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博覽 > 玄幻魔法 > 鴛鴦瓦

正文 男兒有淚不輕彈 文 / 紅葉(書坊)

    一個月後,醫院下了病危通知單,醫院的救護車把爸爸送回到了生養他的老家,離縣城十里地的小山村南坪。晚春的南坪是一年中生命力最鮮活的時候,整個村莊房屋高高低低,參差錯落,樹木掩翠。街道像是腸,彎彎曲曲,上下穿梭,這兒突然出一個屋角,那兒出現一座小屋,鵝卵石鋪成的青石,光滑不平,踩上去咯吱咯吱地響著,如果不是爸爸生病,我還真想在小鵝卵石上多踩幾回,回憶一下我小時候經常玩過的地方,偶爾出現的一個大塊街道上,幾塊大紅板石搭成一個棚,上面胡亂鋪一些用泥土和麥秸摻合在一起泥皮,裡面或者是幾隻顏色鮮艷的雞,或者是皮毛光亮的幾隻羊,旁邊不是椿樹,就是梧桐樹,或者是槐樹,把整個街道裝扮得錯亂有致。村寧靜整齊,整個街道上一兩個白頭髮的老人聚在一起曬陽,偶爾山羊的咩咩,清脆寂寥,使人覺得這是村莊而不是寺院,空氣中夾雜著豬糞或者羊糞的味道,送著風在街道上徘徊游離。

    一個分多地的大院,兩層挑簷磚房,間廂房,一棵茂盛茁壯的蘋果樹,白色的花已經飄落了,小小的青果剛露出一點點的頭,這時的奶奶已經作古兩年了,如果滿頭白髮的奶奶活著,看到爸爸這副樣,我真不知道奶奶會是怎樣的神情,舉著枴杖顫巍巍地摸到爸爸的跟前,用枯樹皮的手去摸爸爸瘦骨嶙峋的胳膊,還是一下就會昏迷過去呢。這是她最最寶貝的兒,臨死前,自己都不能動了,還是和老奶媽一樣,看著爸爸吃飯,直到爸爸把那碗滿滿的麵條吃完,才心滿意足的閉上了眼。完全不注意爸爸愁眉苦臉硬往嘴裡塞地痛苦模樣,記得爸爸後來對我說,你奶奶的麵條塞地我腦袋裡都是麵條,難吃了,我又不敢不吃,害怕她著急,爸爸以後病了,肯定不讓你吃麵條,我當時撇撇嘴說,讓我吃我也不吃,你都不能動了,我才懶得理你,你一個人就在床上躺著吧。

    爸爸提前成了骷髏,被人小心翼翼地抬著,安靜地放在磚房裡的大床上,微微的閉著眼睛,鼻孔裡很長時間的一口氣,輕輕渺渺的像是煙霧,感覺人還有一口氣。來看爸爸的人們都在院裡對媽媽偷說,讓媽媽注意休息,得了肝癌的人到最後疼痛難忍,躺坐不安,周圍伺候的人晚上不能睡覺,白天也休息不好,好幾個人輪流伺候都不行,可是爸爸很安靜,上下嘴唇緊閉著,一動不動,媽媽有時候後害怕他躺著時間長難受了,輕輕扶起來,拿上被墊上,問他合適不。爸爸只是搖搖頭,許是最後幾年的分和,爸爸的心裡有愧疚,也許爸爸從來都是堅強的人,不願意麻煩別人,但我感覺爸爸好像是在掩飾著大的痛苦,也不麻煩媽媽或者姑姑,媽媽動動,就動動,不動,安靜的躺著,老是擺手讓周圍的人出去,誰也琢磨不透爸爸的想法,爸爸莫非是想自殺,還是一輩熱鬧慣了,想安靜一陣,越是這樣,周圍的人越不敢離開爸爸,人們把我打發到爸爸跟前,對我,爸爸好像是很滿意,雖然不說話,有時候還睜睜眼睛,但爸爸不擺手讓我出去,不難受時,還虛弱的給我招招手,用枯樹皮的手摸摸我的頭髮,「聽媽媽的話,以後得當大人了。」

