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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嫡女初養成 051 本來模樣 文 / 薔薇晚

    「我身為醫者,只說實話,可說了實話,你又不信。」韶靈反手而立,輕撇嘴角,頗為無奈,她長長歎了口氣,更顯意興闌珊。「真多餘,早知如此,我還不如回去睡覺。」

    風蘭息一手攔住她,追問一句。「她既然沒病,為何總是記不起以前的事,而且性情變得……大不如前。」

    韶靈的眼底迎來一片驚痛,她微微惘然,望著眼前玉樹芝蘭的男子,低聲呢喃。「怕是心裡有病吧。」

    明明是妙手回春的醫者,為何她說話總是如此不懂禮數,嚴苛刻薄?風蘭息皺著眉頭,不再看她。

    「來人,送客。」風蘭息面露不耐,朝著僕人吩咐一句:「你去賬房支一百兩銀子。」

    見風蘭息說完要走,韶靈眼神一冷,揚聲喊住他:「侯爺,慢著!」

    風蘭息止步,卻不再回頭。

    她站在風蘭息身後,冷若冰霜:「你聽到的,是否因為深受打擊,身心受創,而忘掉前塵往事?」

    肩膀僵硬,他心中落入無聲無息的莫名不安,雖無回應,卻聽得韶靈沉聲道。「是有這種例子,但不是宮小姐。」

    她點到為止。

    風蘭息若執迷不悟,她也絕不會袒露自己身份。

    她已經不再輕易相信任何人。

    哪怕是風蘭息。

    她隱藏身份多年,一旦輕易揭曉,當真會贏得皆大歡喜的結局嗎?!

    她決不能大意。

    如今的風蘭息——還不足以令她掏心相對。

    不過幾句話,天突然轉暗,下起小雨,天黑的看不到一絲光。

    漫長的長廊,唯有他們兩人。

    韶靈探出晶瑩手掌,任由雨水擊打她的手心,她輕歎一聲:「侯爺真無心。」

    風蘭息俊臉微側,不動聲色地望著她的身影,一言不發。

    一場雨,把他們困在這兒,他並不樂意。

    她轉過臉來看他,昏暗的天色之下,他甚至看不清她的面容,唯獨那雙眼,隱約閃爍著光。她笑著抱怨,並不客氣:「外面下雨了,也不讓人給我取把傘,難道這沉甸甸的一百兩銀子,就能給我擋雨不成?」

    得了便宜還賣乖,他當真沒見過這樣的女人。他不覺得他給的診金太少,不管他是否賞識她,既然是宋乘風身邊的人,他就該守諾。至少絕不會讓她生出任何不滿,可他的意思也多少明顯,要她為今日之事,守口如瓶。

    她卻在暗諷他看似慷慨大方,實則內心涼薄。

    風蘭息睇著她,她說要兩倍診金,他便篤定她精明世故,喜愛斂財,而如今,她卻視錢財為糞土,口不應心……

    她宛若當下六月天,說變就變。

    關於他,他們不過因為宋乘風的關係,有過數面之緣,但她卻掌握了他身上不少秘密。

    「聽聞侯爺十五歲的時候,就已經是艷壓群芳的才子,何時我們一同喝個酒,也讓我見識見識侯爺的詩作?」她眉目含笑,言語輕狂的令人恨不得掐住她的纖細脖頸。

    他何時見過這樣放浪的女人?!居然主動邀請男子喝酒?!哪裡來的惡劣秉性!

    風蘭息面色更差:「宋乘風給你撐腰,由著你,慣著你,但我不會。」

    她寥寥一笑,並不沮喪生氣:「我知道侯爺不會。」

    她的話,卻令他如鯁在喉,他蹙眉看她,彷彿這已成了一種習慣。

    「侯爺……」她偏過臉去,嗓音很輕,宛若蚊吶,幽然望向那突如其來的大雨,無人看清她此刻的神情:「小時候養成的習慣,哪怕深受重擊,也不會更改的。」

    風蘭息沒來由的胸口沉悶,這一場雨,來的不是時候。

    雨下的實在太大。

    僕人遲遲不曾送來雨傘。

    她不曾再用那雙驕傲的眼看著他,背影纖瘦,藕色長裙背後的那一朵紅蘭,久久刻畫在他的眼底。

    風蘭息從她的背影移開視線,心中一片沉澈,他的腰帶上依舊掛著那一枚腰佩,眾人送來的生辰禮物,唯獨這一枚白玉最得他心,白玉幽然祥和,藍色絲線貼著他的白色華服,不華貴,卻淡然。

