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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十五章 長白雙狐 文 / 臥龍生

    艷陽高照,日正當中。彩綢迎風,旌旗飛舞。

    熙來攘往的人群,從東嶽廟廟門一箭之處起,延伸了數十丈遠近,少男少女追逐嬉戲。

    人們不是為了崑崙派的大會,只是崑崙大會選了這個彰德府最大的廟會,目的只在湊熱鬧,增加大會的這份喜氣。

    東嶽廟前,插滿了崑崙派的三角黃旗,迎風獵獵作響,雖沒入夜,鮮紅的紗燈排成兩側,雁翅般高懸。

    陣陣鑼鼓喧天,時時鞭爆聲動。

    來自四面八方,三山五嶽的武林、黑白兩道、水旱兩路的人物,早已擠在正殿兩側的偏殿之中,有的寒暄問好,有的高談闊論,亂成一團-

    !一聲鐘響,接著擂鼓三通。

    西門懷德盛裝緩步而出,在身後八大弟子,三十六分舵舵主在眾人擁簇之中步上正毆。

    按照崑崙門規,掌門人先拈香叩天拜地,然後迎祖大典,接受本門弟戶行禮,最後才受武林同道的祝賀。

    五供、三牲,紅燭高燒,香煙縹緲。

    西門懷德肅容面南而立,執事弟子燃好了三柱清香,雙手捧著。

    司禮生高喊了聲:「祭天!拜地!獻——香!」

    執事弟子把燃好了的三柱清香,棒著遞到四門懷德手上。

    西門懷德跨上一步,正要把香插入寶鼎之中。

    突然,嗤——一粒飛蝗石,不偏不正的,正打在西門懷德手執的三柱香的香頭之上,火星四濺之下,三枝線香雖然未斷,卻已熄滅。

    正殿上頓時大亂,一眾崑崙弟子,人人兵刃出鞘。

    西門懷德上香之時,原來低頭閉目,並未看出這塊飛蝗石來自何方。此時,仰臉凝神,朗聲道:「哪位朋友露這一手,何不請出來見一見?」

    話未落音,左側人堆裡出來兩個美貌少婦,分開人堆越眾而前,雙雙帶笑道:「是咱們姐妹。」

    西門懷德一見,不由眉頭一皺,心中暗喊下聲:「糟!這兩個魔女是什麼時候來的?」

    自從這兩個美艷少婦一出現,左右兩殿的武林,莫不凝神注目。

    但見兩個少婦都在三十左右,最令人奇怪的是,她兩人一式雲鬢高髻,蛾眉似月,俏眼如星,膽鼻挺直,雙唇櫻紅,白淨的臉頰,雙腮桃紅,那付成熟婦人的美,直如熟透的水蜜桃。

    兩人行走時,腰肢款擺,如細柳隨風,荷花滴雨,撩人心脾,而且步伐一致,十分肖似,身材的高低,幾乎完全一樣。唯一不同的是,左邊一個足一身鏤金宮裝,黃澄澄的耀眼生輝。右邊一個,通身銀色宮裝,光芒閃閃,令人不能逼視。

    西門懷德將手中被擊火的香,遞給身側的羅大文,低聲囑咐道:「這是長白雙狐,不好對付,吩咐手下小心準備!」

    「拚命郎君」羅大文接過殘香,應了聲:「是!」便悄悄退下。

    長白雙狐的銀狐已清脆的道:「崑崙掌門,咱們姐妹可是不速之客,你不太歡迎吧?」

    另一個金狐也接聲道:「沒接到帖子,這叫做不請自到。」

    西門懷德勉強按捺下怒火,拱手道:「兩位遠在長白,請恕帖邀不周,既然上門,就是客人,哪有不歡迎的道理。」

    這時,長白雙狐連袂齊步,已上了正殿的台階,步在鋪好的紅氈之上。

    須知,一門一派的年會,乃是大事。正殿,也就是祭壇,只有該門派有數的幾個首腦人物,才有資格在祭壇陪祭。其餘貴賓,無論江湖的班輩多高,武功的修為多深,也只有在兩側觀禮的份,不能輕易踏上祭壇。此乃江湖的慣例,一般的規矩,人盡皆知。

    西門懷德眼見長白雙狐不管江湖禁忌,踏上紅氈,步入祭壇。急忙迎上前去,攔在香案之前,擋住雙狐的去路,口中卻含笑道:「懷德失迎,少時多敬兩位幾杯.請稍候片刻,等老朽拜過天地,再來奉陪。」

    一派掌門,在武林中地位算得崇高。

    崑崙派近幾年雖然中落,但卻是八大名門正派之一。年會之上,大典之時,當著天下武林,被人用飛蝗石擊滅供香,這份屈辱,就不能忍受。

    西門懷德之所以強按怒火,一則是生恐一旦開鬧,勢必使大祭典禮無法舉行。二則,長白雙狐乃是黑道上扎手人物,一定是來者不善,在沒有摸清來意之前,不得不忍隱下來,先看對方虛實。

    因此,才有這份低聲下氣的口吻。

    誰知,銀狐聞言,扯開銀鈴嗓門,仰天狂笑道:「哈哈!大掌門,咱們姐妹可不是為了兩杯酒來的。」

    金狐也如響斯應的道:「喝酒嗎?哪兒沒有,怎會專門來討擾你大掌門。」

    西門懷德道:「那麼兩位來的目的是什麼呢?」

    銀狐毫不猶疑的道:「向你借東西。」

    「對!」金狐一唱一和的道:「無事不登三寶殿,借東西。」

    「哈哈」西門懷德明知二人是沒事找事,因此苦苦一笑道:「借什麼?」

    金、銀二狐似乎極有默契,兩人不約而同的大聲道:「借崑崙山!」

    一言出口,左右兩側的一眾武林,莫不大出意外。

    正殿上八大門徒,三十六分舵舵主,個個怒形於色,人人氣憤填胸。紛紛磨拳擦掌,恨不得掌門一聲令下,立刻與狂妄的長白雙狐拚命。

    只有西門懷德淡淡一笑道:「二位,崑崙山擺在那兒,你二位若是要,儘管拿去,還用得到借嗎?」一派掌門,究竟與眾不同,說完之後,猛提丹田真氣,仰天長嘯起來。

    不料,長白雙狐並沒被西門懷德的話難倒。

    銀狐冷冷的一掀柳眉,改變先前的神情,帶著幾分不悅道:「不是我們去拿。」

    金狐恨恨的接口道:「是要你退出崑崙山,讓我姐妹們住上三年五載。」

    西門懷德見長白雙狐咄咄逼人,再也不能忍耐下去,也沉聲道:「我不明白兩位的意思!」

    銀狐道:「那好,我們就說明白一些兒。」

    金狐道:「你退出崑崙山,我們住進崑崙山。」

    銀狐又道:「崑崙山從此與你斷絕關係。」

    金狐道:「我姐妹才是崑崙山的主人。」

    「哈哈……」西門懷德狂笑連聲,久久不絕。

    這位掌門算是氣惱至極,動了真火,突的笑聲一收,怒形於色的道:「兩位憑的什麼?」

    金、銀雙狐齊聲道:「手底下見真章!」

    「好!」西門懷德朗聲道:「現在,我四門懷德要款待三山五嶽的朋友,黑白兩道的來賓,沒法奉陪。你們既是存心而來,除了現在,任由你們兩隻狐狸選個地點,約個時間,我一定奉陪,絕不讓兩位失望!」

