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博覽 > 恐怖靈異 > 月冷長平

正文 8 繾綣意難終 文 / 米小亞

    趙括默默地望著她,見她用佩劍,分別割下了一縷她與自己的頭髮。她將這頭髮編成一股,又在地上摸索著方才扯落的霜墨,以髮辮穿過,再系到了趙括的脖子上。霜墨的圓環之中,正好露出她咬出的那個牙印。

    「你做什麼?」趙括問道。

    「我聽說世間男女成婚規矩甚多,要有什麼納徵、互換彩禮,你送我的香囊這般珍貴,我身上再無長物,只好將霜墨回贈給你。」月夕咬著唇吃吃笑道,「而且……我還聽說要在新婚之夜共髻束髮,結髮同心……」

    她說著,目光還在四處搜尋,忽地面露驚喜,探手將稍遠處的一朵紫色小花採了下來,在趙括胸口的牙印上細細地擦著。

    「你總是這麼多事情,這又是做什麼?」趙括笑道。

    「桑婆婆從前同我說過,這種花呢,叫紫草花,見了血的地方,只要碰上這花汁,便再也洗不掉印記了。」月夕輕輕地擦著,得意地笑道,「如今你的胸口同我的腳上一樣,都有一隻小小的月牙兒。任誰見到,都曉得你已經有了妻子,便沒人將我們分開了。」

    「誰還能見到我胸口有個小月牙兒?還這般聰明,猜出我有了妻子?」趙括笑道。他瞧不見胸口的印記,卻明白月夕的用心,在她耳邊悄聲道:「你仍是怕我要再娶玥公主麼?」

    「誰怕了?你若要娶,便去娶啊。」月夕哼笑著趴到了趙括的胸口。遮住了微紅的面容,「我只是覺得好玩罷了。」

    「好,確實好玩極了。」趙括見她掩耳盜鈴,打趣道,「說不定你腳上的那只月牙兒,便也是這樣擦出來的。」

    月夕瞧向自己的腳面,那胎記色彩與趙括胸口的果然十分相似,她微微一愣,聽見趙括又道:「你不願再同我分離。我亦是一樣。我絕不能叫你失望。」他歎息道:「實在不行,我們便設法悄悄逃走。」

    「你是說真的?」月夕霎時眼睛一亮,激動地撐起了身子。可她身上的袍子卻滑了下來,她慌忙去抓住袍子,手忙腳亂的,全然忘了方纔的胎記之事。趙括笑著為她抓緊了袍子。柔聲道:「你都肯嫁雞隨雞。我又怎麼能不隨你的心願呢?」

    「你真的肯與我離開此處?」

    「嗯……」

    月夕實在沒料到,趙括竟然會因為自己而改變初衷。大約人處於絕境,想法總是會有些變化。她眼中亮晶晶的,臉上閃耀著光采,心中也滿是歡愉,啞然一笑,自言自語道:「早曉得你肯隨我走,我才懶得去學小師兄的假死之法呢。」

    「什麼假死之法?」趙括眼內光芒一閃。

    「在上黨時。小師兄就是用這假死之法,才叫你以為我死了。」月夕道,「我本來怕你固執,便想不如點了你的穴道,叫眾人以為你死了,再設法暗中將你帶走……」

    「這個法子到挺好……只要點穴道麼?要點在哪裡?」趙括問道。

    「便是這五個穴道,」月夕的手在趙括的胸背間的五個穴道上依次按了按,「次序一定要記得清楚。」

    「是這樣麼?」趙括學得極快,如法炮製,也在她的身上微微一按。

    「嗯,就是這樣。」月夕點著頭。趙括的手卻又滑入了她的衣裳內,她忍不住便微微地喘起氣來,嬌嗔道:「你的手,又在摸哪裡?」

    「你說我在摸哪裡?你不是說我要你怎樣,你便怎樣麼?」趙括輕撫著她的背,柔聲道。他一個翻身,又將月夕壓在了身下。月夕想起方才兩人肢體糾纏的幾番歡愉,頓時垂眉斂目,滿面嬌羞,整個人也變得有些慵嬌無力,只由著他肆意妄為。

    趙括溫柔地親吻著月夕,他的手在月夕的肩背上撫弄著。突然間一股力道透過指尖,在她的肩上一點,月夕頓時被點中了穴道,不能動彈。

    這樣的辦法,她曾用來對付過他兩次,第一次在宣華宮騙到了他,第二次在他的房裡,便已經不管用了,可這第三次,竟被他用了來對付自己。

    因為他太曉得月夕,早已猜到她決不會輕易甘心讓他送死。若有一分與他不分離的機會,她便一定會試。

    可他卻不能讓她嘗試。

    他與月夕面面相對,他的目光只在月夕的臉上眷戀著。月夕心頭懼意大起,惶聲道:「老狐狸,你要做什麼?」

    趙括凝望著她,柔聲道:「月兒,你對我的情意,我今生今世都忘不了。可正因為如此,我絕不能叫你陪我在這裡,更不能叫你同你爺爺反目。

    「好,你解開我穴道,我便答應你回爺爺身邊去……」一滴淚珠頓時從月夕眼中滑了出來。

    趙括淡淡一笑,為她拭去了面上的淚水,輕聲道:「月兒,世上萬物,俱如花開花謝,終有凋零的時刻。人性命之短長,與這宇宙蒼穹相比,不過是須臾光陰,實在是微不足道。若生而無愧天地,死而能得其所,那便是此生而無憾了。」

