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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擲千金的樑上君子 文 / 臥龍生

    這時,枯竹君喬禹卻是一肚竇疑重重,百思不解,照理說,這樑上客廖清,既是跟癡婆子薛玲玲一夥人,應該助拳跟自己激戰才是,怎地一再阻止癡婆子薛玲玲向自己挑戰。

    癡婆子薛玲玲收下龍角劍,這時武林三怪氣焰已熄,誠然亦就收劍退落,可是,這時枯竹君喬禹圓睜戾目,盯看了樑上客,似乎要知道他這番用意何在。

    這時,樑上客廖清朝武林三怪看了眼,測首對癡婆子薛玲玲斯文條理的緩緩道:「我說老閨女,武林三怪這三個魔崽子,懷了一番誠意,千里迢迢從豫地來黔南白雲山尋找你,他們盡興而來,可不能給他們敗興而歸。」

    桔竹君喬禹聽樑上客廖清辱罵自己魔崽子,氣得圓瞪了一對煞氣騰騰的戾目,瞪看著他,似乎要聽他說出什麼刁譎詭計。

    這次武林三怪登白雲山,尋找癡婆子薛玲玲出師敗北,就栽在粱上客廖清的手裡,以目前情形看來,武林三怪三個倒了兩個,癡婆子薛玲玲這邊驟然添了樑上客與彭宗銘,他們勝負之際,目前即使不戰,就能判別出來。

    是以,樑上客出口辱罵他們魔崽子,枯竹君喬禹雖在激憤盛怒下,亦只有瞪目的看著他。

    樑上客說到這裡,轉首朝向怒容滿面的描竹君喬禹,不屑一顧的看了眼,頷首緩緩地道:「魔崽子,你帶了魔兄魔弟來白雲山,主點癡婆子薛玲玲在此,咱廖清從中做個過手人,咱們和和氣氣的就來談這樁買賣吧!」

    枯竹君聽得愕然一怔,迷惘、困惑的瞪看他一眼,倏地怒沖沖的道:「樑上客廖清,你既插嘴踩進這趟混水,劃下道來就是。」

    樑上客廖清頷首輕嗯了聲,微取同意似地朝癡婆子看了下,接著道:「這樁買賣說來很簡單,你等武林三怪既然願意跟離魂魔娘賣命效勞,來此白雲山找癡婆子薛玲玲,當然亦得替她填命。」

    說到這裡,指著彭宗銘,道:「這裡除了區區廖清與癡婆子薛玲玲外,這小娃乃是半臉神尼昭元師太衣缽傳人,盡得乃師一套瓊樓十二曲秘門絕學。」

    武林三怪聽樑上客廖清說到這裡,深感意外驚奇的看了彭宗銘一眼。

    樑上客廖清還是緩緩接著道:「這娃兒以一支太玄銀笛,吹奏乃師瓊樓十二曲中的子聲梟鳴狼嗥,曾將菩提門蜀地分壇一舉搗毀,分壇主是四修羅中走壁鐵屍傅邦,一身武功被廢,趕走菩提門掌門總壇西傾山。」

    這一段經過,彭宗銘在聊談時,曾與樑上客廖清說過,所以他知道得十分詳細。

    樑上客廖清說出此事,武林三怪駭然驚詫地朝彭宗銘看了眼。

    樑上客廖清接著又冷冷的加了一句,道:「說起小娃兒,跟你們武林三怪,還有一段不共戴天的師門之仇。」

    他在說話時,彭宗銘星眸精光噴吐,含了一縷憤恨激怒的神色,狠狠的盯看著武林三怪。

    樑上客廖清用手—摸嘴唇上短鬚,還是微微頷首接著道:「所以你等三魔不問青紅皂白,闖上白雲山,說來該是閻王處記了帳,死定了!」

    枯竹君喬禹一聽樑上客廖清說出這話,頓時顯出激怒、驚悸而有捨命一拼的樣子,可是當他轉首看到矮頭陀普濟與黑飛狐童琪,一身鮮血淋琳,狼狽不堪的樣子,激憤盛怒的臉色,慢慢又透出一層蒼白。

    樑上客廖清話說到緊繁重要之處,突然咧嘴噗的一笑,突地又把一張臉繃得緊緊地,朝向武林三怪道:「你等三人,如若癡婆子薛玲玲,咱樑上客廖清,跟這小娃兒,將你等困獸圍戰在白雲山,而把你等處於死地,日後傳聞武林,還說咱們趁人之虛,加以誅伐。所以,咱廖清想出一個兩全其美的辦法,依得不依得,可由你們自己啦。」

    樑上客廖清臉色瞬變,倏而喜,倏而怒,忽地要將武林三怪處於死地,忽地又說兩全其美的辦法,這時,別說癡婆子薛玲玲與彭宗銘聽來一片困惑、迷惘,就是武林三怪,亦不禁錯愕怔住。

    枯竹君喬禹忍了一口氣,恨恨地大聲問道:「你說來聽聽?」

    樑上客廖清滿顯出鄭重其事,滿懷珠礬似地頷首緩緩道:「咱樑上客廖清平素行事,絕不像你等三怪四修羅,與菩提門這些孽障,傷天害理,趕盡殺絕,目前有兩條路,給你等三人揀選。」

    武林三怪生平闖行江湖,何嘗有過像今日這等受人欺辱,這時臉上青一陣,紅一陣,怪眼圓睜,瞪看著他。

    樑上客廖清若無其事,恍若在說出一遍得意趣事似地接著道:「第一個辦法,深山隱谷,終年素食淡飯,三月不知肉昧,在你等三怪中咱廖清悲天憫人,一片菩薩心腸,放走其中一人,餘下二怪讓咱們活煮人肉加菜打牙祭。」

    樑上客廖清說到這裡,氣得三怪哇哇叫呼。

    樑上客廖清心平氣和的用手一擺,一摸嘴唇上端的短鬚,很快的接上道:「別慌,別慌,聽咱廖清說出第二樁辦法。」

    說到這裡,他側首朝癡婆子薛玲玲咧嘴嘻聲一笑,扮了個怪臉,倏地轉過朝武林三怪道:「你等三人,上得白雲山,如果不留下一點東西,以後傳言江湖,別說癡婆子薛玲玲聲譽有關,就是咱樑上客廖清身上,亦交待不過去。」

