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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二章 師妹情深 文 / 臥龍生

    又過了一頓飯的時光,突然一個低沉的聲音,傳了進來,道:「夫人駕到。」

    滿室中的少女,登時嚴肅起來,齊齊拜伏地上,捧劍過頂。

    唐璇緩緩站了起來,附在上官琦的耳際說道:「上官兄,非到必要之時,最好是不要動武。」

    上官琦把長劍還入鞘中,道:「在下等候先生之命,再行出手就是。」

    唐璇微微一笑,道:「不敢當。」

    抬頭看去,只見一個全身白衣、頭垂黑色面紗的婦人,緩步走了進來。

    她的舉止高貴,一派大家氣度,步履細碎,款款而行,對那些跪拜迎接的少女,望也未望一眼,直對唐璇和上官琦走了過來。

    只見她輕啟櫻口,由舌底宛轉發出一縷清香,道:「你們兩人,哪一位是唐璇?」言語之間,一派氣使頤指之概。

    唐璇沙地一聲,打開摺扇,道:「在下便是。」

    那白衣婦人道:「久仰你的大名,在當今武林之中,只有你可和我那王夫一較智謀。」

    唐璇淡淡一笑:「承蒙夫人誇獎,在下愧不敢當。」

    那白衣婦人緩緩揭開了臉上的面紗,低聲問道:「你仔細瞧瞧我,認識麼?」

    唐璇凝目望去,只見她柳眉鳳目,瑤鼻櫻嘴,容貌姣美,極盡艷麗,但面目陌生,搜盡枯腸,不知在何處見過。當下搖頭說道:「夫人請恕在下眼拙,想不起在何處見過夫人。」

    那白衣婦人微微一笑,道:「你尚憶不起來麼?」她一笑之下,泛現出兩個甚深的酒渦。

    唐璇心中一動,隱隱間覺著似曾相識,但仔細想去,卻又感陌生異常,莫可捉摸。當下堅決他說道:「沒有。在下自信如若見過夫人之面,必可憶想得起來。」

    那白衣婦人緩緩放下面紗,道:「說得斬釘截鐵,或是當真的沒見過了。」

    她微微一頓之後,又道:「唉!今天你竟然找到此地,當真是聰明得很。這樣看將起來,我那夫君,當真難是你們的敵手了!」

    唐璇笑道:「夫人可是有意要見在下麼?」

    那白衣婦人道:「不錯,但我卻沒有抱著甚大希望。你來了,倒出我希望之外。」

    唐璇笑道:「幸未使夫人失望,但不知有何見教?」

    那白衣婦人道:「我要問你三件事。」

    唐璇道:「好吧!在下當立答覆,先說第一件吧!」

    那白衣婦人道:「你當真要和我夫君作對麼?」

    唐璇道:「在下先問清楚,夫人可是說的滾龍王?」

    那白衣婦人道:「我就是滾龍王后。」

    唐璇道:「在下和滾龍王私人並無恩怨可言,但為了武林中正、邪消長的大勢,彼此間已形成勢難兩立之局。」

    那白衣婦人道:「可惜你已活不過多長時間了。你死了之後,又有誰能和我那王夫對抗呢?」

    唐璇吃了一驚,但他表面之上,仍然保持著鎮靜的神態說道:「夫人之言,可算是第二問麼?」

    那白衣婦人點點頭,道:「就算是吧!」

    唐璇道:「滾龍王該知我醫道如何。天地之大,窮家幫人手之眾,難道還尋不到續命靈藥麼?」

