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百零七章 緣和劫 文 / 九霄碧落
天色已晚,本來今晚上的住處是打算由蕭錚安排的,本來舒楚就是帶著陶桃來參加他的生日宴,自然是客隨主便,但是燕雍突然來了這麼一出,蕭錚臉上掛不住,她心裡,同樣不好受。
是以她決定帶著溫家父子來酒店住一晚,否則的話,她倒是沒有什麼,就怕蕭錚一個沒忍住,第二天起來說不定溫知禮就「暴斃」或者是「失蹤」了
說來認識這麼久,蕭錚比起燕雍來更像是傳說中那個身披黑暗滿手血腥屠戮的「魔鬼」,燕雍從來在她面前是光明的一面,帶著夜的神秘溫柔。
可是,是他變了嗎?還是,現在的他才是真實的他,或者說是以前那個人,不過是他變幻莫測的冰山一角?
其實她是知道的,只是可以忽略了。
因為他這強勢的一面,權柄滔天的一面,總是讓她不由自主的聯想起另外一個人,他們都是一樣的。
有著世間最深不可測的心機,有著生殺予奪的權勢。
她無從反抗。
這樣的人,願意給予的時候可以把全世界都捧在你腳下討你歡心;若是厭棄於你,就是翻臉無情,郎心如鐵。
她不想這樣。
可是,燕雍在車上,礙著陶桃,也因為不知道自己要從何問起,而眼前的人會不會告訴她想要知道的一切,所以她只問了溫知禮一個問題,有沒有見過燕雍,他說沒有。
沒有啊
他把她的異常看在眼裡,知道她有所隱瞞,這本來是他最不能容忍之事,上位者最厭惡的就是有脫離掌控的人或事,但是他調查了她,不說一聲把溫知禮救出送到蕭錚面前,送到她的手上。
他沒有見過溫知禮,這意味著,他表明了態度,還是退讓一步,讓她繼續保守著自己的秘密,他不過問。
為什麼呢?被人涉及隱秘,是她最痛恨之事,但是偏偏他又止步於此,讓她反而無法說出任何譴責也升不起絲毫的防備。
五味陳雜。
長睫輕垂,燈光打在她身上,有一種無聲的柔軟。
但是當她見到不遠處站著的人時,眼底全是碎冰流光,從紀亦琛的角度看去,是一種略帶著防備疏離的姿態。
他心中一疼。
針尖刺入的痛,細細綿綿,密密麻麻。
「溫涼還有溫叔叔,陶桃你帶著他們進去休息吧,酒店的房間在路上已經訂好,你們直接說就行,我待會兒就上去。」
陶桃不懂今晚上情勢,但是知道舒楚心情並不好,她能感受到,但是人微言輕,遠遠飛速看了一眼那邊高挑英挺的男人,連容顏亦沒有看清,但是還是心驚肉跳的收回了目光。
她以前沒有見過,但是能夠和那個明月般的蕭大少站在一起平分秋色,甚至是更加奪目的人,世上沒有任何人可以忽視他。
罷了,舒楚的事兒,特別是感情方面的,她管不了,只是無論如何,作為朋友,她都會站在舒楚這一邊,而這樣美麗聰慧的女孩子,也一定能夠得到世上最好的愛情與幸福的。
「好。」
陶桃看著大大咧咧,但是目光清明帶著擔憂與支持,舒楚心中籠罩著的陰霾終於消散一點。
大智若愚,這樣的活著,也未嘗不是一種難得的幸運。
她交到了一個好朋友。
溫家父子一言不發,溫知禮知道現在的境況,是沒有他說話的資格的,而溫涼他眼神冰冷,從此大概是只有涼沒有溫了。
舒楚不是沒有發現他的異常,但是她也不知道自己該說些什麼,也不知道怎麼說,他被囚禁的經歷,她不願細問,對於雙方,大概都會是一種傷害,而且說起來,溫知禮有極大的可能性是她的仇人所以,剩下的,大概也只有沉默了吧。
這段時間的一切,對於溫涼這種前十幾年都活在平凡美好世界中的人來說,簡直是天荒夜談般可笑荒謬的事卻切切實實降臨在他身上,是一場痛苦到慘烈的蛻變吧
明明是酒店門口,鬧市大街,應該是車流如織的盛況,更遑論是號稱不夜城的盧城?這樣的安靜,刻意的人為,應該是紀亦琛過來的時候就讓人清了場。
不過明明是她推說有事離了宴會,紀亦琛倒是後來者居上,好整以暇的等在這裡不過她也不奇怪就是了。
以他的能力,即便是在蕭家的地方,做這些小事也是輕而易舉。
不只是他,蕭錚應該也知道了吧。
舒楚慢慢向他走過去,直到站定到他面前,那深邃逼人宛若鬼斧神工雕琢的五官映進眼簾,她才恍惚回神,這個時候,她竟然還有心思想這些事?
