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博覽 > 恐怖靈異 > 月冷長平

正文 50 造化難為言 文 / 米小亞

    趙括只覺得懷中月夕額上的汗越來越少,呼吸卻越來越輕,可他自己卻仍是一絲力氣都沒有,他心急如焚,忽聽得外面腳步聲響,有人自遠處走來。

    遠遠有一名男子的聲音焦急地大喊:「玥兒,我方才聽他們說你帶了一個人回來?是不是他?」腳步聲在門口一停,這男子又叫道:「咦……這些侍衛是怎麼了?房裡怎會有火光?」正是趙丹的聲音。

    月夕身上煎熬,心中卻急道:「糟了。」

    只聽腳步聲匆忙入內,趙丹孤身一人,已然站到了門口。他見趙玥滿身塵土,坐在地上哭泣,她身後幾處都燒了起來,火光直往屋樑上面躥,甚是驚訝。再轉眼見到趙括,頓時衝了進來,閉上了宮門,顫聲道:「二……趙括,果然是你,玥兒帶回來的人真是你,你竟然沒死。」

    「大哥,是我。」趙括眼睛盯著懷裡的月夕,頭也不抬。

    「別叫我大哥,」趙丹猛地一揮手,怒道,「我一直將你當成兄弟,你卻和霜晨偷偷摸摸、暗通曲款。你心裡有半分將我當成你的大哥,當成趙王麼?」

    趙括面露苦笑,他仍盯著月夕,低聲道:「大哥,趙鄢保你回了邯鄲,如此忠義之士,你怎可殺了他?」

    趙丹面色微微一僵,怒道:「我殺了他又能如何?我堂堂趙王,要殺一個敗軍之將的家將,都不行麼?」

    他口中厲罵,雙手不住地揮舞。像似氣惱已極,又像是虛張聲勢,在為自己壯膽。聽到趙括面前有微微的呻吟聲傳來。趙丹這才瞧到了他懷中竟還有一人,秀髮如雲,白衫青絲,分明就是他口中的霜晨。

    他方才乍見到趙括,一陣心驚肉跳,只顧著應付趙括,將什麼都忽略了。如今才回過神來。再仔細瞧兩人的形狀,像是無法動彈,他心中頓時鬆了一口氣。又注意到月夕面色蒼白。嘴唇發紫,他急忙奔過去,從趙括懷裡接過了月夕,焦急道:「霜晨。你怎麼……怎麼來了這裡?你還肯來見我一面麼?」

    月夕緩緩喘了口氣。丹田中似有一點點的真氣凝聚,可全身仍是無法運氣。她靠在趙丹身上,輕笑道:「你以為殺了趙鄢,便沒人曉得你在長平做下的蠢事麼?」

    趙丹一驚,一把推開了她,轉頭對著趙括驚呼道:「趙括,你這個混賬,你……你……將什麼都告訴她了?」

    「大哥。你是英明的趙王。所有的罪過,從來都是我一人承擔。你放心罷。不會有人曉得的。」趙括歎道。

    「那霜晨怎麼會曉得?」趙丹微吁了口氣,可又驚叫道,「她曉得了,還有什麼人曉得?」

    「你不必問他,都是我自己猜到的。」月夕歎笑道,「你瞧他那樣濫好人的樣子,什麼都攬在自己身上,又怎麼會告訴我?可你不曉得……」

    月夕又望著趙括,目光中都是柔情:「他有多少本事,我爺爺清楚,信陵君清楚,我心裡更清楚。便是我猜不到真相,我也不信長平那一戰是他打的。」

    趙丹卻聽得全身發冷,雙手發抖。他私入趙軍長平大營,奪趙括兵權,累趙軍被困之事,知情的四人無一人洩露,可月夕卻仍能猜得**不離十。又聽她話裡提到什麼爺爺,信陵君,若這些旁人也猜到了此事,傳揚出去,屆時自己害死趙軍四十萬人的事情傳遍七國,他這個趙王定要被天下鄙棄。