    那白衣婦人沉吟了一陣,道:「咱們談談最後一件事吧,這也是最為重要的事。」

    唐璇道:「夫人請說,在下洗耳恭聽。」

    那白衣婦人道:「我雖是滾龍王后,但卻不贊成他的作為。」

    唐璇淡淡一笑,未置可否。

    那白衣婦人又道:「但我生為女兒之身,無能反抗夫君的作為。」

    唐璇道:「好言勸慰,或能使他放棄征服武林之夢……」

    那白衣婦人接道:「你和滾龍王同門學藝,難道還不知道他的為人麼?唉!他剛愎自用,從不聽人的良言忠告。」

    唐璇心頭一震,暗暗忖道:「不知她怎生知道我和滾龍王同門學藝之事。這神秘的婦人,看來她對我生平之事,知道得極多。」

    只聽那白衣婦人接道:「滾龍王沒有告訴過我你們同門學藝之事。」

    唐璇道:「那麼夫人何以得知在下和滾龍王同出一師?」

    那白衣婦人長長歎息一聲,道:「這沒有什麼稀奇,正和我對你異常熟悉,你對我卻十分陌生一般。」

    一向聰明絕倫的唐璇,此刻卻如同墜入了五里雲霧之中,被這白衣婦人幾句話,問得茫然無措,不知如何答覆,低頭沉思。

    只聽那白衣婦人幽幽他說道:「你可記得明天是什麼日子麼?」

    唐璇陡然一怔,道:「是家師殉難之日。」

    那白衣婦人道:「我沒想到你會來,那只有百分之一二的機會,但你居然來了。唉!如若你不來,咱們這一生一世中,就永遠沒有見面的機會了。」

    唐璇只覺全身發熱,汗水涔涔而出,揮動摺扇煽了兩下,道:「夫人的話,實叫在下百思難解,唉……」

    那白衣婦人淡淡一笑,道:「這道理很簡明,如若我死了,咱們不是永遠見不著面了麼?」

    唐璇窮盡了智能,仍然想不起這神秘的婦人是誰,也無法想出她言中之意,一時間默然不言。

    那素衣婦人等了片刻,不聞唐璇接口,又道:「唉!無論如何,你那虛弱的身體,已無法使你和我那王夫相持下去。因此,你必須得早日找一個繼承你的衣缽之人,既可使你所學流傳於武林之中,亦可完成你未完之志。可惜江湖上的美質良材,一時間甚難求得,你必須未雨綢纓,免得事到臨頭,措手不及。」

    唐璇一生精明,身歷各事,都在他預先的算計之中,是以均能從容應對,歷險如夷。惟獨對今日之局,有些茫然無措。他已為對方先聲奪人的幾句話說得神志迷亂,一時間不知所措,心中暗暗忖道:「如任她這般的追問下去,我一直無法追上她的思路,豈不是愈落愈遠?必得反問她幾件難題,值她沉思的機會,以解她言中之意。」心中一轉,不再容那素衣婦人開口,陡然反唇問道:「那位姜姑娘的傷勢,可曾好了麼?」

    那素衣婦人笑道:「你說的可是那位身體屠弱、終日裡為病魔困擾的姜姑娘麼?」

    唐璇正在回憶昔年之事,遍搜枯腸,找尋這神秘婦人的資料,以了然她的來歷,當下隨口應道:「不錯。」

    那素衣婦人道:「她雖然體弱多病,手無縛雞之力,但她的爹爹姜士隱,卻是當今武林首屈一指的高人。」

    唐璇忽覺腦際靈光閃動,登時掃除了滿臉憂苦之容,恢復了瀟灑的神情,笑道:「夫人可是有意交給在下,讓他們父女早日見面,也好兔去彼此想念之苦?」他盡其所有的搶先說話,免得又被那素衣婦人提出困難問題困擾。