    金、銀雙孤交換了一下眼神,同時尖笑一聲道:「選時不如撞時。大掌門,依我姐妹之見,就選定現在這個吉日良辰。」

    西門懷德勃然大怒道:「本掌門已經情至義盡,你們兩人不要逼人太甚!」

    金狐破例的先開口道:「逼你太甚又怎樣呢?」

    西門懷德還沒答話。「瞎眼王母」柳搖風人隨聲到,龐大臃腫的身子,已落在西門懷德的身側,雙掌作勢欲起。

    另一個「辣手判官」鄭當時也隨聲而至,冷冷的道:「我也算一份,一對一,算是替老友的大會湊湊熱鬧,練幾趟把式。」

    長白雙狐可不認得這兩個怪人。

    銀狐打量了一下,緩緩的道:「你們倆是崑崙派的門下嗎?」

    金狐接口道:「我們找的是崑崙派。」

    柳搖風皮笑肉不笑的道:「天下人管天下事。」

    鄭當時也道:「人路不平眾人來踩,你們既然寸寸進逼我們的老友,我們也不能袖手旁觀。」

    金狐望了銀狐一眼道:「妹子,先發個利市,殺雞儆猴也不錯。」

    銀狐道:「好!你去伺候那個瞎老太婆,我來打發這個孩兒臉的糟老頭。」

    兩人談笑自若,簡直沒把這兩個頂尖高手放在眼下,有些輕敵。

    「瞎眼王母」柳搖風,幾乎氣炸了肺,指著正殿前的院落道:「小潑婦,我若讓你走出五招,從此不再在江湖露面。來!」她說著,一擰雙肩,人已彈出三丈,落在院落的中間,蓄勢待發。

    「長白金銀雙狐」也不甘示弱,互相嬌聲而笑道:「鬆鬆筋骨也好。」

    兩人忽然一齊伸出雙手,四隻蔥似的尖尖十指相互一拍,發出了聲脆響。響聲中,雙雙借一拍之力,側射退出正殿,落在院落東首。這種借勢用力的功夫,在武林中甚是少見。

    四個人在院落中各取守姿,八隻眼不眨一眨,凝神盯著對方。

    一場大戰,又將發動。

    內外鼓聲三通,哨吶聲響。

    需知,鼓通三通,乃是幫會聚會的迎賓大典,因為鑼鼓亭是設在大門之外,凡有貴賓到了,男性的鼓聲三通,女性的鑼聲三振,而後才是哨吶奏鳴,一則表示隆重的歡迎,二則做主人的也好肅容迎客。

    西門懷德這時哪有心思前去迎接貴賓,他只擔心院落內四人的勝負。

    准知,哨吶之聲未畢,東嶽廟正門已開。

    一襲天青色衣衫,束髮不冠,劍眉星目,傅粉白臉,紅唇貝齒,面露微笑的司馬駿,神情瀟灑,不怒而威的跨進門來。

    司馬山莊可是武林的泰山北斗,黑白威尊的盟主,少莊主司馬駿的風采,即使沒見面的人,也有所耳聞。

    原本作勢欲起的四個人,也都將怒火暫時壓下,全向神采飛揚的司馬駿望去。

    左右兩殿的武林,也都被司馬駿大方自然的神情所懾,無暇再顧箭在弦上的一場火拚。

    西門懷德一見是司馬駿到了,連忙由正殿上快步走出,迎上前去,拱手帶笑道:「少莊主,失迎!失迎!」

    司馬駿滿面春風,朗聲道:「老掌門,司馬駿一步來遲,還望莫怪。」

    西門懷德也笑著道:「哪裡,哪裡,少莊主駕臨,全崑崙蓬蓽生輝!」

    司馬駿的劍眉微動,瞧著院落的四個人道:「怎麼?崑崙門年會,還有研究功力的節目?」

    西門懷德的老臉飛紅,訕訕的道:「少莊主,說來慚愧,老朽無德無能,大會引來了長白雙狐姐妹,她們口口聲聲要占崑崙山,鄭大兄與柳大姐,乃是,路見不平,拔刀相助。」

    『哦!」司馬駿聞言,眉頭掀動一下道:「貴派年會,天下武林前來觀禮,乃是大喜日子,何必以兵刃相見呢?」他說著,不上正殿,回身向「辣手判官」鄭當時—揖,轉身又對「瞎眼王母」柳搖風拱手一禮,朗聲道:「晚輩司馬駿,久聞家父在日提到二位前輩大名,今日一見,實乃三生有幸!」

    「瞎眼王母」柳搖風最喜歡別人稱她一聲老前輩,鄭當時也是喜歡戴高帽的,正所謂「三代以下,不好名者,幾稀!」人,誰不喜歡好聽的?因此,司馬駿的話,算是對症發藥。

    鄭當時收了勢子,將鐵傘抖了一下道:「你是司馬山莊司馬長風的傳人?」

    司馬駿點頭道;「未能子承父業,前輩多多指教!」他說完之後,又回過頭去,對著「長白雙狐」眨了下眼神,大聲道:「兩位遠從關外來到中原,乃是中原武林的貴賓,出手動招,恐怕有些不宜吧?」

    金、銀雙狐彼此望了一眼,沒有答話。

    司馬駿又道:「這兩位前輩,可是成名的人物,中原武林沒有不尊敬的,也許隔著干山萬水,你們姐妹與兩位前輩少見。」

    「瞎眼王母」柳搖風道:「難怪她們氣焰逼人。」

    司馬駿含笑道:「誤會,誤會,我可不敢在崑崙派大會中強自出頭,尤其當著各位前輩面前,更不敢放肆。可是,衝著家父在時與八大門派的交情,想請各位賞我一個面子。」他說完,先對鄭當時與柳搖風陪著笑臉道:「為了崑崙大會,一切不要計較。」