    他如何去相信,居然是這樣的女子選中的。

    待他再抬起臉來,她卻消失無蹤,漫天大雨,將她的身影吞噬徹底。

    「侯爺,您還在這兒啊。」

    風蘭息望向僕人手中的銀兩跟雨傘,面色一暗,這一場說來就來的滂潑大雨,沖淡了所有的路。

    突然。

    這個女子突然出現在他的人生之中,卻又突然失去了所有蹤跡。

    一連兩日的陰雨連綿,在第三日天終於放晴,宋乘風跟風蘭息兩人走在阜城街巷中,道路兩旁泛出新鮮的青草味。

    風蘭息望向前方那一座小別院,門口懸著的匾額上簇新的三個大字龍飛鳳舞,朱色大門剛剛漆過,鐵製門環一動不動。宋乘風難得沒有軍務在身,兩人一早就約好了去最好的酒樓一品鮮喝酒。

    他眼神漸深,唇畔捲起淡漠的笑意。「我以為你又要喊上她。」

    宋乘風寥寥一笑:「我去看了,人不在靈藥堂。」

    風蘭息沉默不語,心中被巨石壓著,空氣中有些沉悶。

    宋乘風察覺身旁的異樣,他突地停下腳步,狐疑地望著身旁的白袍男子,眼底閃過一絲晦暗。

    「前天她到侯府為琉璃看診,她冒雨走了。」風蘭息清雋的面龐上,浮現了一抹複雜的神情。

    「風蘭息。」宋乘風面色一僵,他不無錯愕,風蘭息知禮謙遜,為人處世向來周到得體,雖然不無女子暗送秋波,這些年依舊獨善其身,坐懷不亂,當真是個翩翩君子。為何卻對韶靈如此決絕,甚至……失了男人該有的風度。

    風蘭息望著靈藥堂緊閉的朱門,面色微變,言語之內似有內疚。「這回,是我沒有守君子之禮。」

    「她跟你以前遇到的狂蜂浪蝶,不一樣。」宋乘風面色稍霽,不再看風蘭息,許久之後,才道出這一句。

    「我讓僕人將診金和雨傘送去,卻沒追到她。」風蘭息逕自走向前,眉頭輕蹙,宋乘風都不曾看到韶靈,難道真的是生病了?!

    宋乘風望著他的背影,心中消了氣,說話的語氣緩和不少:「即便生了風寒,她本是學醫之人,應該沒事。」

    兩人一道走入一品鮮酒樓,風蘭息心想自己是多心了,不過是個見過幾面的陌生女子,開著偌大藥堂,他何必杞人憂天?

