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博覽 > 言情小說 > 寧為卿狂

第14頁 文 / 樓雨晴

    可他仍戀她,寵她,無悔。

    儘管心底明白,有那麼一天,她會恨他,甚至復仇。

    畢竟,滅門之恨,不共戴天。

    「妳想怎麼做?」

    「我想怎麼做?呵、呵呵──」她笑了,笑得好悲哀,好淒涼。「我能怎麼做?這仇,椎心刺骨,山高海深啊!」然而,這情也同樣的刻骨銘心,山高海深……他究竟希望她如何?

    「我知道。」早有心理準備要面對這一天,他接受得坦然。「想怎麼做都由妳,我不會怪妳。」

    「以雲求悔的立場來說,你爹毀了我原本可以很美好的人生,這一生,你是我的滅門世讎,我該索這筆血債──」

    莫冷霄瞳眸一黯,抿唇不語。

    「但是如果沒有你,我活不到現在,是你給了我另一方溫暖的晴空,護我、憐我,重生的寧兒是你給的,我怎能不愛你……」她無力地癱跌下去,淚水潸然而落。

    莫冷霄渾身一震,死灰般的面容激起一抹訝然。

    愛他?

    他有沒有聽錯?寧兒說,她愛他?

    「再說一遍,寧兒,妳愛我?是這樣的嗎?」他扣住她嬌軟無力的肩,一股好強烈的情緒沖激胸口,幾乎滿溢出來。

    「不知道,不知道!我現在已經分不清,我究竟該恨你,還是愛你了……」她激動地搖著頭,哭得崩潰。

    「寧兒!」莫冷霄摟緊了她,心,好痛!

    他,怎會逼她至此?他從來都不想這樣啊!

    深怕她逼瘋自己,他不捨地連聲道:「那就別愛了,寧兒。無所謂的,妳可以恨,真的可以!」只要她能好過些,他不在乎她會多恨他,真的不在乎!

    「恨……是啊,我該恨,我必須恨……」可她做不到呀!

    「走!你走,我不想看見你,永遠都不要──」只要不見他,就不必在愛與恨當中苦苦掙扎。

    「寧兒──」他黯然神傷。

    這,就是她的決定嗎?

    她哭得撕心裂肺,一口氣吸不上來,胸口疼著,但比不上絕望的痛,她咬緊牙關,腥甜的感覺由唇腔泛開,或者由喉間湧出,她分不清,也不想分──

    「寧兒!」莫冷霄心口一陣重擊,由她唇角逸出的血痕差點奪去了他的呼吸,抱住她的身子,想以內力先護住她的心脈──

    「不要!」她抗拒著,用盡全力將他往外推。「我不要你救,你走,你走──」她無法在不能面對他的同時,又接受他的救助,這算什麼?

    她連救都不屑讓他救了嗎?

    莫冷霄咬牙。「這回,我不能依妳,妳要恨就恨吧!」

    不顧她的掙扎,他硬是點了她週身大穴,掌心貼上她胸口,強行將內力灌入她體內,護住她氣血逆沖,不堪負荷的心臟。

    她只是看著他,淚如斷線珍珠,不曾止過。

    「別哭──」就這一回,他放任自己,俯身吮去她的淚,而後,沈痛地貼上她的唇,同時嘗到了她的血,與她的淚。

    點開她的穴位,她推開他,跌跌撞撞地衝了出去,身子承受不住,幾度撲跌,冷硬的地面磨傷了肌膚,她完全感覺不到疼──

    呵!好可悲,又好笑,她的愛,與她的恨,來自同一人,這場血淚情傷,她,心魂俱碎。

    第八章

    深沈夜色下,一道孤寒身形靜佇於樹影之下,深邃幽冷的瞳眸望住遠處緊閉的門扉,久久、久久,不曾移動。

    已經七天了,寧兒沒離開房間一步,緊緊闔上房門,同時也關上心門,他知道她是真的鐵了心,一輩子不見他。

    不怪她,真的不怪她,早料到會有這一天,他終將一無所有。

    這就是韓剛問他,為何不放手爭取她的原因,他要不起!

    所以,儘管痛徹心扉,他還是親手將她送進向寒衣懷中,他們之間,橫亙著血海深仇,他從不奢望能與她有個什麼,他沒資格……

    這些日子的點點滴滴,美好得不像是真的,恍如奢求的珍貴回憶已是多得,他很滿足了。

    寧兒說,她愛他……

    這一生,能得到她這句話,他夫復何求?十八年來,掏空了靈魂,血淚重重的付出,終究沒有白費。

    莫冷霄,你死而無憾了!

    閉上眼,深沈而揪腸的歎息,與淒冷的夜,融為一體──

    ☆☆☆

    「小姐,吃飯了。」貼身婢女布好飯菜,揚聲喚著床上的雲求悔。

    她沒應聲,也沒移動,蜷坐在床角,空洞的瞳眸沒有焦距,不知落在何方。

    自從幾天前小姐回房,嚇壞人的痛哭一場過後,就是這副失了魂的模樣了,真讓人擔心啊!

