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 節目錄 第二章 訪客 文 / 蘇紓
貼有米色印素雅蘭花圖樣牆紙的天花板，正中央華麗的水晶吊燈折射著清晨悄悄穿過橘色窗紗鑽進房間內的陽光，反射出一片瑰麗景象。之前那環繞自己的黑暗跟絕望彷彿一場虛偽的夢境，張妍看著眼前這有些熟悉的景色，茫然無措。
自己做噩夢了嗎，這裡是哪裡？
無數問題充斥在張妍的腦海中，她不禁抱緊了抽痛的頭，觸手有些枯燥的亂髮讓她的動作猛地頓住，張妍急切地打量四周，透過一扇沒關好的房門，看到了鏡子的反光。她三步並作兩步跳下床，推開那扇門直直衝到隔壁房間幾乎佔據了正面牆壁的巨大鏡子前面。
鏡中出現一個頂著一頭挑染得五顏六色的雜亂長髮，有些寬鬆的睡衣滑落肩頭，露出突出肩骨的少女形象。張妍震驚到無法言語，手碰了碰鏡面，冰涼的感覺刺得她猛地縮回手，確認眼前所見並非做夢。
而後她打量起自己的雙手。這雙手又瘦又小，透過白皙的皮膚可以看到下面淡青色的脈絡，十指的指甲被塗成了暗紫色，上面用水鑽妝點出精緻的圖案。張妍後退了一步，耳邊傳來細碎的金屬碰撞聲。
她失神地抬起手摸向耳垂，鏡中的少女也做出了同樣的動作。
三個碎鑽耳釘，一個嵌著紅寶石眼睛的骷髏耳墜……沒錯，這是自己中學時的打扮。
張妍猛地轉身看向身後。她現在所處的地方是一個衣帽間，周圍成行的衣架上掛滿了五顏六色的衣裳，而其中一部分涇渭分明地只有黑色，黑色皮衣夾克、黑色長靴短靴、黑皮短裙等等。
這些都是她當年還是個中學生時常穿的衣服，而鏡中的少女正是張妍14歲左右時的模樣。
可張妍明明記得，自己本來已經快要過二十五歲生日了。
站在安靜的衣帽間裡，張妍沒有一絲擺脫噩夢死而復生的喜悅感覺，只感到無限的不安。她搞不清楚眼前發生的一切是怎麼回事，不明白到底是這曾經熟悉無比的場景是夢，還是之前經歷的悲傷與絕望是夢。
然後張妍突然想到了自己失去意識前的祈願。
如果還能給自己一次機會的話……
難道這是不知道身處哪方的神鬼聽到了自己的乞求，所以開的一個玩笑嗎？又或者，她該把這當作一份奢侈的禮物？
下意識的，張妍願意相信自己已經死過一次了。
臥室的門忽然傳來輕輕的叩擊聲，張妍聽到門外一個老人的聲音不急不緩地說著：「大小姐，請問您醒來了嗎？夫人希望您下樓見一下客人。」
夫人？
張妍知道，在張家，這個稱謂只屬於自己的母親。
母親還活著！
意識到這點後，雖然還不清楚自己前後經歷的變化究竟是怎麼回事，張妍卻急切地想要再見母親一面。她跑出衣帽間，拉開門就要下樓，還好等在門外的老人及時伸手攔住了衣衫不整的張妍。
「大小姐，有客人在，您這樣的穿著大概不怎麼妥當。」老人彬彬有禮地說。
反應過來自己現在還穿著睡衣，張妍一愣，回答：「我去換。」
少女的聲音有些尖細，讓後來常常抽煙弄啞了嗓音的張妍很是不習慣。
跑回衣帽間，匆匆脫下身上的睡衣，挑選穿的衣服時張妍曾經有一瞬間的停頓——她現在痛恨那些曾經讓自己覺得很酷很炫的打扮，可是母親挑選了卻從來沒被她穿過的那些衣服，卻又不適合她此刻亂七八糟的形象。
最終張妍隨手從黑色那部分拿了一件背心跟黑皮短裙隨手套上。