    是以,你等下白雲山前,把身上衣衫褲子完全留下,一絲不掛,赤條條的光了大臀回去。

    樑上客廖清說到這裡,彷彿做了一樁功德善事般地,加上一句道:「咱廖清生平行事,從來面面周到,寬大為懷。」

    武林三怪聽樑上客廖清,想出這等損人缺德怪主意,氣得吼吼激呼,這時枯竹君身旁的矮頭陀普濟與黑飛狐童琪,雖然一身鮮血淋漓,萎頓不堪,可是亦忍不住這口氣,怒吼之下,勢欲捨命一拼。

    樑上客說過這話後,早已注意對方神態、動靜。

    這時,他朝癡婆子薛玲玲若叮囑,又若激贊似地道:「老閨女,準備你倒轉乾坤三五七劍法,來發個利市。」

    說到這裡,倏地又向彭宗銘,道:「小娃兒,你用太玄銀笛,吹奏瓊樓十二曲子午二聲前,先用你那飛龍游虹劍,來耍舞一下。」

    彭宗銘資質稟異,穎慧過人,當他聽樑上客廖清說出這話後,倏地一聲應是,嗆啷聲響中,森森寒光四溢暴射,飛龍游虹劍掣出鞘外。

    只見他劍眉微剔,星眸含威,一聲薄叱。

    飛龍游虹劍劃出一瞥銀虹白練,點向他身邊一株合抱巨樹,豁啦啦震天巨響,巨木攬腰應聲裂斷。

    緊接著,彭宗銘劍隨身轉,勢走倒轉乾坤三五七劍術中,斷劍震魄魂歸土三式,頓時瑞雲蓬飛,銀梅萬朵,呼啦啦震耳巨響聲起,已將一塊丈來圈圍的山巖巨石,震得四分五裂。

    這—幕駭人的景象,落進武林三怪眼裡,饒他們身登今日武林的三怪四修羅,亦不禁愕然怔住,何況,這少年人,除了這套幻變莫測的劍術外,還有一套傳自半臉神尼昭元師太的秘門絕學瓊樓十二曲。

    這邊的癡婆子薛玲玲,經樑上客廖清說後,頷首悶哼了聲,一時怪眼冷芒電射,盯著武林三怪,手執龍角劍,已緩步走來。

    武林三怪又怒又驚,又氣又羞,枯竹君喬禹四顧周圍情形,癡婆子薛玲玲與彭宗銘左右分據,樑上客廖清品字居中,已向自己這邊緩緩逼過來。

    這時,樑上客廖清嘻的笑了聲,顯得穩有把握似的,笑哈哈地又朝武林三怪道:「武林三怪,怎麼樣,咱樑上客廖清提出的主意,可沒有損人缺德吧,咱方才說的二點,盡憑你們三人揀選?」

    枯竹君圓瞪著一對噬人的怒眼,狠狠的盯看了樑上客廖清一瞥,正待有所與否表示。

    旁邊的癡婆子薛玲玲不耐煩的大喝一聲,道:「賊魔兔崽子,老娘可沒有這份耐心來侍候你。」

    聲音落地,手執龍角劍又要向枯竹君一夥處追遞過去。

    彭宗銘切記恩師半臉神尼昔年雪地含恨之辱,一見癡婆子薛玲玲持劍出手,發著薄叱一聲,飛龍游虹劍散出銀梅朵朵,亦向三人逼來。

    枯竹君喬禹見左右兩側,敵人來勢洶湧激厲,急得擋住二怪,身形暴退數步。

    樑上客見左右一老一小,耐不下氣,向武林三怪追上遞招,似乎影響了自己一手導演成的好戲,急得大聲截住,道:「老閨女,小娃兒,且慢動手,咱們先君子後小人,等他們決定後,再下手未晚嘛!」

    這次被樑上客與彭宗銘,背頸處放下發癢藥未,最慘的是矮頭陀普濟,可能他一身肥肉過多之故,雖然已服下枯竹君解藥,可是一身肉,已皮破肉裂,由奇癢變成劇痛,不住的咳咳呼叫,痛苦萬分。

    這時,矮頭陀普濟輕聲向枯竹君道:「師兄,此番咱們虧吃定了,咱們還是答應他們吧。」

    枯竹君喬禹正在羞憤憤怒之際,聽他師弟向自己悄悄說出這話,不由轉首狠狠地呸了聲,道;「真沒出息,咱們結義師兄弟三人,雖非同日生,但願同日死,難道忍心一個走脫,兩個留下給他們活煮人肉打牙祭。」

    這時左後邊的黑飛狐童琪悄聲接上道:「二位師兄,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二位師兄,以小弟看來,還是……還是答應他們第二個條件吧。」

    他們說的話,樑上客廖清聽得很清楚,他並不中途打斷他們,而若在欣賞一幕極有趣味的戲劇一般。

    枯竹君喬禹聽黑飛狐童琪說出這話,鋼牙錯磨,恐憤激怒,狠狠地道:「武林三怪,赤身裸體一絲不掛走下白雲山,以後還有什麼臉面,來在江湖上混闖見人。」

    黑飛狐童琪微微抬頭,朝向癡婆子、樑上客廖清與彭宗銘看了瞥,心自羞憤之下,湧起一股說不出的味道,頷首輕向他師兄枯竹君道:「師兄,事到如今,只有委屈求全,請他們放寬尺度,以待來日,雪這白雲山胯下之辱。」

    枯竹君喬禹微微頷首,輕嗯了一聲。

    旁邊的矮頭陀普濟聽師兄嗯聲輕諾,倏地走前一步,來到樑上客廖清跟前,起先向樑上客廖清狠狠的瞪了眼,倏地又展臉拉出一絲苦笑,又抱拳又合掌(可能這時他心神已撩亂至極,是以有些失於常態),喃喃囁嚅地向樑上客,道:「廖……廖英雄……俺……俺三人冒犯你們虎威啦……剝……剝去衣杉下白雲山……能……能否讓俺三人身上留一條短……短褲……光了大臀……下山,太……太那個些了……」