    小鵑歎了口氣,端起碗餵她。

    她會吃,就像沒有思想般,任人擺佈。

    喂完了飯,又將熬好的藥讓她喝下,小鵑輕拭她唇角的藥漬,一面說道:「小姐,妳要振作起來,不管發生什麼事,都還有莊主在啊!他那麼關心妳,不可以讓他失望的。」

    雲求悔輕輕一震,茫然看向她。

    大哥……

    讓她痛入了心坎的,就是他啊!

    「妳出去吧,小鵑。」身後傳來韓剛的聲音,小鵑回頭看了看他,點頭退開。

    韓剛走到她面前,盯住她空白的面容。「妳還想折磨莊主多久?就因為他姓莫嗎?所以妳讓他夜夜站在遠方癡望著妳的房門到天亮,白天藉由無止盡的忙碌來麻痺痛苦,為了妳,他讓自己成了具沒思想、沒情緒的行屍走肉,妳知不知道!」

    雲求悔抱著膝,恍若未聞。

    「姓莫不是他願意的,就為了這個姓,他吃足苦頭,要真欠了妳什麼債,這十八年當中,他挖心掏肺為妳做的一切,也早還盡了,妳還想要他怎樣?把心挖出來給妳嗎?」一本手札拋向她。「妳不是想知道,他為妳做了什麼嗎?那就睜大妳的眼睛,好好把它給看完!」

    雲求悔仰首,只看到韓剛離去的背影,以及重重關上的房門。

    她低下頭,拾起那本陳舊的手札。

    是它,顛覆了她的世界,連她都訝異自己還有勇氣碰觸它。

    冷霄說,我並不愛他,只不過剛好他是我的兒子,也夠出色,足以繼承我的一切,說穿了,他只是工具。

    是這樣嗎?我並不想反駁,那不重要。

    想不通的是,冷霄為何執意護著那娃兒?

    「因為她真。」記得兒子是這樣說的。

    我們父子最大的共通點,是心太冷。那麼,他的意思是,那娃兒暖了他的心嗎?

    可笑,這世上有什麼是真?有什麼是純?我曾經也以為,無瑕是最真、最純的,可是她卻狠狠傷了我那顆為她融化的心!如果我的心依舊冷硬,今天就不會這麼痛了吧?

    我有預感,冷霄會步上我的後塵,雲家的女人到底有什麼魔力?讓人這般抵死癡狂地去執著?

    我想,我有必要毀掉她,在她毀掉我的兒子之前……

    冷霄似乎看穿了我的意圖,對我說:「她受了什麼,我陪她受。」

    我沒深思,命人放了蛇,在遠處,聽著她驚惶、痛苦的叫聲,心頭快意。

    沒料到的是,冷霄竟也隨後中了蛇毒。

    他來真的!竟為了一個該死的雜種,執意與我對立!

    「你可以看著我死,反正我對你而言,只被當成一項完美的成就,而不是骨血相連的兒子。」這孩子不愧是我的種,夠冷情!

    我知道他會說到做到,看來,雲求悔是動不得了,我不想連冷霄也一併毀去。

    原來如此,原來如此!

    她記得被毒蛇螫傷的那一年,眾人都在質疑莊內怎會有毒蛇,她又驚又怕,但是大哥並沒有像她以往生病那樣,在她身邊陪她、逗她笑,受到驚嚇的她,難免怨急,以為大哥不疼她,不關心她了,足足與他鬧了一個月的彆扭……

    而他,卻絕口不提為她以身試毒的事,由著她誤解。

    她一路看下去,看著成長過程中,他是如何小心翼翼,苦心用盡地護著她,直到十三歲那年……

    入冬以來,下了第一場瑞雪,聽說雲求悔纏著冷霄賞雪,冷霄天賦異稟,我預計再授他一套內功心法,沒打算讓他與雲求悔成日廝混,玩物喪志!

    找到他們時,他們正在雪地裡玩得開懷,皚皚白雪中,一身白衣翩影吸住了我的目光,那記回眸淺笑,絕塵靈淨!

    那一刻,我彷彿被奪去了呼吸,無法移動。

    像,太像了!

    為何我從沒發現,那個令我厭惡的小賤種也長大了,擁有攝人心魂的嬌妍風姿,像極了無瑕……

    失去無瑕,是我這輩子最深的遺憾,是上蒼憐我,為我再送來另一個無瑕,填補我心中永無止盡的空虛嗎?

    她腦海嗡嗡作響,成串的文字在眼前飛掠,接下來又寫了些什麼,她已恍惚得無法細看。

    窺她入浴,時時以眼神侵掠她,幻想著佔有她的滋味……病態的渴求,令她驚恐欲嘔。

    老天!日日讓人意識侵犯,她竟全無所覺!

    她沒有辦法想像,他真如野獸一般撲向她的畫面──

    我要得到她!再不這樣做,我就快瘋了!

    她太像無瑕,每看她一眼,便逼得我發狂!渴望無瑕太多、太多年了,雲求悔擁有的容貌,激起了我深刻狂熱的愛戀,我沒有辦法再忍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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