    果然,那素衣婦人沉吟了一陣,才笑道:「自然是要交給你了,但你必須得先猜出我是什麼人?」

    唐璇突然一整臉色,抱拳一揖道:「是非繞身,難得閒暇,久已未到恩師墓前奠拜了。」暗中凝神看去,果見那蒙面黑紗,微起波動,顯然那素衣婦人正有著極深的悲傷。

    唐璇暗暗點頭,但仍怕出言有錯,又接了一句,道:「滾龍王可曾常到恩師那埋骨之處奠拜麼?」

    那素衣婦人道:「開始幾年,他尚心存顧忌,每逢年節,尚到墳前奠拜一番,但近十年來他卻以工作繁忙推托,久已不到亡父墓前去致祭了……」

    唐璇身軀微一抖顫,臉色大變。

    那素衣婦人似是自知失言,揮手對身側的侍婢說道:「你們都退出去!守衛四周,不論何人,都不許接近這茅屋三丈以內。」

    幾個侍婢應了一聲,齊齊退了出去。

    那素衣婦人索性取下蒙面黑紗,幽幽他說道:「有一件事,只怕你現在仍不明白。」

    唐璇長長地歎息一聲,道:「什麼事?」

    那素衣婦人兩道目光一掠上官琦,欲言又止。

    唐璇揮動了一下摺扇,道:「夫人儘管請說。這位上官兄,乃在下的知己好友。」

    那素衣婦人道:「你現在還叫我夫人麼?」

    唐璇道:「但你目下身份,已然是滾龍王后。」

    那素衣婦人幽怨一笑,道:「滾龍王騙了我……」她深長地歎息一聲,倏然住口不言。

    唐璇輕輕地咳了一聲,道:「恩師在世,似是對在下提過一次……」倏然住口不言。

    滾龍王后道:「提過什麼?」

    唐璇道:「提過師妹。」

    滾龍王后淒涼一笑,緩緩從懷中摸出一枚玉環,道:「你可認得此物麼?」伸手遞了過去。

    唐璇伸出摺扇,接過玉環,黯然淚下他說道:「睹物思親,這是亡母遺留給小兄之物。」

    那素衣婦人道:「你可知道為什麼落在了我的手中麼?」

    唐璇道:「恩師在世之日,曾向小兄付去此物,何以落入師妹之手,小兄就不明白了。」

    那素衣婦人道:「我爹爹把玉環轉交於我,曾經告訴這玉環就是我定親信物。」

    唐璇心頭一震,道:「小兄卻是從未聽恩師談過。」

    那素衣婦人突然滾下來兩行熱淚道:「我那爹爹雖然未曾告訴過你,但他卻親口對我說過了這件事情,待你藝滿出師之日,就讓我們成親。卻不料禍起蕭牆,變生時腋,家父竟然被滾龍王毒害而死。唉!他害死我父親之後,反把罪惡都推到你的身上,又騙我委身於他。」

    唐璇低沉地歎息一聲,道:「他弒師滅倫之事,我雖早已知曉,但他欺騙師妹之事,我卻是一概不知。」

    原來唐璇雖然天縱奇才,但他為人卻是拘謹異常,從師學藝之時,心無旁騖,對師父家事,從不多問,有這樣一位嬌艷多姿的師妹,他也懵無所知。

    只聽那素衣婦人長長歎息一聲,又道:「那時,我被他巧言蒙騙,心中對你怨毒極深,日夜迫著他殺你以報父仇,都被他巧言推說你逃亡天涯,一時間不易找到。可憐我竟被他一騙十餘年,這一段時日之中,幫他籌劃大事,網羅高手,以備為亡父復仇……」

    唐璇淡淡一笑,道:「可是他告訴你,我已投身窮家幫中,借作掩護,對麼?」

    那素衣婦人道:「不錯,他說窮家幫主歐陽統武功高強,屬下眾多,實力凌駕當今諸大門派之上。你托庇窮家幫中,非一朝一夕。要能生擒於你,想殺你,必得先把窮家幫一鼓殲滅。唉!咱們雖是師兄妹,但卻從未見過。我只聽爹爹口中,談說過你的形貌,並說你相屬早夭,先天缺陷太大,甚難活過四十。」

    唐璇道:「恩師遺言不錯,小兄已經覺著壽數將盡了。」

    那素衣婦人接道:「唉,想不到以我爹爹那等才華之人,竟然也無法分辨出好壞之人!」

    唐璇道:「滾龍王才質太好了,不但是上佳的習武之才,而且文謀策略,亦不在小兄之下,何況他心機深沉,極善偽裝。他帶藝投入師門之時,武功已不在師父之下;師父雖然早已發覺他野性難馴,但因顧念師徒之情,不忍下手除他。」

    那素衣婦人接道:「想不到爹爹一片愛才之念,竟落得那等淒慘的下場!」

    她長長吁一口氣,接道:「他築建王府,廣羅羽翼,封侯拜將,形同造反。我雖然逐漸不齒他的作為,但仍然不知他就是殺父的仇人,還一心一意地助他,希望早日生擒於你,奠祭於亡父靈前。」

    唐璇輕輕歎息一聲,道:「以他的才智和文武兩途的造詣,如能行端品正,入仕途不難為一代名將賢相,走江湖何愁不能為一派宗師……」

    那素衣婦人忽然打斷了唐璇的話,接道:「此時此刻,寸陰如金,我們談些重要之享。」

    唐璇道:「重要之事?」茫然不知所措。

    滾龍王后輕輕歎息一聲,接道:「還是我說吧!我要把心中所有的話一氣說完。」

    唐璇緩緩點頭,道:「小兄洗耳恭聽。」

    滾龍王后道:「直到年前,我才對他的謊言生出了懷疑。他為人陰險謹慎,始終不露口風,直到前幾天,我才聽到他酒後失言,說出了弒師之情,自然那是我有意地灌醉了他……」

    她目光一掠唐璇,只見他臉色肅然,默不作聲,立時又接口說道:「當時我本應立下毒手,取他性命,但卻為十數年的夫妻之情所擾,我如殺害了他,勢必將落得個謀害親夫的罪名……」