    「瞎眼王母」柳搖風道:「我本不要計較。」

    西門懷德是最怕在此時生事的一個,既有司馬駿出面做魯仲連當這個和事佬,不由喜之不禁,忙道:「少莊主說得是,請四位給崑崙門一個薄面。」

    司馬駿連忙點頭,走近「長白雙狐」朗聲道:「二位,千不念,萬不念,念在同是武林一脈,一切過了今朝再說,沒有擺不平的事情。」

    金、銀雙狐彼此交換了一個眼神,齊聲道:「好!咱們聽你的!」

    司馬駿忙道:「橋歸橋,路歸路,早不見,晚見。謝了!」

    銀狐聞言連連點頭道:「再見!姐姐,咱們走。」兩人同時起身,轉面向廟外奔去,頭也不回。

    一場血腥味極濃的場面,被司馬駿三言兩浯,就化干戈為玉帛。

    長白雙狐一走,西門懷德走下正殿,先向柳搖風與鄭當時稱謝,然後向司馬駿拱手齊額道:「父是英雄兒好漢,少莊主一言九鼎,連長白雙狐這等野性難馴之人,也為你的威儀震懾住了。」

    司馬駿忙道:「哪裡,哪裡,老掌門,請就位主持大典吧。」他說完,依照武林規矩,逕自走向左側偏殿觀禮席落座。

    不料,先前因為人多,又忙著與相識的人寒暄,未曾留意,等到落座之後,才看清身側坐的不是別人,乃是「逍遙公子」探花沙無赦,心中不山一寒。

    然而,此刻大典已經開始,自己原是別人注意的人,怎能站起來離座呢。於是,只有點頭苦笑一笑。

    「少莊主!」沙無赦已壓低聲音道:「你不愧是司馬老莊主調教出來的,實在高明!」

    司馬駿本想不與沙無赦答話,既怕他嘮叨個沒完沒了,又生恐此時此地當著眾人把龍王廟丐幫之事抖了出來。故而,只好點頭應道:「沙兄,誇獎!」

    沙無赦無聲的咧一咧嘴角道:「少莊主,你今晚的約會可不要忘了。」

    司馬駿心頭一震,暗忖:真倒霉,為何每次都碰到這個鬼靈精?然而,口中卻道:「在下今晚並沒有與人約會。」

    「少莊主!」沙無赦的臉色一寒道,「要想瞞別人,我不知道,想瞞我沙無赦沒那麼容易。別忘了,我是御前親點的探花,不是簡單人物。」

    司馬駿道:「事實上並沒有約會。」

    沙無赦道:「你呀,太也不老實了,連時間地點我都知道,要我點明嗎?」

    司馬駿沒好氣的道:「儘管講出來!」

    沙無赦不加思索的道:「地點在彰德府西關外橋頭汀的路家祠堂,時間是今天晚上,約會的人是長白雙狐。少莊主,我沙探花說的沒錯吧。」

    司馬駿心中怒火高熾,恨不得把沙無赦立斃掌下。怎奈此時此地固然不宜,而且沙無赦也是扎手人物,要想硬碰硬,是真的不知鹿死誰手。

    他只顧想,耳畔沙無赦又已絮絮叨叨的道:「別人看不出,我在這兒可看得清清楚楚,你說話之前,先向長白雙狐眨眨眼!不然的話……」

    司馬駿幾乎氣炸了肺,但按捺下來道:「不然為何?」

    沙無赦道:「不然我也想不到你說的『橋』是橋頭集,『路』是路家祠堂。」

    司馬駿冷哼—聲,並沒接腔。

    沙無赦又像蚊子一樣在司馬駿耳畔道:「假若我猜的不錯,你先縱恿長白雙狐來擾局,等到碰上硬點子,又怕長白雙狐被制住之後吐出真情,扯出你這個幕後的主子來。所以……」

    司馬駿再也忍耐不住了,伸於抓起自己束腰細穗之上繫著的那塊血龍玉珮,咬著牙握在手心,暗運內力猛的一握。但聽「吱」地一聲,牙齒也咬得咯咯作響道:「沙無赦,你以為本少莊主怕了你嗎?你……你……你是欺人太甚!」

    沙無赦並不著惱,嬉笑著道:「言重了,我不過是胡亂猜測而已,何必生這大的氣。」

    司馬駿漲紅了臉道:「此間祭典完了,我與你就在路家祠堂見面。」

    「好!」沙無赦乾脆爽快的應了聲道:「你不約我,我也跟定了你,這是正合孤意的。喲!祭大大典竟然這麼快的完了。」

    果然,正殿上燭已殘、符已焚,一應的儀式,似乎已到了尾聲。一眾武林,紛紛走向大毆,向西門懷德道賀。

    司馬駿離座而起,對著沙無赦道:「姓沙的,少莊主在路家祠堂等著你!」他說完,一拂袖,含著滿而的怒色跨步就走。

    沙無赦搶上半步,攔住去路道:「且慢!」

    司馬駿的眉頭一揚道:「怎麼?你打算在眾人面前動手嗎?」

    沙無赦面帶笑齊道:「又是誤會!又是誤會!」

    司馬駿道:「你待如何?」

    沙無赦縱聲笑了—笑,遂即壓低咽喉道:「少莊主,我們之間的事,最好只有我們兩個人知道也就夠了,何必讓大夥兒都知道呢?」他分明是連刺激帶威脅,乃是話中有話。

    司馬駿無奈的道:「既然如此,為何擋住我的去路?」

    沙無赦道:「少莊主,我看你的臉上怒形於色,恐怕被別人看出,以為你有何難言之隱,最好我們倆有說有笑的去向西門懷德道賀,然後告辭。」他說著,也不等司馬駿回話,提高了嗓門道:「司馬兄,我們一同去道賀一聲,然後找一個清靜所在喝上幾杯,也好敘敘舊。哈哈哈!」

    沙無赦笑得十分得意,與司馬駿並肩而行,十分熱絡般,只把個司馬駿氣得一佛山世,二佛涅磐。

    但是,此時此地,可不能翻臉。因為沙無赦不但口沒遮攔,一個不對勁,必會把丐幫之事揭開。更有,長白雙狐之事,雖未發作,但也被沙無赦「猜透」,在未與雙狐計議妥當之前,還真的得罪他不得。於是,只好暫且忍耐,苦笑一笑而已。

    正巧,這時,西門懷德命彰德分舵舵主「拚命郎君」羅大文前來邀請。

    沙無赦又已搶著回答道:「分舵主,請你轉告西門前輩,就說司馬駿少莊主本想在貴幫打擾,不料遇上了我,咱們久已不見,要敘敘舊,就此告辭!」說完,又向司馬駿不住的點頭道:「司馬兄,我沒說錯吧?這可不是我一個人拿的主意。」

