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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 節目錄 第138章 籠中金雀 文 / 谷谷

    原本擁擠的人群彷彿無形中被人開出了一小條道,李孟堯輕而易舉就進到了最裡圈。

    跳儺舞的一共四人,均著紫紅寬衣長袍,戴著各式不同的猙獰面具,有的持大棒,有的揮長鞭,有的握寶劍,有的持玉板,擺開架勢,邊手舞足蹈著,邊唸唸有詞,不像傳統意義上的祭祀驅鬼,倒像是融合了江湖賣藝的儺舞表演。

    他們的動作並沒有多複雜,但表演得很細緻認真,舞姿剛勁有力,節奏明烈而氣勢磅礡,配合得亦十分默契,吸引著大家津津有味的目光和源源不斷的叫好聲。

    李孟堯也目不轉睛地看著表演,或者說,是看著方才出現在馬車窗口的那個面具舞者的表演,和其他三人的威武雄壯不同,他的舞姿明顯優雅舒展得多,摻雜其中,非但不突兀,反而使得整個表演張弛有度、剛柔並濟。

    可偏偏,他所戴著的面具又是大名鼎鼎的鍾馗。

    她的眸光不由自主地便在他在身上多加停留,而更有意思的是:「鍾馗」分明察覺到她的目光,卻不作任何閃躲,面具後那雙深不見底的眼睛透過兩個圓孔黑洞洞地與她坦然對視。

    一陣緊鑼密鼓地齊齊高聲長喝後,表演以一種意猶未盡的方式結束,那四人分開四個方向圍觀的人群討要賞錢。

    「鍾馗」竟徑直走到李孟堯面前,對她伸出了翻背的銅鑼。

    近看之下,他所帶面具之像更加恐怖,他的眼底亦益發濃黑如墨,李孟堯靜靜地與他對視半晌,忽然開口問:「世上真的有鬼神嗎?」

    對方顯然有片刻的愣怔,隨即,他望定李孟堯古井般幽深的眼眸,懇切道:「信則有,不信則無!」

    聞言,李孟堯的眼神有一瞬間的恍惚,而後轉為失望,淡淡地從唇中丟出一句:「驅鬼之人都不確信鬼神之說,這賞錢不給也罷!」

    說完,李孟堯轉身準備離去時,正撞進始終沉默不語的祁元承饒有意味的鳳目中,她置若罔聞,自顧自往人群外走。

    「鍾馗」怔怔地盯著漸漸消失的女子清麗的背影,面具後的唇角忽而勾起了一抹笑意。

    ※※※

    自離開儺舞表演所在的人群後,李孟堯只是漫不經心地隨意遊走,眼角餘光中,那截屬於祁元承的月白衣角一直緘默不語地相伴其左。

    街上的人很多,熙熙攘攘之下推推搡搡在所難免,可她身周的三尺之內卻都無人靠近,只是偶爾有路邊的小攤販壯著膽子朝她身側的祁元承吆喝。

    就這樣不知逛了多久,祁元承驀地在一座酒樓前叫住了她:「望湖樓的糕點很是精緻,既然路過,不妨進去嘗嘗,有什麼喜歡的,也可以帶點回去!」

    邊說著,他邊伸手將她斗篷的帽簷拉緊了些擋住顯然凍得略有些發白的面頰,聲音暖容,淺笑的模樣襯得他的目光愈發柔和,超絕的風華引得身周來往的行人頻頻注目。

    而李孟堯卻彷彿被這如若春風的面容忽然紮了眼,目光不易察覺地閃了閃後,她依舊沒有出聲應答,只是似有若無地點了點頭。

    她這才一點頭,祁元承便自然而然地拉過她的手,往望湖樓裡走去,似是一點也沒意識到兩人之間的舉動在外人看來甚是親密。

    祁元承拉著她一路如若無人地直奔二樓而去。

    一個雅間門口,允明正恭候著,而一跨進裡頭,自下馬車後便消失了的疏桐和九如重新出現,立即迎了上來幫李孟堯和祁元承各自脫去身上的斗篷和披風,而後,她便被他領著坐到了桌前。

    雅間裡暖烘烘的,李孟堯坐下一會兒就緩過來了,可九如依舊堅持著在她手裡塞了個暖爐,桌上擺放著叫不出名字的七八種精緻糕點,而離她最近的是最普通的綠豆糕,以及一壺泡好的碧螺春,,卻是她這段時間在山莊裡午後慣有的搭配。

    桌邊臨著的小窗位置絕佳,既能將一樓所設小舞台上的表演看得一清二楚,又無法讓外人輕易窺探到此處,李孟堯抬眸時,祁元承正神情愉悅地看著樓下咿咿呀呀的戲文,似是沒有發覺她的目光。

