些縱聲狂笑原因時,樓廳站著窗攔四五桌酒席上,已傳來一片調侃、揶揄、挖苦、嘲笑的說話聲。

    哄亂嘈雜的笑罵伯中,有幾句聲響高的話,還能很清楚聽出來,一個在道:「趙大哥,這老和尚又肥又矮,披了一件黃袈裟,正像一頭黃毛肥豬。」

    接著一個聲音,又摻和在後面。

    「這賊禿,掛單吃四方,可把他吃肥了,恐怕挨不過今歲年底,準要來個開刀問罪。」

    瘋癲僧乙乙和尚聽到這片傳來的笑罵聲中,正在迷惘、驚奇時,抬眼看到這些說話笑罵武生的臉譜,都向著自己方向看來,這時他再是瘋癲,亦很快知道,這些人是衝著自己來的。

    氣呼呼地大步走到他們這夥人跟前,吆喝聲地道:「你們這些龜孫、王八羔子,是否在罵你家老佛爺?」

    那武生張嘴甫自笑出聲,啪地聲響,瘋癲僧一隻蒲扇大的肥掌,結結實實摑在他臉頰上。

    乙乙和尚這一出手,打得武生牙齒全脫,滿口噴血,一個打歪了的腦袋,一時竟彎不過來。

    他肥掌這一出手,坐席三四桌的武生,嘩然哄起,瘋癲僧倏地側首向彭宗銘,大聲講了句:「娃兒,饒他們活口,可別讓他們脫走一個,餓狗吃巴掌中喜相逢招式,打歪他們每一個腦袋。」

    彭宗銘應諾聲中,一眾江湖人物,已洶湧的圍兜上來。

    就在這一剎那間,就聽到一片啪啪啪的聲音,還摻夾著呀呀呀慘厲的怪叫聲。

    在瘋癲僧說話時,旁邊站立的彭宗銘,不意中在這武生的有幾個人身上,看到了意外發現,原來其中有幾個漢子身腰處,系有木牌菩提門信符。

    瘋癲僧乙乙和尚聽彭宗銘說後,朝這些江湖人物看了眼,神情之際,似乎顯出微微一震。

    瘋癲僧伸出一隻肥厚巨掌,把一個漢子後頷提起,大聲道:「龜兒子,就是留下你這個別走。」

    那漢子被瘋癲僧手勁一抓,像鷹攫小雞似的提了起來,急得他兩腿直抖,求饒地道:「老佛爺,慈悲,慈悲,俺呂七向您賠罪!」

    瘋癲僧翻腕一扔,把呂七摔在牆角處,倏地大聲道:「孽障,咱老佛爺不要你賠罪,你趕快從實說來,菩提門蜀地分壇主是誰?窩巢在什麼地方?你要說半句虛話,休怪咀老佛爺把你頭頸打斷。」

    被瘋癲僧扔在牆角處的呂七,已摔得頭青眼腫,發昏十—章,一聽他問出這話,苦了臉,哀哀地回答道:「老佛爺,咱呂七還是沒有入菩提門門兒的小嘍囉,您要問這些事,該剛才問在這裡有幾個腰繫木牌信符的菩提門頭目,他們才知道清楚呢!」

