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博覽 > 言情小說 > 沒心沒妒

第11頁 文 / 於晴

    「我……我忘了我自盡的原因。」她惱道。

    「忘了嗎?」剎那間,他的神色有些恍惚,像想起什麼:「如果她也能像妳一樣,及時被救起而遺忘過去……那對她,有多好……有多好……」

    「她?是誰?」

    他回神,面容冷淡如冰:「妳管不著我的事,只要妳別動不動投井自殺就好。」

    「每個人都說我是投井自殺。可現在我失憶了,沒個印象,無法確定我真是自己跳井,那,到底是誰看見我自盡的?」

    「沒人會在大半夜裡去欣賞一口妒井,除了為情自盡外,還有誰會靠近那口井?」

    「我的救命恩人蘇公子,他不就靠近那口井?」這人,說話老帶著嘲諷的口吻,讓那張俊美的臉皮變得刻薄起來。好醜。

    他的唇微勾,更形譏誚。「我接近那口井,是緬懷故人。」

    她訝異脫口:「你是蘇少爺?」

    「在下正是蘇善璽。」

    「原來,你是我的救命恩人啊……」自覺方才對他好像有那麼點不太禮貌,乾笑二聲:「還真巧啊。」

    「是很巧。」他用鼻孔在看她。「若不是那夜蘇某突如其來的衝動,想在無人的街道上賞月,小娃娃,只怕妳早已死在井底當水鬼了。」

    小娃娃……連他也覺得她很小吧?果然,她一定謊報自己年齡以符合當丫鬟的年紀。

    她努力仰頭看著他的鼻孔,問道:

    「蘇少爺既是頭一個發現我的,那就是親眼看我跳井了?」

    「不是。」

    「啊?那到底是誰看見我自盡的?」

    「會特來這口井跳的,只有為情自殺的女人。妳年紀還小,何苦自盡?」

    她的唇微張,想要申辯自己不一定是自盡的,但──腦中還是一片空白啊!

    「你……我是說,蘇少爺,當時你聽見我的求救了?」

    「不,妳一點聲音也沒有發出來。」見她投以疑惑的眼神。他答道:「我是走到井邊,正好有足夠的月光讓我低頭看井時,瞧見有人的身子浮在水面上。」

    浮?那不是浮屍嗎?她用力地眨眨眼,確定自己的四肢還是能暖和的。

    「妳還活著,不是嗎?」他淡淡地說:「不管什麼理由,還活著,就是件好事,這是上天給妳的第二次機會,妳不懂把握,就太傻了。」

    他的話中之意像是曾確認過她已死,但撈上來後又莫名地復活──想起來都覺毛骨悚然,怎麼他都不害怕?是什麼可怕的執著念,讓她尋死之後成為屍體又反悔活過來了?

    見他又回頭看月亮,不再理會她,真想問他:月亮真有這麼好看嗎?不過是髒兮兮的圓盤而已,連圓盤上有幾個黑點她都數得出來──天!其實她是千里眼吧?

    「那個……你能看見多遠?」見他挑起眉,像是習以為常女人借口的親密,鼻孔微高,代替了他的眼睛。她的唇角抽動,喃喃問:「我是說,你的眼力好嗎?」

    「妳要我看哪兒,小娃娃?看妳嗎?」

    「我叫文青梅,年紀是很小,才十五歲!」她應該還不滿十五吧?算了,十五當底限,再縮下去,她就沒法在程家做事了。

    正要開口問他到底是她出問題,還是大家都是千里眼時,忽地她的耳朵動了動,聽見樹葉輕微的騷動,從一段距離之外。

    「老天爺!」難道她還是順風耳?她自盡的原因就在這裡吧?既是千里眼又是順風耳,所以不容於世間?

    沒有風,樹葉卻會自行動起來?這個念頭突然閃過腦際,破空的風聲從左邊的假山之後迅速逼近,出於本能的,她知道風聲有異。

    「小心!」她喊道。

    蘇善璽一臉莫名地轉向她,還不及開口,就見她伸出手臂,抄起他的腰。

    他嗤笑一聲:「十五歲的娃兒也想輕薄我?」

    「咦?為什麼我抱住你?」她愕然。

    蘇善璽微訝,隨即要撥開她的手,冷言說道:「要找理由也找好點!妳想說妳的手不聽控制嗎?」

    「對!天!」體內彷彿又有亂氣在奔騰,像是方才在屋內那股熱氣從腹間發出。天!天!她又要冒煙了嗎?

