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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一十六章 票據 文 / 雪鳳凰

    聞言,三位老人紛紛變了臉色,二伯娘周鳳琴陰沉著臉怒道:「去你娘的下人奴才!誰家娶媳婦不要禮金的?難道都把閨女賣給婆家做下人了?三千塊錢怎麼了,我侄女那麼好的品貌,連首都大學都輕而易舉考上了,難道不值三千塊錢的聘禮?」

    「我給你三千塊,你考個大學生給我看看?」

    這話其實有些牽強,但周鳳琴的臉色實在嚇人,彷彿誰敢反駁就砍誰一刀,周圍人愣是沒敢出聲。

    林小乖低下頭吸了吸鼻子,心裡既有感動又有諷刺,她的伯父伯娘以及堂兄都來了,那幾個親哥卻不見人影。

    沈敏成抽著煙,一言不發地不知道在想什麼,良久,慢吞吞道:「你們今天來到底是為了什麼?」

    「為了什麼?」林年強了冷笑一聲,猛地伸手將沈小寶的臉捏得變了形,「我把這小畜生丟到糞坑裡,你再來問我為了什麼可好?」

    說著,他目光在四周轉了一圈,很快就盯準了院外菜地旁的糞池。

    那架勢,沈敏成要是說句不中聽的話,他肯定說到做到。

    沈小寶完全傻了,原本還敢掙扎,這下動都不敢動了。

    沈敏成手一抖,零星帶著紅光的煙灰從煙斗中撒出來,他也顧不上,好聲好氣道:「有話好好說,無冤無仇的……」

    「無冤無仇?」周鳳琴猛地將王招娣的臉摁進泥地裡,音量拔高道:「你跟我說無冤無仇?誰家閨女差點被害得流產能說是無冤無仇?你沈家大方,我林家的姑娘可不吃這種啞巴虧!」

    她指著沈小寶罵道:「這小兔崽子才幾歲,就敢做這種喪盡天良的事,長大了還不得殺人放火?」

    周鳳琴的話雖有聳人聽聞的嫌疑,但並不是沒有道理,周圍那些原本就看不慣沈家這般寵孩子的袁家莊村民竊竊私語起來。

    沈敏成面色漲紅,有些支吾道:「小寶怎麼會像你說的這樣,他只是太皮實,一不小心撞了遲娃媳婦,遲娃媳婦身子骨原就不壯實……」

    「我呸!」這回說話的是大伯娘李芳妹,她面帶薄怒,「你說誰身子骨不壯實?」她看向周圍的村民,「各位鄉親父老,你們可以去打聽打聽,我侄女雖是老來女,卻是足月出生的,胎裡也沒帶什麼毛病,她爹媽又疼她,吃穿都緊著她,營養不良貧血這些其他人有的毛病她一樣沒有,怎麼嫁過來不到兩個月就身子骨不壯實了?」

    她冷冷盯著沈敏成,「自己做的孽,別想給別人潑髒水。」

    「說什麼孩子皮實。」周鳳琴涼涼道:「當我們沒打聽不成?皮實的孩子我見過不少,但就沒見過三冬臘月將其他孩子推進河裡差點丟了命的,也沒見過一言不合把鞭炮往別家孩子臉上丟的,更沒見過被教訓幾句就拿大石塊砸破族里長輩的腦袋的!」

    「還有不少呢,還要不要我繼續說?」

    還別說,因為王招娣的縱容護短,沈小寶沒少作孽。就說那個被推進河裡的孩子,原本不說壯實但也絕對健康,自那之後卻落下了病根,一到冬天就要喝藥,偏偏他父母是老實的,對上王招娣那樣的潑婦,不要說賠償,反而被奚落了一通。

    那個臉上被丟鞭炮的孩子也沒好到哪兒去,雖然沒毀容,但一隻眼睛卻傷到了,雖然沒瞎,卻有上千度的近視。只是那女孩只有一個寡母,想討公道也沒地方去。

    剩下那個被砸破腦袋的族里長輩更是倒霉,六十多的老人了,顏面掃地不說,還在床上躺了小半年。這家也是唯一得到點賠償的,只是一麻袋紅薯,還不夠人家十天的藥錢。

    而此時,剛好有兩個當事人家裡有人在場。其他人一看到他們,心裡就有些嘀咕,說起來,這孩子好像的確有些頑劣……

    更有一些「同病相憐」之人聲討了起來。

    「上個月我家裡的雞少了一隻,那天只有小寶來找我家牛牛玩進了院子,隔天就在敏成家院外聞到了雞肉香,我還特地數了下她家的雞,一隻都沒少。」

    「我家更倒霉,我賣了雞蛋的錢放在桌布下打算買油鹽的,不想在廚房剝了斤毛豆出來就沒了。那會只有小寶在院子裡玩累了進來找我要水喝。」

    「我小兒媳沒奶,就托了親戚弄了點城裡的奶粉,我家**妞就靠著那點奶粉過活,小寶卻總是趁我們不注意搶了**妞的奶瓶,害得**妞晚上餓得直哭。不是我小氣,那奶粉實在不便宜。」