    瘋癲僧聽得怒氣呼呼的一聲悶哼,叱聲道:「你們這些狐假虎威,仗勢欺人的敗類,此番撞在你家老佛爺手裡,還算你等撿到便宜。」

    他話到這裡,一手提起呂七後頸,猛朝窗外扔出去。

    瘋癲僧乙乙和尚與彭宗銘揀了一處於淨座頭坐下,店伙不待他們吩咐,已端上酒菜魚肉。

    兩人正在談說菩提門事的時候,樓廳雅座早巳恢復了往常猜拳豁令、和煦歡樂的氣氛。

    這時,鄰桌傳出一縷說話聲音,因聽其語調含意,似乎有點蹊蹺,是以,自然的趨下,引起他們兩人的注意。

    這縷說話的聲音,雖然並不高昂,卻是音韻氣魄十分渾厚,是以,便不注意的第三者聽來,亦感到很清楚,只聽他緩緩地在道:「白吃人家東西,算哪一門於英雄。」

    瘋癲僧剛手握酒杯,要一口飲下肚裡,驟然聽到這話,不由震了下,握手的酒杯又放在桌上。

    這時,另一個說話聲音,卻是清脆而嘹亮,只聽他應聲道:「臉厚心黑,下手無情,真吃定了。」

    彭宗銘聽得亦不禁心裡一震。

    瘋魔僧聽得滿心怪不如意的,抬頭圓睜了一對銅鈴似的怪眼,四下地眺著。

    就在他四下觀望時,第一次說話的聲音,又在發聲道:「眼睛睜得大些,別錯了眼,憑你這點兒,還不配呢!」

    瘋癲僧乙乙和尚站起身高才三尺,坐在椅上又矮又肥,腦袋僅冒出桌子,誰都比他高,是以睜眼四眺,只是聽到話聲,而找不到人影,卻只有氣得呼呼直吼。

    這時,那說話嘹亮的聲音,在應聲道:「你過來吧,咱才不怕你呢!」

    瘋癲僧聽得臉上陣紅陣白,再加上一份青,像塊半生不熟的豬肝,敢情鄰桌傳來的說話聲音,已使他有點熬忍不住了。

    彭宗銘聽來,鄰桌上說的這些話,真個有點蹊蹺,心道:「難道是被乙乙老前輩,剛才攢走的這夥人,在尋釁找事?」

    他想到這裡,不由昂首抬眼,從椅座站起,四周環顧一瞥。

    就在瘋癲僧乙乙和尚探頭晃腦,沿著食客桌座,東盼西顧之際,一般嘹亮的說話聲,從他身後處傳來,彷彿揶揄,而又顯出十分得意地在道:「你來啦,這下教你死無葬身之地。」

    瘋癲僧聽得激怒盛憤已極,轉身猛朝說話的桌座處撲去。

    幾乎在同一時間下,彭宗銘亦轉身朝向說話音聲處看過去。

    敢情,這是一樁無法處置,而極難堪的場面,就是此番瘋癲僧乙乙和尚碰上,亦不會例外。在他盛怒激憤下,撲向說話處的一桌去時。

    原來這張桌座上,有二個客人,一邊對座把盞,一邊卻聚精會神地在舉棋對奕,他們對口所說的話,敢情還是棋中之話。

    他們似乎根本沒有理會到,會有其他人在注意他們。

    試問,這時瘋癲僧一般盛怒之氣,剛吹出半截,身形已撞到他們正在下棋中二人的桌邊沿。他又如何安排自己呢。

    瘋癲僧連聲悶哼,倏地把腳步站住,誠然,人家並沒有尋釁找事,惹了他。

    彭宗銘攏目過處,身邊下棋的二人,年紀都在七八十歲間,一個頷首長須,方臉垂耳,穿的一襲玄黑長衫,精神矍鑠,毫無龍鍾之態。

    坐在此人對座的那個,臉龐削瘦,體栽頎長,雙眸炯炯,顯得十分精明幹練。

    那頷留長鬚的老者,見瘋癲僧乙乙和尚不速之客的來到他們桌跟沿,抬頭朝他看了眼,含了一縷薄薄的笑意,吐出低沉渾厚的話聲緩緩道:「諒來尊駕亦有箇中之癖,如有意不妨下注一局。」

    瘋癲僧張嘴愣愣,還沒有開腔。

    對座臉龐削瘦的老者,舉手落子,啪的聲,在棋盤上,一邊緩緩也自語的道:「匹夫之勇,不足可畏,遲早不過是甕中之鱉。」

    瘋癲僧張嘴結舌,見老者開言說後,頷首之際,一時找不著適當可說的話(敢情對弈棋一門,可能是一竅不通)。

    旁邊的彭宗銘,見這位臉龐削瘦的老人家,雖然指引棋局說話,聽來卻是十分刺耳,是以,他見瘋癲僧沒有開腔回答,就打岔般地朝瘋癲僧,道:「乙乙老前輩,桌上酒菜涼啦,咱們走吧!」

    彭宗銘此話,不啻解了他張口結舌之圍,瘋癲僧頷首唔了一聲,走回自己桌去。

    回到桌上,彭宗銘驚奇地問向瘋癲僧,道:「乙乙老前輩,方才下棋的這二位老人家,你可有點面熟?」

    瘋癲僧乙乙和尚頷首輕嗯了一聲,緩緩道:「這二個老傢伙其中瘦怯的一個,我彷彿什麼地方見到過的,看來十分眼熟,就是一時記不起來了。」

    瘋癲僧乙乙和尚和彭宗銘兩人在杏花樓膳畢,離開郁山坪小鎮。

    兩人步出郁山坪小鎮,彭宗銘抬眼朝向前面路上看去,是塊綿漫無際的濃蔭叢林,排在叢林後面的,卻是凌霄刺天的千峰萬嶺。

    這時,天色顯得十分陰沉,濃霧茫茫,雨絲飄飄。

    走不多時,兩人已越進樹林,叢林裡霧氣更濃,饒是他們兩人眼力再強,亦只能看到二三丈遠近。

    彭宗銘禁不住詫異地喃喃又道:「乙乙老前輩,還沒有到夜晚,樹林裡霧氣怎會這麼濃?」

    瘋癲僧這次沒有責罵他,一手摸了把後頸一塊肥禿禿的肥肉,敢情地亦有點搞不清楚了,困惑地道:「咱老佛爺浪跡江湖數十年,已走過千千萬萬里路,哪裡會記得這麼多,就是咱們現在走的路,好像怪彆扭的。」

    樹林裡的霧氣愈來愈濃,彷彿千萬縷的縹緲銀紗,把他們兩人一層又—層的緊緊地繞圍住。

    瘋癲僧乙乙和尚帶了彭宗銘,順著樹林裡曲曲折折的小徑,行了不知多少時候,還沒有走出這座叢林。

    這時,瘋癲僧乙乙和尚心裡感到有點蹊蹺,不意地朝小徑兩側的樹身看去,原來有多數是自然生長成的,還有不少卻是鋸斷樹根,拓出的道路。

    漸漸夜幕重掩,把他們陷入一片漆黑黯暗中。

    就在這時候,夜風吹人樹林,突然送來一片腥臭刺鼻的異昧。

    彭宗銘連連幾聲悶哼,彷彿疲乏不堪似的盤膝坐在地上,繼著,囈語似的喃喃道:「乙乙老前輩,晚輩累乏得很,咱們歇一會再走吧!」

    瘋癲僧乙乙和尚聽彭宗銘這麼一說,突然自己亦感到有點暈暈沉沉的樣子,心神不由暗自一驚,忖道:「難道這座叢林裡,藏有山魈旱魃,邪門魔道不成?」

    他剛剛一縷意念想到這裡,驀地裡,夜風吹刮,傳來一陣桀桀桀的刺耳長笑聲。

    笑聲甫落,一縷陰譎、峻厲的說話聲:「矮和尚,肥賊禿,天堂路不走,地獄無門來闖。你身為煙酒茶客癡癲僧前輩人物之列,杏花樓耀武揚威,竟在這些晚輩身上下此毒手,此時此刻,你往日威風何在。」

