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一百二十八章 戰場 文 / 哥是出來打醬油的
雖然戰果還沒有最後統計出來,不過誰都知道這肯定是一場載入史冊的大勝,可對於這個城市來說勝利帶來的不僅僅是喜悅,因為城中很多的家庭失去自己的親人,甚至有些可能是家中唯一的男丁。
死者已矣,能做的不多,但起碼可以收斂遺體告慰親人,作為一個後世來的人,劉禹深知這種對死者的尊重更能激發生者的軍心士氣。而他也一直就是這麼做的,否則誰還願意去拚命?
大宋就是這麼一個例子,一方面這些軍士拿著可能是本時空最高額的軍餉,當然這是紙面上的。另一方面,他們的社會地位卻連娼妓都不如,幾乎和罪囚是一個等級,這種情況下,居然還撐了三百多年,不得不說是個奇跡。
接到劉禹的指令,胡三省馬上交接了城門的防務,找出已方戰死者的遺體是重中之重,必須要馬上開始。城中大部分軍隊都出了城,除了必要的防務,就只有城北大營中的那些義勇可堪一用了。
集結起來的義勇拉上牛車,大隊人馬從西門出去,進入了城外的戰場,這還是西門幾個月以來的首次開放。沒等守軍關上門,突然一群百姓自街中湧出,門前的守軍見人多不及阻攔,便目視落在隊伍最後的胡三省。
「算了,開門放他們出去吧。」從言語中得知這些百姓都有家人在軍中,不知道大戰之後是死是活,於是想自行出城尋找,胡三省以城外不安全為由勸了幾句,見無人聽從,也只得由著他們去。
在踏出吊橋之後的那一刻,一股戰場上特有的肅殺之氣便撲面而來,就在護城河的邊上,倒斃著兩具韃子的屍體。鐵槍一般的弩箭將他們釘在地上,臉上還帶著臨死前痛苦掙扎的表情,這一幕讓所有出城的人都靜寂無聲。
往前走了沒多遠,第一個交戰之處便出現在眼前,這裡是金明帶人阻截韃子騎兵的地方,倒下的人馬隨處可見,大多是敵人的屍體。可很快,第一個戰死的宋軍步卒就被找到了,這是滿臉胡茬的中年人,後面的百姓一擁而上,看了半天最後卻無人認領。
「包裹好便裝上車,將那些堆做一堆,留下首級,屍身就地焚了。」胡三省警惕地觀察著四周,見到有宋軍小隊人馬在遠處巡視,方才發下命令,幾個義勇展開帶來的白布,將那名戰死者裹好抬上了牛車,其餘的則去撿起刀劍揮砍。
百姓們早已四散開來,跑到前面去細細翻找,經過一片沒有人煙的開闊地,再前面一點就到了敵人的大營,那外的景象,讓心急跑得最快的幾個百姓只看了一眼就趕緊跑了回來,蹲在地上哇哇一陣大吐。
那營裡斷臂殘肢飛得到處都是,幾乎找不到一具完整的屍體,胡三省帶著義勇們到這裡的時候,一群男女老少都聚集在一起看著前面指指點點,卻沒有一個人上前,除了一個包著頭巾的年青婦人。
「可憐哎,聽說她家就只有一個男丁,這要是出了事,叫家中的女人怎麼活?」一個同住在下江橋的中年女子搖頭說道,聽到的人都有些慼然,可想一想誰又比誰好多少呢。
從自家男人離家開始,婦人便整夜都未曾入睡,城外傳來的每一陣聲響都讓她心驚不已,次日天一亮便起身來到了城門附近,希望能早早地得到消息。等到城門大開,她幾乎是第一個衝出去的人。
胡三省搖搖頭不明白這些百姓在想什麼,戰損還沒有出來,怎麼就這麼肯定自己親人回不來了?如此急匆匆地就跑到這裡來。只不過多些人幫忙也好,這麼大的戰場,光靠那點義勇還真有些忙不過來。
「別看了,繼續行事。」他衝著義勇們喊了一句,領著人向前面的營地裡走去。還好這一帶幾乎沒有宋軍的遺體,因此幹起來就很快,除了頭顱,別的都被撿做一堆,倒上火油燒起來,難聞的氣味隨風飄散,驚得烏鴉呱呱亂叫。
到了碼頭附近,宋軍的戰死者就開始多了起來,不遠處的一排屍體整整齊齊地仰面倒下,如同參加檢閱一般。他們手中的刀槍無一不是穿著一個敵人,而同時敵人的兵器也扎進了他們體內。
同來的百姓中首次出現了嚎哭聲,一個母親模樣的老婦抱著個渾身被射得刺蝟一般的年青人幾乎昏厥,百姓們來不及感概,馬上便又出現了第二個、第三個