    司馬駿只好點頭道:「對!是的!」

    沙無赦更加得意的拱手向「拚命郎君」羅大文道:「羅舵主,後會有期!」

    這時,司馬駿氣憤之下,加緊步子,早已出了東嶽廟的大門,果然向橋頭集走去。

    沙無赦緊隨在他身後,如影隨形,嬉笑著又道:「少莊主,你不要這樣氣鼓鼓的好不好,咱們是朋友嘛。」

    司馬駿冷冷一咧嘴道:「朋友?沙無赦!我告訴你,我只要有一口氣在,這個梁子算結定了。朋友?你卻說得好聽!」

    「噫!」沙無赦瞪著眼,噫了聲,然後做個鬼臉道:「我不明白我們之間有什麼粱子,就拿洛陽丐幫的那檔子事吧,我可是守口如瓶,從來沒有對誰提起過,千萬不要誤會!」

    司馬駿見他又提洛陽丐幫之事,無名火起,大聲道:「你不要拿那件事來威脅我,任由你對誰說,我司馬駿並不在乎。」

    「哈哈哈!」沙無赦習慣的仰天狂笑道:「我要是打算說出去,最多只對一個人說,並不需要在武林之中逢人就提。」

    司馬駿沉聲道:「一個人?是誰?」

    沙無赦面帶笑容,不疾不徐的道:「還有誰,就是你貴莊的前任總管,現任丐幫的新幫主,費天行!」

    兩人說著說著,此時已出了彰德府,行人稀少。

    司馬駿一聽,向四下打量著無人,突的一個轉身,右臂快如閃電般伸出,五指戟張,認定沙無赦肩井抓到,快速至極。

    沙無赦豈是弱者,事實上,他已早防著司馬駿有這一著,只見到司馬駿的眼神向四下梭巡,沙無赦已知道他要發動了,又見司馬駿肩頭閃動,立刻右手一揮,身子不退微側,右掌急抓,反而搶向司馬駿伸出的肘下,口中吟吟而笑道:「少莊主,這做什麼?」

    司馬駿這時,怎敢再抓實了去,急忙抽回招來,向左近的林子裡一揚道:「那兒僻靜,少莊主等你。」

    他的聲落人起,箭步連連,竄向林蔭深處。

    沙無赦向來驕氣十足,他忘了遇林莫入的忌禁,朗聲道:「不要走呀!失信背約,不怕丟了司馬山莊的臉嗎?」他絲毫不懼,銜尾進了林子。

    林木森森,兩人高的榆樹,雖是三月天氣,早已綠葉滿枝,根本看不到五尺以外的情景。

    沙無赦進了林子,不由暗喊一聲:「糟糕!被這傢伙開溜了。」

    「哈哈哈……」一陣朗笑,分明是司馬駿的聲音,震得林木蕭蕭,回聲四合。

    沙無赦大聲喝道:「司馬駿,跑掉和尚跑不掉廟,我會找上開封,司馬山莊跑不掉的!」

    話才落音,司馬駿的喝叫之聲又起道:「你想到司馬山莊嗎?轉世投胎二次做人才行!」

    喝聲甫停,忽然——忽哨之聲四起,哨聲尖銳刺耳,驚魂奪魄,令人不寒而-,通身汗毛倒立。

    沙無赦再也料不到司馬駿在此安了埋伏,耳聞這等忽哨之聲,心知不妙。因此,停在原地不動,高聲叫道:「不要裝神弄鬼,有種的出來試試我沙小王爺的紫玉橫笛!」

    沙!沙!沙!樹葉抖動之聲此起彼落,人影穿梭從林木深處四面八方的射出,怕有三四十個之多,全都是一身腥紅勁裝,每人手中一隻雙截連環棍,抖動之下,呼呼風聲,加上鐵環啷當,把樹葉掃得飛舞,嫩芽細枝漫天撒開,聲勢頗為驚人,齊向沙無赦存身之處席捲而至。

    沙無赦早已亮出紫玉橫笛,大聲叫道,「持仗人多,司馬駿,你這正主兒卻不敢露面,等我收拾了這些無名小卒,看你出面不!」

    他揮動玉笛,迎著紅色人潮展招作勢。

    誰知,那為數三四十的紅色勁裝漢子,潮水似的勢子看看捲到距離沙無赦一丈之處,忽然停了下來,圍在四周,隔著一些榆樹,把手中的兩截棍舞成一團光影,只是不攻,卻也不退。

    沙無赦一見,匆忙煞住進攻之勢,四下打量。

    因為,林子中密密麻麻的樹幹,礙手礙腳,要想全力而為,施展不開,對方二四十個漢子,舞動兵器帶動的勁風,分明都不是等閒之輩。自己若是冒險搶攻,前面的敵人固然不怕,而左、右、後二面的敵人,必然藉著樹幹的掩護,來個奇襲暗算,到時防不勝防,一個失手,必然凶多吉少。

    他想到這裡,自料所猜不錯,橫笛當胸,找了一棵較大的樹幹,游身移近,背對樹幹,冷冷一笑,對那些漢子吼道:「叫你們少莊主露臉吧,沙小王爺還真不忍心傷到你們這些無辜的傢伙。」

    那三四十個漢子,彷彿是即聾又啞,沒有人答腔,此縱彼跳,

    在林子中如同一大群瘋子,有時口中忽哨幾聲,看來是一種暗號。

    果然——忽然,三十四個人齊的一聲尖哨,特別高亢入雲。

    就在忽哨之際,三四十人晃眼變成了十組,每組四人連手。而這十組人像是排成五個方位,每一方位兩組。這兩組又分做一前一後。

    前面的一組四人,簡直如同瘋狂,人人臉上充滿了殺氣,雙眼發直,掄起手中兩截棍,連跳帶滾的向沙無赦立身之處撲來。

    沙無赦心中不由一寒,常言道:「一人拚命,萬夫難當」。

    再看那每組四人的架勢,完全是在拚命而為,雖然尚離丈餘,手中的兩截棍舞得風雨不透。

    敢情那些人手中的兩截棍,不是木製,原來都是精鋼練就,閃閃生輝。

    沙無赦沒了主意了。

    因為,自己手中的兵器,乃是紫玉雕成的橫笛,玉石雖堅,但是既雕成橫笛,中間早已挖空,不然何能發出上上之音。

    平時,沙無赦貫上真力,對付高手尚能發揮兵器的作用,因為高手較技,重點是在招式法上,偶而硬接一招半式,但以內功修為較勁,並不是在動蠻力。

    有道是:「較技怕冒失!」就是這個道理,較技是練家子,冒失是憑一股傻勁。

    如今,沙無赦這個內功高手,偏遇上了外門道的極具份量的兵器,怎麼不在內心犯嘀咕呢?