    話語到此,又是一陣縱聲粱梁桀的獰笑聲,接著又道:「肥豬禿驢,此番可不是菩提門中的爺爺們找上你,這是你自尋死路,這裡雲霧峰白梅林樣,設下的曲徑回道五行陣,該是你這頭肥豬禿印果證道歸天的所在。」

    瘋癲僧乙乙和尚一聽菩提門中人物,迎風傳來這些話,雖然心中激怒已極,卻亦不禁錯愕怔住。

    這時,彭宗銘被這陣異味刺鼻的濃霧,已薰得昏迷在地上,而瘋癲僧乙乙和尚這時亦被熏得頭暈腦漲,呼吸困難。

    瘋癲僧一見自己二人,陷入菩提門人物所說的曲徑回道五行陣裡,心神激怒震憤已極,縱聲一陣激厲無倫的長嘯,抱起暈迷過去的彭宗銘,欲脫出這濃霧四溢的樹林子,撒開腳步,一路轉彎抹角,捨命的狂奔。

    可是始終兜不出曲徑迴繞的樹林。

    瘋癲僧捨命狂奔了一個時候,卻是找不著一個去路,始終還是在這烏黑黑的林子裡兜繞。

    突然他定神半晌,倏地把彭宗銘攔腰一夾,雙肩微晃,錯身撲上樹枝梢頭,以丹田精元,灌注雙眸,欲找樹林的盡頭去路,當他一手攀住枝幹,攏目四看過處,所看的儘是昏天黑地一片迷茫。

    瘋癲僧只得一聲叫,挾了彭宗銘,落下樹頂。

    這時他愈想愈氣,愈氣愈怒,哇哇哇地一陣激厲狂吼,倏地把彭宗銘縛在自己背上,雙掌揮舞,使出餓狗吃巴掌秘門絕學,不辨東西南北,促使周天精元之力,閉了眼猛朝盆碗粗細的樹木劈去。

    敢情,這就是瘋癲僧的瘋功。

    須知,目前瘋癲僧乙乙和尚所激戰的,不是人,卻是無生命的參天巨木,饒是揮使他雷霞萬鈞之勢,連綿不絕的使出掌勁,可是究竟是一對血肉之掌。

    一陣陣的震耳巨響,樹幹豁啦啦的倒落地之上,激起一團團氤氳沙塵。

    這時,運用他威猛無儔的掌勢,果然把一枝枝數不清的樹木,斷裂倒地。

    然而,他已精疲力盡,付出他周天精元最大的代價,可是他同彭宗銘,還是被困在這樹林裡。

    這時,雖然晨曦吐曙,東方魚白,困在曲徑回道五行陣中的瘋癲僧,他雙掌肘臂,已染滿了一片鮮血,在他的感覺中,似乎僅是從烏黑漆黑的濃霧,轉變成白茫茫一片而已。

    他已付出最後剩餘的勁力,向死神搏鬥,爭回自己的生命,渾身血汗一片,嘴裡呼呼急喘不已。

    幾乎就在這時候,這迂迴曲折的樹縫小道裡,由遠而近,響起一陣說話的聲音。

    起先隱約傳來的這縷說話聲音,音韻雖然並不高昂,氣魄卻顯得十分渾厚,似乎在邊走邊向另一個人在道:「方纔這縷哇哇怪叫聲,就在近處發出的,怎地找不著他一點影子?」

    這時,有個清脆發亮的聲響,在應聲道:「肥豬老怪這次亦夠他受了,咱們用左二右三進二退一的步子順著這小徑走去就會找到他們。」

    這時,剛才說話的聲音,又在道:「茶缸子,這次就虧得你了,說到咱煙翁任九齡,除了一套歧黃之道外,對這些奇門八封,河圖洛書的陣勢,就是一竅不通,這次要救他們出險,亦是愛莫能助。」

    煙翁任九齡說到這裡,突然一聲驚哦,不安地向對方又道:「茶缸子,這頭肥豬怎地沒有聲音傳出啦,別跟了這小娃子,已死在曲徑回道五行陣裡了。」

    另一個聲音道:「煙老,別慌,區區曲徑回道五行陣,還難不到咱家茶客於七呢!」

    煙翁任九齡聽茶客於七說出這話哈哈朗爽地笑著道:「茶缸子,弈棋輸贏,一子定大局,你這話可不能說得太滿啊,咱們昨日自郁山坪銜尾追找肥豬老怪和這孩子,眼見他們進入這樹林裡,僅乎眨眼伺工夫,咱們還找了整整一個晚上呢。」

    茶客於七聽煙翁任九齡說出這話,嘻嘻的輕笑了聲,道:「煙老,區區曲徑回道五行陣,豈能難倒咱茶客於七,說實在的,肥豬老怪身列當今武林煙酒茶客癡顏僧,雙奇三怪四修羅之席,可對咱茶客於七,並無一點淵源,而且他一股瘋癲癲癲,目中無人之相,令人見了噁心生厭,要不是為了……」

    茶客於七聲音中落到此,突然轉入十分鄭重的口吻,接著緩緩道:「要不是為了目前天下武林,山雨欲來風滿樓之勢,別說咱茶客於七,就是你煙翁任九齡,我相信你亦不願意來此雲霧峰白梅林,這裡曲徑回道五行陣裡,插手管上這樁閒事。」

    這時,茶客於七接著又在道:「六年前,為了一部稀古奇書《太昊玄鑒》出現武林,江湖上惹起一樁慘毒的屠門焚屍,無頭血案。」

    茶客於七說到這裡,煙翁任九齡一聲驚哦,似乎還含著不信任似的神情,追問道:「茶缸子,你以前所說的湘西夫婦雙俠,雁鋼秀土彭崇玉與玄衣娘白素貞,果真是為了這《太昊玄鑒》,所毀家遭難的?」

