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十章 蟋蟀相公 文 / 哥是出來打醬油的
出得獨松關山區,全軍又走了四天,經湖州到達了廣德軍治下的建平縣。此地已經屬江南西路管轄,因此前軍開始打出江淮招討大使帥旗。
從這裡一路向北,則直接進入建康府境內,而如果往西走,則是太平州方向。看史書時,劉禹一直不明白,明明可以直接去建康的,汪立信為什麼要繞道蕪湖轉個大圈子呢。
現在身在其中,看著老爺子盯著地圖時而緊皺的眉頭,他知道,老爺子這是不甘心。那種明知結果卻無力改變的痛苦,劉禹自己感同身受。
「西向吧,我等也想一觀大軍威容。」劉禹從地圖上收回視線,投向汪立信。
「傳令全軍,即刻出發,各自約束,不得擾民。」汪立信摘下眼鏡,對著軍中書記吩咐。
「謹受命,全軍西向。」書記官一面記錄於冊,一面將一塊令牌交於傳令小校。
待小校接牌而出,汪麟正好進來,一疊聲的只叫冷,汪立信盯了他一眼,說道:
「糧草補充齊了嗎?」
「齊了,廣德軍去歲大豐,建平縣發常平倉之糧補我等軍資,這是回文。」汪麟將一封文書遞與汪立信。
「嗯,這建平縣尚算幹練。」汪立信看了一眼點點頭。
「只是縣中差役都往大軍運糧去了,衙中人手不夠,某已命軍士自去。」汪麟口裡的大軍指的是賈相公所率之師,目前正駐於蕪湖。
「前軍正在整軍出發,去個人,催催他們快些。」汪立信一聽,糧草還沒回來,好在常平倉離此也不算遠。
「某去吧。」劉禹見汪麟跑了半天,於心不忍,主動要求道。也不等汪立信回話,挑開簾子走出去,一股冷風撲面而來,不由得打了一個顫。
經過這幾天的鍛煉,劉禹已經能自己騎著馬小跑了,他那小馬也十分馴服,在劉禹親手給它洗涮梳理幾次之後,變得非常聽話。
「得得」聲中,劉禹追上了去運糧草的一行軍士。催促了一聲,大家推著車跑起來,不一會就到了倉稟所在。
這些天,一到行軍之後休整間隙,劉禹便會給軍士們講各種故事,目前已經講到了《楊家將》。大家慢慢開始喜歡上這個沒有架子的劉機宜,就連汪氏父子,閒時也喜歡去聽他瞎掰。
軍中是個講資歷論實力的地方,劉禹一沒資歷二沒實力,便沒有號令軍士的威望。但他懂得以身作則,凡事親力親為。眼下,他便捋起袖子和大家一起搬那一個個沉重的糧袋,如此下來,無人再敢懈怠。
押著糧車回到後軍駐地的時候,汪立信一行已經整頓好隊伍隨時準備開拔,而前軍的旗幟已經快看不見了。
「幸不辱命。」劉禹跳下小馬,拿起自己帶來的毛巾擦了擦汗,馬上要出發,澡是來不及洗了。
汪立信看他的樣子點點頭,一揮手,整個後軍開始緩緩轉向,循著前路向西走去。
通往蕪湖的道路還是很寬敞的,一路之上,不時能看到往前運送物資的車隊,大部分是牛車,不比北方,大宋極其缺馬,有限的馬匹幾乎都供應了軍隊。
劉禹整個隊伍五六百人,才十多匹馬,除了幾個領軍,便只有探子能擁有一騎,尋常的都頭等小軍官都沒份。這就是現狀,就算能擊潰敵人,也沒法發動凌厲的追擊。
兩日之後,全軍進入黃池鎮,此地已經屬太平州所治,距離大軍屯駐之地蕪湖縣魯港只有三十里,快馬半日即可到。
汪立信命全軍就駐紮於此,自己帶著汪麟劉禹幾個並十來個護衛前往,劉禹看著風塵僕僕的眾人,嚥下了暫歇半刻的話。
蕪湖縣水網縱橫,青弋江,魯明江,蕪水都經此流向大江,也就是後世的長江。而此時,整個縣境都成為了一個大軍營。
尚有十里之遙,汪立信一行人便被關哨攔下,驗過身份之後,再隔幾里又是關卡,而眼望之處,營帳密佈,旌旗林立,飛騎往來不絕。
在督府來人的指引之下,一行被帶入魯港水師駐泊地,若不是周圍圍繞的水師戰船,打死劉禹也想不到,賈似道與他們會面的地方會是這裡。
看著面前高達三層的巨大樓船,雕樑畫棟,碧瓦朱甍,幃繡成櫳,富麗有如貝闕珠宮。再加上隱隱傳來的絲竹之聲,這分明就是秦淮河上名妓倚窗賣笑的畫舫。
劉禹與一旁的汪麟相對苦笑著搖搖頭,就見前面走來一名清客模樣的中年男子,遙向眾人笑著拱手。
「汪招討一路辛苦,某乃都督府參軍翁應龍,太師已等候多時矣。」說罷便往那樓船處讓。
眾人上得船來,就見一紫服男子搶過來,執過汪立信的手放聲大哭道:「悔不聽公之言,以至於此。」正是當朝太師,官拜平章軍國重事,以臨安都督府大都督統領十三萬大軍的賈似道。