    他心中一慌,只覺得除掉一個便少一樁麻煩,心中立時生出殺意,左右一看再無他人,伸手拔出了身上的佩劍,指著趙括。

    趙括淡淡地看了他一眼,又垂頭望著月夕。月夕輕笑道:「你現在心裡一定十分歡喜,我中了毒活不長了,你又終於可以陪著我了。」

    趙括微笑道:「可我還是有些後悔。」

    「後悔什麼?」

    「後悔那日在紅泥小棧,沒出聲喚住你,不然豈不是可以早些與你相逢?前些時日更應該早些同你相認,憑白害你傷了那麼久的心。」

    月夕抿起嘴,微微一笑,柔聲道:「反正等下便到黃泉相見了,你還有大把的時間陪著我,向我陪罪……」

    趙丹耳中卻聽不到兩人的對話,只是盤算著這一劍下去,殺死了趙括與月夕,卻仍是得設法尋出月夕的爺爺,將他和信陵君也一併斬草除根。他舉起手中之劍,一刺下去便要貫穿兩人。突然趙玥從斜刺裡衝出,將趙丹抱著撲倒在地上,嘴裡喊道:「趙王哥哥,你放了括郎罷……」

    「你走開。」趙丹一把推開了趙玥,站起來又是一劍刺去,趙玥來不及阻攔,只得伸手急拉了一下他的袖子,趙丹的劍偏了,在趙括的腿上劃了一道。

    趙玥見到趙括眉頭微蹙,想必他定是劇痛難當,這一劍倒比刺入她自己的身體還更難過。她抱住了趙丹,哭叫道:「趙王哥哥,你別殺他。你要殺他,還不如先將我殺了……」

    趙括黯聲道:「玥公主,你何必如此為我?」他寥寥幾字,可話裡關懷愛護之情全出於至誠,趙玥方才滿腔怨憤,霎時之間化為萬縷柔情,心神恍惚間,只覺得趙括又笑著站起了身,一身青衫,身長玉立,正是她在駐馬橋上見到的,那袖手望月的雅致之人。

    可原來,他眼中瞧的,心裡想的,都只是那一個月兒。

    她胸口一酸,眼淚奪眶而出,搶上前去,叫道:「括郎,你就不肯喚我一聲玥兒麼?」趙丹將她用力扯開,她頭與肩膀撞在了地上,一陣劇痛,雖未暈厥,卻半晌也起不了身。

    這時外面腳步聲迭起,有人大聲嚷道:「快叫人來。這裡起火了……」「這是玥公主住的地方……」「趙王方才也進去了,他是一人進去的……」

    趙丹轉眼一瞧,就在方才四人爭論之間。這秀清宮內的火焰,已經一處連著一處,將四人團團圍住。秀清宮再偏僻,這樣大的火勢,外面自然看見了。眼下來了這麼多人救火,萬一哪個人又認出了趙括,猜到了事情……

    趙丹心裡一慌。挺劍急刺。月夕情急之下,拼了命直起了身子,左手前探。揮掌拍出,將趙丹的劍打到了地上,右手青絲帶一揮一扯,將趙丹的脖子緊緊捲住。

    她真氣一洩。幾乎就要暈過去。趙括忙以半身抵住了她。她靠在趙括身上,可右手卻仍是緊緊地扯著絲帶,不肯放鬆。

    四周火焰騰騰而起,外面叫聲喧嘩。趙括只怕月夕對自己痛下殺手,顧不得許多,立刻高聲叫道:「來人,快來人……寡人在這裡……」

    外面的人聽得分明,確是趙王的呼召。幾名侍衛當即搶進屋來。見到趙丹困在月夕的手中,趙玥倒在地上。大驚失色,要來救人。

    只要自己兩人落入趙丹之手,趙丹便絕不會留下趙括的性命。月夕心中大急,手中勉力一扯,輕斥道:「叫他們出去,不然我便將你做的事情都嚷出去……」

    趙丹聞言大怒,低頭見月夕絲帶上的銀片森冷,自己性命在她手中;萬一她一不做二不休,真的什麼都說了……他顧慮重重,實在沒有辦法,又啞著聲音叫道:「都去救火,誰都不許再進來。」

    幾名侍衛相顧了幾眼,仍是立著不動,月夕手一抖,那絲帶纏緊了幾分,趙丹立時大怒道:「還不快出去,莫非要害了寡人性命麼?」幾名侍衛這才悻悻地退了下去。

    月夕身子一軟,靠在趙括懷裡,她瞧這四處烈焰,將四人裹在其中,自己雖然制住了趙丹,可也只是多拖延一時,若無人相救,早晚兩人也要被大火燒死。她苦笑道:「老狐狸,可想聽我唱歌麼?」