    茶客於七喟然輕歎了口氣,道:「這樁血案的內委真相,知道的人果然會有,可是即使有知道的人,在今日武林,亦不敢談論這事。」

    茶客於七彷彿因著六年前的這幕慘劇,掀起他心頭無限的感觸,半晌,才緩緩地接著道:「今日江湖上,菩提門勢力之盛,可說前無其例,甚至鄉鎮漁村,都會有菩提門爪牙在此,就像昨日肥豬老怪,在郁山坪鎮上的杏花一幕,饒他身登今日武林煙酒茶客癡癲僧之流,結果還是逃不脫菩提門中的暗算,是以誰願意為了這部太昊玄鑒,跟雁翎士彭祟玉、玄衣娘白素貞這對夫婦雙俠一樣,是遭到毀家罹難的命運。」

    煙翁任九齡正欲再跟茶客於七說話時,兩人已找到瘋癲僧乙乙和尚和彭宗銘暈過去的羊腸小徑處。

    二人轉眼朝地上瘋癲僧與彭宗銘看了眼,接著含笑的又道:「煙老,你看他們兩人,中了五磷元霧之毒,看來已暈死過去多時,能否把他們救轉過來?」

    煙翁任九齡翻看二人睫皮,看過半晌,又推胸按脈診治,深感驚奇地道:「看來肥豬者怪的傷勢,竟要比這小孩子沉重,他精元消耗已頻枯竭,幾乎到功破氣散的危境,倒是這小孩子除中丁五磷元霧之毒外,體內並無意外激變。」

    茶客於七看了瘋癲僧一雙血污滿沾的肉掌,深感咎愧似的喃喃自語道:「老怪物被困曲徑回道五行陣,可能在激怒焦急下,用一對肉掌,猛劈白梅林裡樹木,才會負傷沉重。」

    榮客於七說話時,煙翁任九齡突然一聲驚奇,拿起佩帶在彭宗銘身上的那口飛龍游虹劍,詫異地道:「茶缸子,你看這小孩兒,跟當代武林—位儒俠歐振天,又是何種淵源?江湖傳聞有雌雄二口游虹劍出土,這二口仙家神兵已被儒俠歐振天所得,連那些菩提門中邪門魔頭,亦覬覦不到手,怎地這口飛龍游虹劍,會蓓在他手裡?」

    說話間,手並不停,從袋囊掏出一顆龍眼般大,紅噴噴的丸子,撬開瘋癲僧牙關,給他灌服肚裡。

    又從袋囊裡,取出一隻乳白色玉瓶,倒出幾粒米大的杏黃色小丸丹,給彭宗銘服下肚裡。

    一邊嘴裡自語道:「肥豬老怪精元已損,必須給他飲服這顆修真玉芙丸,才能把他回蘇過來,這孩子不過是中了五磷元霧之毒,給他服下幾顆七靈丹,就不礙事了。」

    煙翁任九齡分別給瘋癲僧乙乙和尚與彭宗銘服下修真玉芙丸,和七靈丹後,彭宗銘首先悠悠回醒過來。

    睜眼看到曾在郁山坪杏花樓見到過的煙翁任九齡,與手握自己飛龍游虹劍的茶客於七時,在他意識上,突然湧起一股激憤盛怒,似乎對眼前的一幕,有了一個新的估價。

    彭宗銘飲服煙翁任九齡七靈丹後,傷勢已霍然痊癒,舌綻春雷怒叱聲的道:「菩提門孽障,見不得人的在此樹林設下鬼蜮伎倆陷阱。」

    聲言未落,已從袋囊掏出太玄銀笛,勢走癡婆子薛玲玲傳授倒轉乾坤三五七中斷劍震魄魂歸土三式。

    銀花暴現,晶虹耀芒,勢若電掣風馳,挾起一片粼粼銀波,右點煙翁任九齡,左削茶客於七。

    須知,彭宗銘自在杏花樓見到煙翁任九齡與茶客於七,以至目前又在這雲詭波譎的樹林裡,發現他們二人。在他意念中,認定他們是菩提門中的人物,於是在他激憤暴怒下,使出這手厲招。