    當沙無赦只顧思量之時,迎面一組四人,夾雷霆萬鈞之勢,排山倒海欺近。左首,也是如此。右首的一組吆喝連天,來勢最為兇猛,相距也是最近,探手可即。

    沙無赦索興收起橫笛,倚在樹幹上的身子,緊緊向後一仰,整個人就貼在樹幹之上,暗暗用了一個「粘」字訣。再凌空真氣上提,像一隻背向的壁虎,一溜煙上騰丈餘,半途中折腰—縱,凌空翻了個元寶觔斗,人才到了樹梢之上,單腳著力,輕飄飄的站在那裡。

    照說,沙無赦的輕功已儕上乘,應該騰身而起,越過攻來漢子的頭頂,躍出包圍圈子。

    但是,他沒有。

    理由是,他生性傲慢,目無餘子,不敢落一個「躲命而逃」的名譽,二則,他根本無心躲閃,第三,也就是最大的原因,已看出來,三四十個漢子練之有素,進退有序,所以分成十組,就是在變化靈活。

    假若沙無赦騰身突圍,那些漢子必然前隊改為後隊,後隊改為前隊,依然圍成一圈,說不定自己腳未站穩,已落在兩截棍之下。輕則措手不及手忙腳亂,重則非死必傷。

    他這麼一著「怪招」,乃是出於臨敵機變,可以說不成章法。

    圍在週遭的漢子,固然大出意料之外,一時不知如何是好,連遠遠暗地裡監視的司馬駿也不由暗喊一聲:「好滑的狂徒!」

    沙無赦人在軟柔的樹梢之上,朗聲喝道:「司馬駿,是漢子亮亮相,小王爺我可沒想到要動手過招,真的過招,我可以奉陪,躲躲藏藏的,不是咱們四大公子的行為!」

    常玉嵐、紀無情、司馬駿、沙無赦,在武林中被譽為四大公子,聲價可是在各門各派的掌門之上。各門各派的掌門,為一門—派之主,但所管的,不過是一門一派之事,也就是說各有范束,而四大公子是超然的地位,不管黑白兩道、名門邪派,莫不給於最大的尊敬,公認的最高榮譽。

    而今,沙無赦當著司馬駿的手下這麼一吆喝,對司馬駿的聲威,乃是大大的降落。

    因此,司馬駿再也不能躲在暗處挨罵,他朗聲應道:「沙無赦,化外野族,四大公子能有你這個邪魔外道嗎?」喝聲中,樹蔭深處,司馬駿已現身而出,對那三四十個漢子道:「退下!」

    三四十個漢子聞言,齊的忽哨一聲,頓時交換了陣式,圍成一個圈圈將沙無赦與司馬駿圍在核心。

    沙無赦朗聲一笑道:「少莊主,你總算像烏龜一樣,好不容易伸出頭來了。」

    司馬駿雖然臉上發燒,但口中卻道:「下流!」

    沙無赦噗哧一笑道:「哧!你也知道縮頭烏龜是下流,剛才為何把頭縮起來呢!」他說著,從樹梢移步凌虛飄身下地,一付很悠閒的樣子,不經意的揮著那根紫玉橫笛。

    把一個司馬駿氣得咬牙切齒,顧不得什麼忌禁,就在沙無赦飄身下地,絲毫未防之際,突然抽出長劍,「七步成詩」幾個連環搶步,挺劍認定沙無赦的中庭大穴刺到。

    這一招是怒極而發,自然是全力而為,既急又快,既狠又準。

    沙無赦雖然狂傲,也不由悚然一驚,急切之間騰身退出丈餘,紫玉橫笛當胸護著迎面,吃吃一笑道:「我說嘛,司馬山莊的少莊主,總應該有個三招兩式,總算你亮出來了。」

    司馬駿如何能忍耐得下,一招落空並不怠慢,長劍不收,橫劃斜挑,反而連環跨步,人劍合一道了過去,快劍毫末,銳不可當。

    不知如何,一招未完,二招又起,連環進擊,刷!刷!「擎天劍法」十二式一氣呵成,把一個沙無赦逼得只有藉著上乘輕功,閃、躍、跳、縱,一時手忙腳亂,竟然抽不出還手的路數。

    司馬駿除子鼻子裡隨著招式冷哼之外,一言不發,一心一意要置沙無赦於死地。

    論手上功夫,「四大公子」原是不相上下,正常的情況之下,沙無赦即使無法勝得司馬駿的功力,但半斤八兩是可以的。

    無奈,一人拚命,萬夫莫敵,加之沙無赦也料不到司馬駿為此拚命,所以先機盡失。

    武家交手,最忌失去機先,尤其是兩個功力在伯仲之間的人相鬥,佔先的一方,一定是主動,失去先機的人處處被動,不免敗象環生。

    就在此刻,原來列成陣式的三四十個腥紅勁裝漢子,發聲喊,從四面八方,潮水般湧了上來。

    他們並不出手,只是每人揮舞起手上的雙截連環棒,虎虎生風,威勢逼人,在外圍助威,而且圈子愈來愈小,宛如一堵圓形的圍牆,將沙無赦與司馬駿圍在核心。

    沙無赦與司馬駿同樣被圍在核心,但形勢完全不同。

    司馬駿面對的只有一個敵人,就是沙無赦,而且處處主動,佔著勝面,這樣一來,氣勢更盛。

    相反的,沙無赦強敵當前,對付司馬駿已勉力招架,現在又擔心圍在四周的紅衣漢子放冷箭。更吃虧的是,先前跳躍閃避的功夫,至此完全施展不開,只有硬接硬架的份兒,吃力的情況可想而知。

    司馬駿可是個大行家,權衡情勢,手中劍益發加緊,招招專找沙無赦的要害,著著指向沙無赦的致命之處下手。

    沙無赦險象環生,心理上焦急異常。

    高手過招,心理因素關係重大,心有旁騖,功力必然大打折扣。

    此消彼長,相形之下,勝負已分。

    司馬駿劍走中岳,忽然一聲長嘯,如同龍吟鳳鳴,怒聲喝道:「沙無赦!你的一張利口,現在沒有用了吧!」語聲未落,長虹般的劍芒,逕抵沙無赦的咽喉。

    沙無赦大驚失聲,驚呼了聲:「啊!」惟有仰天後倒。

    「拿命來!」司馬駿怒吼聲中,劍尖下沉疾收,本來直指咽喉的劍尖,改劃中庭子午一線。

    這一劍若是劃實,沙無赦必然是來個「大開膛」,當場血染深林橫屍當地,連一向玩世不恭的沙無赦,也不由暗喊一聲:「我命休矣!」

    「司馬兄,使不得!」聲隨人至,衣衫飄忽之中,常玉嵐長袖揮處,卸去了司馬駿的劍勢,另一隻左手已將堪堪仰天倒地的沙無赦後脊托住,使他不致仰天倒下。

    這也不是過一剎那電光石火般的變化,快如閃電的動作,分不出先後,幾乎是同時而發。

    司馬駿完全不防之下,不由退後半步。

    沙無赦玉面緋紅,愣在當地。

    四十餘個漢子個個目瞠口呆。

    只打常玉嵐微笑拱手道:「司馬兄,恕我魯莽!」

    司馬駿對沙無赦一再揭開他的秘密。不僅視為大敵,而且如芒針在背,必須除之而後快。一則機會不多,每次見面沙無赦是「硬到不決裂,軟到不投降」,像橡皮糖似的。二則真要拼起來一對一,勝負尚在未定之數,以司馬駿的家教來說,是不打沒有把握的仗。如今,機會已至,而且眼見要將肉中刺眼中釘除掉,偏偏又被常玉嵐在緊要關頭耽擱下來,心中不悅可想而知。因此,淡淡的道:「常兄,不要忘了我們兩家是世代通家之好,更不要忘記中原武林的血脈相連。」