    短頭陀普濟說到這裡,本來一張棗紅色的臉膚,這時變得醬紅色。

    樑上客廖清聽矮頭陀囁嚅口吃的說出這話,稍作頷首地嗯了聲,側目朝怒氣陣陣的癡婆子看了眼,似乎正待征對方意見。

    癡婆子薛玲玲還沒有等樑上客廖清開口問話,突然怪眼圓睜,瞪得像二顆滾圓的胡桃,大聲喝道:「魔崽子,臭男人,你叫老娘看你屁股大臀!」

    癡婆子薛玲玲大聲話語甫落到此,樑上客廖清很快地接著下去,繃了臉兒,朝向武林三怪道:「你等三人聽到沒有,癡婆子薛玲玲已答應你們留一條短褲。」

    樑上客廖清乖巧的接口說下,不由使癡婆子薛玲玲驀地一怔。

    至於武林三怪,此時此地,不得不受此認為生平奇恥大辱的一樁趣事,把一身衣衫脫光,只剩下了一條牛犢短褲。

    武林三怪渾身衣衫,脫剩一條短褲,正待抱頭逃走時,驀地彭宗銘舌綻春雷,一聲大喝,道:「三怪慢著,小爺尚有話吩咐你,等。」

    彭宗銘手執飛龍游虹劍,掄腕一振,閃出一片銀虹白練,劍尖,指向三怪身形站處,厲聲冷冷地道:「你等三孽障,此番回轉離魂魔娘鄭僖處,令她轉達西傾山百拉峰天地玉闕,菩提門掌門總壇四掌門人中血影怪客杜訓,此盜名藏師,背天行逆之徒,已引天下武林同仇敵愾,同聲討伐。」

    彭宗銘說到這裡,收劍入鞘,星眸精芒如電,瞪看著三怪,站立一邊,這是放他們通過的意思。武林三怪未敢應諾與否,抱首躥向白雲山麓而下。

    爆竹一響,又是歲朝。

    白雲山癡婆子薛玲玲的草扉茅屋裡,彭宗銘、樑上客廖清,與斷腿老人乙鷗子,就在這枯寂的山野裡,度過這新年。

    新年過後,這天,樑上客廖清找著彭宗銘,悄悄地問道:「小娃兒,閒居無聊,廖師父帶你往白雲山下一遊如何?」

    彭宗銘咧嘴嘻的一笑,應聲道:「廖叔父有此雅興,銘兒自當奉陪。」

    樑上客廖清關懷般地,又道:「你來白雲山四五月,已學得老婆子這套倒轉乾坤三五七劍法真髓,還有乙鷗子前輩的太乙歸禪功玄奇絕學,亦已步入門徑,說來你該近處走走,鬆鬆筋骨才是。」

    彭宗銘又是嘻的一笑,卻是不領情而分辯似地道:「廖叔父,銘ㄦ一天到晚練劍練功,是不是算鬆筋骨?」

    樑上客廖清一摸嘴唇上一撮短鬚,瞪眼大聲道:「好小子,廖叔父一片好意關心你,你倒頂撞起來啦!」

    他正在大聲說話時,房裡癡婆子薛玲玲,顯得不勝煩擾的在怪叫著,道:「小偷兒,清早起來,老娘春夢不醒,你鬼嚷鬼叫地幹什麼?」

    樑上客廖清一聽,卻更顯出大聲的朝房裡揶揄道:「春眠不覺曉,處處聞啼鳥,夜來風雨聲,花落知多少。老閨女,敢情你魂索舊夢,重遊巫山十二峰。」

    樑上客廖清說到這裡,旁邊的彭宗銘雖然意未盡解,卻是靈犀一點通,俊臉紅紅,亦不由咧嘴笑了起來。

    房裡傳出一陣穿衣聲音,和嘴裡嘀嘀咕咕聽不清楚的說話聲音。

    彭宗銘咧嘴笑時,樑上客廖清轉首過來,朝他又瞪看了眼,責備似地道:「小娃兒不長進,你知道廖叔父話說的是啥?」

    當他話語說到這裡時,發現與他朝夕共聚的彭宗銘,確是較前英雄魁梧了不少,目前站在他身跟前的,已經不是一個不懂事的小娃ㄦ,而是一個氣昂軒昂,英姿挺拔的少年人。

    這時,癡婆子薛玲玲銀髮蓬鬆,身旁大紅衣裙,雞皮疙瘩的臉膚上,抹上二堆紅紅的胭脂,赤露無襪的三寸金鏈,穿了一對二寸不到,磨掉鞋跟的拖鞋,踢裡塌拉從臥房裡出來。

    樑上客廖清見瘋婆子出來,突然想起正事似地道:「老閨女,咱想帶了這小娃兒,往白雲山近處玩玩,順便探聽江湖上動靜,你看如何?」

    癡婆子薛玲玲聽得一怔,詫異地道:「你把這小娃子帶往何處?」

    樑上客搖頭晃腦的應聲道:「逐水浮岸,隨遇而安。」

    樑上客廖清,同了彭宗銘,下白雲山後,又來到上次計騙武林三怪的廣順集小鎮上。

    二人在小鎮直街鬧處,邊走邊談。彭宗銘抬眼過處,突然輕哦了聲,指著一幢新砌的磚房,所排設的一家酒肆,微感激奇地道:「廖叔父,數月前,咱們在廣順集遇著武林三怪時,好像還沒有這間新開設的酒肆!」

    樑上客頷首應了聲,朝他所指的這家酒肆看去,果然紅磚黑瓦街上多添了這麼一家酒店,雖然在普遍熱鬧的市鎮上,是所不值一顧,極簡陋的小酒店,可是在這偏僻的廣順集小鎮說來,卻是一家極豪華的酒肆了。

