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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001 端王 文 / 低調椰子

    富麗堂皇的寢室中,數名年輕的宮裝侍女垂手靜立,一名面白無鬚、宦官打扮的中年人則一臉憂色站在床榻之色,不時望向躺在床榻上一臉病容的年輕人。

    年輕人臉色蒼白的厲害,雙眼半閉著不時出幾聲含義莫名的夢囈,諸如「做夢」「穿越」之類,還有一些別的夢話,只是那中年人完全聽不懂那些話的意思。

    就這麼大約過了兩個多時辰,年輕人始終沒有清醒過來,而房間中的侍女則一直保持著站立的姿態,一點聲響也不敢出來。那中年人探頭聽了片刻,聽到一個比較清晰的音節,便低聲吩咐道:「王爺要喝水,快取參湯過來。」

    聽到吩咐,廊下一名侍女連忙轉身往外走,只是因為站得太久雙腳都有些麻痺,這麼一動,腳底一軟便摔倒在地,碰倒了一張椅子。

    中年人眉梢一挑,正待要呵斥,卻看到床榻上年輕人驀地睜眼坐起來,當下便笑逐顏開低聲道:「老天保佑,王爺您總算是醒過來了!」

    年輕人雖然清醒過來,雙眼裡卻滿滿都是疑惑,轉頭問向那中年人:「這是哪裡?我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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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時光荏苒,不知不覺已經穿越到這個世界半個多月了,趙佶也漸漸習慣了這個世界的生活,只是對於自己的新身份在感情上仍然難以接受。

    但反對歷史稍有瞭解的人就會知道「趙佶」這個人是誰,就是那個「諸事皆能,獨不能為君」、「豐亨豫大」的北宋亡國之君,宋徽宗趙佶。當然嚴格來說他不算是亡國之君,把大好江山禍禍得差不多了之後,金兵南下攻打東京汴梁,他讓位給兒子欽宗皇帝。可是自己也難善終,最終還是父子一起被金人擄走,大好江山只殘半壁。

    對於一個來自後世的靈魂而言,對於自己竟然成為宋徽宗趙佶這個天字第一號的敗家子和民族罪人,感情上實在很難接受。可是木已成舟,除了接受命運,趙佶實在沒有反抗的餘地,除非抹脖子再死一次。

    唯一算得上好消息的,就是趙佶今年才十六歲,他還沒有繼位成為皇帝,只是受封為端王。換言之,現在距離那個文明悲歌的靖康之恥還有將近三十年,而那踏破大宋半壁江山的女真族甚至還沒有統一,還在承受北方遼國的壓迫。也就是說,一切還有機會扭轉!

    察覺到這些之後,趙佶心情不免激盪。大宋是歷史上最富庶、最文明的朝代,漢統傳承在這個時代展到頂峰。同時這也是一個多災多難的時代,先天立國的不足加上重文抑武的國策,貫穿兩宋始終,始終處於群狼環伺的境地中。崖山之役,十萬人蹈海而亡,以至於有人喊出「崖山之後,無中國矣」。大宋之亡,並非僅僅只是改朝換代而已,更代表著,當時這個世界最領先的文明的消亡!這並非只是單純的民族情結,而是每一個對文明有渴望的人都扼腕歎息的悲劇。

    自己穿越到這個大宋由盛轉衰的時代,難道就要坐視一切悲劇按照既定的順序一一上演?這絕對不行!

    趙佶覺得自己應該做些什麼,才不枉自己來到這個時代走上一遭。雖然這個時代在細節上跟後世史書上記載的大宋有許多不同,但就算是完全不相干的異時空,只要有大宋存在,他就要全心一意的守護下去!

    不過就在他閉門不出的這段時間裡,一個訪客的到來卻給滿腔熱血的趙佶兜頭澆了一盆冷水。

    這一天,趙佶正在書房裡讀書同時順便梳理穿越後繼承來的記憶。他越梳理腦海中這些殘存的記憶,越覺得憤慨。這個前身的端王趙佶留下來的記憶除了風花雪月、享受玩樂之外,幾乎沒有一丁點關於如何施政治國、關心民生的記憶。這個白癡真的以為自己生下來就是為了吃喝玩樂,半點責任也不用負擔的麼?

    就在這時候,門外的內侍總管,也就是趙佶穿越醒來後第一眼看到的那個中年人梁師成走進來。這個梁師成是徽宗朝被稱為「六賊」的奸臣之一,趙佶自從知道他的身份後,對這個未來的權奸就一直不假辭色,此時見他走進來,面色不禁一沉道:「什麼事?」

    「王爺,方才宮中來人通報說官家稍後會來王府探視,府裡須得即刻準備迎駕……」梁師成小心翼翼說道。

    聽到這話,趙佶心中也不免有些緊張,連忙起身準備接駕事宜。在他所接受的記憶中,倒是有一些此類經驗。大抵這個時代還算開明,皇家人相處頗有人情味,哪怕是皇帝跟兄弟相處,也只是跟民間一般以兄弟相稱,但必要的禮儀還是要擺出來的。