    趙括以下巴在她的頭髮上蹭了蹭:「嗯!」

    月夕面上露出了悵惘之色:「那你告訴我,桑婆婆臨死前對你說了什麼話?究竟是誰殺了我爹娘?」

    趙括搖頭道:「她什麼都沒說,只說思念你師父,又說祖奶奶是真心疼愛你……」

    月夕凝目望著趙括,想在他眼中探尋些什麼,趙括只是回望著她,兩人互視半晌,月夕終於低聲歎道:「何必自尋煩惱。她們待我,確實是真心的好。」她哼笑了兩聲,輕輕地哼起了曲子。

    她有氣無力,曲子哼得斷斷續續,可其中卻充滿了歡喜輕快之情,唱了四句,又笑盈盈地望著趙括。趙括垂頭望著月夕,四處都是火焰不住晃動,煙霧瀰漫,火光又映上月夕皓如白玉的臉,更增麗色,他笑道:「後面不唱了,我不愛聽。」

    「我本就不愛唱,反正我永遠也不同你分開。」月夕亦微笑道。

    趙玥伏在地上,聽到兩人這樣的溫柔對話,恨恨地「呸」了一聲,卻又忍不住一個字一個字的去聽月夕唱的曲子。她雖然不曉得後面為何兩人都說不唱,但只那四句回復地唱著,雖然唱得荒腔走板,仍叫她心搖神馳,意酣魂醉。

    她旁的曲子唱得再美妙動聽,卻唱不出這曲裡一番纏綿溫存的光景;便是她能唱,趙括又豈會似現在這般全心全意地聆聽著?她越想越是懊悔,又忍不住抽噎起來。

    趙丹卻微微側過頭,偷看著兩人兩人纏綿悱惻目光,心中實在是又驚又怒。他至今仍是想不通,自己身為趙王,身貴權重,可為何月夕對自己始終不屑一顧,對趙括卻是這般生死以之?

    又想起那日趙括拜將,自己站在拜將台上,面對下面的千軍萬馬,雖將虎符、上將軍劍授予了趙括。可自己心中卻在想若能親率雄兵,以趙國五十萬人馬之眾,上陣殺敵、攻破長平、收復上黨與光狼城,再攻破函谷關,叫那個白髮老秦王出城千里相迎……那才是不枉此生,不枉生做趙武靈王的子孫。

    於是趙括前腳到了長平,他後腳便偷偷跟去了。可沒料到自己一時不察,犯下大錯。他一想到那日的場景,眼前似是出現一片幻景:羽箭蔽空。無數趙軍被秦國強弩射殺,紛紛落入長平的大坑中,骸骨遍野,鮮血涔涔染紅了丹水。

    突然之間,那些被射殺的趙國將士又從坑中爬出,揮舞著手來尋他索命,要將他也拉下大坑去。他登時便駭得魂不附體。手足無措,大叫道:「不是我,不是我。我也不想害死你們的。是玥兒,對對,是玥兒,是玥兒叫我去長平的。是她說她幫我瞞著平原君。還說我定能大破秦軍……不是我,真的不是我……」

    「玥兒?」趙括聞言一怔,登時望向地上的趙玥,「玥公主,你一向不理軍國大事,為何要這樣勸大哥?」

    「我沒有……」趙玥扶著牆柱站了起來,淚水盈盈,滿心惶然。「括郎,你別聽趙王哥哥胡說。我從來沒有這樣說過……」

    「你沒說過?」趙丹指著趙玥嚷道,「你還說,霜晨既然是什麼秦王的將軍,若我能大破秦軍,她曉得了我的厲害,便會尊著我敬著我,說不定,還會回來向我認錯……難道這些話,不是你說的麼?」

    「我沒說,我沒說過,是你自己說的。」趙玥雙手一通亂舞,又捂起了耳朵大叫。

    「玥公主,你也不必掩耳盜鈴自欺欺人了,」月夕緩緩道,「這件事趙丹最怕別人曉得,你瞧,他曉得你帶了一個人回來,便連侍衛都不帶,一人跑來這裡,自然是怕走漏了消息……此事你若不曾參與其中,又怎麼會曉得趙鄢被殺?」

    「我……我……我沒有,是你們誣陷我。」趙玥拚命的搖頭,可待瞧見趙括的眼裡,滿是歎息,曉得他亦是早猜到了自己身涉其中。她突地身子一振,反而驕傲地揚起了頭,冷聲道:「是我勸的趙王哥哥,又怎樣?」