    兩人陡然一驚下,措手不及,被迫退二步。

    彭宗銘招式使出,側目—瞥之間,已看到手染血污,倒臥在地的瘋癲僧乙乙和尚,這時他更震怒悲憤已極。

    就在煙翁任九齡、茶客於七錯愕愕住之餘,身形滴溜—轉,銼牙薄叱聲中,太玄銀笛作以長劍使用,自斷劍震魄魂歸土第一式「馬走歧山」,急轉第二式「誤人桃源」。

    頓時,笛聲搖出一片晶瑩白練,疾如迅雷冷電,前指煙翁任九齡肩腳骨與鎮骨間的肩井穴。

    翻腕易式下,招走斷劍震魄魂歸土第三式「折劍斷魂」,以笛子尖端,疾扣茶客於七手執之飛龍游虹劍。

    二式使出,幾乎在同一時間下完成。

    彭宗銘在眨眼間,連貫展出六招,誠然,乳虎出柙,銳猛無匹。

    煙翁任九齡一聲驚哦,挪身連退七步。

    茶客於七,縱身暴退,嘴裡卻大聲喝道:「小娃兒,且慢動手,癡婆子薛玲玲是你何人?」

    彭宗銘咬牙恨恨地道:「咱彭宗銘縱使葬身此地樹林,也要跟你等一拼,癡婆子薛老前輩,與彭某何種淵源,你等不配問。」

    聲言落地,太玄銀笛掄腕一振,轉演倒轉乾坤三五七中瀟湘灑雨風飄飄五式。

    這時,茶客於七想來,誠然這小娃兒忒以猖狂無禮,就在他一念思念轉閃際,彭宗銘手執太玄銀笛,振出晶晶光濤,已向自己這邊捲來,這時的時間,恍若石火電光般消失。

    茶客於七激起心頭怒意,一邊薄叱,手執飛龍游虹劍連帶劍鞘,向遞來的太玄銀笛招式擋去。

    錚鏘一縷戛金斷玉聲中,濺出星火點點,太玄銀笛與未出鞘的飛龍游虹劍硬招接上。

    茶客於七手執飛龍游虹劍,震得虎口一陣發麻。

    彭宗銘給茶客於七—記硬招接上,噯聲驚呼,連身帶籬彈出七尺,翻落地上。

    就在這時候,瘋癲僧乙乙和尚唔唔呻吟,從暈死中轉醒過來。

    彭宗銘急得從地上縱起,奔向瘋癲僧身後,這時,他發覺一樁不可思議的怪事。

    原來他跟茶客於七,劍笛使招時,煙翁任九齡就站立暈迷而尚未甦醒的瘋癲僧旁邊,在彭宗銘想來,如果對方是要加害自己的菩提門中人物,很可以自己跟那老者激戰時,這裡一個急向瘋癲僧便下毒手。

    彭宗銘因著有這裡的想法,他手執太玄銀笛,瞪看了甫自甦醒的瘋癲僧乙乙和尚,錯擺愣住。

    瘋癲僧悠悠睜眼醒來,嘴裡哼聲啼呼不已。

    煙翁任九齡帶了一份柔和的笑意,揶揄似地道:「肥豬老怪物,這次把你掉進此地曲徑回道五行陣裡,夠你受了吧,要不是老夫任九齡,在你嘴裡放進一顆修真玉芙丸,恐怕這是你早向閻王老爺跟前應卯報到啦!」

    旁邊的彭宗銘,一聽這老者自稱任九齡,倏地記起過去自己在魯地文峰玉甸谷,曾聽師叔紫雲羽士蕭大尹說過,當今武林煙酒茶客癡魔僧中,名列第一就是煙翁任九齡。

    彭宗銘心自駭然驚奇時,躺臥地上的瘋癲僧,已坐了起來,一對眸神渙散的眼睛,朝煙翁任九齡又朝彭宗銘身後的茶客於七看了眼,才頷首緩緩地道:「原來煙老這番在咱老佛爺身上發了善心,這麼說來,能夠進入這曲徑回道五行陣救人的該是後面那一位茶客於七啦!」

    茶客於七微微含笑,緩步走到瘋癲僧跟前。

    這時,彭宗銘心裡,卻是一陣驚奇,一陣羞愧,撲通跪在二人跟前,賠禮不迭地道:「晚輩彭宗銘,不知二位老前輩來此援救,剛才冒犯之處……」

    彭宗銘跪地還沒說完,茶客於七一手把他拉起,含笑地道:「小娃兒,不知者不罪,方纔你是不認識咱們二老頭兒之故,亦怪不到你的身上。」

    這時,煙翁任九齡又向瘋癲僧含笑的道:「肥豬老怪物,這次你闖進菩提門的曲徑回道五行陣,周天精元已耗去大半,我煙老頭兒索性好事做到底,再給你飲服—顆修真玉芙丸,讓你失去的精填補一點,等咱們把此地雲霧峰菩提門中牛鬼蛇神解決掉後,你該找個適宜所在,息養一時。」

    說著,從袋囊裡又掏出一顆龍眼般大的紅丸子,給瘋癲僧服下。

    瘋癲僧乙乙和尚服下修真玉芙丸後,臉膚漸漸轉色,本來蹲坐著的,已從地上站起來,顯得愧歉不安地向煙翁任九齡與茶客於七道:「咱老佛爺行道武林數十年,一生任性行事,從未向任何一個人道謝,此番卻破例的謝這你們二人。」

    茶客於七聽瘋癲僧此說,削瘦的臉龐,露出一縷愜意的微笑。

    這時,瘋癲僧乙乙和尚突然驚奇地向二人道:「煙翁、茶客你二人來此雲霧峰,敢情尚有其他事情來找菩提門中的這些孽障?」

    煙翁任九齡正待回答,茶客於七已接上道:「你肥豬老怪說的不錯,咱們二人此番來蜀東雲霧峰白梅林,找菩提門孽障,取回二本秘錄。」

    瘋癲僧聽得不禁驀地一怔,圓睜眸子,驚奇地問道:「什麼秘錄?」

    這時,煙翁任九齡接上道:「咱們本來是往雲霧峰找回這二本稀世秘錄,後來在郁山坪杏花樓,見你肥豬老怪找上菩提門孽障,大肆威風後,還當你亦是為了這二本秘錄而來的,咱們銜尾暗隨,想不到就差了一步你老怪物和這小娃兒,已進入這裡曲徑回道五行陣。」

    茶客於七接著道:「這是昔年湘地—對夫婦雙俠所有的一部古奇書《太昊玄鑒》中,分散的二集秘錄,—集是《欽天周覽》,專門記述河圖洛書,奇門八封等玄理絕學,另—集是《歧黃秘本》,這一集卻是詳錄古人醫理之道,對咱煙翁任九齡倒有莫大幫助,想不到無意中,竟先救了你和這小娃兒。」

