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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集:笑將 第十七章 狗姑娘 文 / 溫瑞安

    這一句招呼,不光「平」、「安」、「吉」、「慶」全變了臉色,連翡翠、明珠、方恨少也臉色大變,就是冷漠得有點殘酷的蔡五,也沉下了臉。

    「你叫我什麼?」

    「是你自己說的,」唐寶牛天真活潑,熱情如火的道,「那麼長的一番話,我聽不及,只聽到最後是『狗命有用』四個字──我正在問你貴姓啊?不叫你『狗先生』,難道要叫你『狗姑娘』不成?你的外號總不會叫『狗命有用』吧?」

    大家都覺得這唐寶牛真活不耐煩了。

    只方恨少明白他的用意。

    ──他是故技重施。

    他已知道來人不好惹。

    ──所以他才要激怒對方。

    唯有可以給激怒的,才可以去對付。

    唐寶牛便是在半癲佯狂裡找出對方的來路與破綻。

    就算那是座防守森嚴的碉堡,他也先扔塊石頭,看看有什麼反應,那裡湧出衛兵,什麼地方有狗吠,那兒沒有回音,那麼,他就可以試探出、研判到,如果發動攻擊,他應該怎樣攻,攻那裡,會有什麼成效。

    「七大寇」的成員向以遊戲的心情,應付戰爭,那是為了可以在戰場中打得更強、更燦爛、更成功,但他們決不是以戲謔的態度去對待殘酷的戰爭──因為那無異於自取滅亡。

    戰爭的首要目的就是求勝,唐寶牛只是選擇了笑著去贏,當然,有些人是暴跳如雷的、可歌可泣的、嚴肅莊穆的、滑稽突梯的求勝利──方式人人不同,但戰爭就是為了打勝仗的目的都是一樣的。

    唐寶牛的慣技是先去激怒對方。

    然後他才以最強的一面去打擊對方最弱的一面,最突然的方式去攻襲對手最疏於防守的一寰。

    事實上,他也怕這個人。

    ──越是怕,他越是要找他的碴。

    所以他才說這段話。

    聽了之後,蔡五卻點點頭,道:「我姓蔡,字青山,在『五澤盟』裡排行第五。」

    他沒動怒。

    他沒生氣。

    他只回答。

    說話。

    甚至完全不介意唐寶牛那段充滿挑釁的話。

    唐寶牛道:「原來不是狗先生、狗姑娘,我以為只有狗才會無故亂吠,狗眼看人低,無端咬人,原來連菜先生、肉先生也一樣喜歡吠人、咬人,跟瘋狗無異。」

    蔡五道:「我不咬人,也不吠人,我只抓人、殺人。」說完了,他黑的白的眼看著唐寶牛,就像一對死人的眼,也似在看的是死了的人。

    蔡五依然沒有給激怒,反而是唐寶牛心中升起了一股寒意。

    ──現在已不只是「怕」,而是「畏」了。

    就在唐寶牛打算用話「吃」住蔡五,但卻反而給對方「擊沉」了似的,慌晃晃的很不好受之際,翡翠卻悄悄的跟明珠咬耳朵的說:

    「我看今晚的事非生死不能了。」

    明珠也細聲疾道:「怎麼『五澤盟』一下子變得那麼吃緊不饒人?」

    翡翠沉重的說:「我看是他們已達成了協議。」

    明珠聽不懂:「協議?」

    翡翠靜靜地在明珠手心裡塞了一物:「如果不妙,立即就走,快快通知沈虎禪和將軍,大概只有他們兩人才可以制得住這些人的狼子野心。」

    明珠呆了一呆,但手心已抓住那物:「什麼東西?我該到那兒去找他們?」

    翡翠壓低聲音,道:「你別問,記得交沈虎禪,他就會明白的了。沈虎禪現在理應在『將軍府』,你只要先赴『菊晚小築』,四公子的人就會接應你。」

    明珠記住了,卻道:「要去,咱們一齊去。」

    翡翠臉色凝重:「他們只怕志在必得,我知道了一些他們想知道的,而他們又不想我知道的事。」

    明珠有點情急,「你不是已通知四公子來這兒了嗎?他可不會讓五少爺一意孤行。」

    翡翠眉心緊皺,明珠知道這姊姊一向樂天,但而今重逢,卻未見她真正開心過:「我就怕四公子真的來了。」

    說完了,她忍不住歎氣。

    然後,她忽然長身,對蔡五幅了一幅,誠懇的道:「五少爺你要的是我,我跟你回去,你放他們走,在江湖上,何必多結仇怨?」

    蔡五皮不笑、肉也不笑,端詳他的表情,絕對看不出個詳情來,道:「剛才你不是已經要求過了嗎?今晚,不管活的死的,每一個都早有了安排,我心裡有數,誰也放不得行。」

    翡翠放軟了聲調,試著求情:「就沒有例外?」

    蔡五瞄了她懷裡的嬰兒一眼:「小孩子的事,我是不管的。」

    「五少爺,你要是連這也不管了,」翡翠像快要哭出來了:「這外間的江湖風大雨大,你叫他怎活?你不是一句坑殺了他嗎?」

    蔡五的眼裡一邊空白:「那可不關我事。要你不聽話,這孩子少不得也在一道。」

    唐寶牛忍不住咆哮了起來:「連小孩子也不放過,你還是不是人?!」

    這一回,到他沉不住氣,冒上了火。

    蔡五愛理不理的說:「你不是叫我做狗姑娘的嗎?牛兄。」

    唐寶牛更氣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去你媽的,姓蔡的,你──」

    方恨少乾咳了一聲:「蔡少爺,咱們昨天兒還見過面,怎麼說也算是朋友,本來還說相見恨晚、相識嫌遲哩,沒想到才過一夜,閣下可變得不講理、耍流氓了。」

    蔡五淡淡地道:「我跟你不是朋友。」

    方恨少哼道:「什麼『梁四風流蔡五狂』,我看梁四確是風流倜儻,但蔡五就名不符實,快要瘋狂了。神明要人滅亡,先讓他瘋狂──你可別應合了這句話。」

    蔡五翻了翻眼:「大凡是偉大天才都給凡人說是瘋子。」

    方恨少一時為之氣結。

    明珠忽然步出,柔聲委婉的道:「少爺就抓我們姊妹回去懲戒,其他的人,原不關事,少爺又何必──」

    蔡五臉色一沉,疾叱:「我沒功夫閒情聽你們這些說了又說的廢話!」

    方恨少也給激怒:「你這傢伙,枉讀詩書,這就翻面不認人──」

    他的話還未說完,蔡五突叱了一聲:「說對了!」人就動了!

    一動,就攻!

    攻擊得比唐寶牛、方恨少合作慣了、配合成習的攻勢更突然!

    他整個身子,陡然升起,然後斜飛向方恨少!

    他的人飛撲方恨少,方恨少一面疾退,一面展開折扇,準備還擊,翡翠、明珠、唐寶牛一齊疾喝:「小心!」並且一起出手、搶救、截擊!

    蔡五身子往前直掠,左手往後一伸,右指向後一彈,「噗噗」二聲,指勁破空,激射起兩隻麻將,竹牌急彈,已凌空擊中翡翠、明珠。

    明珠、翡翠只覺身子一麻,已然受制,甚至連給人制住彈中的是什麼穴道,也來不及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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