    宋乘風走入靠窗的雅間,點了一壺茶,逕自說著。「不過你呀,若不欣賞她,也多少給我幾分薄面,別讓人難堪,讓我難做。哪怕你們不是同一條路的人。」

    風蘭息靜默不語,眼底漸漸聚攏了笑意,他輕聲長歎,眉眼溫潤。「我沒見過你為女人說過這麼多話。」

    「我在大漠六年多,風蘭息。」宋乘風為風蘭息倒了一杯茶,他低笑著,看著茶水傾瀉而下。「我看慣了在沙漠上盤旋的蒼鷹,回到中原見到的都是鳥雀,反而覺得小家子氣……」

    風蘭息聞言,淡淡莞爾,風神俊秀的面容,更是生出不凡氣質。

    宋乘風話鋒一轉,狐疑地詢問。「你跟弟妹之間,到底有什麼事?連我也想瞞著。」

    他卻只是久久凝視著宋乘風,默默喝著自己杯中的茶,良久不言。

    「這醉花雞味道真好,下次該帶她來嘗嘗——」習慣了風蘭息的性子,宋乘風品嚐著一品鮮的招牌菜,自言自語。

    一道清亮的聲音從樓梯上傳來,就像是三月的春光,明媚的不摻雜任何雜質。「擇日不如撞日,就這次吧!」

    宋乘風眼前一亮,站起身來迎接:「小韶!」

    韶靈望著眼前的兩個男子,眼神輕瞥,紅唇微揚。「方纔正巧看著你們進來,我就跟了過來,不會嫌我冒失吧。」

    風蘭息臉色很淡,微微蹙眉,她嘴上雖說冒失,卻還是神色自如地坐到紅木椅上,同桌都是男子,她亦不曾流露半分羞赧不自在。

    「方纔還在說,你是不是淋著雨受了風寒?我們好像白擔心了。」宋乘風瞥了面色冷淡的風蘭息一眼,嘴角勾起一抹不太正經的笑。

    「淋雨?」韶靈噙著笑,眼神轉深,目光落在風蘭息的面孔上,他依舊高雅地品茗,彷彿擔心她的人,不過是宋乘風一人,跟他沒有半點關係。

    「你走的時候沒帶傘。」宋乘風打量她一番,笑著打趣,眼底閃過一道驚艷。「不過看上去活蹦亂跳,誰也沒你精神好。」

    她在大漠以白衣男裝示人,瀟灑不羈,如今恢復紅妝,他更覺她天生麗質。今日一襲嬌黃綢緞上衣,湛青色百褶裙長裙,明艷動人。

    韶靈輕笑出聲,這時小二將酒菜送上,眼角餘光打量著風蘭息的臉色,說的平靜。「我沒淋著,在街簷下等到雨停才走的,又不是三歲小兒,何必賭氣跟自己身子過不去?」

    風蘭息垂下眼,不曾搭話,他的淡漠,事不關己,更顯疏離。

    「忘了跟你提,一品鮮的杏花酒,是阜城最有名的。」宋乘風給她斟酒,她不曾推脫,他也給風蘭息倒了一杯,風蘭息卻以手抵擋。

    韶靈彎唇一笑,品了一口酒,雙眼晶亮,輕點螓首,滿足地喟歎一聲。「好酒。」

    「你這位風流雅士,怎麼滴酒不沾?」宋乘風毫不客氣,調侃風蘭,他一人不喝酒,有些掃興。

    韶靈輕笑出聲,美目對準風蘭息的俊臉:「侯爺是怕他一旦喝了酒,我就要纏著他要詩作吧。」

    那雙驕傲而璀璨的眼,像是月光下微微發光的湖面,一刻間定在他的臉上,風蘭息淡淡睇著,卻不知為何幾乎要陷入那眼底最深處的一點星光——他猝然收回視線,不再看她一眼,淡然的嗓音無故發冷。他居然還擔心她淋雨受凍?!簡直多餘!

    「何必貪杯。」

    他若不是惜字如金,就是當真打心眼裡厭惡她。韶靈突然想起,她十來歲第一回喝酒的那個夜晚……七爺也說過沒有男人,喜歡酗酒的女人。

    宋乘風朝著她笑,兩人默契地舉杯,韶靈惡意地朝著風蘭息努努嘴,風蘭息眼底更多幾分不快。

    「侯爺!侯爺!」

    樓梯上通通跑來一人,邊跑邊喊,神色倉促,正是侯府的家丁。他喘著粗氣,汗如雨下:「老夫人又昏倒了!」

    風蘭息當下就站起身來,面如死灰,一言不發就朝著樓下走去。

    「我們也去看看。」宋乘風同樣面色冷凝,韶靈沒多想,跟著他一道去了侯府。

    韶靈跟在宋乘風的身後,一路上宋乘風提過一句,這位老夫人,便是風蘭息的生母。三年前老侯爺仙去,風蘭息是個孝子,從小對這位老夫人就很是孝順。

    眾人腳步倉促,沒個停留,直接到了老夫人的住所玉漱宅。

    一走入宅子,四個婢女跪了一地,風蘭息冷著臉站到老夫人的床旁,轉頭問管家:「馮大夫還沒來?」

    「在路上了,侯爺。」管家如是說。

    宋乘風轉過臉看韶靈,她俏眉緊蹙,面無表情,專注地凝視著老夫人的床頭,彷彿週遭只剩下她一人。

    待他想開口,韶靈已然走到床旁,她俯下身去,審視著老夫人的臉,眼底滑過一抹無人看透的晦暗。

    當年有過一面之緣,曾誇她討人喜歡的夫人,如今卻直挺挺躺在床上,面色透著毫無生氣的死灰,眼下一圈黑暈,眼皮耷拉著,眼底沒有任何光彩,想來方才昏倒了還未徹底回過神來。

    韶靈掀開錦被一角,將老夫人的手拉了出來,正要搭脈。風蘭息見狀,一把甩開她的手,俊臉上染上薄怒。

    「你別插手——」

    「風蘭息,你就讓她瞧瞧。」宋乘風到兩人中間,壓低聲音,勸了一句。

    韶靈冷冷瞥了風蘭息一眼,隨即坐在床沿,搭著老夫人的脈搏,逕自沉默,突地轉向後面跪成一排的婢女。

    「哪位貼身照顧老夫人?」

    一個圓臉丫鬟倉惶抬頭:「是奴婢。」

    「這些天,老夫人食慾很差,四肢無力,還總是胳膊疼?」韶靈眼底泛著一片稜光,說話的嗓音清冷。

    丫鬟連連點頭,急著回應。「老夫人每餐吃的極少,晚上總說睡不好,手都抬不起來。」

    兩人的話極為吻合,風蘭息望向韶靈,眉宇之間的怒氣,漸漸消散了。

    「侯爺,讓男子出去吧,我想看看老夫人的身子。」韶靈頭也不回丟下一句,堅定而果斷,彷彿容不得任何人商量。

    風蘭息的眼底有了細微的起伏,如此纖瘦的女子,決策的能力……竟渾然天成。

    宋乘風跟著管家離開,屋內只留風蘭息跟一位最貼身的婢女,韶靈親手為老夫人解開裡衣,手掌一寸寸往下移動,直到摸到那塊凸起之物,她才朝著婢女發號施令。「拿剪刀剪開。」

    老夫人的右手肘之上,連著皮肉長著一顆灰色圓球,韶靈眼神一沉,整個右臂都開始腫脹,她面色凝重,若有所思。

    風蘭息心痛至極,他只知道這兩個月母親身體微恙,但大夫開了湯藥說靜心休養就會痊癒,誰曾想到居然如此嚴重!