    常玉嵐含笑道:「司馬兄所言正是,只是宇內武林皆屬血脈相連,沙兄與司馬兄之間,應該沒有深仇大恨,何必以生命相搏,非至生死不可呢。」

    沙無赦已收起一貫的嬉笑態度,冷然的道:「司馬駿,你配稱為武林人嗎?」

    司馬駿不怒反笑道:「司馬山莊若是不配稱為武林,不知誰有資格?」

    沙無赦怒火益熾道:「呸!」他重重的吐了口唾沫,指著此刻已退在司馬駿身後的四十餘紅衣漢子道:「武林假若同你一樣,今後不必苦練功夫,只要仗著人多勢眾便可以了,對不對?」

    司馬駿吼道:「廢話,適才是少莊主我一對一的取你狗命!」

    沙無赦紅著臉叫道:「好!常兄為仲裁,小王爺現在與你見個高下!」他說話之際,手小紫玉橫笛刷的一聲,亮招做式,迎面立樁,擺出一付拚鬥的架式。

    常玉嵐一見,橫身攔在沙無赦與司馬駿二人之間,帶笑道:「兩位都請息怒!何必呢?」

    司馬駿陰陰一笑道:「哼!常兄,此人不除,終必是我中原武林的一個火種,他到處挑撥離間,先要引起中原人自相殘殺,然後他坐取漁人之利。」

    常玉嵐笑道:「只要我們中原人自己不殘殺,別的人是無可奈何的。」

    沙無赦道:「挑撥離間確實有之,可是,不是我沙某。」

    司馬駿指著沙無赦道:「不是你是誰?」

    沙無赦冷漠的道:「我兩人之間必有一個,但不是我姓沙的。」

    「狡滑的小子!」司馬駿冷然不防之下,一扭腰,越過常玉嵐,手中長劍又已探出。

    常玉嵐不由叫道:「有話好講!」然而,哪裡來得及。

    「錚」的一聲,長劍玉笛已在雙方著力一磕之下,發出聲脆響。

    兩人各自抽身而退,人影乍合即分。

    司馬駿省視一下手中長劍,劍鋒毫無損傷。

    沙無赦也瞄了一下手中玉笛,和縝老玉堅若金鋼,也沒有任何痕跡。

    常玉嵐乘著兩人這種情形所讓出來的短暫空隙,揉身上前道:「二位相搏,師出無名。」

    司馬駿並不聽什麼勸解之言,沉聲道:「常兄,閃開!等我打發這狂徒!」他口中叫著,劍招又出。

    常玉嵐置身在兩人之間,又存心要化解兩人的紛爭,可不能空手攔住寒森森的利劍。因此,順手抽出腰際的「斷腸劍」,揚腕架住司馬駿的劍身,口中道,「聽我把話說開!」

    不料——嗆!火星四濺,劍鋒相撞。

    司馬駿勃然道:「常兄,你……」

    常玉嵐笑道:「司馬兄何必要選擇一拼的方式呢?」

    司馬駿聞言道:「常兄,你是存心幫姓沙的來助拳嗎?」他說時右臂疾振,長劍又出。

    常玉嵐不由著急道:「誤會!」

    司馬駿的長劍既出,雖然認定沙無赦,們常玉嵐攔在中間,乃是首當其衝。

    加之司馬駿的長劍原是從常玉嵐劍身之上抽出,方位離常玉嵐不遠,更糟的是,常玉嵐根本沒有料到司馬駿出手如此之快。

    因此,除了揚劍招架之外,沒有第二個選擇。

    更糟的是,司馬駿第二劍乃是怒極而發全力而為,如同怒濤排壑,驚浪拍岸,猛不可當。

    常玉嵐招式初成,只覺著—股銳不可當的力道,透過劍身直壓手臂,手腕震處,虎口酸疼,一條右臂好似千斤巨石壓了下來。

    不由大吃一驚,揚聲叫道:「司馬兄,你欲意何為?」

    司馬駿乃是高傲慣了的,以司馬山莊少莊主之尊,到處受人恭維,哪裡會謙虛軟化下來。因此,他已發現常玉嵐雙眉緊皺,而且吃力之色,索興力貫劍身,更加狠狠的壓下道:「常兄,除非你置身事外,否則我也要得罪了!」

    常玉嵐微慍道:「常某既然出面,焉能置身事外虎頭蛇尾。」他也有心讓司馬駿知難而退。因此,口中說著,丹田升起本身真力,揚劍猛然一震,大吼道:「司馬兄,撤劍!」

    常玉嵐的劍招乃是家學淵博,斷腸七劍其來有自,加上最近半年每逢獨自相處,都勤練「血魔秘笈」的功夫,內力外招,都在不知不覺之際大有精進。

    此時,猛然施為,如同山洪爆發,平地驚雷,劍式夾著雷霆之威,力道之大無與倫比。

    司馬駿對常玉嵐的常門斷腸劍並不陌生,對於常玉嵐的功力,也知之甚詳,故而,淡淡一笑道:「常兄真的是沙無赦約來的打手?