    破空之聲愈來愈近,從她抱住他不過剎那,她一提他的腰,雙腳竟離地。

    細長的眼大張,小嘴也大張,她低頭看著自己飛上天。

    「老天!我果然是鬼!」她慘叫。

    同時,蘇善璽訝道:「妳會武功?」

    「武功?那是什麼?」她比他還驚惶失措,眼睜睜看著自己的身體抱著他飛身上樹。

    一上樹,她立刻要鬆手抱住樹幹,後來見他有些不穩,連忙抱住他的身體。

    「我……好像有點站不穩耶……」

    「妳跳上樹幹啥?」蘇善璽一臉莫名其妙,喊道:「還不快拉我下去?」

    「我……」她哭喪著臉,還來不及說話,耳朵又聽見異聲。「小心!」這一次,她的眼睛竟然能清楚地看見飛向她的鋒針。

    她右手緊緊摟住他,左手直覺伸手,快如閃電地夾住差點刺向他的鋒針。

    「妳這不知羞恥的女人還不快放開我?」他微怒。

    「我很想放開啊!是誰?是誰亂七八糟把針丟向我?針不是拿來縫衣的嗎?」

    「針?」蘇善璽定睛一看,才發現她抓著一把鋒針,看似暗器。見針上似乎淬著某種藥汁,他連忙道:「小心有毒!」

    有毒?慘也!她嚇得鬆手,恨恨看向他。「你的仇人?」

    「是我的嗎?」他可不記得他有什麼江湖上的仇人。

    「你覺得一介丫鬟會引來這麼歹毒的殺人手法嗎?」

    「……是不太可能。」但她會武功,就難說了。初次見到她,並不起眼,只當是程家小姐的丫鬟;偶爾,察覺她打量的目光,也不以為意一個丫鬟為主子作多餘的設想,他可是常見的。

    他瞇起俊目,用力撥開她緊抱不放的手。

    「妳自重點,程家小姐的孩子丫鬟。」見她搖晃不定,連忙改抱住樹幹的同時,她身上的披風落下,露出衣衫不整的模樣。他呆了下,趕緊移開視線,怒道:「披風之下,袒胸露背,分明有居心。」

    「袒胸露背……蘇少爺,請念在小女子年幼不滿十五歲,就當你什麼都沒有看見吧,我還有大好前程在等著。等我回去研究衣服怎麼穿,下回再來跟你賠禮。還有,程家小姐的孩子丫鬟叫文青梅,你不必用這麼長的名字來喊我──能不能請你大發慈悲,抱我下樹?」

    「好啊。」

    「蘇少爺,你真是好人啊!青梅蒙你一連救兩次,也不枉我方才為你擋針了……」一雙男性的手臂環住她的腰,她鬆了口氣,不敢往下瞧,怕頭暈了。剛才到底是怎麼飛上樹的?

    「程家小姐的孩子丫鬟,蘇某很願意送妳下樹的。」

    「多謝蘇少爺,我叫文青梅……」她安心鬆開抱著樹的雙手,又覺不安穩,想要改抱住他,突然,腰間雙臂一抽,她被用力推下樹。

    她慘叫一聲,踩空落樹的同時,瞧見他的鼻孔正在看她。好狠啊!他想害死她嗎?今晚,不知出於第幾次的本能,在半空中她的身子翻了個轉,輕飄飄地落在地上。

    「你……你……你想害死人嗎?」她急叫。

    蘇善璽微微一笑:「程家小姐的孩子丫鬟,蘇某只是想三更半夜的,孤男寡女總是不妥,一時心急想要送妳快些下樹罷了。」

    「孤男寡女的?我今年才十五歲,就算有意中人也不會是你這老頭子!」她氣得跳腳。「我是千里眼,連你眼角有幾條皺紋都看得一清二楚,誰會喜歡你?誰會喜歡你啊!」差點摔死了!可惡!她還想活命呢!

    他的神色一斂,冷眼注視她:「那就滾回去。蘇某不與袒胸露背的女子相處,即使孩童也是一樣。」

    文青梅恨恨地瞪著他,見他不再理會她──只怕就算把樹搖掉,他也不會大驚失色吧!這人,真壞,小姐怎麼會看上他的呢?空有一張臉皮,除此外,就什麼吸引人的地方也沒有了!

    她咬牙,縱是滿腹的不滿,也只能隱忍下來,撿起那披風。

    「哼!我一走,若有莫名其妙的針再朝你飛去,你可就真要見閻王了,活該!」一腳誤踏衣衫過長的垂飾,狼狽地跌在地上,當作沒聽見身後的嗤笑,她抹去一臉的污泥,包住自己衣衫未整的身子,慢慢地走回客棧。

    蘇善璽心中並沒有特別注意到她,只是看著月亮,想起過去的記憶。

    「少昂她……不敢爬樹,第一次跟元醒爬樹,故意整她,誆騙她樹上有好景色,背她上樹後,讓她待在樹上一整天,等回來再找她時,她仍抱著樹,僵硬不動足足好幾個時辰……」他唇畔勾起溫柔的笑意,從衣間掏出白玉娃娃來。

    方纔,在那小孩還沒來之前,他就在亭裡看著娃娃與月亮。十六年前,少昂洞房花燭夜的前一晚,就在常寧鎮、就在這間客棧,他跟她就在那涼亭裡看著月亮……為了讓她有信心,他告訴她他為她選擇的沒有錯,她的丈夫會憐她惜她一輩子……那一天就跟今天一樣,差一天十五,月亮卻與十五一樣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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