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五十一章 無窮碧落 文 / 此去不經年
假判官一直讓她往前走著，途中遇見兩條岔路，一條左拐一條右拐，莫小語只是停在原地愣了幾分鐘，假判官便發怒了，「停下來做什麼，繼續走！」
莫小語說，「前面沒路了。」假判官說，「我讓你走你便走，管它有路沒路！」
「哦。」莫小語指著岔路說，「不拐彎嗎？」
「走！」假判官不耐地將她重重往前一推，莫小語只覺那一腳踏進了深淵之中，身子沉沉往下墜落，失重感與當日剛遇見大鵬時，他將她扔下高空中是一樣的，莫小語天不怕地不怕，對於失重卻是怕的。
「判官大人，小的能問你一句，這是哪兒嗎？」為了轉移害怕，莫小語望著頭頂輕鬆而下的判官，那假的判官唇角竟緩緩揚起，邪氣的笑讓莫小語打了一個寒顫，聽聞假判官說，「無窮碧落，你難道不知？」
「不知。」
假判官陰測測地笑著說，「無妨，你一會兒自會知曉。」
一炷香後，莫小語落地了，不過她寧可希望自己還失重著，因為她著陸的地方是一汪黑色的海洋，無邊無際，一眼望不到頭，她的眼睛都瞪的疼了，也望不見除了黑色以外其它的顏色。
若不是假判官拎著她的肩膀，此時她怕是已經沉入海底了，莫小語是個知恩圖報的孩子，雖也知自己淪落到現在這個地步，是這個假判官一手造成的，但好歹沒有讓她溺水不是，於是，莫小語誠懇地說，「謝謝判官大人！」
假判官望著一望無際的海，笑容飄渺，聲音更是飄渺，似乎在耳邊又似乎不在，因此莫小語只得伸長了耳朵才能聽見假判官的話，「當日，他帶我來此是為了你，今日，我帶你來此，因為他，也因為我自己。活了許久，竟從未有一刻如此時一般，讓我輕鬆歡愉。」
莫小語伸長了耳朵聽了半晌，也只聽見假判官最後一句『輕鬆歡愉』，心中一喜，人在高興的時候，求情什麼的都是管用的，於是，莫小語笑著說，「判官大人，你似乎很開心？」
「是啊，三百年間，從未如此開心過。」假判官側頭看著她，唇角輕扯，冰涼的手指撫上莫小語的臉頰，「若沒有你，我會永遠如此開心。」
莫小語一愣，望著假判官眼中的恨，他竟絲毫不加掩飾，就那樣顯露出來，莫小語下意識地想要後退，卻退無可退，且肩膀被人抓著，動一下，假判官的手指便刺入她的肌膚更多一分。
海風吹拂而過，腥鹹的風灌進鼻中，湧入耳中，莫小語覺得心都冰了，假判官的容顏在黑沉之中漸漸變換，幾秒過後，莫小語目瞪口呆，望著眼前熟悉的容顏，望著那人一襲湖水藍的衣衫，望著那一汪大眼中濃重的恨意，莫小語說，「是你？」
「你很驚訝？」寧夕冰涼的手指輕輕劃過她的臉頰，笑著說，「為什麼你要出現，躲在凡塵之中不是很好嗎？你為何又要出現呢？」
莫小語不解，「你說什麼，我聽不懂。」
「你當然聽不懂！」寧夕細長的指甲狠狠在她臉上一劃，一道血痕刻在潔白的肌膚上，溫熱的鮮血順著臉頰流淌而下，滴入海中，莫小語注意到落血的海水忽地泛出白色的浪花，倏爾一個漩渦出現，而那漩渦之中郝然是一隻三隻角的怪獸。
寧夕望著那隻怪獸說，「它叫邛，凡人的鮮血不喜食用，神仙妖魔的，它倒喜愛的緊。」
莫小語瑟縮了一下身子，手連忙摀住受傷的臉頰，寧夕笑看著她，「無用，邛一旦聞見血珠子的氣味，不吸食乾淨擁有那種血珠子的人的鮮血，是不會罷休的。」
「它會辨認鮮血氣息？」