    「這並非只是積壓的腫塊,非但不會漸漸消腫,還會與日俱增,骨節也會受損。」韶靈抬起臉,淡淡說道,在她的臉上,風蘭息看不到任何的喜怒。

    「是,兩個月前只有指甲大小,現在都大了好多了。」婢女低低地說,她為老夫人沐浴的時候,曾經看過。

    「你怎麼不早說!」風蘭息一掌拍在雕花大床的圓柱上,嚇得婢女哭出聲來。

    「老夫人說喝藥自會好的……」

    「侯爺,如今是問責的時候嗎?」一道清冷入骨的嗓音,從一旁溢出,韶靈冷冷一瞥,風蘭息轉過身去,怒氣騰騰。

    她不曾看到素來溫潤平和的風蘭息,如此盛怒模樣。他果真是孝子。

    「要想去除這個肉瘤,湯藥已經沒有用了,要再優柔寡斷,就不好收場了。」韶靈說完此句,逕自吩咐婢女去靈藥堂取她的藥箱物什。

    「到底有什麼法子?」風蘭息看向她,半信半疑,並不完全信任她。

    「割掉它。」韶靈緩緩站起身來,直視著他的眼,三個字,宛若千年不化的寒冰。

    在場的所有人,都倒抽了一口冷氣,那位婢女還未走到門口,雙腿一軟,幾乎要跌倒。

    風蘭息的臉色冷的不像話。

    「你……你說什麼?」

    老夫人幽幽轉醒,醒來聽到的第一句話,卻是這個,她面色愈發蒼白,雙唇發顫。

    韶靈依舊盯著風蘭息的臉,不曾閃爍其詞,眉目堅定如火。「唯有把這顆瘤子割掉,才不會有事,否則,後患無窮,有性命之憂。」

    老夫人顫抖的手,指向面前全然陌生的年輕女子,怒氣攻心。「阿息!你哪裡找來的這種不三不四,亂七八糟的女人!在我的屋裡說這些個混賬話!」

    風蘭息垂下眼,神色複雜難辨:「母親,她是大夫。」

    「女大夫?阿息,你難道真的相信她的胡話!母親的性命,如此微不足道?你隨隨便便就找了個人來治我的病?」老夫人的灰暗面色上,浮現一抹詭譎的潮紅。

    韶靈安靜地望著風蘭息,看得出他的神情糾結,此刻,需要做出決斷的人是他。

    老夫人緊緊握住風蘭息的手,餘怒未消。「阿息,你把她趕出去,別再讓我動氣!」

    「母親,馮大夫還在路上,我們不妨聽聽她怎麼說。」風蘭息壓下心中狐疑,微笑著安撫老夫人,言語溫和。

    韶靈沉聲道:「開些湯藥,治標不治本,不管什麼大夫,他要不敢動刀,老夫人的病就不會斷根——」

    「我不要聽你說話,你給我走!」老夫人一把推開韶靈,牽動了右手,更是痛得面色死白。

    韶靈提起裙裾,從白色軟靴中掏出一把利刃,手腕一轉,那把利刃拍在茶几上。

    老夫人面色驟變,拽住風蘭息的衣袖,遲遲不肯鬆開:「這!阿息,她要殺人了!」

    「你這是做什麼!」風蘭息見狀,俊臉盛怒,朝著韶靈低叱一聲。

    「老夫人莫慌。」韶靈泰然處之,眉目柔和:「侯爺的孝心,是出了名的,他敢讓我為老夫人診治,自然有他的把握。侯爺是老夫人的驕傲,老夫人難道不相信他的眼光?」

    這一席話,居然說得如此動人心扉。原本氣的話都說不出來的老夫人,突然之間陷入沉默。

    她不曾為自己辯解,知曉在恐懼和盛怒之下,她的法子,老夫人定不會接受。

    風蘭息蹙著眉頭,他是家中獨子,沒有姐妹兄弟,母親極為看重他,一句他是母親的驕傲,令他對這個女子另眼相看。

    「我在大漠也曾經診治過這樣的疾病,老夫人不足為慮,醒來一切就都好了。」韶靈眉眼有笑,不疾不徐地道。「我在阜城剛開靈藥堂,若我沒信心,何必冒這麼大的風險,賠上我的全部前途?我若說大話逞強,一旦失了手,這輩子行不了醫,我得不償失。」

    老夫人總算沉下起來,她望著風蘭息,眼底泛著淚光。

    「侯爺,你是阜城人人皆知的孝子,如今老夫人的病還有得救,你今日就要做出決定。」韶靈斂去笑意,望向茶几上的利刃,繼而緘默不言。這其中的厲害,風蘭息心中有數。

    「阿息,我活了幾十年了,要真的生了重病,也不想再折騰……」老夫人重重歎了一口氣,萎靡不振。「在你父親身旁,留著我的地方,一切都打理好了。只是你還不曾成家,我沒臉見你父親。」