    哦!」「打手」兩字出口,不由失聲驚呼,「哦」的一聲,退後三步,

    一雙眼吃驚的瞪著常玉嵐,半晌說不出話來。

    沙無赦已看出端倪,冷笑一聲道:「這一招常兄雖未全力而為,只是少莊主卻吃了苦頭了。」他在訕笑,尖酸、刻薄,話中帶刺。

    司馬駿臉上飛紅,既羞又愧,既氣又惱,怒喝道:「沙無赦,你幸災樂禍!」

    沙無赦道:「我只說出事實而已。」

    常玉嵐出手一招震退下司馬駿,頗為後悔,聞言忙道:「小弟無心,司馬兄不必介意!」

    司馬駿更加臉上掛不住的道:「少耍嘴皮子,司馬駿是嚇不倒的!」

    常玉嵐忙又道:「誤會!誤會!」

    司馬駿道:「沒有什麼誤會不誤會。常三公子,你把話說明白,常言道,鑼不敲不響,話不說不明。」

    常玉嵐笑道:「你要我說什麼?」

    司馬駿道:「你是站在姓沙的那一邊?還是站在中原武林一邊?」

    沒等常玉嵐回話。林間枝分葉動,嬌笑連番,金銀雙狐攜手飄身而至,人在樹梢,已輕浮的齊聲道:「中原武林一邊可不好站,不站到咱們這一邊,就要拿命來!」

    兩個人故意的說的嗲聲嗲氣,站在軟軟的枝頭,人也像風擺柳一般,隨著樹枝搖來晃去,嬌笑連連,水汪汪的眼睛不住的對場子上人飄來飄去,顯出風情萬種的樣兒,令人噁心。

    沙無赦不禁道:「來了!來了!要挑掉中原武林的人來了。司馬駿,她們這兩個寶貝可是站在你那一邊的人。人證到了,缺少物證。」

    司馬駿受不了這種冷嘲熱諷,怒不可遏的道:「化外野徒!你逃過剛才一劍,算你命大!我……」

    沙無赦趕忙叫道:「慢點!你又想溜了是嗎?」

    司馬駿可真是打算交代幾句場面話,一走了之。現在被沙無赦一語道破,越覺難堪,沉聲道:「沙無赦!你找死,選好了今天的日子嗎?」

    常玉嵐生恐他再次出手,又連忙上前道:「司馬兄。」

    司馬駿不等他斤口,高聲道:「常兄,胳膊朝內彎,拳頭向外打……」

    沙無赦插口道:「既然如此,司馬山莊為何專門找些野狐禪的敗類,來到中原惹事生非?」

    這句「野狐禪」卻惹起來林梢上金銀雙狐的怒火。兩人一拍雙掌,像兩隻花蝴蝶,翩然飛落下來。

    金銀雙狐的招式別具一格,與一般兩人連手的架勢完全不同,人在凌空,雙手牽牢,一施右手,一施左掌,尖攻並擊,一齊拍下。

    沙無赦淡淡一笑,朗聲道:「常兄!兄弟我好艷福,兩隻玉掌,都要為我按摩!」

    常玉嵐不由大急道:「沙兄,雙狐詭異,小心她們的怪招!」

    一語未完,平地一聲暴響。「啪!」

    「啊!」

    「哈哈哈……」

    沙無赦霍地退出七尺,臉上紅齊耳根。

    金銀雙狐嬌笑如同銀鈐,得意至極,盯著沙無赦。

    原來,沙無赦初見金銀雙狐聯手迎空下擊,乃是—雙空手,也就收起紫玉橫笛,雙掌乍合即分,迎著雙狐的下壓之勢,打算硬接一招。誰知,金銀雙狐的聯手下擊,乃是騙敵之計的虛招,目的就在引誘敵人的回擊,等到兩下眼見接實,雙狐快如閃電的倏然分開,化下擊為斜推,分為左右,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二次發招,叫人防不勝防,端的是變化莫測,詭異狡詐。沙無赦不知就裡,迎空全力上擊,怎能不著了雙狐的道兒。

    幸而他功力深厚,臨敵經驗老到,百忙之中,抽身而退,也沒打被雙狐的夾擊兩掌拍實。不然的話,縱然不落個橫屍當場,也必五臟離位,內腑傷殘。

    饒是如此,沙無赦驚呼聲,只覺左右兩股似重實輕,似剛實柔,似冷還熱的力道,似緩還實的分襲過來,不嚇出一身冷汗,幾乎愣在當場。

    金銀雙狐齊聲嬌笑道:「不出所料,看他足個初出道的毛腿鴿子,瞧他嚇成那個樣子。」

    沙無赦一時大意,未能想到金銀雙狐的虛中夾實的怪招,早已羞紅了臉,哪能忍受這等當面的嘲笑,不由勃然大怒道:「騷娘們,你少臭美!」喝聲之中,雙腳一挫步,紫玉橫笛已經亮了出來,「借東打西」,一招二式。