    彭宗銘一邊靜聽他們說話,在他意識的啟示下,彷彿他們所說的話,對自己有莫大的關係。

    瘋癲憎乙乙和尚聽得不耐煩似的,又大聲追問道:「茶缸子,說話婆婆媽媽的不乾脆,咱老佛爺問你這對夫婦雙俠,究竟是誰?」

    這時,旁邊煙翁任九齡含笑的接上道:「湘地夫婦雙俠,說來並非知名之土,就是老夫說了,你肥豬老怪物亦不會知道的,他們是雁鋼秀土彭崇玉與玄衣娘白素貞。」

    煙翁任九齡話才說到這裡,後面靜聽著的彭宗銘,突然噯喲悲啼,暈倒地上。

    煙翁任九齡與茶客於七,驀被錯愕怔住。

    瘋癲僧乙乙和尚急把彭宗銘抱起,一手撫們他的胸脯,嘴裡不服氣似地喃喃道:「彭崇玉、白素貞誰說咱不知道。」

    說到這裡,朝懷裡的彭宗銘看了眼,大聲道:「就是這娃兒的爹媽,咱……咱老佛爺怎會不知道!」

    瘋癲僧乙乙和尚說出這話,煙翁任九齡陡被震得愕住。

    茶客於七聽瘋癲僧此說,敢情忒以出他意料之外,結口吶吶囈語般的自念著道:「彭祟玉……彭宗銘……六年前湘西懷化這樁慘絕人寰、屠門積屍的無頭血案,居然還留下一脈後裔人海孤雛。」

    這時,瘋癲僧懷裡的彭宗銘,經他撫們胸脯後,嚥氣回醒,哀哀悲啼的痛訴道:「爹……媽……你兩位老人家瞑目九泉,銘兒天涯追蹤,誓殺這慘無人道的凶賊。」

    煙翁任九齡見這孩子悲啼慘呼之狀,心自惻惻,嗟吁不已。

    這時,彭宗銘突然在他們三人跟前撲通的跪下,悲憤抑鬱地道:「照於伯父說來,這部《太昊玄鑒》乃是先父遺物,被菩提門孽障所攫奪,且殺害了銘幾全家,此番《太昊玄鑒》中《欽天周覽》和《岐黃秘本》二集在此雲霧峰菩提門人物手裡出現,誠然這裡這些魔頭,亦是昔年銘兒血海仇人中的兇手。」

    彭宗銘說到這裡,鐵牙錯磨,聲淚俱下,泣不成聲的又道:「求三位老人家協助銘兒,踏平雲霧峰,追殺這令人髮指的豺狼。」

    茶客於七一手扶起彭宗銘.安撫勸慰似地道:「銘兒,這些事何用你求,你於伯父和這位任老前輩來此,就為這事,現在於伯父帶你出這曲徑回道五行陣,你先在郁山坪落下一家客店,到時咱再來找你。」

    茶客於七與彭宗銘,才是初次見面,竟然一見如故,對他如此關心,真是一樁不可商議的事,難道還有其他淵源內委?

    瘋癲僧乙乙和尚聽茶客於七說出這話,不服氣的大聲道;「你等休得小看了這娃兒,咱老佛爺前番失手陷入鄂南五峰山九道嶺,菩提門分壇設下的寒暑水火坑裡時,還是這小娃兒把咱救離脫險的呢!」

    瘋癲僧乙乙和尚以一位武林前輩人物的身份,居然這等貶低自己,而抬舉彭宗銘,果然是有樑上客廖清前有一番交待,可是亦不難看出瘋癲僧的沌厚、渾璞的地方。

    煙翁、茶客從瘋癲僧嘴裡聽到這話,不由看了彭宗銘一眼,心裡暗自一震。

    這時,茶客於七心裡又有一份的嘀咕思忖:「這孩子方才使出癡婆子的一套倒轉乾坤三五七劍法,果然有幾分火候,可是終難禦敵菩提門中的高手。」

    茶客於七沉思之際,瘋癲僧乙乙和尚忽地想起問道:「煙老,雲霧峰菩提門分壇裡,有哪些人物?」

    煙翁任九齡這時正取出腰掛三尺長的粗煙桿,打了火種在燃煙,聽瘋顛僧此間,答口不及,嗆了下喉,才道:「據咱們所知道《太昊玄鑒》中《欽天周覽》與《岐黃秘本》二集。為當今武林四修羅中走壁鐵屍傅邦所得,這廝目前就是菩提門中蜀地分壇主,窩巢卻設在這裡雲霧峰,至於其他還有哪些人物,就不甚清楚。」

    這時,彭宗銘突然穆肅、崇敬地向煙翁任九齡道:「任老前輩,你老人家可知道有暫時使耳聾聽不到聲音的秘方?」

    他問出這話,在場的三位老前輩,都被他怔了半晌,似乎感到這小娃兒突問出這事,似乎忒以離奇。

    煙翁任九齡稍作半晌沉思,頷首應道:「有這個秘方,銘兒,你突然問起這話,有何用意?」

    彭宗銘從囊袋掏出太玄銀笛,悲憤激怒的道:「銘兒要用太玄銀笛,吹奏瓊樓十二曲中子、午兩聲,殺盡雲霧峰菩提門孽障。」

    茶客於七一聽彭宗銘說出瓊樓十二曲,驀地駭然一震,驚奇懷疑地道:「瓊樓十二曲乃是半臉神尼昭元師太,畢生精研的秘門絕學,難道你已得著你師父真傳?」

    彭宗銘點頭應道:「銘兒巧服恩師—百零八顆紅蕊珠後,已學得瓊樓十二曲真傳,已能隨意念而揮使應敵。」

    眾人聽得驚奇之餘,更讚賞不已。

    這時,煙翁任九齡愕然會意地道:「鉻兒,你要我等三人,激戰雲霧峰菩提門人物,到時你就吹奏瓊樓十二曲中子午二聲,生恐累害到我等三人起見,你就要老夫想出一個暫時能使耳聾的秘方?」

    彭宗銘點頭道:「銘兒正是此意。」

    煙翁任九齡跟彭宗銘說話時,茶客於七一邊把腮沉思,這時,他抬眼看了眾人一瞥,才緩緩道:「煙老既有避音不入耳的秘方,再好不過,銘兒吹奏子、午二聲,不必在激戰時,固當時廝殺之際,音響嘈雜,雖然我等能避去這般音韻,而這縷響聲亦未必注入敵人耳裡,而且要使笛韻過強,會消耗銘兒的過去精元。」

