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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255章 天下於我何用? 文 / 藍家三少

    後殿內,皇帝冷著臉坐在赤金龍椅之上。

    樓止墨袖輕拂,只是清淺的行禮。「吾皇萬歲。不知皇上有何吩咐?」

    「為了一個女人,你竟敢置朝廷法度於不顧,竟然出動錦衣衛大軍。你可知擅自調兵出城,形同謀逆,若然百官上奏,朕也保不住你!」皇帝冷斥。

    「皇上方才不是都聽見了嗎?不需皇上保微臣,這百官便已經開言讓皇上恕罪。若是皇上執意不肯,大可下旨殺了微臣。這謀逆之罪,連坐甚廣,多一個不多。少一個不少。」樓止不緊不慢的開口,鳳眸輕佻斜睨了皇帝一眼。

    皇帝深吸一口氣,「朕不知道百官為何突然反口,朕只知道多少折子直奏御前,樁樁件件都是彈劾錦衣衛濫用職權,濫殺無辜。」

    「皇上能坐擁天下,穩坐朝綱。何嘗不是濫殺無辜而來?」樓止冷笑,艷絕的唇淺淺勾起魅惑的弧度,「沒有錦衣衛,敢問皇上。這天下是否就能太平?」

    「你!」皇帝怒然,「朕並非意指錦衣衛,朕是指那個女人!」

    「那是微臣的妻子。」樓止嗤笑,飛揚的眼線如振翅欲飛的雙目蛺蝶,詭譎而妖異,「皇上忘了,微臣與千尋早已成親。她懷著的是微臣的孩子,既然失蹤自然要尋。難道要像皇上一樣,不聞不問至死嗎?」

    皇帝臉上的表情陡然僵硬了一下。「你怎可如此說朕?朕當年如何,你怎麼會明白?」

    「微臣不需要明白!」樓止嗤笑,從懷中取出一枚玉環,「皇上金口玉言,當日許諾千尋,只要找到這個玉環的主人,便能許她做錦衣衛都指揮使夫人。」

    深吸一口氣,樓止冷笑著將玉環丟向皇帝。

    皇帝心驚。急忙伸手接過,才不至於像上次那塊玉環一般被砸得粉碎。

    「現在,還給你。」樓止拂袖轉身。

    「站住!」皇帝一聲吼,聲音帶著幾分絕望與哀戚,「你果真要如此無情?」

    樓止垂下眉睫,那黑鴉羽般的睫毛隨風而動,斂去了眸中精芒,唯有深邃如夜的幽冷黑暗。勾唇蔑笑,他低哼一聲,「臣,不敢。」

    「拋卻君臣之禮,你又當如何?」皇帝一步一頓的上前。

    那張精緻傾城的臉上,慢慢溢開一絲微恙的冷。眼角眉梢微抬,頓生萬種風情。唇角輕揚,那是一種冷到極致的美,妖艷絕世,視天下為無物。

    「君永遠是君,皇上多慮了。」樓止緩緩開口,站在門口。

    外頭的光稀稀落落的撒下來,落在他的身上,宛若鍍上一層金色。他便站在這裡,卻好似齊集漫天華光,都照不進他眼底的幽暗。四下的溫度隨之降至冰點,他就像璞玉雕琢的人,透著傷,透著冷,也透著來自九幽地獄的陰寒戾氣。

    皇帝捏著掌心的玉環,「既然都送回來了,那麼……」呆歲在血。

    「微臣是為了千尋,皇上多思多慮只怕要失望了。」樓止站在那裡,沒有轉身。

    「那……」皇帝緩了緩口吻,彷彿冷靜了下來,「這麼多年,你還在恨著朕?其實當年的事,朕知道……」

    樓止抬步就往外走。

    「慢著。」皇帝喚了一聲,「你就不想聽朕,把話說完嗎?」

    「皇上認錯了人,微臣並非皇上心心唸唸之人。既然錯了,那又何必聽?」樓止扳直了身子,一身玄色的蟒袍在微光中更顯陰冷。

    皇帝輕歎,「你鮮少穿得這樣幽冷之色,你……」

    「微臣的母親,極為鍾愛鮮血之色,可是後來她卻只穿玄色錦衣。少時微臣問過,母親卻道,誰家女子不喜嬌艷之色。然則世事多變,著了玄袍,便是受了傷染了血,也不會教心愛之人看見。」樓止站在那裡,風過衣袂,玄袍隨風而動。

    身後,皇帝噙淚不語。

    四下好一片冷寂。

    良久,皇帝才道,「若你肯,朕願將這天下與你執掌,你若放棄那丫頭,朕必定……」

    「皇上這是要置微臣於不忠不孝不仁不義之地嗎?」樓止徐徐轉身,眼底滿是嘲諷與輕蔑,「你說的天下,連一個心愛之人都容不下,於我何用?」

    音落,他沒有再停留,大步流星出門。

    「皇上?」趙玉德急忙攙住搖搖欲墜的皇帝。

    皇帝望著手中的玉環,重重的閉上了眸,而後死死的將玉環捏在了掌心。

    「皇上,指揮使大人肯還,那就是有希望的。」趙玉德輕歎一聲。

    「他連朕的江山都不肯要,偏偏要那麼女子。」皇帝痛苦的搖著頭,一聲歎,兩生涼。

    馬蹄聲聲而起,樓止策馬離宮,緹騎緊隨其後。

    整個南北鎮撫司都開始沸騰,夫人失蹤了。

    有人看見夫人與上官燕上了馬車,卻不知去了何處,連千成都急的如熱鍋上的螞蟻。所有人都在找,至少要在樓止回來之前找到千尋。否則,不知會有多少人要直著走進刑獄,躺著被抬出來。