    樑上客含笑的向彭宗銘道:「小娃兒,此地既新店開張,咱們挨居白雲山的芳鄰,可不能不去隨喜一番,咱們進去喝一杯如何?」

    彭宗銘含笑點頭的道:「廖叔父有此雅興,銘兒末座恭陪就是。」

    二人來到酒肆前,抬眼見大門上方,用紅紙寫有「太白居」三字,這時,已有店伙出來殷殷張羅,招呼道:「二位爺,裡面有空座ㄦ。」

    彭宗銘舉目朝店舖裡一看,裡面猜拳豁令,高朋滿座,生意興隆非凡,二人隨著店伙,佔了一張偌大的店舖裡,僅剩下的一個座頭。

    樑上客廖清吩咐店伙端上葷素數碟,一壺燒酒。就在這時候,他順便朝向店舖食容,環顧了一匝。

    彭宗銘一邊接上應聲道:「這家太白居酒店,食客可不少。」

    樑上客廖清漫聲吟嗯了—下,似乎他眼神過去,找到一個新的意外發現,而在沉思一個問題。

    這時,店伙已端上酒菜,彭宗銘在樑上客廖清杯裡,斟了滿杯酒,自己亦倒了一杯酒,喃喃彷彿自語似地道(可能他不願打擾粱上客的思潮):「這麼一家簡陋的小酒店裡,居然僧尼丐道,販夫走卒,—應俱全,倒是難得的事。」

    他自語聲剛說到這裡,沉思中的樑上客,突然咧嘴噗的一笑,彷彿想到一樁極有趣事似的,朝向彭宗銘道:「小娃兒,你想不想看戲?」

    彭宗銘迷惘地輕哦了聲,半晌,似乎領得箇中之意而點頭笑道:「廖叔父,銘兒就看你的啦!」

    樑上客廖清從坐凳站起,轉首朝向彭宗銘,含蓄而帶了一份神秘的神情,嘻的笑了下。他穿梭似的走在酒肆食客的桌座間隙處,態度顯出煞有其事,鄭重非凡的樣子。

    如果不有人注意到他的話,會認為他是在尋找酒肆裡,遺失掉的一件東西,或者是在這家酒店裡,無意中遇見了一位朋友,急急地要去會見他,所以在人堆裡,急促的行走著。

    不多時,樑上客廖清笑吟吟地回到自己桌座處,朝彭宗銘看了眼,幾乎誇耀似的向他道:「小娃兒,好戲就要上場啦,你看著吧!」

    彭宗銘報之一笑,心裡卻是暗暗嘀咕思忖道:「不知廖叔父又在變什麼把戲?」

    他一縷意念,剛剛想到這裡,三個衙門巡捕打扮的人物,膳食已畢,來到櫃檯會帳。

    頭前的一個,解下隨身背包,準備算帳付銀,當他解開看時,臉膚頓時變色,青一塊,紅一塊,瞠目陡然怔住。

    原來背包裡,藏著一件千孔百孔的百衲衣,二隻長短不齊的筷子,和一隻缺口凸凹的破碗,這些行頭,顯然一看就知是行乞要飯用的東西。

    老掌櫃看了背包裡一些東西,又朝這位衙門巡捕看了看,拉長了臉,敢怒而不敢言似地喃喃道:「我的爺,小店今兒新開張,你們三位的酒菜,就掛小老兒的帳是啦,又……又何必再掏出這些東西出來呢?」

    這三位衙門巡捕小官兒,在眾目睽睽之下,竟被這位做買賣的老掌櫃挖苦,氣得呼呼連喘,這份難堪之昧,恨不得地上裂開一縫鑽下去。

    就在這時候,一個蓬頭垢臉,身穿油膩淋漓,襤樓不堪衣衫,手執一支打狗棒,年有七十餘歲的老要飯,敢情在酒醉飯飽之下,搖搖擺擺,顯出一份舒意自得的樣,從店舖裡出來,走向櫃檯處,嘴裡括出一陣擊打碎破銅鑼似的聲音,在嚷著道:「酒醉心不醉,人窮志不窮。」

    說到這裡,解開腰兜袋子,大聲向老掌櫃,道:「喂,老頭兒,一共多少錢,把帳算來。咱老要飯挨家挨戶求佈施,可不會上你這裡白吃白喝。」

    老要飯解開腰兜,在場眾人看得,莫不駭然變化,原來腰兜裡,俱是藏著塊塊白花花的錠銀。

    敢情這老要飯,突然見自己腰兜裡藏著這麼一錠錠大塊銀子,亦不禁猛地嚇了一跳。

    這時,這位正被老掌櫃挖苦一頓,一口烏氣還沒嚥下肚裡的衙門巡捕,一見這老要飯腰兜藏的,正是自己銀兩,不由無明怒火激起三丈,大聲怒吼的道:「好哇,你這老要飯,原來是偷竊銀兩的慣賊。太歲頭上動土,老虎嘴裡捋鬚,竟在咱們衙門官兒身上下手,看你膽子亦忒以大了。」

    話說到這裡,嗆啷啷聲響,一根鎖練套在老要飯頭上。

    這邊桌上的樑上客廖清,笑吟吟地向彭宗銘道:「小娃兒,這齣戲你看得可過癮?」

    說到這裡,抬眼看了酒肆門口,被衙門巡捕鎖練套住的老要飯,滿顯出一份悠悠自得之色。

    彭宗銘感到一份不安似的嘀咕思忖道:「廖叔父亦未免太以損人缺德,把這個白髮蒼蒼的老要飯冤枉作賊。」

    彭宗銘在沉思時,一對星眸因著自然的趨勢,亦朝門外這要飯的老人家看去,老要飯被這三個衙門巡捕用鎖練扭住,準備要把他帶往附近官廳。

    這時三個巡捕中的一個,把老要飯的一包贓物銀兩,又包紮起來,隨著鎖鏈,扣在他身上,另一包被掉換破衣破碗,一手緊緊拿著。

    老要飯看他這副神情,顯得驚奇之下,一股莫可奈何的樣子,他拉開破鑼的嗓子,大聲分辯的道:「喂,你們可不能冤枉好人,咱老要飯人窮志不窮,怎會偷你等銀兩。」

    這老要飯,雖然衣衫襤褸,滿臉油垢,卻是精神矍樂,一對眼睛凌芒閃射,如果多份注意的話,可能懷疑他還不是真正要飯的。

    他被衙門巡捕鎖鏈扣住,要拖往近處官廳,從他微妙的神情上看來,可能他很容易脫走他們的纏繞,可是他莫可奈何的情形下,好像如何要洗刷這樁不白的恥辱。

    三個衙門巡捕,推推拉拉,正要把老要飯施走時,樑上客廖清同彭宗銘會了酒帳,從鋪子裡出來。

    樑上客廖清顯得十分神秘,而感到意外地向老要飯道:「老要飯,偷東西要偷得乾淨利落,偏偏你年紀這麼大,干了小偷兒一行,卻還陣上失風,說來你還是賊子賊孫,賊祖宗的重孫呢!」