    「我會在母親身邊,母親若真有個好歹,我會讓她一命償一命。」風蘭息說的堅定,面容更是堅毅俊美。

    韶靈望向他,淺淺一笑,並不懼怕,也不難過。她將靴中短刀取出來,便是等風蘭息說這句,唯有他比自己更堅定,老夫人才會點頭答應。

    老夫人誰的話都不聽,只聽風蘭息的話。

    從一開始,她就知道。

    這時婢女也從靈藥堂將藥箱取來,韶靈在一旁吩咐一聲,將沸散煮開了,風蘭息端著親自給老夫人餵下。

    銀亮的利刃,從瘤子週遭隔開,血水汩汩而出,她以白絹壓著,那把尖銳的小刀沿著瘤子割下去,直至將瘤子取出,放入婢女手托的銀盤之內。

    風蘭息的面色冷凝,瘤子可怖醜陋,血肉模糊,任何人看了都會噁心欲嘔,她卻眉梢都不動,緩緩起身。

    她擦淨雙手,將傷口一針針縫合,細心專注,風蘭息全程都在一旁盯著,她平日裡的飛揚輕佻,嫵媚放浪,一分不見,判若兩人。

    給老夫人敷藥,纏上白色紗布,韶靈雙目清冽,目不斜視,雙唇微抿,半個多時辰,她才停下手邊的動作,額頭已然浮起一層細細密密的汗珠。

    「到靈藥堂去取藥,老夫人醒了再喝,每日早晚兩次,三天後我再來換藥。」

    她對著婢女吩咐,臉上沒任何神色,晶瑩面龐宛若凝玉。

    轉過身子,韶靈對著風蘭息揚唇一笑,在他眼前晃了晃利刃,自如收入靴內:「侯爺,這把刀派不上用場,我可收回去了。」

    她的笑靨清明而璀璨,一刻間勝過月華清輝,傲然之姿,渾然天成。

    風蘭息盯著那雙盈盈大眼,心中激盪出莫名起伏,許久不言。

    「兩個時辰後,老夫人就會醒來,侯爺在這兒陪著,我就不礙你的眼了。」韶靈淡淡一笑,隨即轉身,打算離開。

    「我錯怪你了。」風蘭息的目光鎖住韶靈的背影,她在人前總是活色生香地令人不快,但不知為何,每次看著她的背影,卻突覺滿目孤寂。

    高貴的隱邑侯,卻在跟她致歉?!韶靈的腳步停下,她唇畔的笑意漸漸流逝,卻沒有回頭。

    他緊接著問:「你要多少診金?」

    韶靈低頭,輕笑出聲:「侯爺,老夫人的性命,豈能用金銀衡量?今日,你欠我一個人情,以後,我自當親自來取。」

    「侯爺,馮大夫在外面等候,要他進來嗎?」

    風蘭息下顎一點,靜川明波的眼底,沒有一絲喜怒。

    馮大夫走到屋中,望著銀盤之中的混合血水的瘤子,再解開紗布看了看老夫人縫合的傷痕,朝著侯爺下跪。

    「老夫人氣息平和,這傷痕縫的很好,也不曾傷及血脈——」馮大夫低低問了句:「不知是何人動的刀?」

    風蘭息猝然起身,見侯爺面色難看,馮大夫隨即磕了頭,從身旁掏出銀錠子,放在地上。

    「兩月前,是我疏忽大意,本以為是……這是上回侯爺給小的的診金,小的不能拿,全憑侯爺處置。」

    「術業有專攻,我不會苛責你。中原的大夫,都極少動刀,以藥理見長,對嗎?」風蘭息卻並不勃然大怒,他有條不紊,神色冷靜。

    中原的大夫,較為保守。

    馮大夫點頭稱是。

    短短幾日,靈藥堂在阜城名聲大噪,全城從未有過的女大夫,治癒了侯府老夫人的怪病,這個消息傳遍阜城每一條街巷。

    這就是風蘭息給她的回報?!

    韶靈抬起眉眼,望著靈藥堂前的長隊,微微歎了口氣,若他不想被人知,本可以將此事壓下。靈藥堂一開張之後,人滿為患,她難以應付,如今就更忙碌了。

    「這幾個病患的藥我都開好了,三月,你給他們抓藥。五月,你給後面的病人泡杯茶,讓他們稍等片刻,我去侯府一趟。」

    她乾脆利落地吩咐一聲,五月將韶靈送出靈藥堂,兄妹兩人性子一冷一熱,手腳卻是勤快,早已熟悉了整個藥堂的流程。

    管家早就在侯府門口等候,領著韶靈去了玉漱宅,她查看了老夫人的傷口,換了乾淨紗布,老夫人依靠在床頭軟墊上,久久望著她。

    她活了快五十年,第一回見著女大夫,前幾日氣急了不曾仔細看韶靈,這回她上下打量,這個女子出乎意料的年輕,眉眼樣貌也生的極好。她每日都來給自己查看傷口,話雖不多,但細緻沉靜,並不像大漠來的蠻夷狂放野蠻。