    月夕卻什麼都聽不進去,心中焦急,面上滑滿了淚水,哭著道:「誰要死我都不管,可我不要你死。」

    他扶著月夕,為她穿好衣裳,束好絲帶,將香囊繫在她的腰間,又將她擁在懷裡:「我又害你落了這麼多淚……你好好的睡一覺,待你醒來,它們便會幹了。這世上多的是老更新替,海會枯,石也會爛。可這天上的明月,它瞧見過古人悲,亦照見今人心。只要它在,我便曉得你一直在陪著我,我也一樣總陪在你的身旁。」

    他柔情款款,對著月夕說著最溫柔最美的情話。可在月夕聽來,卻不啻於天地間最殘忍的讖語。她動彈不得,只能哭叫道:「趙括,你放開我,你解開我的穴道。我答應你,什麼都聽你的,我再不騙你了……我聽你的話回爺爺那裡去……」

    一陣山風吹過,一片葉子從樹枝上掉下,便似一隻蝴蝶,在空中緩緩飛翔,又落在了地面上。趙括盯著這片落葉,微微一笑,突然間右手急出,按照月夕方才教他的辦法,依次點中月夕身上的穴道。只見月夕突地眼睛一閉,身子一軟,緩緩靠在了他的身上,再沒了聲響,

    她的髮絲雲霧般披散,長長的睫毛覆蓋著眼險,身子蜷曲著,一動不動。趙括顫抖著去探月夕的鼻息脈搏,果然已經全無。他幾乎以為月夕真的死了,差點要驚呼出聲,幾次掙扎,終於還是強定了心神,橫抱起了月夕,大步地出了林子。

    一夜繾綣轉瞬即逝,月色雖然皎潔,但星群已落,黎明近在眼前。遠處天色終已開始漸漸明亮了。

    馮亭就坐在趙括的營帳裡打著盹,聽見一陣腳步聲靠近,他立刻跳了起來,待看見趙括將月夕放在氈子上,奇道:「上將軍,你們……月夕姑娘她……」

    「馮將軍……」趙括長吸一口氣,轉身道,「月兒與信陵君有叔侄之誼,求馮將軍瞧在信陵君仁德,為在下保住月兒的性命。」

    「那是自然,自然……」馮亭一聽到信陵君的名字,忙不迭地點了點頭。待他反應過來,奇道:「成全?如何成全?怎麼成全?」趙括已經大闊步出了營帳去了。

    馮亭見月夕一動不動,全身冰涼,伸手一探鼻息全無,驚得頓時便縮了回來。他腦子裡想到趙括方纔的囑托,雖然不解,也隱約猜到了幾分。他上下打量了月夕一眼,待見到她腰間的香囊,突然伸手從自己衣服上撕下一角,咬破了手指,寫了幾行字,動作極快,塞到了月夕的香囊中。

    外面一聲暗沉的馬嘶,趙括又進了來。馮亭將手藏到了背後,趙括抱起了月夕,馮亭跟在他後面一起出帳。烏雲踏雪正立在營外,馬嘶聲驚動了一些人,不少趙兵又圍聚到了營帳前面。

    趙括將月夕放在了馬背上,又在烏雲踏雪耳邊低聲說了幾句,烏雲踏雪仰首長嘶,在原地打了幾個圈,竟不願意離去。趙括拍了拍他的脖子,又柔聲催促著,烏雲踏雪才終於不情不願地邁開蹄子,緩步朝前而去。

    幾名趙兵衝到了前面,攔住了烏雲踏雪。其中有一人高聲叫道:「上將軍,此人是秦國將軍,昨夜來今日去,可是有什麼名堂在裡面麼?」

    「不錯,咱們這戰打的稀里糊塗,這人也來的古里古怪。不知道她與上將軍是什麼關係?」

    這幾人言辭尖銳,雖未明說,卻直接將矛頭對準了趙括,顯然是懷疑他勾結秦軍,引趙軍入重圍。眾人俱感義憤,都湧了上來,將趙括與烏雲踏雪團團圍住。

    趙括淡淡而笑,目光在眾人面上掃視一圈,高聲道:「她不叫白子服,她的名字叫月夕,確是一名秦國小將,可也是我趙括的心愛之人。她自覺自己犯下大錯,便來尋我,求我諒解。若她只是害我一人,倒也罷了,可惜她做的事,損及我趙國上下,我心中再是憐惜她,也再不能寬宥於她。我已經……一掌將她……擊斃……盼諸位瞧在我對她的幾分殘留之情,留她一個全屍,回秦國去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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