    「你為何要這樣做?」趙括歎氣道。

    「因為她中了毒。」月夕勉力笑道。趙括聞言,又是長長地歎了口氣。

    「你又胡說八道……」趙玥氣得發抖,隨手抓起了一團布帛,瘋了似的,要去塞月夕的口。趙丹見了,早顧不得脖子上的青絲銀片,忙將趙玥扯拉開。趙括將月夕緊緊地摟到了懷裡,月夕有氣無力道:「你對老狐狸愛的至深至切,可再怎麼不顧一切,都挽不回他,愛之深,便成了恨之切。這私慾之毒叫你痛不欲生,你便一心想毀掉叫你痛苦的人。玥公主,我說的對麼?」

    「沒錯,我是恨他,」趙玥見月夕說破她心中之念,索性大方地認了。她陰森森地笑道:「我恨他對我薄情寡義,恨不得他死了,所以我才叫趙王哥哥力排眾議,收回對趙老夫人的承諾,仍是任他為上將軍;所以我才叫趙王哥哥去了長平……」

    「你要我死,有的是辦法,大哥身為趙王,你豈可置他於險境?」趙括歎道。

    「還不都是因為你這個寶貝月兒,」趙玥冷笑著,指著趙丹道,「他一時恨她,一時想她,對著我,嘴裡念念不忘的都是她,我聽著就心煩,連一刻清靜都沒有。這世上,凡是跟你這個月兒有關的,都該死了算了……」

    「我是趙王,還是你的堂兄,你亦是想我死麼?」趙丹駭然,心中氣急,抓起落在地上的佩劍,指著趙玥。

    「就你那點膿包出息……沒了你這個趙王,才是我們趙國之福。」趙玥眼含譏諷,恥笑地望著趙丹。趙丹被她瞧得無地自容,惱怒更盛,用力將她推倒在地,一提劍便要刺下去。

    趙括奮力探手,揪住了月夕手中的絲帶,一拉一扯,將趙丹扯後幾步,配劍掉到了地上,連連咳嗽不止。

    「大哥,你帶玥公主走罷。」趙括沉聲道。

    「你叫我們走?」趙丹又驚又喜。

    「你不過是怕我活著,洩露了你的秘密。如今這裡起了火,月兒中了毒,我也中了迷藥,我們已經不做生還之念了,」趙括緩聲道,他又對月夕懇求,「月兒,他是趙王,亦是我大哥,就算做了再大的錯事,再怎麼對不住我,我終究是要救他的。我這點私心,盼你體諒……」

    「你總是這樣。要做一個濫好人,」月夕瞧著趙括,眼中又是取笑。又是溫柔,又是崇敬,她柔聲道,「可我總是要聽你的話的……」說著,握住了趙括的手。

    兩人想到生死無常,兩人之間歷經顛沛,終究如當初趙括所言。兩心昭昭不變。這淇水浩浩,渭水湯湯,終於合到了一處。再不分開。趙括只覺掌裡月夕的纖指寒冷如冰,微微顫動,卻又漸漸平靜了下來。

    天上雖無星月,可明月在心。情意難變。兩人依在一起,再也不願想那麼多。這時明時暗的火光照耀著四周,看來極是可怖,可也再不怎麼可怖了。

    ※※※※※

    忽然聽見外面阿璃高聲叫道:「大哥,大嫂,你們在哪裡?」她未聽月夕的話,竟仍是跟到了趙王宮裡。她見北邊黑煙紅焰沖天,曉得必有異常。便尋了過來,可仍是不見趙括和月夕。索性便放聲大喊。

    本來兩人只道今日必死無疑,若就這樣死在一起,也就罷了。月夕本也想放了趙丹,可突然間聽到阿璃的喊聲,又覺到了一絲生機。她從敞開的宮門中,見宮中侍衛層層圍在外面,手中握著劍戟矛戈,虎視眈眈,只因趙丹在她手中,才不敢造次。

    她手中一緊,厲聲道:「誰也不許進來,不然我先殺了你們的趙王。」

    她又高呼道:「阿璃,我們在這裡。」

    對面宮牆的牆簷上面站著兩名侍衛,本是守在屋頂,防備兩人逃走。她話音一落,那兩人突然間「啊」的兩聲,被人扔了下來。

    宮前侍衛登時大亂。驀地那牆簷上又站上了一個人,身形修長,臉蒙黑布,只露出了兩隻眼睛。月夕望著他,瞧見他一手拿著繩索,另一手袖中短劍疾出,刺倒了一個躍上牆來的侍衛。