    「老夫人!」

    一個熟悉的聲音,帶著哀怨低泣,從門口傳來。韶靈抿唇一笑,當然聽得出是展綾羅,人未到,聲先到,她素來如此。

    前幾天老夫人不便見客,這是韶靈吩咐的,養了十天,總算有人熬不住了。

    今日的季茵茵,一襲素雅的藍色素面長裙,不如往日的衣著光鮮,她走到床頭,朝著老夫人深深欠了個身。

    老夫人一把握住季茵茵的手,雙目發紅,很是悲憫可憐:「琉璃,你這些天瘦了許多,是不是那些下人又偷懶不好好服侍你?」

    「老夫人,整個侯府的下人對琉璃很好,畢竟她是將來的侯爺夫人,誰敢為難老夫人您的兒媳婦?」展綾羅一臉動情,言語之內卻又不無驕傲,一口一個侯爺夫人,兒媳婦。

    季茵茵眼底泛光,俯下身來,螓首輕輕靠在老夫人的肩頭,依人小鳥般溫柔可人。

    展綾羅抹了抹沒有眼淚的眼角,嗓音哽咽:「琉璃連著好幾個晚上沒睡好,食不下嚥,每天都來問老夫人的病如何,臉色是很差。」

    韶靈站在一旁,冷眼旁觀,唇邊含笑。晚上睡不好的確是真的,聽聞這一年來她們母女跟老夫人走的很近,老夫人極力支持兩人婚事,生怕老夫人突然撒手人寰,婚事有所變更,季茵茵才會輾轉反側吧。

    老夫人輕輕撫著季茵茵的頭髮,眉眼溫和慈悲,輕聲歎道:「好孩子。」

    「我給老夫人煮了銀耳燕窩粥。」季茵茵轉過身去,從桌上端起一碗粥,還未走前兩步,突然聽到一人冷淡開口。

    「老夫人不能吃這碗粥,半月之內,只能吃些清淡的。」

    這對母女循著聲音望過去,這才發覺忽略了一人,看清此人面容,更是一臉驚詫。

    怎麼又是她?!

    「這是靈藥堂的大夫,是阿息請來給我看病的。」

    老夫人淡淡說了句。

    「既然大夫說了不能喝,當然不能冒險了。」季茵茵的臉色有些僵硬,她起早親自熬煮,居然被一句話就擋掉了?實在是苦心白費。

    韶靈在心中冷笑,向老夫人辭別。「老夫人,明日我這個時候再來,靈藥堂人太多,我不能離開太久。」

    老夫人望著季茵茵手中的那碗粥,心中有些愧疚,說了句:「方纔韶大夫你說早上忙的還未吃早點,反正這碗粥我也不能碰,不如你喝了吧。」

    韶靈將眸光轉向季茵茵,眼神微頓:「這可是宮小姐為老夫人親自煮的,我哪有這個榮幸?」

    果然,季茵茵回的溫柔得體,笑靨如花,把韶靈誇到了天上:「無妨,你為了老夫人治病,是侯府的大功臣,近日來勞碌奔波,喝了再走吧。」

    「那就恭敬不如從命了。」

    韶靈噙著笑意,從季茵茵手中接過一碗粥,品了一口,卻暗自放下了白色瓷碗。

    「怎麼了?」老夫人見韶靈面色微變,心生狐疑,追問一句。

    「我吃不慣太甜的。」韶靈眉頭擰著,苦苦一笑:「宮小姐不會難過吧,暴殄天物了。」

    季茵茵微微一怔,頗為勉強地笑了笑。「不礙的,不需勉強。」

    「我來送送大夫。」

    展綾羅主動請纓,韶靈清掃一眼,不曾拒絕。

    平日裡都是老夫人叫丫鬟送她,今日展綾羅攬了這件不該她的差事,定是想要算計自己。韶靈佯裝不知,緩步走出玉漱宅,靜默不語,展綾羅等不及,率先開了口。

    「過去不知小姐是醫者,靈藥堂的掌櫃也是你?」

    韶靈但笑不語,微點螓首,並不願意多談。

    展綾羅心中暗自盤算,韶靈這麼年輕,能在阜城最繁華的地段開一個大藥堂,若不是有洛家這個大靠山,便是她本身闊綽。她眉笑顏開,拉著韶靈一道走到牆邊,親近地問道:「小姐這兩回到侯府,怎麼也不讓下人通知一聲,我們也好拉拉家常說說話,你跟琉璃大概年紀,我看著你也覺得有眼緣……」

    是啊,當然該有眼緣了。韶靈抿唇笑著,長睫微微垂著,眼底的森冷凌厲,宛若風中刀劍。

    「洛家大少爺經商有道,跟著大少爺的人,一個個一兩年的功夫,都能翻身。」展綾羅陪著笑,洛大少爺是商場上的神話,商圈中的點金石,他投下錢的無論米糧,船隊,染坊,每一個都能帶來豐厚的利益。