    唐璇仍然是肅然地站著,靜靜地聽著,默不作聲。

    那素衣婦人長長地歎息了一聲,又道:「就因我那微一遲疑,竟然錯過了殺他的機會,反遭了他的毒手……」

    這次,唐璇再也沉不住氣了,哦了一聲,道:「反遭了他的毒手,你滾龍王后幽怨一笑,道:「他在我全身十二要穴上,下了毒針,已然活不過今夜子時……」

    唐璇黯然歎息一聲,道:「師妹請把傷處給小兄看看,是否還有得救?」

    滾龍王后淒苦一笑,道:「不行了,不敢多勞師兄費心了。縱然我爹爹復生,也無能救得了我。」

    她微微一頓之後,又道:「我能在臨死之前,解開我胸中的憂結,說明這悶在我心頭的事,那已經很夠了。」

    忽聽茅室門外響起了兩聲喝叫之聲,傳入耳際。

    滾龍王后道:「有人來了,只不知來的是哪路人物?」

    唐璇道:「小兄料他決非我們窮家幫中人物。」

    滾龍王后幽怨一笑,道:「唉!我倒真希望滾龍王能夠趕來。」

    唐璇先是一怔,繼而微微一笑道:「為什麼?」

    滾龍王后道:「我要他瞧瞧,這世上已經有人背叛了他!」

    只聽嬌喝之聲,此起彼落,不絕於耳,其間還夾雜著兵刃破空之聲。

    唐璇突然想起此行目的,仰臉長長吁一口氣,道:「那位姜姑娘,你可帶來了?」

    滾龍王后道:「帶來了,但我怕那不講信義的夫君食言毀諾,突然改變了心意,故而早已把她藏起來啦。」

    唐璇道:「藏起來了?」

    滾龍王后道:「不錯,我已把她藏起來了,但我藏得很隱秘,滾龍王決然找不到她」

    唐璇心中大為焦急,接道:「那地方很遠麼?」滾龍王后道:「不遠,就在這附近……」

    忽聽啊呀一聲慘叫,傳了進來,那聲音異常的尖銳刺耳,一聽聲音,就知是女子口音。

    唐璇道:「師妹的待婢傷了一個,證明來人的武功不弱。」

    上官琦道:「在下出去瞧瞧吧!」

    滾龍王后道:「不用了。我這侍婢之中,有兩個已受滾龍王藥力控制,常把我的事情極詳盡地報告給滾龍王。唉!她一直認為我不知道這件事情,其實我早就知道,只因他們為藥力所困,情非得已,那時我又沒有背叛過滾龍王,也就任她去鬧。但今日情形不同了,我已暗囑幾個貼身婢女,藉機把那兩個賤婢殺死!」

    唐璇道:「為什麼?」

    滾龍王后淒苦一笑,道:「我無法親手報得父母之仇,要在死亡之後擺佈他一下。我無能取他性命,也要鬧得他食不甘味,寢不安枕……」只聽兵刃交擊之聲,愈來愈是混亂,想是外面擠斗正烈。

    滾龍王后面色微變,頓住語聲,凝神而聽,忽然長長歎息道:「聽外面的搏鬥之聲,攻來的人數彷彿不少,難道又是滾龍王的部下來了麼?」

    唐璇微微一笑,道:「想來必是如此。」

    滾龍王后面呈憂色,輕歎道:「我已盡力掩飾行藏,哪知還是逃不過他的耳目。」

    唐璇道:「師妹雖也是人中之龍鳳,聰慧絕頂,但無論武功、心計,卻都比滾龍王略遜一籌。」他微微一笑,接道:「其實師妹你一到這裡,我便知道滾龍王必然跟蹤而來的。」

    滾龍王后呆了一呆,只聽外面有人厲叱道:「螳臂當車,你們這些小丫頭們,難道當真都不要命了麼?」語聲中氣充足,顯見此人武功不弱。

    接著,又是一聲女子的尖銳呼聲;聞之令人毛骨悚然!