    原來阿璃終是沒有聽她的,仍是去尋了胡衍來幫忙救人。胡衍手中一條長繩甩下,阿璃一手抓著長繩的尾端,在宮中侍衛的頭上輕快地踩過,撲入了秀清宮內。

    月夕心中大喜,也不知哪裡來的力氣,突然伸手一指點中了趙括的穴道,用力將他一推。恰好迎上了阿璃,阿璃就手抱住了趙括,胡衍手中繩索一帶,便將兩人扯上了宮簷。

    胡衍見阿璃救出了趙括,可月夕仍是陷在火中,正要再設法救月夕,可前後趙王宮侍衛已經紛紛躍上宮簷,蜂擁而上。

    月夕見他若再遲疑,莫說救不了自己,便是趙括,只怕要再落在趙丹的手裡。她用盡了全身的力氣,高聲道:「胡大哥,求你為我救出他,我便是死了,也永遠感激你的恩德。」

    趙括身中迷藥,又被月夕點了穴道;阿璃輕功雖好,與人打鬥卻非所長。胡衍帶著兩人,應付這潮水般的侍衛,已經只有招架之力,聽到月夕的叫聲,眼見實在無法再救她,牙一咬,左手拉住了阿璃。

    阿璃抱著趙括。胡衍長繩甩出,捲住了幾步外的大樹。他一拉長繩,頃刻間三人便越至了前面的宮簷之上,幾個起落,走得無影無蹤。

    外面烏雲踏雪的馬嘶聲響起,倏然而去,只要他們騎上了烏雲踏雪,這世上還有什麼人能趕得上他們?月夕心下一鬆,幾乎癱倒在地,勉強支著身子一看,大火已經燒到了跟前,趙丹的長袍和鞋子上已被火苗蹭到,正在忙不迭撲火;趙玥靠在牆柱上,似乎在哼著月夕方纔的曲子,如癡如醉,渾然不曉得眼前的火勢。

    月夕想起方才趙括哀求的眼神,又想起那時在紅泥小棧門口,趙丹曾百般安慰自己;無論自己如何瞧不起趙丹,他對自己卻終是未傷過分毫。她心中一軟,手中青絲帶一鬆,將趙丹一推,低聲道:「你走罷。」

    趙丹大喜,幾腳踩滅了鞋子上的火苗,拔腿便跑。月夕低聲叫道:「別忘了趙玥……」趙丹回身瞧了瞧,猶豫片刻,回身抱起了趙玥,又跑到月夕跟前:「霜晨,你撐著,我一出去,便叫人來救你……」

    他眼中仍含著幾縷深情。

    月夕淡淡一笑,低聲道:「多謝你的好意,我中了趙玥的毒,早晚也活不了了。你若真對我好,便放過趙括罷,莫再叫人殺他。」說著奮起全身之力,拍的一聲,擊中趙丹的背心。趙丹和趙玥的身子在火焰中飛了出去,砰的一聲,重重摔出了宮外。眾侍衛紛湧上來,扶起了兩人。

    「快去救霜晨……」趙丹大叫一聲,幾乎要自己撲上前去。可秀清宮大火熊熊,上面幾塊燒塌的樑柱掉落了下來,封住了宮門。

    月夕一人站在其後,紅焰火舌,飛舞週身,風與火捲起宮闈,還有黑色的煙霧,慢慢遮住了她潔白的衣裙,消失在了火焰之中。

    趙丹頓時轉過了身,將臉埋入了手掌之中。沒有人看得到他的臉色,只瞧見他的雙肩,正在微微顫抖著。

    他一定極為傷悲,可他悲的又是什麼?是悲痛那比梨花還嬌俏的姑娘,終在漫天的火海中猝然逝去?還是在悲痛這個他矢志不忘的姑娘,至死都未曾將他放在心上過?

    「不必救了,隨它去罷。」趙丹轉過身,喚停了正在救火的內侍們。他面上如在王宮大殿上一般莊重肅穆,他仍是趙國萬人之上的趙王。

    地上的火焰沖天而起,天上也開始落起了雪。火焰和漫天飄落的雪花混成一片,一時間天地間充滿了一種悲愴的氣息。

    秀清宮內外,除了風雪聲和火焰的「辟哩啪啦」聲,只有趙玥那似有若無的哼吟聲。人人都不發一聲,只是眼看著這座秀雅的宮殿,被一寸寸的燒成了灰燼。(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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