    她神色微惻,低下頭,挑了幾樣糕點細嚼慢咽,呡了兩口茶,心窩處這才覺得徹底暖了起來。

    小半個時辰之後,眾人收拾著準備回山莊。

    馬車已在酒樓外候著,從雅間下去也就一小段路程,疏桐和九如兩人卻照例將李孟堯裹得嚴嚴實實才肯罷休。

    祁元承則早一步在門口等著她了。

    雪又開始不緊不慢地下了起來,一會兒功夫便將景物重新覆上了薄薄的白衣,就是在這樣素淡的背景裡,祁元承一身月白華服,深黑的厚實披風,微微地偏過頭來看她,一片飄悠的雪花恰恰落在他的眉間,便亮出了他另一番奪人眼球的清逸風致。

    李孟堯有一瞬間的愣怔。

    世間有一種俊美,不在容顏,而凝聚於流動變幻的氣質,眼前的這個男人,正是氣質之美的佼佼者。

    就在這時,愣怔間的李孟堯看到祁元承的神色略有微變,同一時刻,她感覺到自己的裙擺被什麼拉了拉。

    低頭,映入眼簾的是一個衣衫單薄且瘦骨嶙峋的少女,她蜷縮在地上,渾身瑟瑟發抖,努力地仰著張一半慘白一半發青的尖尖小臉,蠕動著兩片凍成紫黑色的唇瓣,小手有氣無力地扯著李孟堯的裙擺,氣若游絲地喃喃著:「姐姐……救……救……」

    少女的話還沒說完,疏桐和九如立即護著李孟堯往後退了一步,允明也一個箭步躍了過來,二話不說就朝少女的心口踹了一腳,她頓時如斷了線的風箏般飛了出去,掉在了雪地裡。

    一灘殷紅的血跡如花綻開在純白的畫紙上,一如此前熟悉的畫面閃電般從眼前飛過,李孟堯的瞳孔猛地一縮,好似被踢著的是自己的胸口一般忽然緊緊摀住了心頭。

    「怎麼了?嚇到了!」祁元承關切的語聲在耳畔響起,同時扶上她的肩還有他的手。

    李孟堯卻如避蛇蠍般驀地躲開他的觸碰,看著他的眸底掩蓋不住的滿滿驚慌和恐懼。

    祁元承如遭電擊地僵硬在原地,靜靜與她對視的鳳目裡,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受傷,下一刻,他的臉上怫然泛起一絲冷意,允明、疏桐和九如等人忽然全部跪到了地上,恭謹不敢言語。

    唯獨只剩李孟堯一人靜靜地與他對立而站,彷彿對週遭斗轉直下的氣氛絲毫未察,隨即便見她當先避開了對視,將目光落在了不遠處不知是死是活的少女身上。

    那眼神空涼而悠遠,彷彿呈現在她眼前的畫面遠不止如此,她週身籠罩著的冷漠的氣息,宛若滿蘊著力量,無形中將人阻隔在外。

    或者說,只是將他阻隔在外。

    她明明沒有做其他任何舉動,只是淡淡地盯著那少女看,可一切到了祁元承眼中,卻是做了,不僅做了,還做得一目瞭然。

    對峙良久之後,祁元承忽而瞇了瞇鳳目,冷冷地一甩衣袖,當先上了馬車。

    ※※※

    車輪轆轆慢行在雪地裡重複著單調而乏味的響聲,車廂裡的氣氛較之下山時一模一樣,卻又截然相反。

    一模一樣在於,還是兩人各據一角,不言不語。

    截然相反的是,靜默的溫馨蕩然無存,換作冷若冰霜的僵持。

    少女沒有死,準確來說是還沒有死,但氣息微弱、奄奄一息,此時已被置放在後頭,與疏桐和九如一輛馬車。

    李孟堯從上車後就靠在窗邊閉著眼睛一動不動,似是睡著一般,可是就在這看起平靜的表面之下,她的心潮在波浪滔天著。

    無數痛苦的畫面控制不住地紛紛雜亂地一股腦湧入腦海,接連不斷地一幀幀閃過,噩夢重現,如再次身臨其境,淪陷於漆黑無比的無底洞裡,有一雙冰冷得沒有一絲溫度的丹鳳眼旁觀著她在絕望中緩緩沉溺,卻始終無動於衷。

    手腕驀地一疼,她下意識地睜開眼,闖入眸底的,正是那雙前一刻還在噩夢中的鳳眼。

    「你在怕我!」他平靜地問出口。

    李孟堯無波無瀾地與他對視著,緘默不語。

    「你在恨我!」他再次平靜地問出口。

    李孟堯仍舊無情無緒,卻是別開了目光。

    下頷驟然傳來溫熱的觸感,,他的手指捏住了她的下頷,力道不輕不重,只是恰恰能夠將她的臉轉回去。

    李孟堯不掙扎不抵抗,省事地直接垂下了眼皮子。

    他帶著繭子的指腹輕輕地撫了上來,沿著她臉頰的輪廓緩緩地勾勒,複雜的目光在她雋然的眉眼間逡巡,似在細細描摹著她的清冷沉靜的模樣。

    和緩的眉頭,看似溫軟實則眼角微翹的眸子,抿得平直的唇線。

    他已經想不起來,她的唇角噙上笑容時,是什麼樣子。

    下一秒,他驀地靠了上去,在她的唇邊輕描淡寫地落了個印。

    女子的身體剎那間僵硬如石,不可思議地瞪圓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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