    韶靈臉色很淡,輕輕歎了口氣。「洛少爺平日裡可不多話。」

    展綾羅一手覆上韶靈的手背,一臉熱情親和,有求於她:「能給我引見引見洛少爺嗎?」

    「他不見外人。」外人兩個字,暗自咬重,韶靈臉上有笑,笑容卻不達眼底。話鋒一轉,她垂首笑道:「再說,我跟洛少爺的關係,也並不和睦。」

    她這回說的是真話,可惜落在展綾羅的耳畔,當然是打死不信,只當是韶靈的推辭。不和睦,如何在洛府住下?只怕不是不和睦,而是私交甚重吧。

    「我好像幫不了夫人,這就告辭了。」

    韶靈絲毫不理會展綾羅臉上一絲尷尬神情,說完此話,便轉身離開。

    有求於她?!

    只是她回來,哪怕她們跪著求她,也沒用了!

    一抹陰冷笑意,在韶靈唇畔閃逝而過,她疾步匆匆走出侯府,卻在門口撞見了風蘭息。

    他依舊一襲白衣,彷彿不食人間煙火的仙神,光是站著,週遭就生出徐徐微風,白衫飄動,怪不得人人都說隱邑侯是阜城最為風流無雙的美男子。

    風蘭息性情溫潤,男子的惡行不沾一項,從不流連百花叢中,自然讓他成為女子心神景往的人選。

    他望著韶靈,淡淡問道:「來換藥?」

    她笑著應了一聲,並不忙於寒暄,頭稍稍一點,便要越過他的身子邁出門檻。

    原本他極為厭惡韶靈,如今倒是她一看他就走,避猶不及?!風蘭息叫住她,眼神有了些許不明的起伏:「老夫人的病,多虧有了你。」

    韶靈卻有些意外,他不是素來看她就要皺眉頭,惜字如金,一眼都不多看她?!

    她狐疑地轉頭看他,滿臉錯愕驚詫:「我還以為侯爺一向當我是惡鬼,原來侯爺還會跟人道謝?」

    風蘭息頓時沒了好臉色,眼神一暗,他不過謝她一句,她又扳回一局來嘲弄他?!這個女人,嘴巴實在伶俐。

    他本來脾性就好,遇著這般言語之內咄咄逼人的女子,根本沒有招架之力。

    「侯爺又想提診金的事?」她笑著逼近他,眉眼之內一片明艷笑意,哪怕她從來不施脂粉,依舊令人過目難忘。

    風蘭息從她的臉上移開視線,往旁邊挪動兩步,不願跟她靠的過近。

    「上回在一品鮮,臨時趕來侯府,今日我訂了一桌菜,都是一品鮮的招牌。」

    韶靈久久地望著他,風蘭息只覺身旁的女子沉默的太不尋常,他轉過臉去看,只見她果真眼睛都不眨地盯著他。

    「侯爺要以酒席宴請我?」

    風蘭息俊臉一沉,心中有些惱,他將話說的這麼明白,她還明知故問?

    「侯爺讀了二十多年書,說的話果真晦澀難懂。」她睜大了眸子,那雙眼眸原本就清澈如水,這一瞬突然有些無辜。

    無辜?!風蘭息自責為何心頭浮現這一個跟韶靈根本不符的字眼?!他只覺先前兩回對她少了君子風度,如今她卻得寸進尺!

    「去吧,上回還沒嘗到醉花雞呢。」她展唇一笑,雙目更是璀璨亮眼,那張笑靨更顯得作惡刁難人的頑劣。

    風蘭息沉下起來,這些年來,他對人心存寬待,從來沒人能讓他如此氣惱,偏偏她是個女人。

    韶靈識破他心中所想,一語中的,揚聲輕笑:「又想皺眉頭?別忍著,小心忍壞了。」

    「你!」風蘭息恨不得拿手指她,一臉霽色。

    這般仙塵般的俊容上,終於有了怒氣,他一言不發,卻又不難發作。半個月而已,他早已認清,眼前這不但是個女人,還是個小人。

    韶靈忍著笑,跟在他的身後,走入一品鮮,樓上的雅間果然已經佈置好了菜,唯獨沒有酒。風蘭息又是以茶代酒,文雅地品著菜,韶靈從沒見過吃飯這麼沉悶的人,眼眸一轉,計上心來。

    她望向那盤醉花雞,笑容一點一滴流逝乾淨,雙眸驀地黯然失色,輕聲呢喃。

    「那次你沒給我傘,我真被淋濕了,走回靈藥堂,裙子都能絞出水來。」

    風蘭息端著茶杯的手,微微停下,他看著她失了表情的小臉,她說的如此認真,他心中竟然生出一絲愧疚。

    那麼大的雨,她貿然離開侯府,如何能不被淋濕?!