    他說到這裡,接著又道:「今晚夜深人靜時,我等用過避音秘方,撲登雲霧峰暗處埋伏,讓銘兒吹奏子、午二聲,如有意外動靜發生,我等上去相助。」

    茶客於七說到這裡,疑奇不安地向彭宗銘道:「銘兒,你自問是否有吹奏子、午二聲制敵的把握?」

    彭宗銘頷首果敢的應聲道:「於伯父你等放心就是。過去在豫中臨汝蘆家集的項家堡,銘兒只是使用了瓊樓十二曲中未聲巫山猿啼一曲,已使菩提門中赤手屠龍項丕等七名高手,週身筋血極度膨脹,一個個七孔流血而死。」

    彭宗銘說到這裡,倏地又接上一句,道:「當時,癡婆子薛老前輩把這樁公案攬在他老人家自己身上。」

    茶客於七聽得駭然一震,心道:「想不到他稚齡幼年,已懷了這門震撼武林的玄奇絕學。」瘋癲僧乙乙和尚這時又插嘴向煙翁任九齡道:「煙老,你所說的避音秘方,又如何使用呢?」

    煙翁任九齡頷首笑了下,順手從樹枝瀕下數片樹葉,又從袋裡掏出幾顆黑色丸子,將樹葉和丸子碾擬在一起,成了粉漿,又把粉搓成一顆顆黃豆般大的小丸,接著搖頭向三人道:「這種寧神丸,乃是作來剖肉療骨止痛所用,摻入數片毒性的樹葉服下,短時內可使人聆無音,食無味,銀針刺膚不感到疼痛,如果不用樹葉摻入,服下肚後,就會周天神智失去知覺。」

    煙翁任九齡說到這裡,含笑地朝彭宗銘道:「銘兒,此番你闖入菩提門分壇的雲霧峰,可足以自傲,當今武林煙酒茶客癡顏僧五人中,居然有三人幫你掠陣。」

    接著,他把手裡搓成青黑色小丸子的寧神丸看了眼,深感意外似地又道:「想不到老夫精研練制的寧神丸,竟又多了一樁用途。」

    黃昏時分,茶客於七同彭宗銘、煙翁任九齡、瘋癲僧乙乙和尚,朝雲霧峰方向,走出曲徑回道五行陣。

    煙翁任九齡輕輕歎了聲,把眾人引進一處山巖屏障的隱蔽處,抑低音語的道:「今晚月色明亮,極容易給菩提門孽障發現行蹤。」

    說到這裡,朝彭宗銘看了眼,道:「銘兒,夜晚行事切須小心才是。」

    彭宗銘點頭應了聲。

    這時,煙翁任九齡抬眼遠瞧著,指著月光下重峰品立的中間一峰,在峰腰處閃礫出點點星火似燈光的所在,接著道:「看來中間一峰的峰腰處,就是蜀地菩提門分壇的窩巢,走壁鐵屍傅邦這廝就在那裡。」