    「哎呀,哎呀,」

    「爸爸,爸爸,」我手無足措。

    「沒事,沒事。」在爸爸跟前坐會兒。臉上豆大的汗滴在爸爸臉上滲出,我笨拙地拿著濕手巾給爸爸擦拭,毛巾到爸爸的嘴邊了,我去叫媽媽,爸爸卻用手制止了。

    爸爸為什麼不用媽媽呢,害怕累著媽媽。還是多年的生分使爸爸真的傷了感情,不願意用媽媽,我思不得其解,爸爸一個勁兒擺手示意我上去,可是我透過爸爸的眼神,感覺出爸爸對我深深的依戀,舔犢之情油然而生,我不想到校去,爸爸的眼神像是長長的牽掛,又像是一種靈魂,整整包圍著我,我走到哪裡,感覺那眼神就到哪裡,使我牽掛,使我想念,悠悠的燭光,冥冥的神靈,讓我感覺到溫馨,讓我感覺到一種說不出了的痛,也許這就是古人說的心有靈犀一點通,這不是愛情的通,生命生生不息之通,血脈流淌著的血液傳承之痛,爸爸的痛苦幾乎都複製在了我身上,爸爸的憂傷也慢慢通過靈魂滲透給我,播種給我,孕育給我,一種溫暖,寒夜裡的燈光,遠處的閃爍著的火把,溫暖著我,照耀著我,使我感覺到自己將來無論遇到什麼困難,都不是一個人,而是身後的燈光。我珍惜這燈光,這火把,因為我清楚,屬於我們父女的世界真的不多了,陪伴爸爸在一起,使他那個世界了,不在孤獨,因為女兒同他一樣,一種清純透亮,善良溫和的目光同樣在陪伴著他,無論爸爸是到天堂還是地獄,一種親情,一種血脈,同樣陪伴著孤獨的那個先到者,儘管我們所有的都會走到那邊,一種溫暖陽光包圍著的人或者靈魂,心靈不再寂寞,惆悵,孤獨,無論是面對什麼,千山萬水,刀山火海,都不再寒冷。我很珍惜和感恩那種溫暖的眼神,爸爸說了兩次讓我到校後,害怕耽誤我上課,我拒絕了。可我發現,我說不去校後,爸爸的眼神如釋重負,爸爸依戀我,他從心底希望我陪伴他最後的時光。

    我們父女靜靜地對立著,可惜屬於我們寶貴的時光少了。不大一會兒,爸爸就會左右蠕動,全身疼得出汗,我們心疼爸爸,往爸爸幾乎薄的像是一張脆紙的臀部上打杜冷丁,爸爸的臀部上全部是密密麻麻的螞蟻眼,我看到醫生打針時,皺著眉頭,這摸摸,那翻翻,才猶豫地打針,減少爸爸的痛苦,打完針後,滿臉汗水的爸爸會疲憊地安靜休息一會兒,讓病魔少折磨他一會兒,給爸爸打針時,我的心情就會莫名其妙地緊張,全身起雞皮疙瘩,我害怕杜冷丁一點點進去,爸爸會永遠睡著了,雖然不在痛苦了,可我就再也見不到爸爸了。我愛爸爸。每次給爸爸打完針,安靜睡覺時,隔一會兒,我就會輕輕去摸爸爸的額頭,看看是不是熱的,覺得不准,就會用自己的臉蛋貼在爸爸的額頭上,感覺一下是不是真的是熱的,爸爸的胳膊輕輕一動,我的心就放下了,謝天謝地,我的爸爸還活著,可是面臨爸爸的苦難又來了。可惡的病魔又會耍一輪新的花招在爸爸的身上千刀萬剮,獨霸橫行,把虛弱的爸爸折磨的死去活來。可爸爸為什麼不願意媽媽在跟前呢?我想不通,媽媽伺候人的水平要比我高許多,唯一的答案是爸爸欠媽媽的多了,他不想累倒媽媽,也許他認為媽媽還有許多重要的事

    情去做,比在他身邊更重要,還是爸爸在媽媽面前更多的是不自在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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