    他卻並不溢於言表,看似無動於衷:「你上回當著宋乘風的面,可不是這麼說的。」

    韶靈微惘,那雙眼裡彷彿儘是失落,她半響怔然。

    風蘭息從未看到她這樣的眼神,像是一潭幽深的湖底,她的委屈藏匿如此之深,他無法避而不見。

    他眼神微動,面容上的淡漠終究有了崩裂的一絲痕跡,他雙唇輕啟,問了聲:「真的?」

    韶靈再也忍不住,終於笑出聲來,頗為惋惜:「哎呀,沒騙著你,真掃興。」

    「我從未見過你這樣的!」風蘭息眉頭緊蹙,俊臉冷淡如冰,這世上怎麼會有以捉弄別人為樂的女人?!

    此話一出,他的腦海中,卻飛快閃過一道身影,曾經在久遠的那些年前,似乎心中也有這般有口難言的感受。

    莫名的熟悉。

    不受控的熟悉。

    像是一絲電流,突如其來地擊過他的身體。

    「好,我不開侯爺的玩笑了。」她垂眸一笑,唇角一抹狡黠靈動的笑,令那張明媚小臉,更是生動。「侯爺誠心邀請我,我能要一壺酒嗎?」

    得寸進尺。

    風蘭息的清朗俊秀的眉宇之間,更多幾分不快。

    他問的很冷,似乎厭惡她貪杯之態。「你是學醫之人,為何還喝酒?」為人診治,必須保持神志清醒,只因差之毫釐,失之千里,人的性命,可容不得遊戲。

    「侯爺當我平日裡拿酒當水喝不成?我只是……」韶靈笑著看他,長睫輕垂,似乎覺得解釋,也很多餘。後半句說出口,她更是自嘲一笑。「胸口疼的時候,才喝酒。」

    那一刻,風蘭息的心口,居然也捲入一陣無聲的悶痛。

    她頑劣不堪,明明擅長說謊做戲,跟六月天一般喜怒無常,他為何還輕易感同身受?!

    韶靈手執酒壺,神色自如地給自己倒了一杯,一品鮮的杏花酒並不是烈酒,於她而言,不過潤口的佳釀罷了。

    「那天你到白庭院的事……」風蘭息眉目清明,臉上有笑,卻也不令人覺得過分親近。

    「我不會多嘴的,侯爺。」韶靈放下酒杯,抬眼看他,問道:「只是聽侯爺的意思,不知宮小姐受了何等的打擊,才會性情大變?」

    風蘭息不動聲色地睇著她,若不是這次見識了她不同於中原大夫的醫術,她在治病救人的時候判若兩人的冷靜專注,宋乘風又如此力薦她,興許她可以給自己找到疑惑的根源?

    他說的極為平靜:「太傅辭官回鄉之後,在半路上就得了重病,不治而亡,她們為了救治太傅,花光所有的家產,連回老家的盤纏都沒有。飢寒交迫,親人離世,琉璃也隨之病倒了,宮夫人照顧了她好幾年,直到她漸漸恢復了精神,才令她來阜城。」

    「因此,她許多事都想不起來?」韶靈問的漫不經心,唇畔的笑意,卻儘是難以看透的譏誚。

    風蘭息眼波一閃,言語沒有任何起伏。「宮夫人說,能撿回一條命,已是萬分慶幸。」

    好一個瞞天過海的苦肉計!

    以這般的托詞,不但令人不好懷疑季茵茵,人人都當她是脆弱善良的鮮花,誰忍心重提舊事傷她?!

    韶靈神色淡淡,寥寥一笑:「不過我看宮小姐知書達理,溫柔友善,這般的賢淑性情,侯爺還有什麼好挑剔的?她若當真遭遇變故,又是這麼多年不曾相見,跟過去並不一樣,也在情理之中。」

    「我沒有挑剔她。」風蘭息蹙眉,此言一出,陷入僵局。

    宮琉璃什麼都好,長相,身段,善良,體貼,他並不是吹毛求疵,他只是覺得在宮琉璃的身上,少了一點什麼。

    韶靈的那雙眼,灼灼如火,她的視線緊緊抓住他,嗓音越壓越低:「她的確無可挑剔,可惜並非是侯爺想像中長成的模樣?」

    一語中的。

    風蘭息眉宇之間,染上一分難以得見的溫柔:「我也不知,她會長成何等模樣。」

    誰也無法預知,一個人成長的歷程。

    韶靈端著手中酒杯,眼底浸透沉思,半響靜默。

    風蘭息笑了笑,唇畔溢出一聲若不可聞的喟歎。「若她是因病所致,我想為她找回往日笑容。」

    她的心,一瞬被針尖刺痛,揚唇一笑,偏過臉去,默默無言地將杯中酒,一飲而盡。

    「她往日的樣子……就那麼好嗎?」

    風蘭息聽著韶靈的這一聲呢喃,卻並不言語。

    並無好壞。

    至少,那是宮琉璃本來的樣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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