    皇帝來端王府探往兄弟,並沒有擺出多麼隆重的依仗,只是一駕御輦從王府大門走進來。沒等到王府眾人山呼萬歲,皇帝已經從御輦中走下來,笑吟吟攙扶起趙佶,拉著他的手臂說道:「早先聽說十一哥臥病在床,太后娘娘甚是掛念,我本來也該早來探往,只是政事一直繁忙,今天才抽出些時間來。十一哥氣色瞧來不錯,應該是已經無恙了吧?」

    哲宗皇帝二十多歲,看起來臉色有些蒼白不是很健康,他是神宗皇帝的第六子,九歲便已經繼位,只是近幾年等到向氏太皇太后去世才開始親政。他叫趙佶「十一哥」只是皇家子弟之間慣用的稱呼,倒不是說年紀比趙佶小,相反趙佶要比皇帝小了四歲。

    皇帝態度和藹親切,趙佶心中緊張不免稍減,便微笑著對答一番,而後躬身將皇帝請入王府正殿當中。

    兄弟相對而坐,閒談片刻後,哲宗皇帝突然笑道:「前日禁中收到一份有趣的折子,正好今天帶來給十一哥你瞧上一瞧。」

    趙佶聽到這話不免驚詫,雙手接過折子打開看看。他繼承了前任趙佶的記憶,對這個時代的文辭也有基礎,因此閱讀起來不算困難。可是看完之後,不禁汗流浹背,原來這折子是有一名御史參端王趙佶籠絡外臣結黨營私,這可是極為嚴重的罪名。趙佶抬頭看到皇帝似笑非笑望著自己,連忙翻身拜倒,說道:「臣弟惶恐……」

    皇帝未等到趙佶說下去,便擺手笑道:「十一哥不必惶恐,我將這折子轉給你看,那就是兄弟不疑。這折子裡說你宴會文臣,沽名養望,實在是糊塗至極的說辭。咱們這一干兄弟,便數你才情最盛,年歲漸長,比之那南唐後主李重光也不遑多讓。文人墨客席上詩文應和,那是極風雅的事情,算得什麼。你且放寬心懷,不必介懷。」

    皇帝來得快,去的也快,事後想想,似乎只是為了專程拿一份折子來給自己看。可是趙佶心情卻益沉重,皇帝對他的敲打之意,他如何不明白。哲宗皇帝之繼位,便險些被神宗皇帝的兄弟給截了胡,到了他自己為子孫計,怎麼可能會不提防自己的兄弟。如果趙佶對未來一無所知,自然會安心做個富貴閒王,可是他卻知道哲宗皇帝雖有一腔抱負想做中興之主,可惜再過幾年就要去世。無論自己願或不願,都要被抓來頂缸。

    趙佶如今才明白為什麼腦海中只得一些風花雪月的經驗,除了脾性所好之外,也不乏自保的意思。想到這裡他心中不禁苦悶,僅僅只是跟官員們宴會幾場,就有沽名養望的嫌疑要被言官參奏。可是一旦登基為帝,又被群臣要求要勵精圖治做個中興之主,莫非他們以為治國就簡單到兩三天就能學會?又或者皇帝屁事不用管,只要跟木偶一樣坐在龍椅上看著他們大展拳腳就能天下大興?

    皇帝離開後,趙佶心情益苦悶,無心待在王府中,便想出門逛逛散散心。

    梁師成察言觀色,轉身吩咐侍女們準備衣飾,他自己也轉身出門換了一身奴僕的青衫小帽,興致盎然準備跟趙佶一起出門。

    趙佶換了一身裝束,拎起一柄玉骨小折扇塞進袖中扇囊裡,轉頭看到乖巧立在一邊的梁師成,心中不免有些厭惡。不過拋去記憶中天生的惡感之外,這內侍服侍自己也算知心意,穿越來這幾天,使喚起來也算伶俐,往往一個眼神就明白自己要做什麼。罷了,且先留在身邊吧,反正自己心裡記著這是一個什麼人,以後他肯安分也不吝賞一場富貴,若有一點非分之想,那便直接貶出去就是了。

    身邊跟著一個死太監,再後是兩名健壯侍衛,趙佶一路遊逛著走出王府,也沒有一個明確目的,就在街面上遊蕩起來。

    走上街頭,一股繁華氣息撲面而來。不說街面上湧動的人群,單單遠遠望去街道兩側鱗次櫛比的臨街屋宇,還有那些酒食商舖門前用彩紙彩帛紮成的歡門綵樓,就已經讓人有亂花漸欲迷人眼的感慨。

    雖然是王府之前,街市也不顯冷落,大街兩側不時有推了小食車的商販走過,貨架上或擺放著時鮮果品或是各種油炸烹煮麵食,雖只擦肩而過,仍有香氣撲鼻。偶爾茶樓酒鋪有人探身招手,便有竹竿挑著盤盞遞過去,送上果品後接回銅錢,錢貨兩訖乾脆利落。