劉禹在後面細看這位歷史名人,生得細眼長眉,方面闊耳,軀幹偉岸,目測與自己差不多高。面白,頜下一部清須,雙目炯炯有神,風格雍容大度,待人如沐春風,完全沒有奸臣權相應有的猥瑣樣。
真是人不可貌相啊,劉禹在心裡暗暗說道。在他原本的計劃中,如果汪立信這邊走不通,他就準備直接以重金賂賄這位賈相公的左右人。
據史書記載,他的兩個清客「大小朝政,一切決於館客廖瑩中、堂吏翁應龍,宰執充位署紙尾而已」,剛才接引的那位便是翁應龍,另一位不知道在哪。
現如今看來,即便混進了賈似道幕中,也不會有什麼用處。就這個德性,用一句這世流行的話來講,「雖孫武復生,吳起再世,亦難救之」,何況是劉禹這個小宅男。
一番介紹,劉禹方知賈似道身旁那位瘦瘦的文士打扮男子便是廖瑩中,這人一生醉心於刻書藏書,卻是一個典型的文青。賈似道死後,他也服毒自殺,正應了那句「士為知己者死」。
眾人進入賈似道所設的接風宴,卻在那船上二樓。進入樓內,一個裝飾豪華的大廳出現在眼前。各自坐下,當中的賈似道擺擺手,絲竹之聲再起,宴席開始。
開始還不怎的,待道一隊舞姬拖著長裙裊裊而入,劉禹就看到汪立信的臉色已經變得很難看了。
「久聞太師豪闊,今日得見,幸何如之,某雖不材,願以此酒,為太師賀,祝太師此番出征,大勝韃酋,凱旋而歸!!」眼見不對,劉禹急忙端起酒杯搶先出席,往當中的賈似道敬去。
「好說道,你喚作劉」賈似道聞言大喜,指著劉禹劉了半天,忘了他叫什麼。
「劉子青。」一旁的廖瑩中低聲提醒。
「嗯,這位劉子青,說得極好,來,大家同飲此杯,以祝凱旋!」賈似道端起酒杯,左右一轉,帶頭飲下。
「招討勿惱,從長計議。」劉禹喝完並未馬上回席,而是走到汪立言身邊裝作給他倒酒,低聲勸道。
見汪立信點頭不語,方才回到自己的位子上,邊吃喝邊看歌舞表演。心裡卻在想,醉臥美人膝,醒掌天下權,運籌畫舫中,決勝千里外。這才是令人羨慕的人生啊!
「這位子青先生。」正胡思亂想間,忽聽邊上有一聲叫自己。
「某正是,未請教?」轉頭一看,是一中年文士,不敢怠慢,也舉手回禮。
「在下平章幕下機宜文字,寧海胡三省。」這位也是名人,原本好好在沿江制置使司任機宜的,卻被賈似道征辟隨軍,叫來了人家吧,卻又不用人家之言,叫人好生鬱悶。
「原來是胡機宜,可巧,某在招討帳下亦是任機宜之職,常州劉子青,日後還請多指教。」
「既是如此,某便喚你子青吧,某字身之,子青亦可以此喚某。」
「身之兄,得太師重用,必有一番作為,某先敬兄一杯!」先不管那些,酒席之上拉關係,沒有比勸酒更好的了,幹了幾年推銷的劉禹深黯此道。
胡三省卻作苦笑狀,端起酒杯一飲而盡,欲言又止。
「方纔進來之時,吾觀軍營勝狀,數目似有不足,莫非前軍已經出發?」劉禹夾了塊雞扔進嘴裡,隨意說道。
「嗯,前軍步軍指揮使孫虎臣率七萬之眾,沿江而上,業已幾日。」這貨完全沒有保密意識,如此重要的軍情隨口就說出來了。
孫虎臣,這也是個坑貨,丁家洲之戰敗北的罪魁禍首,甫一接戰,這貨就駕舟而遁。置正在奮戰的七萬大軍於不顧,導致全軍崩潰。
你要說他膽小畏戰吧,偏偏此人在宋室投降之後,也不從賊,憂憤而死。所作所為,實在稱得上是奇葩。
「這魯港乃是大軍後路保障之處,豈不是無重兵把守?」對於這裡,劉禹有一些想法,但還不成熟,需要一些驗證。
「此處尚有兩萬之眾,何雲無人,大軍糧襪軍械盡集於此,昨日,某被平章所委,專管此處,前方如何,已不關某事了。」胡三省感慨一番,大有志不能伸之意。
「身之兄大材,平章一時不查,後必醒悟,不必如此消沉。」劉禹大喜,此人的位置太重要了。
宴會之後,劉禹婉拒了賈似道的安排,跟著胡三省來到了他管轄的大軍糧草物資屯集處,此處距江邊不遠。入夜,車馬仍然往來不絕。
胡三省自去處理公務,劉禹在周圍四處轉,各處物資堆積如山,昂貴的甲冑隨意堆積,刀槍弓弩更是倒處都是,劉禹撿起一把腰刀,拔出一看,刀光閃目,顯是新作。
「這些都是預備戰後更換的。」不知何時,胡三省已經站在他身後。
沒有機會了,所有的這一切,最後都只會便宜了蒙古人。但既然他來了,這種事情就絕不允許再發生。丁家洲之戰敗局已定無法挽回,那這些東西就算是燒掉也絕不能留給敵人,劉禹在心中默默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