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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三十九章 虯髯客 文 / 古龍

    龍雲天伏在草叢中,全然沒有發現身後不遠處還有人隱匿,不由得大吃一驚,險些叫出聲來,身下的野草被他弄得簌簌作響。

    來人身法奇快,足不點地,猶如在野草上滑過一般,輕風微瑟,已經從龍雲天身邊掠過,輕飄飄地落在了篝火傍邊。

    「什麼人?」兩個大內侍衛也是一驚,同時跳了起來。各自將手中的酒袋往地上一擲,回手拔出兵刃,劈面砍去。

    「呵呵,好端端的美酒,豈能暴殄。」來人呵呵大笑,身子一縮,從兩把利刃的間隙中鑽了過去,長臂猿伸,兩袋燒酒還沒落地就已經被他抄了起來。

    兩個大內侍衛也非弱手,但卻只覺眼前一花,來人已經不見了,還沒等他們明白過來是怎麼回事,來人身形又站回在原先的位置,彷彿根本未曾移動過一樣。

    兩個大內侍衛的兵刃凌空虛架著,離來人的頸項不過寸許,可那個人卻視若無睹,回過身子朝著龍雲天藏身的方向招手笑道:「哈哈,兄弟,這幾位大人想必都是好客之人,你大大方方地過來,他們必會盛情款待你我的。」

    龍雲天知道自己的行蹤已被發現了,雖然不知道來人是敵是友,只好硬著頭皮爬起來,慢慢地走了過去。只是趴伏的時間太久了,腿腳酸麻不堪,腳步蹣跚虛浮。

    龍雲天邊走邊偷偷打量著來人,來人衣著十分粗樸,布衣麻鞋,腰間圍著獸皮,身後背著一柄厚背砍山刀,面容神色看不十分清楚,但他臉上那部虯髯戟張的落腮鬍須卻很是扎眼,顯得十分的粗豪。龍雲天心裡不禁暗自傾羨。

    「你、你是什麼人,深更半夜的,非偷即盜,不知道大爺們是京城來的大內侍衛麼?」姓殷的侍衛一刀沒有砍中來人,知道對手身手非凡,心中暗自驚凜,嘴裡喝罵著,身子卻不自覺地向後略退。

    「哈哈,不好意思,我們兄弟二人常年在長白山打獵為生,好久沒有嘗到酒味了。適才我們回家的途中,偶遇幾位大人在此飲酒,我兄弟有些嘴饞了,就想順手偷點回去解解饞,不想卻被幾位大人發現了。哈哈,都是酒癮作怪,還請各位大人原諒。」虯髯客哈哈大笑,邊說邊將手中的酒袋湊到鼻翕處,深深吸了一口氣,好酒之態盡現。

    「呵呵,大俠好身手,既然來了,大家何不認識一下,交個朋友。」白衣人已經邁步走了過來,臉上堆著笑容,眼睛裡卻是殺氣瞬露即收。寶樹和尚也站起身子,斜身插到了虯髯客和龍雲天的身後,有意無意地阻住了他們的退路。

    「在下田歸農,忝居天龍門北宗掌門,這位是江湖奇人寶樹大師,這位是天龍門南宗高手殷仲翔殷大人,那位是劉元鶴劉大人,他們二位都是大內侍衛首領。不知道大俠如何稱呼?」田歸農江湖經驗豐富,見姓殷的已經自報了身份,索性先將自己人逐一介紹了。

    剛才距離遠,龍雲天沒有看清楚幾個人的模樣,此時藉著月光正好看個清楚。田歸農衣飾華貴,雖然長途跋涉,白衣上卻是一塵不染,腰間懸著寶劍,劍鞘上鑲著幾顆碩大的寶石,一看就是大家富貴的人物;劉、殷兩個大內侍衛都是緊身黑衣,臉上帶著官府中人常見的驕橫神態;寶樹和尚一對三角眼,塌鼻歪嘴,一雙白眉斜斜下垂,容貌極是詭異,雙眼佈滿紅絲,若不是光頭摩頂,身披袈裟,頸下垂著念珠,倒似是個市井老光棍。

    「田掌門言重了,我只是一介山野村夫,在長白山打獵為生,何稱大俠。小人姓程,程靈胡。這位是我的兄弟,你們就叫他、叫他阿二吧。」虯髯客隨手將酒袋遞給了龍雲天,拱手作了個羅圈揖。對其他人他只是敷衍而過,渾不在意,轉向寶樹和尚時,眼神卻在他的身上上上下下端詳了一圈,嘴角隱隱露出了些許笑意,低聲說道:「大師神清氣爽,身體必定很是康健。」

