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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頁 文 / 林如是

    畫面跳換成計算機衛星雲圖,一旁播報人員正在說明攏聚在台灣島南端一團濃厚雲氣的颱風行進路線。

    "原來是颱風……"楊舞這才恍然大悟,為何原本晴燦的艷陽天,一覺醒來卻風雲變色。

    根據電視氣象報告,原本為輕度的颱風,已轉為強烈颱風,朝台灣島直撲而來,預計在午夜過後會由恆春西南方登陸,屆時風雨將變得更強。目前,全島已籠罩在颱風暴風半徑內,甚至已有傷亡傳出。

    楊舞屏住氣,聽著窗外的風雨怒吼聲狂暴地呼號。她漫不經心地轉換頻道,一邊啃著蘋果。各頻道幾乎全是有關颱風的消息。她心不在焉,播報員嘰哩呱啦的不知道在說些什麼,聲音像水一樣從她耳旁流過去,她正想關掉電視,播報員的一段話極突然地闖進她耳朵,就像天線極突然地截收到一段無頭無尾的電波。

    什麼?她猛然站起來,瞪著螢光幕。啃到一半的蘋果咚地掉到地上,滾落到牆角。

    她沒有聽錯吧?

    她慌忙轉換頻道,越急越不順遂,按弄了半天,畫面才跳到另一個頻道。她一連又轉了好幾個頻道,畫面中,電視主播正在新聞尾聲中說:

    "以上這一節七月五日X視夜間新聞,謝謝您的收看……"

    七月五日?楊舞驚訝得瞪大眼睛,說不出話。

    怎麼可能!明明已經是十月底了不,十一月了才對──啊!她搞不清到底是什麼時候,她抓著頭,茫然地瞪著電視螢光幕。但絕不會是七月,怎麼會!不可能的!

    這究竟是怎麼回事?到底哪裡不對了?

    她反射地抓起電話,又丟下去,不知所措地站在那裡。

    外頭風雨更大了。天花板上的燈光一閃一閃,憑添一股詭譎的氣氛。

    "我一定得弄清楚!"她想也沒想,突然轉身衝出去,也不管外頭強勁的風雨正狂暴吹打。

    雨像淹洪水似地倒打在楊舞身上,強風則將她卷摔到電線桿旁。她勉強穩住腳步,漫無目的地跑起來。腳步剛動,從她側方突然出現刺眼的亮光,她什麼也看不清楚,只聽見一種極刺耳的磨擦聲響,緊跟著一股挾帶勁風的衝力朝她衝撞而去,她下意識0了一下,跟著左肩被一股極大的力量撞擊到,整個人被撞飛起來。

    砰地,她跟著一個被風捲刮起來的鐵蓋一起掉落在地上,就落在希恩潘鬼影似的朋馳前輪之前。朋馳的車燈刺眼得像兩束銳利的光箭;引擎的火沒熄,囂張地咆哮著。

    楊舞躺著沒動。她的意識還清楚,除了肩膀外,似乎沒什麼大礙。左肩的劇痛讓她一時爬不起來,甚至說不出話。

    希恩潘走出駕駛座,臉上毫無表情。

    "死了嗎?"他伸腿踢踢趴躺在地上的楊舞,好像地上躺著的是只礙路的野貓野狗。

    楊舞仍然沒動。她在等那陣麻痺的痛楚過去。大風大雨中,她整個人濕得像水袋。

    希恩潘斂了斂冷酷的眼神,聲音像冰刺一樣。

    "死了就別礙路。"他又踢了楊舞一腳。

    楊舞輕叫一聲。

    "你這個人──"然後她動一下,慢慢才爬起來,狠狠瞪著希恩潘。清亮的眼睛反射出激瀲的水光,充滿了氣憤。

    希恩潘冷冰的回瞪她。楊舞這才看清他的長相;看出他迥異於東方人的冰冷輪廓,和那一雙兩色不一、閃爆著詭魅感的深溝黑及妖綠的眼睛。

    "你怎麼可以那樣!你知不知道你剛剛差點就撞死了我!"楊舞氣憤極了,在希恩潘的逼視下一點都不退縮。但她想到他大概也聽不懂中文,只是惡狠狠地怒瞪著他。

    "原來妳還活著。"希恩潘毫無愧色,也無抱歉之意。瞳孔縮成一條線,仍緊盯著楊舞。

    他很習慣在別人看見他──或者說他那雙詭異的眼睛──的同時,從對方身上反看到一種在剎那間產生的"不自覺"的反應。那反應通常很細微的,可能只是一個表情、一個無意義的聲音,或者只是下意識的動作,極力表現若無其事遮掩內心的驚駭。