    老要飯的被樑上客廖清莫名其妙的一頓痛罵,氣得怪眼圓睜,狠狠的瞪著他,大聲怒喝道:「你這廝,俺老要飯爺爺的事,幹嗎要你插嘴?」

    樑上客廖清並不生氣,搖頭喟然輕歎了口氣,道:「年紀這麼大,火氣還是這麼盛,難怪做小偷兒會陣上失風,要是你求賊祖宗保佑,說這一逢凶化吉,轉禍變福。」

    樑上客廖清說到這裡,擠在圍看熱鬧的人堆裡,在老要飯腰兜處碰了下,身子又向手提一包破衣破碗的衙門巡捕撞了下,咧嘴嘻嘻笑了笑,突然替之求情似地道:「你等三位爺,放了這老要飯吧,你們看他雖然是賊祖宗的重孫,可是年邁蒼蒼,亦夠可憐啦!」

    三個衙門巡捕,見這個人無端搭腔,竟替偷銀的老要飯求情不由盛怒的呵責道:「你這人少嚕嗦,要不然你家大爺,亦把你拿見官,說你與賊同夥。」

    奇怪,幾乎從未激動元明怒火的樑上客廖清,這時居然大動火,大聲激動地道:「你等可不能仗了官家官勢,欺侮老要飯的。」

    樑上客廖清有持無恐似地大聲接著道:「捉姦捉雙,拿賊拿贓你等平白無故,冤枉老要飯做賊,有什麼證據?」

    樑上客廖清大聲說出這話,在場的每一個人,連同老要飯在內,幾乎都懷疑他是一個瘋子,否則怎會無緣無故,把這樁已落的是非,攬在自己身上。

    其中一個衙門巡捕,似乎感到這人雖然無理歪纏,卻很有趣是以,嗤的冷冷笑了聲,激將似地向樑上客廖清道:「你既有意替老要飯護短,要咱們拿出老要飯賊贓證據,咱大爺將就你一次,老要飯賊贓給你看後,你可要負上連鎖同坐之罪。」

    樑上客廖清點頭不迭的應聲道:「行,行,行,你等三位爺捉老要飯賊贓,咱寧願連同坐監……要不然……」

    他說到這裡,突然手摸嘴唇上端一撮短鬚,咧嘴嘻的笑了聲接著又道:「如果三位爺在老要爺身上拿不出賊贓,不但把這要要飯釋放,而且……還要向老要飯賠禮不是。」

    三個衙門巡捕,雖然對樑上客廖清插足歪纏,感到痛恨至極可是他們十分有把握的要把這人嚴恁一下,是以,不厭其煩地替要飯解下腰兜。

    其中一個巡捕,替老要飯解開腰兜,就在這眨眼剎那間,在眾人莫不駭然稱奇。

    敢情,這是一樁令人無法思議的怪事,老要飯腰兜裡,何嘗有半點銀兩,明明放的是一件襤褸破衣,二隻長短不齊的筷子,有一隻破碗。

    就在這樁駭然驚奇的剎那過後,那手提一包破衣物的衙門巡捕,打開袋囊一看,裡面塊塊銀錠,分毫未短的藏在裡面。

    樑上客廖清對眼前演出的一幕,並沒感到太意外,卻是替老要飯抱冤叫屈般地,撇開怔怔發愣的三個巡捕,大聲朝向圍觀的眾人,顯出滿懷不平的大聲說著道:「官逼民反,這……這還得了……

    這三位衙門爺,平自無故的冤枉這老要飯是小偷……」

    樑上客廖清理直氣壯說出這話,在場眾人莫不嘖嘖稱奇,自然的情勢下,亦趨向同情了這老要飯。

    這時,這個白髮蒼蒼的老要飯,對眼前演出的一幕,深深感到駭奇愕然至極,他十分注意樑上客廖清的言調動作,似乎在他腦海裡,追憶起一個曾吃過他虧,而猶未謀面相識的人。

    這時,樑上客廖清明嘴朝老要飯嘻嘻笑了笑,彷彿慰撫,又若揶揄般地向他道:「老要飯,這年頭改行可真不容易,百行百業都有他們祖師爺,你老要飯改行小偷兒,亦該先跪拜過賊祖宗,才配做他的重孫,老要飯這次要不是賊祖宗保佑你,這下你才真慘哪!」

    老要飯圓瞪了一對怪眼,盯看著樑上客廖清,聽來莫名其妙,卻是滿肚子不是味道。

    樑上客廖清煞有其事的接著又道:「老要飯,人窮志不窮,酒醉心不醉,咱們再乾一杯如何?」

    說到這裡,樑上客廖清重又邀客進入這家酒肆,老要飯一聽對方提說酒字,臉膚稍霽,輕嗯了聲,跟他進入酒肆裡。

    店伙端上酒菜後,彭宗銘在他們二人跟前斟了滿杯酒,這時,樑上客廖清舉酒邀客後,又向老要飯道:「人生何處不相逢,相逢又若曾相識,此番你老要飯改行做了賊祖宗的重孫,咱們的關係,可更不見外啦!」

