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博覽 > 恐怖靈異 > 月冷長平

正文 20 燈下人如玉 文 / 米小亞

    那男人聽趙服這樣說,二話不說便拉了自己婆娘進裡屋休息。趙服取了油燈,與月夕進了房,閉上了門。

    油燈昏暗,將這茅草屋照亮了一個小小的一個光圈,卻恰好照見兩人面對面,微微笑著。

    「你最會討嘴上便宜,」月夕坐到了榻上,笑著翹起嘴,「我可不能再吃虧了。這榻我睡,你去睡地上。」

    趙服搖了搖頭,脫下了外面的袍,鋪在了榻的乾草上,笑道:「既然是夫婦,自然要大被共眠,你怎能推辭?」

    「被呢?這裡連床被也沒有,誰與你共眠?」月夕笑瞪了他一眼。油燈的燈芯只剩下短短的一小截,火光也越來越暗,忽閃忽閃,卻更顯得月夕的面色朦朧如玉,眼中秋波盈盈若水。

    趙服瞧了她半晌,拍了拍自己的袍,說道:「睡吧,這山野小店便是這樣簡陋。夜裡若冷,將袍裹緊了。」

    他將油燈一吹,屋內霎時便黑漆漆一片。月光從陋室的縫隙中透了進來,稀疏地灑在地上,草堆上。月夕見到趙服已經躺到了地上,這才輕笑著也將自己躺到了榻上。

    山風透進了茅屋,果然沁得她身上有些寒冷。她順手扯過趙服的袍,裹住了自己的身。隨之而來袍上一股很淡很淡的男的氣味,頓時也攏住了他。

    這氣味,好似只是身下稻草的乾爽氣息,卻又像是春日青草的味道,堅韌和煦彷彿日光。帶了一點點汗味,可不叫人厭惡;有些想躲開卻又叫人擺脫不掉。

    她不是一向愛潔麼,怎麼不將他的袍扔得遠遠的?反而,還有一些些的貪戀?

    月夕暗暗咬了咬下唇,一定是失了內力,鼻和腦便也隨著糊塗了起來。這明明就是呂盈說的,那些「臭男人」身上的酸臭味,為何卻好像……雲蒙山每日清晨的氣韻,那麼熟悉那麼自然,叫她安心置身其中。

    她裹著袍,翻了一個身,臉朝著外面,瞧見趙服躺在地上,閉著眼睛,雙手交抱在腦後為枕,好似已經睡著了。她輕輕地伸出手在他的臉上晃了晃,他呼吸沉穩,絲毫沒有反應。

    「老,狐,狸……」月夕輕哼了一聲,一字一頓地叫他。趙服雖然仍閉著眼,嘴角卻向上一揚,笑道:「做什麼?」

    她曉得他沒睡,他也曉得她沒睡。

    月夕趴在榻上,瞧著屋縫中漏進的斑駁月光,輕聲道:「你怎麼會洗鍋煮麵的?」

    他說自己是趙軍都尉,可他衣著不俗,碧月紗也不是什麼便宜的地方,決不是一個都尉的俸祿能應付得了的。他顯然家中富貴,自然也應該奴僕成群,衣來伸手飯來張口才對。可他竟然會做這樣低下四的事情,還做得甚是麻利。

    「我自幼隨軍,做了幾年的火頭兵,曾日日埋鍋造飯。」趙服淡淡回道。

    「難怪這些事情,你做的這麼乾淨利落。」月夕笑了起來。

    趙服的嘴角又揚了起來,輕笑道:「我一口鍋,要管數人吃飽肚,這火頭兵其實當得很不容易。」

    「你管著別人吃飯,就不管自己了?那麼髒的面,你都吃的下……」

    「打仗的時候,糧草不繼,人餓慌了,哪裡還顧得髒不髒,什麼都吃下了。」趙服反問月夕,「你平日裡都這麼挑剔麼?」

    「若實在沒有辦法,自然不能餓了自己……」月夕笑道。

    「你打戰的時候,還吃過什麼?」月夕又問,可趙服卻不再答她了。

    她沉默了片刻,笑道:「你怕說了嚇到我麼?」

    趙服仍是沒有答她,卻長長地歎了一口氣。

    月夕也不再追問,翻身仰面躺在了榻上:「地上睡得可難受麼?」

    趙服正待說話,卻聽月夕輕歎道:「你定然會說,打戰的時候,便是死人堆裡也睡過……」

    趙服雖然仍不答她,卻緩緩地睜開了眼,半晌才道:「你是姑娘家,何必知道這些?」

    月夕也睜著眼,望著樑上的茅屋頂,輕聲道:「若哪日我也上陣殺敵,不曉得是否也會餓得什麼都吃?」

    她忽然又問道:「老狐狸,若你在戰場上遇見與我為敵,你殺不殺我?」

    「我只會將你捉起來,好好打你一頓屁股。再將你送回雲蒙山去……」趙服笑道。月夕聽他說的有趣,忍俊不禁,也輕笑出了聲。她想了想,微微地將自己挪進靠牆裡一邊:「地下涼,你睡上來罷。」

    趙服搖了搖頭:「還好……」

    兩人再不說話,過了許久,月夕輕聲道:「老狐狸,我冷了……」

    趙服長歎了口氣,微弱的光線中,月夕見他站了起來。她抿著嘴笑起來,她要做的事情,總有辦法做得到。

    他看見她那樣得意的笑,明明曉得她是詐他,仍是將自己躺到了她的身邊。

    他伸出了左手,穿過她的秀髮,攬住了她的肩,將她扳了過來,摟在了自己懷裡,又將袍蓋到了她的身上。

    在大梁城外夷山,她散了功,身上陰寒發作時,他也是這樣毫無顧忌地抱著她。

    她要詐他,卻被他將回了一軍。

    月夕想要推開他,可聞到了他身上那莫名熟悉的味道,覺得有些依戀,便捨不得伸手。忽然間她又聽到了「撲通撲通」的聲音。

    她一愣,卻立刻明白是趙服的心跳聲。他的心跳得那麼快,彷彿戰場上千軍萬馬的叫喊聲,叫人心慌。

    他其實也並沒有那樣坦然自若。

    可漸漸地,他的心跳又慢了下來,又平,又緩,一下一下,再沒有了一絲慌亂。

    月夕笑了笑,忽地將自己伏到了趙服的胸口,將耳朵貼著他的胸膛,聽著他的心跳。「撲通,撲通」……每一下心跳,每一寸氣息,都似在跟她說與趙服有關的事情。

    他自幼便在軍伍中長大,做過火頭軍,他應該不是仗勢邀爵之人;可他這樣年輕的年紀就做了趙軍都尉,自然是經歷過攻城略地,出過生入過死,見識過血流漂杵,因為戰功彪炳,所以才被擢升的這樣快。

    她從前見過不少軍伍中的人,他們身上總有一股堅毅的銳氣,就如剛磨好的矛鋒,剛正鋒利,隨時都要取人性命。可他卻沒有,他的身上,只有一股隨遇而安的溫和氣息,便是天塌下來也只是微微一笑。

    他不是沒有銳氣,否則又怎會面對朱亥這樣的高手而言笑自若?

    是他的銳氣,藏在他的笑容之後。

    她情不自禁伸出了左手,抱住了趙服。趙服身微微一僵,低下了頭,瞧見她眼神中又好奇又迷惑的神色,微笑著伸出了右手,也抱住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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