    金狐聞言嬌笑道:「喲!小伙子,你既然看山咱們姐妹的騷,我們騷在哪兒哩?」

    銀狐也接腔道:「是呀,我們哪個騷呀?」

    沙無赦怒道:「你們騷在骨子裡,我要剝你們的皮,看看你們的騷骨頭。」口中說著,手中更不怠慢,紫玉橫笛動處,分襲雙狐的要害,情緊勢逼,凌厲至極。

    金狐一見,尖聲道:「喲!哥哥,要動真的!」嬌笑聲中,金晃晃的人影一飄,跨步揉身,平地閃開五尺。

    另一面的銀狐尖聲道:「姐姐,這個可是我的,你不要插手。」

    她笑語之中,突的由袖口之中抽出一縷銀色汗巾,不退不讓,只把頸子一低,硬從紫玉橫笛之下欺上前來,手中銀色汗巾快速一抖,口中又已道:「哥哥,你不要那麼狠嘛!」

    沙無赦只覺有一股強烈的香息直衝腦海,接著眼前銀影一縷,隨著太陽穴發脹,雙臂酸軟無力,分明著力搗出的橫笛,不自覺的垂了下來,身子搖搖欲倒。

    這不過是眨眼之際的事。

    銀狐的一隻藕臂,已經攔腰將搖搖欲倒的沙無赦攪在懷內,淫蕩而笑道:「哥哥,倒也!倒也!」

    常玉嵐初見銀狐的銀帕出手,已看出其中一定有文章,只是這一連串的變化,來得太快,來不及提醒喝止,沙無赦已經癱軟在銀狐的懷裡。

    常玉嵐生性嫉惡如仇,尤其厭惡這等邪門外道的卑鄙手段,不由怒火如焚,斷腸劍挽出一朵劍花,厲聲喝道:「賤婦!放手!」

    他是既氣又急之下,挺劍救人第一,直撲已被銀狐攔腰抱住的沙無赦。

    不料,「螳螂撲蟬,黃雀在後」常玉嵐只顧要搶救沙無敖,忘卻了早已躍身一側的另一隻金狐。

    金孤眼見常玉嵐挺劍指向銀狐,不聲不響,從衣袖內抖出一幅金織汗巾,冷不防斜刺裡照準常玉嵐的面門刷去,等到汗巾刷中,才嬌叫道:「你算是我的吧。」

    常玉嵐欲閃不及,如麝似蘭的幽香一縷,肩頭酸麻,長劍幾乎把持不住。

    金孤如同餓虎撲羊,雙手伸處,已把常玉嵐抱了個滿懷,高聲叫道:「銀蹄子,我們各取所需,誰也不會閒著!妙極了!」

    常玉嵐怒火如焚,恨不得一劍把金孤戳一個前心到後胸,然而,怎奈通身無力,連頸子都軟棉棉地抬不起頭來,哪裡有掙扎的力量。

    這時,閃在一邊的司馬駿跨步而出,冷冷的道:「賢姐妹,這二位可都是絕代高手濁世佳公子,比不得一般的執褲子弟。」

    金狐冷冷一笑道:「先廢了他們的武功!」

    銀狐也嬌笑道:「叫他們變成由我們擺佈的小白臉,那才有意思呢?」

    這兩個淫妖相互使了個眼神,各自挪出一隻手,並指就待向懷中的「俘虜」大穴點去。

    司馬駿連忙喝止道:「使不得!」

    然而,已經遲了,金銀雙狐的手指,已經點了兩人的「血海」大穴。

    隨著金銀雙狐的嬌笑,沙無赦與常玉嵐額上的汗珠如黃豆般大,兩人雖呈痛苦至極,但都強自忍耐下來,只有咬牙切齒,鼻孔中出氣虎虎的哼聲。

    司馬駿一見,不由道:「可惜!他二人……」

    金銀雙狐同聲道:「死不了的!」

    司馬駿搖頭道:「事已至此,將他們背回下處再行發落。」他說完回頭招來兩個紅衣僅子,又吩咐道:「背起他們!大家回橋頭集路家祠堂。」

    「慢著!」在場的一大群人,不由一齊向發聲之處望去。

    淺藍、粉紅、淡黃、湖綠,四個顏色不同卻一致宮裝的美麗少女,拖曳著輛香車,分枝拂葉緩緩進了林子。那份幽靜的意味,與眼前一大群凶神惡煞四十餘紅衣大漢,成了鮮明的對比。

    司馬駿不由一愣道,「是百花夫人嗎?」

    「少莊主只記得有一個百花夫人?」

    語意輕柔,字字清晰明白,如同珠走玉盤,清脆悅耳,但隱隱中有一股令人不可抗拒的威力。

    隨著話音,香車的簾幕徐徐展開。眼前彷彿陡然一亮,一位年可雙十的玉人,真是芙蓉為面柳為眉,雙腮紅暈似有若無,櫻桃小口似笑還嗔,長髮垂肩,通身雪白的雲裳,隨風微微飄動,端坐在香車之中,恰似神仙中人。

    司馬駿不由失神的道:「藍姑娘!桃花……」

    藍秀緩緩立起,蓮步款移半步,俏立在車轅邊際,梨渦動處輕啟朱唇道:「少莊主,你這等作風,傳出江湖,恐怕不太相宜吧!」

    司馬駿雙眼發直,幾乎講不出話來,他真的被藍秀的艷麗所懾,一時吶吶的道:「這……我……」

    藍秀冷然的道:「你怎麼說呢?」

    司馬駿道:「在下並無傷人之心,相信……相信……藍姑娘,相信我司馬山莊與常三兄、沙探花之間,也沒有深仇大恨。」

    藍秀的柳眉微皺道:「既然如此,為何施出卑鄙手法,廢了他二人苦練多年的功力?」

    「這……」司馬駿吱吱唔唔,回頭向金銀雙狐看了一眼。

    金銀雙狐可沒見過藍秀,不由齊聲尖叫道:「是咱們姐妹的事,你敢情是不服!」

    藍秀正眼也不瞧「長白雙狐」一眼,只對司馬駿道:「好吧!他們的事,由他們自己了斷,把人交給我,這筆賬他們自己算!」

    司馬駿不知為了什麼,竟然絲毫沒有反抗之意,口中應道:「好!好!藍姑娘既然吩咐了,你就把他們二位帶回去吧。」

    藍秀輕盈的頷首道:「那就謝了!」

    不料「長白雙狐』聞言,齊聲尖叫道:「辦不到!」她二人尖叫聲中,原已將常玉嵐、沙無赦交給紅衣漢子背起,這時卻雙雙撲近了去,金狐緊握著常玉嵐的腕子,銀狐抓著沙無赦的肩井,又齊聲道:「要走他們二人,先得咱們點頭。」

    藍秀並不與「長白雙狐」接腔,反向司馬駿道:「少莊主,這事你不能做主?」

    司馬駿嚅嚅的道:「不是不能做主,只是……只是……」

    藍秀有些不耐的道:「假若你不能做主,就站在一邊,我自有道理。」

    沒等司馬駿回答,金銀雙狐交換了一十眼色,雙雙竄到香車之前,戟指著藍秀道:「你是何方神聖,大刺刺的,姑奶奶們的事你少管為妙!」

    藍秀盈盈一笑道:「非常湊巧,這件事我是一定要管,是沒辦法的事。」

    金狐狠聲道:「你憑什麼?」

    藍秀道:「不憑什麼。」

    銀狐暴吼道;「憑你的臭美嗎?」

    藍秀的眉頭皺得更緊道:「放肆!」她的「肆」字尚未出口,左手肩頭微動,長長的水袖忽然揚起,遙遙地向銀狐拂出。

    「啊——」刺耳驚魂的一聲慘呼,銀光一線,像是斷線的風箏,又像一片枯葉,掠地而起。

    銀狐的人被藍秀這不輕意的大袖一拂,平空飄出三丈,通的一聲,硬繃繃的跌坐在地面。

    金狐一見,不由臉色大變。

    司馬駿也愣然不知所以。

    藍秀施施然的道:「憑這應該可以了吧!」她說完之後,對香車邊的侍女道:「把常公子同沙探花扶到車內來。」

    「是!」四個侍女應聲上前,分兩批挽扶著常、沙二人,進入香車後廂。

    司馬駿固然如同泥塑木雕。

    金狐也愕然不敢攔阻。

    因為,藍秀適才的大袖一拂,表面上紋風不動,可是隱身長白苦練有年的銀狐竟然被震,而且運功無效,慘不忍睹,這太玄了。金狐有前車之鑒,怎敢再出面攔阻自討苦吃!

    至於司馬駿,自從見了藍秀就已魂不守舍,更加說不出話來。

    藍秀貝齒微露,只向司馬駿飄了一眼,然後折身回到車內,輕聲道:「少莊主,後會有期!」

    紗幕低下,車輪啟動。

    司馬駿呆呆地目送香車轉入林蔭深處,悵然若有所失,無精打采的低聲道:「但願後會有期!」接著是一聲喟歎,對長白雙孤同數十漢子道:「咱們也回路家祠吧。」

    野風蕭蕭,落葉簌簌。

    野村,偶而傳來二三聲淒楚的犬吠——

    一兆掃校,舊雨樓獨家連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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