重新走出房門，張妍在老人側身讓她走在前面之前，不禁細細地偷著打量了一下對方。他還是那副八風吹不動的穩重緘默形象，但一絲不苟梳到耳後的頭髮卻還沒有張妍所熟悉的那麼多銀絲。此時看上去，大概是六十歲左右的樣子。
這位老人在張妍祖父張秉航還活著時就已經為張家提供服務了，是馬誠接任之前的管家。張家上下都奉張秉航的命令尊稱其為余老，他挺拔瘦削的身影曾經陪張妍張芊兩姐妹渡過無數個童年的日子，後來被汪魁林送去看守張家在老家的祠堂。
再見余老熟悉的面孔，張妍心中越發激動。
在張妍的印象裡，余老一直以來給人的感覺都是忠實、緘默、穩重，喜怒不形於色的。但是今天老人家的心情顯然不太好，她不禁想到對方之前提及的客人。
於是張妍試探性地詢問：「余老，今天來家裡的客人是誰啊？」
在張妍的記憶裡，當初自從父親去世之後，張宅只有很短的一段時間幾乎每天都有客人登門，有時候是關係遠到天邊去的親戚，有時候則是張氏集團的一些管理人員……但是在母親宣佈不會插手張氏集團的事務後，隨著時間的慢慢推移，她們母女三人的生活就漸漸趨於平靜了。直到……
「是汪先生。」余老的答案正是張妍現在最不想聽到的名字。
此時兩人已經走到了樓梯口，張妍低頭透過旋轉樓梯的鏤空花紋往下看，很快便發現了那個讓她恨之入骨的男人。
身材挺拔，穿著筆挺茶色阿曼尼西服的汪魁林正坐在背對樓梯的沙發上跟陳媛溪輕聲交談，從張妍的角度看去，可以清晰地看到母親臉上含蓄而愉悅的微笑。
她瞬間忘了仇恨，只愣愣地看著比記憶裡年輕得多，也精神得多的母親。
真的還活著……
心中懸起的巨石緩緩落了地，張妍這才發現自己方才不自覺地屏住了呼吸。
身後的余老發現她的異狀，輕聲提醒：「大小姐？」
他知道張妍不怎麼喜歡汪魁林，儘管對方跟她的父母都是好友。但不管喜歡不喜歡，對方作為客人上門，主人之一的張妍遲遲不到畢竟是不禮貌的。
回神的張妍「嗯」了一聲，艱難地走下樓梯。
樓下是她最想見到的親人，和她最不想見到的仇人……兩種激烈的感情在張妍心中拉鋸，她覺得自己快要喘不過氣來。
「姐姐！」一聲清脆的呼喚響起。
張妍這才發現剛才被自己忽略了的妹妹張芊——對方現在應該只有十歲左右，嬌小的身子陷在對她來說太過龐大的沙發裡，整個人都被沙發背給遮住了，懷裡還抱著只比她人還大的毛絨熊，難怪張妍剛才沒看到。
這時候的妹妹，還會追著自己甜甜地笑。
張妍還沒來得及感慨，陳媛溪已經對她說：「小妍，跟你汪叔叔打聲招呼。」
而坐在陳媛溪對面的汪魁林則一臉慈祥地朝張妍點了點頭，跟著喚道：「小妍，好久不見，你都長高了。」
聽到對方叫自己的瞬間，張妍噁心得幾乎要吐出來，最終她只能努力克制住自己的反感情緒，繃著臉朝汪魁林點了點頭，卻是怎麼也不願意再叫對方「叔叔」。
從汪魁林的話語中，張妍大概明白自己回到了什麼時候。
在她印象裡，前世汪魁林原本是擔任張氏集團的海外分公司負責人的，後來父親張奉聿去世之後，國內的總公司人心惶惶，汪魁林等老資格的管理們才被陸續召回來幫忙打理。今天，應該是汪魁林回國的第二天。
回國第二天就匆匆地上門了……可笑當初她還以為對方是真的很喜歡自己的母親，才會如此迫不及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