    寶樹和尚不由得一楞,竟情不自禁地打了個寒顫。

    田歸農自視甚高,原以為憑自己在江湖上的名頭一定會令聞者驚神,沒料到虯髯客卻毫不在意,連龍雲天也是一副聞所未聞的樣子,不僅有些羞惱。不過他心計深沉,剛才他見到虯髯客的身法,知道他身懷絕技。看龍雲天的眼神也是個練家子,走路時卻故意腳步虛浮,高深不露,顯然故作姿態以隱藏功夫。而且還不知道對方是否在暗處還伏有幫手。

    田歸農心思轉的極快,瞬間估量了一下雙方的實力。他自忖憑己方四人,很難一擊成功,如果讓對手逃走了,勢必會影響魏公公的大事,不如將他們留下來款待一番,探探虛實,待天明自己的幫手到齊了再說。

    打定了主意,田歸農臉上的笑容更濃了,不再追問虯髯客和龍雲天的底細,一邊攤手請他們到篝火邊坐下喝酒,一邊暗使眼色讓寶樹和尚多取酒肉。

    寶樹和尚和劉、殷兩個大內侍衛也是久歷江湖的人物,見田歸農的神色心裡已經各自明白了,也都收起兵刃散坐在篝火的旁邊,坐下時卻有意地將虯髯客和龍雲天圍在了中間。

    龍雲天發現田歸農等人隱呈包圍的態勢,心下不禁忐忑,不自禁地靠向虯髯客,雖然雙方他都不明底細,對虯髯客他更是一無所知,不過心裡卻莫名地對他產生了一種依賴感。

    虯髯客卻旁若無人,神色自若地大口喝酒,還不時勸著田歸農等人。喝到酣處,不再理會旁人,竟擊掌唱起了不知名的山歌野曲,歌詞雖然含混不清,卻別有一番慷慨激昂的意味。

    田歸農四人卻神態各異。田歸農似乎是嫌棄酒肉粗鄙,雖然不停地和虯髯客搭訕閒聊著,對虯髯客遞過來的酒袋卻絕不沾口,寶樹和尚也一改剛才狼吞虎嚥的架勢,神色木然地坐在虯髯客的身後,一言不發,似乎在想著什麼心事,手中捧著的酒袋也是未曾沾唇。只有劉、殷兩個大內侍衛逐漸放鬆下來,吆五喝六行起了酒令。

    龍雲天被虯髯客感染了,心裡漸漸坦然了,也大咧咧地抓起篝火上已經烤熟了的羊腿大嚼起來,哈哈,今晚有酒今晚醉,填飽肚子才是最重要的。

    虯髯客見龍雲天再無顧忌,略帶驚異地望了他一眼,又自顧自地喝了起來。

    虯髯客酒量驚人,不到一個時辰,寶樹和尚帶隨身帶來的七八袋燒酒已經被他喝了個一乾二淨。兩個大內侍衛看著一地的空酒袋子又是吃驚咂舌,又是心疼,暗自後悔剛才沒有多喝幾口。

    「夜靜星稀,烈酒相伴,人生一大快事。哈哈,多謝各位大人了。」虯髯客站起身子,抬頭仰望著星空,似乎是酒意闌珊,意猶未盡。

    「兄台,既然酒興未盡,我們何不暫且在此歇息一宿,待明日我們再另尋地方再通飲一番如何?」田歸農怕虯髯客就此離開,急忙也站起身勸阻道。

    「哈哈,既然各位大人執意相邀,某家求之不得。」虯髯客回首答道,目光掃過寶樹和尚,寶樹和尚雖然沒有抬頭,卻清楚地感覺到一種寒意。

    「我醉欲眠,各位大人請自便。」虯髯客長長地伸了個懶腰,橫身躺倒在篝火旁,不多時便已經鼾聲大作。一旁的田歸農等人雖然恨得牙根發癢卻不敢輕易動手。

    「做人就應該像虯髯客那般,雖俯仰臥榻間卻仍使人心寒……」龍雲天心中暗自地讚歎了一番,也臥在篝火旁睡下,只是耳朵卻始終聽著身邊的動靜。

    「***……」眼間虯髯客和龍雲天二人大喇喇地睡過去了,寶樹和尚終於忍不住了,出手如電,從殷仲翔腰間拔出了寶劍,只是寶劍剛剛出鞘半截,就被田歸農按住,寶樹和尚用力外奪,卻再也拔不出一寸。

    「***,你們、你們……」殷仲翔猝不幾防,及至田歸農阻住了寶樹和尚才反應過來,嘴裡罵了一句,縱身閃開,心裡卻對二人的手法佩服不已。

    龍雲天聽到了動靜,偷偷微覷,卻見虯髯客臉上似乎露著一絲的冷笑,分辨不出是睡是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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