「為什麼?」紀亦琛出口之時還有些裹挾冰雪帶著質問,但是繼而又慢慢柔軟下來:「別用這種眼神看我。」
讓他心生寒意。
她輕輕笑起,眉目間有一點冷淡。
「什麼眼神?」
紀亦琛被她這種態度惹火,他從來不是沉不住氣的人,也沒有多少事兒能夠讓他需要沉氣的,但是毫無疑問,眼前的人,是一個例外。
絕無僅有的例外。
他扣住她的小巧優美的下頜,明明是軟玉溫香,卻帶著冰雪般的寒涼。
他看著她,目光深沉而專注。
恍若世上只有她一人。
沒有人能夠在這樣的眼神下無動於衷,這樣一雙傾盡天下的眼眸,這樣愛慕的深情的目光,這世上任何一個女人都抗拒不了。
曾經的她也一樣。
她的心是冰冷的,但是有好像是有滿天滿地的火在她眼前心尖燒起。
她幾乎忍不住衝出口的質問指責:憑什麼!你憑什麼!
憑什麼要求我,憑什麼裝得情深似海?!
兩個人離得太近,舒楚能夠看到他的眼緩緩轉冷,唇角卻輕輕佻起一個弧度,聲音低低的,像是低沉的大提琴,優美舒揚:
「是因為燕雍?」
她腦中一轉,就明白了他的心思,呵,他以為是燕雍從中作梗?
她的眼中不自覺的帶出一點疑惑來。
眼前的男人,就像是懸崖峭壁上佇立的雪松,挺拔的昂揚的偉岸的。
有著天地生成的宏大、壯麗。
她曾經傾心愛戀。
後來的一切,她認為是自己看錯了他。
但是她現在卻懷疑起來,是不是她從始至終都未曾看清他?
紀亦琛手中的力道越來越大,舒楚並不掙扎,也沒開口讓他放手,只淡淡的想,有些疼呢。
「不回答?這麼維護他?」
「他不是你。」
這樣沒頭沒腦的一句,但是紀亦琛卻瞬間明白。
幾乎是一瞬間,幾乎滅頂的怒氣衝上頭頂,理智即將灰飛煙滅。
但是她輕輕蹙起的眉間卻讓他勒住了奔馬的韁繩。
他的手鬆開,看著她玉白的肌膚上淡淡的紅痕,宛若雪上紅梅,刺眼的美麗,讓他的憐惜翻滾而上。
手指輕輕摩挲那痕跡,溫柔的又帶著曖昧,卻並無狎暱。
「七七是在怪我在你和燕雍之間挑撥?」他說到挑撥的時候很是不以為意,眉間輕輕一皺,轉瞬放鬆,他不喜歡把她和燕雍放在一起。
即便只是話語中提到。
「你和燕雍分手莫不是因為我當初跟燕雍說的那一番話?那作為你們決裂的最大因素,我很高興。」
「你因為我,離開他,我很開心。但是七七,你這樣的信任他,我很不舒服,你以為燕雍是什麼好人?他的身份,想必你也是知道的吧,你真的以為他光明磊落?那就不會有今天的賀禮一事了。」
他說得坦然,言之鑿鑿。
舒楚冷冷一笑:「你不要跟我說這些,這些事,我有自己的思量。只是以後,你還是離我遠一點吧。」
她拍開他撫摸她下頜的手,力道不重,但是讓紀亦琛瞬間冷凝了臉色。
他沉下臉,就是威儀赫赫,就像是遮天蔽日的烏雲遮住了晴朗天地。
她冰玉骨瓷般的小臉上一片切近金斷玉的堅決。
兩人靜默對視。
紀亦琛卻極緩極緩的一點點勾起唇角。
這世上竟有這樣的人,睥睨淡漠時,即便是把你看著螻蟻塵埃你也覺得是理所當然,但是當他願意緩下眉目給你春風一笑的時候,你做任何事都會甘之如飴,即便是即刻去死也在所不惜。
「七七,你敢說,你對我一點感覺都沒有嗎?」
他說著,輕輕的吻上她的杏眸。
歡喜時看著他,怨懟時也只看著他。
這樣想來,也很不錯,無論何時何地,她的眼中只有他一人。
他所求所願,盡在此間。
舒楚惶惶然合上眼瞼,溫熱的觸感讓她難受。
從裡到外的難受。
紀亦琛的話敲在她心上,是怨是緣,似結似劫。
眼前掠過燕雍的影子。
她驚而回神。
在他的唇瓣游移過她的眉間鼻樑眼簾之後,即將吻上她的唇的那一刻,頭扭向一邊。
推開了他。
遠遠的陰影處停著一輛車,因為是視線的死角,對面而立的兩人,都沒有注意到有人把一切都看在眼裡。
也記在心上。
緊攥於膝上的五指緩緩鬆開,困於胸中的一口氣輕輕慢慢的吐出。
他一點點把西裝褲平滑的布料撫平,背靠在後座椅上。
看著舒楚轉身往酒店行去,看著紀亦琛沉默矗立。
燕雍微微合上眼,聲音聽不出絲毫的情緒:
「回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