    老要飯聽得滿肚子的彆扭,猛把滿杯酒咕嚕聲灌進肚裡,—對怪眼朝樑上客廖清滴溜溜看了半晌,酒意濃濃的大聲問道:「尊駕究竟何人?」

    樑上客廖清一摸嘴唇上一撮短鬚,頷首噗的笑了聲,顯得一份宛惜似地道:「老要飯貴人多忙,你不認識咱,你手上這根打狗棒,可跟咱結過一段淵源呢!」

    樑上客廖清說到這裡,老要飯一對精光噴吐的雙眸,突然圓睜得像二顆滾圓的胡桃,敢情,樑上客廖清這麼一說,他才記起,引為自己本身奇恥大辱的一段隨身打狗棒被盜的事。

    老要飯哇哇哇一陣怪叫,接著大聲激怒的道:「好啊,原來就是爾這賊偷,瘟偷,小偷兒的樑上客廖清,你還想做咱老要飯的祖宗爺爺!」

    樑上客廖清微微欠身,倏地在老要飯空酒杯裡,斟了滿杯酒,顯出一份受寵若驚似的神情,含笑的應聲道:「不敢,不敢,區區樑上客廖清,這是多蒙你酒丐康武抬愛了。」

    彭宗銘旁邊聽得不禁駭然一怔,原來被廖叔父作弄的老要飯,就是名震天下武林煙酒茶客癡癲僧中酒丐康武。

    酒丐康武氣得呼呼直吼,頷下亂虯根根直豎,帶了一份懷疑而盛怒的神情,暴躁地大聲道:「小偷兒,方才酒肆裡掉換銀包,敢情亦是你耍的鬼名堂?」

    樑上客廖清舉杯喝了一口酒,輕描淡寫的緩緩道:「這些小玩意兒不值一提。」

    接著解釋分辯似的又道:「解鈴人還是繫鈴人,咱廖清生平行事,悲天憫人,最講天理良心,可沒有叫你老要飯抓去關進土牢裡。」

    說到這裡,向老要飯殷殷勸酒地道:「老要飯,別發這麼大火氣,常動無明肝火,最容易傷身體。」

    說著舉起酒杯,像一對多年未見的老友,勸酒相邀,親切倍至酒丐康武一股無明盛怒,被樑上客廖清抑下一半,杯裡酒香縷縷四播,刺得喉嚨奇癢難熬,顯得十分不樂意下,把這杯酒倒進嘴裡。

    還是餘怒未熄的大聲問道:「小偷兒,你幹嗎這等損人缺德,害老要飯,來個人贓兩獲,丟這麼一個臉?樑上客廖清一摸嘴唇上端一撮短鬚,嘻嘻笑了笑,道:「咱廖清要不是這麼一來,怎能把你這個神行無蹤的酒丐康武留下?」

    酒丐康武聽樑上客廖清說來,原來他想出這個損人缺德的主意,為的是要留下自己,是以不由驚奇、詫異的瞪眼問道:「小偷兒,你留下咱老要飯,有哪樁貴幹?」

    樑上客廖清怪眼一眨,打斷了他的話,反問道:「老要飯,你暫且別問這事,咱先問你,你遠道來到此地白雲山麓小鎮,有什麼事?」

    酒丐康武聽樑上客廖清問出這話,不由擦起幾份怒意,猛喝了大口酒,不服氣地大聲道:「小偷兒,你家老要飯爺爺的事,為什麼一定要告訴你?」

    樑上客廖清碰了一鼻子灰,堵得半晌說不出話來,下意識的輕輕咳了聲,一摸嘴唇上端一撮短鬚,咧嘴嘻嘻的笑了下。

    酒丐康武搶過樑上客廖清手執的一隻錫酒壺,彷彿天底下就是他一人似的,不斷的自酌自飲。

    樑上客廖清轉首朝愕愣怔住了的彭宗銘看了眼,突然關懷似的問道:「小娃兒,你來白雲山快半年啦,這套倒轉乾坤三五七劍術,學得有幾分火候了吧?」

    彭宗銘聽樑上客廖清,突然向自己沒頭沒腦的問出這話,心裡不由感到一震,星眸轉閃之間,見廖叔父在問自己話時,側目暗地在睬看這位酒丐康武的動靜。

    須知彭宗名選逢奇遇,得天獨厚,一身資質稟異過人,他覺得廖叔父在酒丐康老前輩向自己問出這話,極可能有其他含意。

    這時,他突然想起,初遇癡婆子薛老前輩,求學倒轉乾坤三五七時,癡婆子曾有說過,她除了倒轉乾坤三五七外,還有一套喝酒的絕技,不過僅輸在酒丐康武手下,照此看來,他們一對風塵奇人,既然能有比較酒量的—段趣事,他們之際,當然有一層極深的淵源。

    他一瞥思潮想到這裡後,倏地星眸眨眨,含笑的向樑上客廖清道:「唔,癡婆子薛老前輩,以畢生精研的倒轉乾坤三五七秘門絕學相傳,使銘兒蒙益匪淺,以目前說來,銘兒已得該劍法的入門之徑。」

    彭宗銘在說話時,彷彿像捉獲一樁奇跡似地,星眸亦不時的朝酒丐康武桌座處看去。

    酒丐康武本來一手執壺,一手握杯,牛飲似地大口喝著酒,敢情樑上客廖清果然有他一份過人聰慧的地方,可能他臆測得不錯。

    酒丐康武聽樑上客廖清與彭宗銘二人,談起癡婆子薛玲玲,神情之間,顯得驟然一怔,他霍地放下二手執握的酒壺、酒杯,帶了一份離奇、詫異、意外、愕然的神情,抬眼朝說話中的二人看了看。

    彭宗銘的機警回答,顯然使樑上客廖清得到十分滿意,他含笑地微微點了下頭,並不理會酒丐康武(事實上,暗中卻十分注意他的動靜),自己舉杯微微啜飲了一口酒,慢條斯理地又向彭宗銘,道:「小娃兒,癡婆子薛玲玲此番隱居白雲山,江湖上很少會有人知道。」

    酒丐康武這時顯然對樑上客廖清、彭宗銘所說的話,異常注意而感到一份興趣,他聽樑上客廖清說出這話,忍不住的接著說道:「癡婆子隱居白雲山,江湖上已很多知道啦,咱老要飯的就是來找她的。」