    瘋癲僧乙乙和尚圓睜銅鈴似的怪眼,一霎不霎的朝向煙翁任九齡所指的峰腰看去,鼻子裡嗯了聲。

    這時,茶客於七輕聲地道:「煙老,你與肥豬老怪左右掠陣,待咱緊隨銘兒身邊,以防意外不測。」

    說到這裡,忽地想起似的又道:「這次咱們上雲霧山,要看銘兒瓊樓十二曲中子、午二聲的威力如何?如若不濟時,我等向雲霧峰賊窩包抄進入,給他們一個迅雷不及掩耳之襲。」

    敢情,茶客於七說出這話,全出於真摯關懷,而並非小看了半臉神尼傳授彭宗銘的瓊樓十二曲秘門絕學。

    茶客於七正說到這裡時,銀彩飛舞的圓月近處,突然湧現出幾朵游雲,漸漸地把月光掩住。

    煙翁任九齡急得接上道:「事不宜遲,咱們現在把黑色小丸子服下,就撲登雲霧峰。」

    言落,四條黑影,恍若游電驚蛇似的,蕩射在撲登雲霧峰腰的夜雲裡,身形過處,銳厲敏捷。

    不多時,四條身形宛若流星飛濺,兩個飛向左右方向,中間一瞥身形,捷行在前一個,牽了後面一個,直撲雲霧峰峰腰正中處。

    須知,除了彭宗銘外,眼前這三位前輩人物,俱是震撼天下武林,身登煙酒茶客癡癲僧之列,誠然,他們的輕功展使,豈是等閒倫比。

    至於,彭宗銘撲登雲霧峰腰時,已有茶客於七在—邊等待,是以,在絕無聲息下,已替雲霧峰菩提門人物,帶來了從未想到的命運。

    夜風迎送,雲霧峰蜂腰的一角,響起了—縷音韻。

    這縷音韻,震顫在靜的四周,馳著、衝著、跳著、蹦著。

    當它流過死寂的夜空時,黑森森、寒慄栗,像一頭飢餓已極的豺狼,因著找不著一頭綿羊來果肚,而發出激怒、淒厲的哀號。

    如果說,這縷音響僅是劃過耳簾的一剎,已足夠使人掀起極度的驚悸,無此的顫慄。

    然而,這縷音響,並不剎那間就斂止下來,它連綿不絕地飄蕩在死寂的夜空裡。

    使人聆聽後,在極度的驚悸,無比的顫慄下,周天的血穴因而壅塞,循回的血流,因此停止。

    這一連串的聲韻,天下只有一個人他能聽到,就是吹奏這縷笛聲的本人。

    雲霧峰峰腰,所傳的聲音(不是笛聲),極度的膨脹罔亂,忽而又慢慢縮小降低,最後猶若嚥氣身死前的呻吟,而完全消失。

    這是一樁曠古稀聞的慘劇,似乎人生生與死的距離,縮短得只有一根髮絲的相隔。

    如果說,在這縷離奇玄妙音韻下喪命的,都是善良的無辜,這行兇的人,不但被天下人所不齒,相信天理亦要給他一個殘酷的報應,誠然,成以狠毒慘厲。

    彭宗銘從嘴沿放下太玄銀笛,簌簌湧流的熱淚,從臉膚濺到衣衫上,濕了一大堆。

    煙翁任九齡不愧當今武林一代醫聖,見彭宗銘在雲霧峰任務完成,揮手猛朝自己後頭對口穴處,拍了一下,吐出一口濃痰,把才纔飲服的青黑小丸子的藥性完全消失。

    茶客於七照煙翁任九齡如法炮製,朝自己對口打了一記,幾乎同時之間,揮使左掌,啪的一聲,結結實實在瘋癲僧乙乙和尚肥禿禿的腦袋拍了一掌。

    打得瘋癲僧眼冒金花,拿樁不住,猛向前衝出四五步。

    瘋癲僧一腳站停,圓睜銅鈴似的怪眼,瞪看著茶客於七,大聲喝道:「茶缸子,你無緣無故打咱老佛爺幹嗎?」

    茶客於七吐出一口濃痰後,一手還是摟了彭宗銘,側目朝瘋癲僧看了眼,頷首緩緩地道:「肥豬老怪物,你成以不知好歹,你方才服下煙老青黑小丸子,要不是咱於七拍你一掌,時候一久,你這尊活佛就得往西天雷音寺應卯報到啦!」

    瘋癲僧一手摸著被於七打得火痘事發痛的後腦袋,愣愣地看了煙翁任九齡一眼,似乎要他證實於七說的是否事實。

    煙翁任九齡這時見眼前這稚齡幼年的孩子,竟能揮使這等玄奇莫測,駭人聽聞的威力,把整個蜀地菩提門壇人物,拉進死的深淵裡,早被駭然震住,是以,根本沒有理會到瘋癲僧乙乙和尚的神情。

    眾人恢復聽覺後,煙翁任九齡喟然長歎,感觸萬分地道:「昔年老夫曾在江湖上聽到過,半臉神尼昭元師太精研一種瓊樓十二曲秘門絕學,威力如何驚人,老夫只認為是玄虛之談,想不到此番在她衣缽傳人身上見到,果然江湖傳說,並非有過份之處。」

    這時茶客於七想到一個問題,而問向彭宗銘,道:「銘兒,這次你吹奏的是瓊樓十二曲中的子午二聲?」

    彭宗銘搖頭道:「不是子午二聲,只是使用瓊樓十二曲中子聲梟鳴狼嗥曲,循回吹奏而已,如果使用午聲武彝九音,其威力要較子聲梟鳴狼嗥添增數倍。」

    茶客於七陡地說道:「雲霧峰菩提門蜀地分壇窩巢,已被銘兒殲滅,咱們進去搜找《欽天通覽》、《歧黃秘本》二書一番。」

    煙翁任九齡聽得微感一怔,倏地含笑的道:「你茶缸子不提起,老夫幾乎忘了。」

    旁邊的瘋癲僧乙乙和尚悶哼了一聲,懷了一份不平的神情,喃喃揶揄地道:「你們倆到這裡來,本來就是為了這二集書,恁地會忘掉嗎?就是苦了這娃兒,被人當了一座馬前炮。」

    煙翁任九齡聽瘋癲僧此說,側目朝他笑了笑。

    茶客於七聽了卻足一肚子疙瘩,嗤聲冷笑地道:「老佛爺,要不是咱茶客於七,同了這位一代醫聖,到曲徑回道五行陣來救你,說不定你這尊活佛,早已證道歸天啦!」

    一行四人,奔向燈火閃爍的毗連銜接的房舍處而去。

    煙翁任九齡捷步行前,茶客於七帶了彭宗銘在中間,瘋癲僧乙乙和尚似乎十分累乏般的,拖了矮胖肥碩的身體,一搖三擺走在後面。

    四人走盡山徑小道,越過幾棵疏落樹林,在銀紗雲擺的月光下,只見一幢巍峨巨廈聳立,在大廈左右兩邊,卻連接著數間平房。

    煙翁任九齡裹足站住,後面的彭宗銘於七,和瘋癲僧乙乙和尚已前後趕到。

    煙翁任九齡對彭宗銘等三人道:「咱們進裡一看動靜如何?」

    眾人輕應聲落,身化輕煙數瞥,翻進巨廈牆裡。

    彭宗銘身落牆內,攏目過處,牆裡大廳廳門敞開,螢螢閃爍的燭火下,地上躺臥著三四具屍體,屍體瞪眼張嘴,景狀慘厲猙獰至極,彷彿禁不住極大的痛苦而折磨而死的。

    彭宗銘看得知道這些屍體,是剛才自己吹奏瓊樓十二曲中子聲梟鳴狼嗥時,受不住這般音魄衝擊而死的。

    他心頭陡然感到駭然驚悸下,身形暴退三步,正恰巧撞在甫自牆頭縱下的茶客於七身上。

    茶客於七似乎知道他身形震退的原因,悄聲勸慰的道:「銘兒,另小心……」

    彭宗銘點頭嗯地應了聲。

    茶客於七轉首朝甫從牆頂縱下來的煙翁任九齡,與瘋癲僧乙乙和尚看了眼,向彭宗銘道:「銘兒,於伯父與你進裡面探查一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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