    然而,從楊舞身上,他卻沒看到這種他已經很習慣、而且預期的反應。她只是顯得非常氣憤,氣到目光發狠地狂瞪著他。

    老實說,他一點都不喜歡,因為這反而會讓他在意。

    "既然還沒死,就別礙路。"希恩潘冷冷丟下話,轉身走回車子。

    "等等!"楊舞不假思索叫住他,令人意外地突然說:"告訴我,今天是什麼日期?"她原先心思都被這件事揪著,因為意外,一時忘了,忽然地卻又襲上她心頭。

    希恩潘不知是不是聽不懂,沒理她,伸手打開車門。

    "喂──"楊舞反射地抓住他的手。

    "滾開。"希恩潘對著她的臉,極侮辱地吐了一口冷氣,卻是字正腔圓的中文。

    楊舞楞住,沒預料到這種當面的羞辱。

    希恩潘索性甩開她的手,她這才清醒似,開始感到被羞辱的刺痛。她訕訕地退後幾步。瞬間一股強勁的風吹揚刮旋,一塊招牌隨風朝希恩潘的後腦砸過去。

    "小心!"楊舞脫口叫出來。

    希恩潘反應很快,閃身避開要害。不過,仍然稍遲一步,招牌還是砸到他的額頭。將他砸得頭破血流,強勁的衝撞力,更甚至將他撞跌到地上。

    "你沒事吧?"楊舞反射地跑到他身旁。

    希恩潘滿臉是血,極是駭人。楊舞伸手去碰,他將她的手揮開。

    "別碰我。"踉蹌地站起來。滿臉的血不斷被雨洗清又不斷湧出來。

    楊舞不禁皺眉,一言不發地攙攬住希恩潘,身上很快就沾滿從他身上沾染過去的血,很快地,卻就被雨沖刷掉。

    第四章

    美國.科羅拉多艾爾發集團總部.貝塔地下實驗所

    上午十點,"貝塔"實驗室裡,一列列的大型圓柱培養皿,在慘白的燈光下,顯得陰氣森森。不管什麼時候,儘管外頭如何艷陽高照,屬於高度警戒禁區的地下三層C區域,恆常散發著和研究室主持人野澤一式陰惻的氣息。

    塔娜和史文生匆匆地往裡頭走去,無視兩旁培養皿內那些蜷曲飄浮的異形生物。培養皿較之前增加許多,每個底下都有編號,從一到一百,而培養皿內的"東西"也較之前更奇形怪狀,噁心猙獰至極。

    那些帶編號的培養皿內的生物體組織,有的呈肉球狀態,有的呈人體形狀,有的則是多角形成一堆歪七扭八的東西。從那些稍具人類雛形的怪物輪廓,大抵可分辨出培養皿內的是一個屬於東方黃種的男性人類體。令人赫然的是,在那些有的腳長在頭上或眼睛長在腹部中,甚至無頭只有五官分佈在四肢,或者多頭無四肢的怪物中,有一些竟然是活的!如同編號二七培養皿內那個肉球怪物一樣,睜著長在球體中央、佔了表面一半體積的無臉及眼皮睫毛的獨眼睛瞪著四周,眼球甚至還會轉動!更有甚至,那些分辨得出人形輪廓的,長得居然都一模一樣!

    這景象實在太駭人,令人難以忍受。塔娜強迫自己不被那些猙獰的景象牽引影響,跟著史文生快步走過去。面對那些情景,她其實不是毫無感覺。但這是"必要之惡",是科學邁向新里程,將人類帶往幸福之境必經的"必要的陣痛"。她相信她是對的。就像野澤博士說的,科學不能有婦人之仁。

    史文生則完全視若無睹,緊繃著臉急步走過去。

    裡頭存放十七號實驗體的實驗室裡,一名助手正手足無措地站在玻璃棺旁,一臉不知如何是好。

    史文生一個箭步搶過去,看見玻璃棺內的景象,臉都綠了。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他對助手跳腳咆哮。

    助手驚惶地搖頭,連連喃叫說:"我不知道,我什麼都不知道!我來的時候就變這樣了!"

    塔娜趕到玻璃棺前,看清是怎麼回事,脫口驚呼起來。"啊!怎麼會這樣……"

    玻璃棺內原本躺著的那栩栩如生、宛如睡著的冷峻的東方男子,竟變成一堆塵灰,連骨頭都風化得不剩。

    "這下可好了!"史文生臉色鐵青,悶吼著。"實驗體無緣無故、莫名其妙地變成一堆灰,而我們連什麼原因都不知道!我昨晚檢查記錄時,明明還好好的!"

    塔娜沉默地望著那堆塵灰,心裡說不出的惋惜。等史文生咆哮完了,她才問:

    "現在該怎麼辦?"

    "還能怎麼辦?都變成這樣了。先通知野澤博士再說。"史文生口氣壞極了。

    "博士!史文生博士──"負責監控培養皿情況的助手,這時忽然進來。

    "又怎麼了?"史文生和塔娜同時回頭。

    "我想你們最好過來看看。"助手加重語氣。

    史文生和塔娜對望一眼。兩人匆忙跟著助手出去。

    助手指著監控培養皿的計算機屏幕說:"從早上開始,編號六九的培養皿各方面的數據就不斷在上升,速度非常驚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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