    樑上客廖清對酒丐康武說的話,恍若身邊風過,根本沒有理會他,不過心裡卻是暗暗一樂,自己猜的果然不錯,這老要飯僕僕風塵,是來找老閨女的。

    他連頭也不轉,不看酒丐康武一眼,還是朝著彭宗銘道:「小娃兒,你說還有不怕死的傢伙,上白雲山找癡婆子!」

    酒丐康武見粱上客廖清不但沒理自己,更說出這些調侃、揶揄的話來,心裡不由一氣,悶哼了聲,喝了大口酒,把—肚子烏氣壓下去。

    彭宗銘知道這位廖清的話語含意,他可不敢得罪這位酒丐康老前輩,是以,抿嘴含笑的應聲道:「如果江湖已盡知道癡婆子薛老前輩去處,希望白雲山多來幾位她老人家武林上的方外之友,亦可以使薛老前輩幾棟草扉茅屋熱鬧起來。」

    在酒丐康武說來,這時已注意了這位方面大耳、氣度軒昂的少年人,誠然,他不知道癡婆子薛玲玲跟這少年人的關係,因康武從他二人說話的語意中,癡婆子平身從未收入室弟子、衣缽傳人,可是卻以震撼武林的秘門絕學倒轉乾坤三五七傳給這少年人。

    而這少年在跟樑上客廖清對口說話時,竟以癡婆子薛老前輩相稱,而不用師父二字。

    這點使酒丐康武百思不解,困惑不已。

    這時,酒丐康武見樑上客廖清不理自己,儘管跟這少年人說話,忍不住又是氣吼吼的悶哼了聲,大聲插嘴道:「小偷兒,要是癡婆子薛玲玲是你,咱老要飯才不會千里迢迢,趕來黔南白雲山,讓你死在三怪四修羅和這位同來白雲山的一眾菩提門高手的手裡。」

    樑上客廖清漠不關心似的(其實他急待需要知道,酒丐康武說出這話的含意),朝酒丐康武斜睇了眼,舉樽啜飲一口酒,冷冷地道:「老要飯,你別把這些話來嚇唬人,你老要飯怕這些見不得人面的邪門孽障,咱樑上客廖清,可還沒有當他一回事呢!」

    酒丐康武見他輕描淡寫的說出這話,微感驚愕的看了他一眼,一邊大聲喚過店伙,再上一壺酒,一邊怪眼闔張,不服氣似的接著向樑上客廖清道:「小偷兒,因著你平時只會摸黑道,走暗徑,老是幹這些見不得人的下三流名堂,是以不知道當前武林大勢的變化!」

    他說到這裡,接過店伙遞來的酒壺,在自己杯裡倒了滿杯子酒,一大口的倒進肚裡,一隻油膩淋漓的大袖,拭了下嘴邊的酒漬,接著道:「癡婆子薛玲玲,接一連二的向菩提門出手,據說前一些時候,武林三怪在白雲山受辱在癡婆子薛玲玲手裡。」

    酒丐康武說到這裡,手執酒壺,一連斟一邊喝,接連飲了三滿懷,含了一份誇大的神情,朝樑上客盯看了看,才接著道:「據說在雲霧峰的菩提門蜀地分壇,亦遭了當今武林煙酒茶客癡癲僧中幾個高手所搗毀,分壇主乃是武林四修羅中走壁鐵屍傅邦,這孽障一身功力被廢,被逐下雲霧峰。

    「菩提門中人物,前後把經過一連貫,除料著其中尚有隱憂高人在里外,認定是癡婆子薛玲玲所主唆的,是以,這些孽障,在激憤盛怒下,偕同三怪四修羅,要踏平白雲山,生擒癡婆子薛玲玲。」

    酒丐康武所說的事,可能尚未盡然清楚。

    樑上客聽得不由心頭一震,卻是顯得平淡無奇,而故意帶了一份懷疑似的口吻,冷冷的問道:「老要飯,敢情你是順風耳,通天眼,是以才知道這等清楚。

    酒丐康武見樑上客廖清不但不信任自己,且來個嘲笑挖苦,焦急而針鋒相對似地大聲分辯道:「小偷兒,你能在當今武林煙酒茶客癡癲僧,雙奇三怪四修羅中佔上一席,就靠你一套偷偷摸摸,見不得人的下三流功夫而已,你家老要飯爺爺,一身輕功絕學,天下武林有幾個能比得上?咱老要飯憑了這套神形無蹤的輕功絕學,才探到這些情形,所以趕來白雲山,找上癡婆子薛玲玲報個訊兒。」

    彭宗銘在邊座,聽酒丐康武這些話,心裡不由暗自一驚。

    酒丐康武說到這裡,接連又狂飲了幾杯酒,帶了一份醉意,指著彭宗銘向粱上客問道:「小偷兒,這孩子是誰?」

    樑上客廖清眨眨眼,帶了一份誇耀的口吻,含蓄地道:「說起這孩子的師門來歷,準要把你老要飯嚇一跳。」

    酒丐康武聽樑上客廖清此話,醉眼惺忪的朝彭宗銘望了下。

    樑上客廖清接著道:「這娃兒的正牌師父,乃是半臉神尼昭元師太,至於副牌的可多呢。」

    酒丐康武聽樑上客廖清說出這些光怪陸離的話,不由困惑、進惘的又朝彭宗銘看了一眼。

    樑上客廖清一摸嘴唇上端一撮短鬚,搖頭晃腦,緩緩地道:「他的副牌師父,除了你酒丐康武外,煙客任九齡授傳他岐黃之道、濟世藥理,茶客於七教他奇門八封、五行九宮。

    「至於癡婆子薛玲玲,把一套震撼天下武林的倒轉乾坤三五七秘門絕學的劍法,已傾囊傳授了他。」

    「說來你老要飯不會相信,飲譽武林,生平從未收過入室弟子的瘋癲僧老怪物,居然亦將他一套玄奇莫測的餓狗吃巴掌傳了他。」

    樑上客廖清還是滔滔不絕的在接著道:「這小娃兒,得他師父半臉神尼昭元師太的瓊樓十二曲真傳,至於你要飯方纔所說,搗毀菩提門蜀地分壇之事,除了煙翁、茶客、瘋癲僧等一道襄助外,就是這小娃兒一手得意傑作,他運用他師父瓊樓十二曲中子聲梟鳴狼嗥,搗毀賊窩,其中除了走壁鐵屍傅邦僥倖脫身外,整個菩提門中蜀地分壇人物,全喪命在這娃兒手裡。」

