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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我和她是一個句號 軍機 文 / 溫瑞安

    「打動不了朱小腰,」方恨少「軍師」仍十分「軍師」地說,「感動她。」

    「對對對,」張炭把握時機調侃他,「買對豬腰送給她,感動不了她至少也驚動她。」

    唐寶牛只覺這種佛偈式的對白令他十分「迷惘」,只苦著臉問:「她連舞都不跳了,卻是如何感動她?」

    「山人自有妙計。」方恨少仍顧盼自得,「本公子自有分數。」

    「耗子自有貓耍。」張炭一副隔岸觀火的樣子,「我們的唐巨俠可給你整慘了。」

    「我整他?你沒見過一個戀愛中的男人坐立不安的樣子?」方恨少火道,「我是在幫他。」

    蔡水擇忍笑道:「你怎麼幫他?」

    「我把對方也變成戀愛中的女人,讓她也試試戀愛使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滋味。」方恨少故作猙獰地吟道:「天機不可洩露哩,而且,這可不止是天機,所謂情場如戰場,這還是一級軍機呢!」

    「軍機!」大家都為之咋舌,「好嚴重!」

    顏鶴發死了。

    他的屍首仍然給抬了回來,王小石將他厚葬於賴蕉花園。

    他的墳前草青青。

    草不高,向有修茸。

    種有花,也時插著鮮花。

    香火常見。

    ——準確一點說,是初一十五有人上香,每天早上有人送花來。

    送花來拜祭的人自然就是腰兒高高、腰兒細細、腰兒長長、腰兒纖纖的朱小腰。

    其實,一直要到顏鶴發死了之後,朱小腰才覺察到自己對他是有點真情的。

    ——那種感情到底是什麼,如何分類,一時可也說不上來。

    最分明不過的,就是沒有顏鶴發,就沒有今天的朱小腰。

    至少,朱小腰還是感激他的。

    她深知顏鶴發:看來猶如閒雲野鶴,其實卻很怕死,甚怕孤獨,更怕沒有人理睬。

    她現在就來理他。

    ——再怎麼說,他也是一手把她自污泥里拉拔出來的人,就算她也付出了極高的代價,但顏老予她的,還是足夠償還她應得的。

    所以她常來拜他,到他墳前芟除雜草,有時,也在他墳前說話。

    包括目下她的困擾和煩惱。

    「老顏,現在,你可安安樂樂地休歇了,你這一撒手,可什麼都不理了。」朱小腰半哂笑半自嘲喃喃地說,「我可煩了,有個大肉包子老是打了過來,我不吃,他纏著煩;要是吃了,怕哽著了。有你在,你來出面,好應付。現在你去了,你說說看,大家同一夥兒,又不好拆破了面,我用啥來搪著?」

    說著,她也有點警省起來。

    這幾天,她因在「小作為坊」負了點傷,所以就沒來拜祭顏鶴發的墳。

    可是有件事卻很奇怪。

    這墳依然有人勤加掃理,從香枝和謝花看來,只怕天天都有人來送花點香。

    ——誰那麼有心?

    據朱小腰所知:顏鶴發並沒有什麼親人。

    ——以前的五、六聖,已給新進的五、六聖害死了,至於鄧蒼生和任鬼神,也各事其主,不便來祭,顏鶴發就連朋友也不多個!

    那麼說,是誰那麼好心天天給他打掃,還送花上香?

    「誰給你掃墓,你泉下有靈,當然心知肚明。」朱小腰俯身獻上了菊花,小聲說給自己鼻尖聽地道,「是不是你又到處留情,有了些小老婆,連我也瞞著?」

    她洒然又道:「要是這樣,你就別怪我了,是你先有小老婆在先的。我也有人借頭借路的來親近,只是本小姐沒意思要累人累己罷了。你要是老尚風流,我還怕砸貞節牌坊嗎!」

    說到這裡,她陡叱了一聲。

    「出來!」

    她手上已一下子扣著三十一枚暗青子,眼裡剎地閃著比蛇和凶殘的魚更怨毒的神色來。

    「是誰?!快給我滾出來!」

    只聽墳後有人慘聲道:「我滾出來,你先不要動手,好不好?」

    朱小腰一聽這個聲音,臉上通紅了起來,一味地冷笑幾聲,看來似怒多於嗔,但仔細看去,仍是嗔多於怒。

    那人自墓後真的滾了出來,「滾」到一半(一半就是屁股、腿、踝、足還有一小半的肥腰,都在碑後現了身了),又陡停了下來,艱苦地問:

    「我可不可以不用滾的?滾出來既尷尬,又難看。你可以賞我個臉嗎?用跳的好不好?這樣或許威風些!不然,用爬的也可以,就是不要用滾的——我塊頭大,不適合滾,對不起嘛——」

    朱小腰寒了臉色。她的粉臉一旦發寒,眼神就很歹毒,令人心驚。

    「你為什麼要來這裡?」

    「……我近日天天都來——」

    「你來幹什麼?!」

    「……我來替顏老掃墳。」

    「你——!」朱小腰這才把挾著暗器的手垂下,可是餘怒未消,「我呸!你跟老顏非親非故,用得著你這般好心眼兒?!」

    唐寶牛搔搔頭皮,硬著頭皮,向墳前畢恭畢敬地拜了三拜,道:「說老實話,我不是為老顏,我掃墳為的是你——」

    「去你的!」朱小腰一向伏犀一般的眼波也禁不住吐出銳利的殺氣,「你敢詛咒我——?!』「不不不,我是說真話。」唐寶牛忙分辯道:「我看你前幾天受了傷,這當口是沒人料理這兒,我便——」

    忽又聽朱小腰急叱一聲:「還有誰人——?!」

    「人?」唐寶牛左望望右望望後面望望,然後前望朱小腰,嗤啦一笑,說,「沒有人啊。只有我一個——」

    話未說完,驟變就遽然發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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