寧夕笑著說，「那是自然，邛在此活了上萬年，若連此能力都沒有，如何能在這無窮碧落，苟且偷生這麼些年？」
「我不懂，我與你無冤無仇，你為何如此對我？」莫小語盯著寧夕，再一次瞧見她眼中濃濃的恨，寧夕的手指狠狠劃破她的臉頰，一道又一道，莫小語反抗了一下，卻被寧夕放低了幾分，眼瞅著邛騰躍著身子咬向她，莫小語急忙停止反抗。
寧夕將她拉上幾分，陰測測地說，「你不是什麼都憶起來了嗎，作何要在我面前裝楞充傻！」
她憶起什麼了？
「我不知你在說些什麼，若是上次在人間我有得罪你之處，也是你先挑釁的，我自問從未主動得罪於你。」莫小語說完緊緊觀察著寧夕的神色，寧夕似乎對在人間的事不屑一顧，也似乎全部忘記了，這點讓莫小語疑惑不已，既然她不是針對人間的事情，那麼她和她之間除了在人間的那些日子，也不曾有過交集，她又從何處添了如此濃的恨付與自己？
『啪！』清脆的巴掌聲毫無預兆地落在莫小語臉上，莫小語的臉被打歪側到一旁，愣了一下心中憋了一團火，忽地抬起頭瞪著寧夕，又是『啪』一聲，寧夕再次扇了她一巴掌，這讓莫小語又驚又氣，撒開了手便要將那兩巴掌還回去。
「因為你！我受了三百年的苦！都是因為你！為什麼！為什麼我就配的那樣的命運，而你！」寧夕怒指著莫小語，大眼中盈滿淚水，「你！你的好命好運都是由我換給你的，是我代替你受了那些苦，我不欠你，從不欠你！但他為什麼要這樣對我，為什麼！」
莫小語的火氣被寧夕的咆哮聲與她眼中的淚水，澆滅了。寧夕的眼中除了被淚水縈繞的哀戚與憂傷，還有一股子可憐，她喃喃道，「為什麼人跟人之間如此大的差別，你可以是高高在上，而我為何便一定得是卑微可憐，為何？」
莫小語聽的直皺眉，不明白寧夕怎麼了，一會兒怨恨，一會兒暴躁，一會兒又哭又笑，難不成瘋魔了嗎？
寧夕抬起頭來，黑幽的眼珠被淚水洗過，更亮了，她說，「我與你換了三百年的運氣，你不過只還了我一百年的，還有兩百年！不過，我不要那兩百年了，我要永生永世！而你，消失吧！」
莫小語只覺肩膀一鬆，身子已往下墜落，不由氣惱地瞪了寧夕一眼，說扔就扔，也不知道打聲招呼的嗎？好歹讓她有個心理準備不是？！
離海面離虎視眈眈的邛雖只有短短的幾公分距離，莫小語卻覺得比深淵的距離還要長。急忙伸手抱住寧夕的腳，寧夕的身體上一點兒溫度都沒有，讓莫小語心驚的同時詫異疑惑。
妖的身上都有溫度，寧夕是瞿澤上仙身邊的童女，如何能沒有溫度呢？
寧夕蹙眉，一腳踹開莫小語，冷冷看著她說，「不要怪我！若你一直記不起來，我也不會出此下策，你放心，沒有了你，仙上會被我照顧的更好。」
砸入海中的時候，莫小語耳邊輕飄飄的是寧夕最後那一句話，仙上？與仙上又有何關係呢？
邛漆黑笨重的身形快速朝她游來，它幽藍的眼珠成為這濃黑之中唯一的一抹色彩，莫小語與海水融為一體，烏黑的發鋪散在海水中，黑色的衣裙灌滿了水，膨脹飛揚，邛張大了嘴，露出白花花的尖牙咬向她。，
這一幕多像嚶嚶將她扔進幽冥池中的場景，沒想到時過境遷了這麼久，她竟要再次重遇這樣的情景。
海面上鮮血漂浮，濃重的血腥味嗆得人喘不過氣來，大鵬趕來時，寧夕剛走，見著那黑色海面上耀眼的紅，大鵬瘋了一般一頭扎進海中，四處找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