    酒丐康武聽得連連驚哦,頻頻點頭,在樑上客廖清說話時,一邊舉杯狂飲,一邊不時看了看彭宗銘。

    樑上客廖清說到這裡,在自己嘴唇上端一撮短鬚摸了下,突然噗地笑了下,顯出一份欣愉而愜意似的神情,接著又道:「這小娃兒還有一段淵源,咱索性再告訴你吧,他乃是飲譽當今武林,儒俠歐震天的未來東床嬌客,至於咱樑上客廖清,蒙這娃兒抬愛,叫了一聲廖叔父。」

    樑上客廖清說到這裡,彭宗銘帶了一份少男的羞澀,正在忸怩不安之際,他突然又若囑咐,又若命令似的,含蓄地向彭宗銘道:「小娃兒,快來拜見這位酒丐康老前輩,有機會請他老人家,傳授你他一套震撼天下武林的輕功絕學,到時你小娃兒得天獨厚,當今武林上的煙酒茶客癡癲僧全是你娃兒的師父啦!」

    彭宗銘恭如命的應了聲,倏地從坐凳站起,以老前輩的重禮,上前拜見了酒丐康武。樑上客廖清一廂情願的對彭宗銘說出這話,酒丐康武聽得不由微微一愕,他一手攙起彭宗銘時,稍微怔了半晌,彷彿在沉思著一樁問題。

    這時,酒丐康武突然向粱上客廖清怪眼一瞪,不耐煩似地大聲問道:「小偷兒,你扯扯拉拉說了這多時候,偌大的白雲山,諒來你知道癡婆子薛玲玲的去處。」

    樑上客廖清咧嘴嘻的笑了聲,點頭緩緩道:「老要飯,咱廖清說來你可別見怪癡婆子老閨女的去處,咱不但知道,而且還是劉樊合籍,管鮑雙修。咱們倆親親熱熱的住在一起呢!」

    酒丐康武一邊說話,一邊猛地大口喝酒,敢情已有七八分醉意,這時聽樑上客廖清說出這話,突然不知哪裡來的一股無明盛怒,哇啦啦哇啦啦一陣怪嚷怪叫,摔下手握的酒壺,閃電似的舒伸右臂,隔桌把樑上客廖清若老鷹攫小雞似的提了起來。

    酒丐康武雖已酒醉酩酊之際,可是他這手絕招使出,饒是身列武林雙奇中的樑上客廖清,竟亦無法閃開。

    酒丐康武一手提起樑上客廖清,猶若扔球似的朝向店外甩出去,嘴裡還是哇啦啦哇啦啦語詞不清的亂嚷亂叫著。

    這一扔,把樑上客廖清好像斷線風箏似的,越過幾桌喝茶的頭面,一直掉在店門外的大街上。

    樑上客廖清晃晃擺擺,甫從地上爬起,一手摸額,一手撫腰,嘴裡哀哀地叫著:「哎唷……我的媽……」

    他剛話聲說到這裡,酒丐康武酒氣薰薰,又煞瘟神似的從店裡撲出來,嘴裡模糊不清的不知說些什麼,一手把樑上客廖清後頸領抓起,一手把他臀部的衣褲揪住,猛朝數丈外的街上扔去。

    樑上客廖清拉長了嗓子,大呼一聲:「哎唷,我的媽……」

    話語到此,緊接著的,一響身體撞地,結結實實彭的一聲。

    樑上客廖清這一記撞跌在地上,比剛才又凶厲了幾分,這時他摔得已眼冒金花,暈暈糊糊,臉頸處,—塊青一塊紅,神情狼狽不堪。

    這時,彭宗銘誠然己銜尾追出來,見酒丐康武大發酒瘋,而這泣廖叔父卻已挨個遍體鱗傷。

    樑上客廖清晃晃搖搖從地上站起,酒丐康武一步三擺,又要撲向他跟前去。

    樑上客廖清叫苦不迭的大聲喚叫彭宗銘道:「小娃兒,你再不擋住這酒鬼老要飯,你廖叔父可慘啦!」

    彭宗銘自從追隨樑上客廖清到現在,此番第一次看到他吃過虧,他看得廖叔父這狼狽不堪的勁兒,眼裡難過,心裡想笑。

    這時,見樑上客廖清大聲呼叫,倏地躍身一縱,撲在酒丐康武前面,舒伸雙臂,要把他攔住。

    說也奇怪,就在這時候,酒丐康武酒醉薰薰,還沒有撲著彭宗銘體膚時,噗的聲,跌倒地上。

    水牛似的身體,一仆倒地上,竟呼呼的熟睡起來。

    樑上客廖清一見酒丐康武倒睡地上,長長的吁二了口氣,如逢大赦似的搖搖晃晃走近過來。

    樑上客廖清怒意忿忿地歎了口氣,大聲向彭宗銘道:「小娃兒,咱們回白雲山去吧!」

    彭宗銘看了地上的酒丐康武一眼,帶了一份關懷似地口吻道:「廖叔父,這位康老前輩,乃是專程來白雲山,尋訪癡婆子薛老前輩的,咱們豈能把他扔下不管?」

    樑上客廖清狠狠的瞪看了熟睡地上的酒丐康武一眼,不耐煩的問道:「小娃兒,依你說來,又怎麼辦呢?」

    彭宗銘熬住了想要發笑的臉膚,緩緩答道:「咱們把他背上白雲山。」

    樑上客廖清聽彭宗銘說是要把酒丐康武背上白雲山,一手摸了火辣辣發痛的頭額臉膚,心裡一百分的不願意,可是最後還是頷首悶哼了聲,懶洋洋地道:「小娃兒,你要把這酒鬼老要飯,背上白雲山,你自己背吧!」

    彭宗銘熬忍了一份笑容,點頭應聲道:「是,廖叔父,讓銘兒來背康老前輩上白雲山就是啦!」

    彭宗銘背了醉得像死豬似的酒丐康武,同樑上客廖清離開廣順集小鎮,上白雲山而來。

    白雲山沿坡峰勢起伏,削壁陡立,聳峰凌霄,彭宗銘雖然一身內家造詣,已今非昔比,有了極高的修為,可是他背了這麼一個死豬似的酒丐康武,縱躍飛騰,亦不由感到累乏不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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