    ……

    「那你們怎麼不上門去討說法?」

    「討說法?怎麼討說法?王招娣是會講道理的人嗎?別被倒打一耙就好了。」

    那些人聲音越來越大,沈敏成的臉色越來越難看,反倒是王招娣,不僅沒有羞愧,反而一臉憤恨。

    「夠了,別說了!」沈敏成看向李芳妹,「是我們沈家對不住,親家伯娘說吧,只要是我們能做到的,我們都不會推脫。」他算看出來了,做主的是這位老太太,要是不讓她滿意,今天他們家就別想安生。

    林小乖有些意外地挑了挑眉,這位公公,似乎並不像她以為的那樣……沒用。

    不過也是,王招娣再厲害也只是個女人,還是個帶著拖油瓶二嫁的女人,要不是沈敏成的心偏了,她在沈家也不能如今的猖狂。

    「分家!」李芳妹擲地有聲道。

    現場一靜,不等眾人嘩然,就有一個身形瘦小的小媳婦站了出來,「各位父老鄉親,不是我們林家咄咄逼人,實在是……」她歎了口氣,一臉苦笑道:「這次我們小妹出事,沈小寶就不說了,再如何頑劣都只是孩子,只是這些大人……我們小妹喊肚子痛的時候沒人理會,一個大活人在房裡流了那麼多的血,卻愣是沒個人注意到。要不是沈遲剛好回來,說不好就要一屍兩命。我們實在是怕了,再跟這樣的長輩住在一起,我們小妹有十條命也不夠啊。」

    說著,她目光含淚道:「沈家的情形不用我說你們也比我清楚,要是親婆母,我們再多苦都只能往肚裡吞,沒有分割人親骨肉的道理。但她只是繼母,我們便是心寬,也不能把自家閨女給人糟踐。」

    記憶太久遠,林小乖廢了不少力氣才想起來,這小媳婦是她孝喜哥的老婆,看著嬌嬌弱弱,卻是個利落直爽的,最得她大伯娘的喜歡。

    按理,林小乖應該叫她堂嫂,但他們三家人親近,二伯總說叫堂嫂生分了,她自己又有親嫂子,都叫嫂子容易混,後來還是二伯娘拍板,說婉婉還小,不用正經叫嫂子,叫姐姐就好。

    這位閨名叫湯含芳,初中畢業,在這會絕對算得上是文化人,林小乖一直是叫她含芳姐姐的。

    「有些事我是不吐不快。」湯含芳擦著一臉一臉氣苦道:「大夥兒都知道沈遲娶我們小妹的時候出了三千禮金,把家底都掏出來了,其實卻不然。」

    周圍的鄉民面面相覷,這話是什麼意思?

    湯含芳紅著眼睛道:「不怕大家笑話,當初小兩口定親時,我阿娘是開口要了三轉一響六十四條腿的,沈遲也是毫不猶豫應下的。只是真到結婚時,什麼個情形大家都清楚。」

    「這我知道,沈遲是問沈淑要過這個錢,但沈叔的錢都用在了沈柱結婚和給小寶身上,根本拿不出。」袁家莊一個愛看熱鬧的媳婦開口道。

    「要真這麼說我們也沒話說,」頓了頓,「哪怕沈柱只是個繼子。」

    湯含芳打開身上挎著的布包,從裡面拿出一沓紙,遞給鄉親們看。

    「這是什麼?我不識字啊。」

    「有些眼熟啊。」

    「財發,給你老子說說這是什麼。」

    「這是票據!」

    「什麼票據?」

    「寄錢的票據!」

    「什麼!?」

    鄉親們如同炸開了鍋,一個個都放了十二萬分的注意力到手上的票據上。

    沈敏成似乎意識到了什麼,神色大變。(http://)。

    「我這是五十二塊。」

    「我這是二十六塊。」

    「我這是一百十塊。」

    「我這是九十七塊。」

    ……

    「一百九十塊。」

    「五百八十塊。」

    「二百塊。」

    「二百六十塊。」

    「四百五十塊。」

    「八百塊。」

    「一千塊。」

    「一千一百塊。」

    隨著報出來的數字越來越大,周圍的抽氣聲越來越大。

    湯含芳一臉氣憤道:「如同大家所想,這些是沈遲將錢寄回家留下的票據,甚至,這些還不是全部,一些早年的已經丟了。」

    「沈遲的確向沈老頭要過錢置辦聘禮,但他要的是自己的錢!」

    「天哪,這裡可有近萬塊錢!」有人粗粗算了下,吃驚地喊了起來。

    「這些都是我阿娘還在時哥哥寄回來的,哥哥一點都沒有保留。尤其是還沒入伍前,哥哥靠倒貨發家,還差點因為投機倒把罪被紅衛軍抓去批鬥,可以說這些都是他拿命賺回來的。後來阿娘去世,哥哥知道爹爹的德行,就不再寄錢回來了,只探親假時留下點家用錢。」沈秀湊在林小乖耳邊小聲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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