    唐璇歎道:「又是一條無辜的性命,傷在滾龍王手下了!師妹你不擔心麼?」

    滾龍王后淒然一笑,道:「生命已只剩下有限的時間。一個人到了我這種時候,世上已沒有任何事能讓他擔心的了。」

    唐璇跟著道:「但師妹的那六個侍婢……」

    滾龍王后黯然接口道:「我那六個侍婢,都已跟隨我多年。我們身份雖不同,但情感已無異生死與共的姐妹。我若死了,她們也絕不會活下去的……」

    突然外面響起兩聲男子的嘶聲慘呼,一人厲聲道:「好丫頭,你真的拚命!」

    一個女子口音銳聲道:「我們戰到最後一人,那最後一人縱然只剩下一條手臂,也要和你們拼到底的。只要我們還有最後一口氣,你們這批奴才爪牙,便休想闖入這界限一步……」

    喝聲斷斷續續地傳來,令人聞之諄然。

    唐璇長歎道:「好一群忠心耿耿的義烈女子,當真是巾幗英雄不讓鬚眉……」

    滾龍王后悵然道:「情勢已如此緊急,我生死已置之度外.但卻有些……有些……」突然舉手一抹眼睛,倏然住口不語。

    唐璇道:「有些什麼?」

    滾龍王后緩緩垂下了頭,道:「我只是擔心你的安危。」

    唐璇仰首一笑,道:「生死等閒事耳,有什麼可擔心的!何況……」他一整面容,沉聲道:「那些人縱然能闖入這茅屋,也未必能將我殺死!」

    滾龍王后幽幽道:「我知道,你雖然沒有縛雞的力量,卻有伏獅的勇氣。我從未想到像你這樣文弱的人,竟會有如此堅強的英雄鐵膽。」

    唐璇道:「師妹過獎小兄了。」

    滾龍王后歎道:「但是……」

    唐璇道:「但是什麼?」

    滾龍王后歎道:「這茅屋本是我布下的陷餅。我雖然不能斷定你是否前來,但你的確是我存心誘來的。你若有個三長二短,叫我有何面目在地下去見我死去的爹爹?」

    唐璇道:「縱是如此,也是我自投羅網,怎怨得了師妹?」

    滾龍王后歎道:「你若是智慧稍為差些,或是膽量稍為小些,就不會尋來此地,也不會有現在這樣的事了……」言中含意,也不知是惋惜抑或是讚佩。

    他兩人在四面喊殺聲中從容而談,上官琦也始終坐在旁邊從容而聽,直似根本未將這險惡的情勢放在心上!

    聽到這裡,他忽然插口道:「有一件事在下總是難以相信……」

    唐璇道:「什麼事?」

    上官琦道:「先生難道真的是以先天神數算出這地方來的麼?」

    唐璇展顏一笑道:「那是我在別人面前故用的權術而已。先天神數,或能推算人之凶吉,豈會真的有如此神妙!」

    滾龍王后歎道:「你既然精於先天神數,便該知道趨吉避凶,也就不該到這裡來了!」

    唐璇笑道:「我生平未將自身安危放在心上,更從未推算過自己的凶吉。」

    滾龍王后道:「長於謀人,拙於謀己。你一生為人作嫁,到此時也該為自己想想,怎麼樣才能脫圍而出?」

    唐璇還未答話,上官琦已朗聲道:「外面縱有千軍萬馬,在下也要將唐先生安全護送出去。」

    滾龍王后憂愁的面容上,緩緩泛起一絲笑容,道:「好一個英雄少年!我師兄有諸葛先生智慧,你也有趙子龍的膽量,我臨死之前,能見到你們兩個男子,也算不虛此生了!」

    上官琦齦然一笑,道:「夫人太……」

    話聲未了,突聽一聲厲嘯劃空而來,竟已到了茅屋門口!

    上官琦霍然轉身,衝到門口,只見一個滿身浴血勁裝疾服的大漢,已衝到茅屋門口。上官琦厲喝道:「回去!」正待劈空擊出一掌,哪知道這大漢尚未到門口,便已橫面跌倒在地,一柄長劍,斜斜深插在他背脊之上,經此一震,那鮮紅的劍穗猶在隨風飄蕩!

    回首望去,滾龍王后己離座而起,唐璇神色卻仍絲毫未變,身子也未動彈一下。

    上官琦暗暗忖道:「此人的膽子,難道當真是鐵鑄的嗎?」

    只見滾龍王后己緩步走到窗前,目光轉處,面色又是一變,苦歎道:「不過片刻,他們就衝進來了。」

    原來她遠望戰局,卻駭然發現她手下的侍婢已只剩下三個人了。

    她三人往來飛奔,迎敵著對方七八個勁裝大漢,實已疲於奔命。力漸不支。

    只見已倒在地上的一個粉衣侍女,突地翻身躍起,隨手拾起一柄刀縱身撲了上去。她不但滿身鮮血,頭髮蓬亂,左臂也似已不能動彈,只憑著一股旺盛的鬥志,奮不顧身的勇氣,揮刀砍向一條黑衣大漢!

    那大漢似乎未曾想到她身負重傷,還能拚命,竟被她嚇得一呆,忘了躲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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