胡三省暗暗歎了一口氣,指揮著手下的義勇一個個地將他們分開,然後包好抬出來。牛車就停在後面,放滿之後就會拉入城中,要等到家人親屬認領之後才會收斂入土,無人認領的那些則會統一火化。
婦人神情緊張地盯著每一具被抬出來的屍體,生怕下一個出現的就是自己熟悉的那張臉,淚水在眼眶中打著轉兒,兩隻手不住地絞著衣角,一直到不再有人被抬出來,她仍是獨自走上前去查看。
「死漢子,你要敢就這麼走了,奴就是化身厲鬼潛下地獄也要將你揪回來!」帶著這股子執念,婦人用袖子掩著口鼻,在令人作嘔的營地裡到處翻找,全然不顧那些平時看都不敢看的東西。
找了半天依舊沒有結果,婦人站起身,就看到一小隊宋軍列隊朝這邊走來,趕緊上前攔下,也顧不得羞澀,就這麼怯生生地向人打聽。被攔下的步卒聽完她的話,便笑了起來,這人他剛好認識,都在同一隊中。
「原來是大嫂,你家大郎可算是命大,身上中了幾處刀槍仍是硬挺著沒倒下。俺們都統說了,無論如何一定要救活他,人已經抬到那邊,你自己去尋尋吧。」步卒指著城南的方向說道。
「多謝小哥,活著就好,活著就好。」婦人驚喜交加,不住口地連連稱謝,步卒擺擺手,追上自己的隊伍,繼續向前巡視。婦人看了一眼那人指出的方向,提著裙子便快步走去。
日頭落
落去,夜色漸漸沉下來,好在帶來的人手還算得力,城西的清理事務已經進行的差不多了。胡三省站在高處極目遠眺,偌大的戰場上到處都是冒著煙的火堆,烏鴉在低空盤旋飛舞,時不時地撲下去,不由得想起幾句詩來。
「鳥無聲兮山寂寂,夜正長兮風淅淅。魂魄結兮天沉沉,鬼神聚兮雲冪冪。日光寒兮草短,月色苦兮霜白。傷心慘目,有如是耶!」
老醫者攥著針尾,細細地金針陡然一挺,再入穴半寸,裸身坐在榻上的汪立信緊閉著雙眼,豆大的汗珠聚在腦門上。這是最後一針了,一套家傳秘法使出來,醫者自己也是累得身心俱疲。
「今日行針已畢,只要歇息半刻,招討便可下地,不過還是不可過度勞累,否則」過了一會,老醫者拔出金針,觀察了一下汪立信的神色,仔細地把過脈,心知無礙,才鬆了口氣。
說到這裡,老醫者伸出袖口擦拭了一下額頭,沒有說會怎麼樣,可汪麟等人又哪會不曉得言中之意。本就是油盡燈枯之人,如今是全憑一手神針吊著,再有反覆,就是神仙來了,也無能為力。
「老夫失禮了,大哥兒,你替我送送郎中。」汪立信接過衣衫披上,暗自調息了一下,倒比平日裡來得精神些,這位老者號稱是建康府的「第一名醫」,手上確實有一套。
從他領命出京之時,就想過自己可能回不去了,只不過他現在還不能走,有太多的事情沒有做完。細想想,馬上要舉行的祝捷會,給朝廷的奏捷表章,自己的遺表,還有就是給家中的老妻的書信。
心思胡亂地轉著,眼睛卻不自覺的瞅到了書案上的一個匣子,那裡面的東西才是他最關心的。它關係到了一個人的前程,汪立信在圍城之前就得到了它,卻到現在也不知道要如何處理。
汪麟送了老醫出去沒多久,因為他要行針而去廂房小憩的李庭芝走了進來,有些不放心,他睡得很不踏實,一睜眼就想過來看一看。只是年齡漸長,再也不像少時那般能熬得住,想想汪立信,李庭芝心下唏噓不已。
「祥甫啊,你來得正好,正好有事幫老夫參詳一下。」汪立信看到他,伸手招呼他過來,李庭芝快步走到床前,就著燈光看看老人的精神還不錯,才略略放下心。
「祝捷之事麼,誠甫公就不必親臨了吧,讓大郎替一下,郎中都說過了不能操勞。」見他這般著急,不知道所說的是什麼,李庭芝不敢胡亂答應,只得就自己的猜測勸說道。
「不妨事的,敬上一杯酒,老夫就離席便是,不說這些了,你先前見過子青了吧,覺得此子如何?」汪立信目光炯炯得看著李庭芝,似乎馬上就想要知道他的答案。李庭芝沒想到他問的是這個,一時間沉呤不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