    「丫頭不見了。」千成迎上前。

    樓止還不待翻身下馬,鳳眸陡然凝成陰戾之色。

    還不等他發作,小白已經從屋簷上飛下,落在他的掌心。那枚莢果……

    眸微垂,彷彿明白了什麼,樓止忽然調轉馬頭,什麼也不說,立刻策馬狂奔而去。

    千成一怔,大抵是這小子知道了千尋所在。

    馬蹄飛快,耳畔冷風呼嘯。

    及至留香居之前,樓止縱身跳下馬背,身後的緹騎守在門外,他獨自快步進門。

    紫籐花謝盡,架子上到處垂著飽滿的莢果,風一吹發出風鈴般的「嗖嗖」聲,極盡安靜祥和之感。

    曾經,他牽著她的手走過。

    彼時,她還懷著他的骨肉。

    如今,都不復存在。

    深吸一口氣,樓止快步穿過紫籐花架。

    桃林中,上官燕盤膝而坐,正在運功療傷。

    乍聞得動靜,上官燕快速睜開眼睛。見是樓止,眼眶突然就紅了。快速上前,上官燕哽咽了一下,「姑爺,你來了。少主……」

    「人呢?」樓止抬頭望著竹樓。

    「少主在上頭,可是……」上官燕抿著唇。

    樓止的心,陡然下沉。上官燕素來是快人快語之人,若是連她都覺得有口難開,那就證明千尋出事了!而且,是大事!

    瘋似的衝上竹樓,一掌拍開房門。

    剎那間,樓止愣在當場。

    一個黑色的斗篷,將千尋整個人都套在裡頭。

    他只能看見她蕭瑟的身影,立於窗下。

    「尋兒?」他低低的喊了一聲,極度壓抑著身體裡的血氣翻滾。打從他為她擦好身子,便一直在玲瓏閣內沒有跨出半步。不是不想陪著她,而是不忍看見她的憔悴。

    就算進宮之前,他也只是在她的房外站了站,沒能進門。

    然則現在,他卻有種恍如隔世的錯覺。

    才別離一日,便如同三秋。

    千尋的身子稍稍僵直,半垂下頭,卻沒能轉身看他,而是伸手撫去臉上的淚,低低的答應了一聲,「你回來了,我就知道你能看懂我的意思。」

    樓止的手中還握著那枚莢果,「這是紫籐果,自然認得。」

    「不捨得讓你找不到我。」她哽咽著,極力想保持微笑。可是在任何人面前她都可以裝得很堅強,唯獨在他面前,就連微笑都覺得好難。

    清晰的腳步聲由遠及近,千尋越發低下頭,黑色的斗篷遮著她的白髮,遮著她孱弱的身子。

    「坐月子的人,躺著為好。」他開口。

    千尋點了點頭,卻還是站在那裡不敢動彈。

    驀地,樓止眸色陡沉,「發生何事?」

    「沒事。」千尋走向床榻。

    「轉過身來!」他冷厲開口,口吻帶著冰冷的命令式。

    站住腳步,千尋微微昂起頭,身子僵硬了良久。

    終於,她慢慢的將身子轉向他。

    那一刻,他看見她的白髮如雪。

    她看見他錯愕當場的鳳眸,那雙幽邃無光的瞳仁裡,綻放著曼陀羅一般的嗜血顏色。漸漸的,眸光浮現氤氳霧氣,迷了她的眸,也迷了他的眼。

    她說,「我沒事。」

    他點頭,「那就好。」

    音落,他三步並作兩步走到她跟前,伸手將她攬入懷中。

    「很醜,是不是?」她伏在他的懷裡,聲音都在顫抖。

    他卻勾唇笑得冷冽,「試問世間有幾人能與為夫拼得顏色?你在為夫眼中,何時驚艷絕倫過?為夫的尋兒,不美不醜,剛剛好。」

    她盯著他邪魅不羈的臉,看見他指節分明的手,緩緩解開她的斗篷,那種窘迫與恐懼讓她逐漸垂下頭,身子都跟著輕顫起來。

    終於,他看見,她的三千青絲發如雪。

    心,狠狠抽了一下。

    眼底的光,泛著異樣的疼。

    伸出修長的手,他一如既往的探入她的髮髻中,恣意的抓撓著,暗啞的嗓音有著焦尾琴一般的悅耳低柔,「不成器的東西,這是眼巴巴的等著本座白首相陪。」

    千尋望著他,忽然淚如雨下,卻只能死死揪住他的衣襟失聲痛哭,再也說不出一句話。

    他像撫摸著溫順的小貓小狗一般,單手順著她的脊背慢慢撫著。心痛如斯,眸色如血,卻沒有半滴眼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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