    也有騎驢迤邐過街的女子,頭飾上結著披風裹住玲瓏身軀卻難掩婀娜曲線,就有一批浮游浪蕩子跟在後面一路怪叫,旁邊就有人或拍掌或擊柱的喝彩。

    宋時東京汴梁雖然仍有坊市之類的稱呼,但制度已經被打破,雖然沒了井然有序的森嚴,但整個城市卻顯活潑起來。哪怕已經飽受千年後文明熏陶,但說實話,後世那些鋼筋水泥的大都會未必就比得上眼前這個生動人氣的東京汴梁。他走走停停,從東華門的鬧市區,一路過了皇城腳下東角樓,只覺得所見所聞一切都生動無比,比起後世紙面上見到的那清明上河圖,又可愛活潑了不知多少倍。

    趙佶只覺得每吸一口這千年之前的繁華氣息,身體裡就多一分與這時代緊密相聯的地氣,卻將自己腦海裡還記著的後世種種全都壓在了心底最深處。拋開了心中那些愁緒,趙佶放開心懷將自己浸入這繁華東京,心頭苦悶漸漸消散,或是走進一家食肆,著那店小二將一樣樣果子點心遞來自己嘗上一嘗,或是蹲在攤位上與人關撲賭貨,一路行下來,倒也贏了一些瓦罐瓷盞無用物,隨手丟給身後的內侍梁師成。

    過不片刻,那梁師成手腳已經不夠用,索性叫住一名行腳的貨商,買下他的板車,自己咬著牙將趙佶隨手弄來的貨物都丟在上面,不覺已經汗流浹背,哼哧哼哧喘著粗氣,卻不敢出聲打斷王爺的興致。他心中也實在有些好奇,過往王爺只愛好風月場又或道士把戲,今天怎麼轉了性情,對街面上這些慣常的事物迸如此熱情?

    他那狹長的小眼珠滴溜溜轉了片刻,也察覺出趙佶今天情緒的反常,許是想要遊逛散心,便說道:「王爺要看這世態民生,這巧得很,今天正是大相國寺開市的日子。較起熱鬧,比這裡又興旺了許多倍。」

    聽到這話,趙佶興致益高昂,便擺手讓梁師成頭前開路。梁師成只得再咬後槽牙,推著一車貨品顫顫巍巍往大相國寺方向行去。

    相國寺位於舊城的東南,上了州橋延汴河往東去,果然如梁師成所言,繁華又比東華門外御街上盛了數倍。除了勳貴士儒,更多商賈走卒,平頭百姓,有威風凜凜的禁軍,也有仙風道骨的道士,士農工商,無所不包。從這裡一路到舊城外的揚州水門,是汴梁城最繁華也最魚龍混雜的地方。蓋因為此處乃東京城水6要衝之地,江南來的客貨大船都要在這一線靠岸,著小舟將貨物轉到岸上一間連著一間的貨棧,商貿之盛,為天下翹楚。

    趙佶臨河而行,也不急著去那相國寺廟會,就站在碼頭上,看著波光粼粼的汴河上往來穿梭的舟船,看著沿岸堆積如山的糧米絲綢等貨物,看著螞蟻一般辛勤搬運貨物的勞力。這是人類有史以來最繁華開明的時代,可是這繁華卻太脆弱,再有不到三十年就會統統毀於戰火,只存留在那些故國遺老午夜夢迴的黯然神傷中……

    趙佶忽然覺得自己心中苦悶算不得什麼,只要走出門來這街市上看一看,但凡胸膛中還有一絲血性,也不容許那異族蠻夷毀掉這繁華如夢的汴梁東京!哪個敢覬覦,哪個敢破壞,打得他頭斷骨折,打得他族滅國亡!

    從未有任何一刻,趙佶對自己的前程要求這麼具體,這麼深刻,這麼充實!他就是大宋,大宋就是他,哪怕險阻重重,哪怕未來千般努力也難扭轉乾坤,寧做守土之鬼,不做亡國之君!

    梁師成已經將推車轉給一名侍衛,悄然走到趙佶身後侍立,從側面瞧見趙佶肅穆的神情以及眸中懾人的精光,忽然覺得胸膛裡彷彿堆積塊壘,呼吸一時間都變得粗濁起來,只覺得王爺從頭到腳都變得煥然一新,不再是自己熟悉的那個浮華浪蕩子,一時間倒有些驚懼起來。

    趙佶沒有注意梁師成的神情變化,他心裡已經漸漸有了主張。雖然他現在只是一個親王,萬萬不能干政,可是這天下從來都不只限於朝堂。三教九流,販夫走卒,俱是天下。他大可以用登基前這幾年時間,浸淫在這世間百態當中,傾聽最底層的民心民願,日後履極親政,要做什麼決策自然能有的放矢,不做一個不知民間疾苦的糊塗皇帝。

    心裡有了主意後,趙佶整個人都輕快起來,擺擺手道:「走,去大相國寺。」

    可是就在他轉身抬腿的一瞬,耳邊忽然聽到那一群勞力走卒中傳來一個喊聲:「……幫主,喬幫主……」

    聽到這聲音,趙佶身軀驀地一震,整個人僵在原地,然後轉頭循聲望去,一道魁梧的身形落在他視野裡,然後笑逐顏開。這個世界,變得有趣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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